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先皇病逝,帝姬汐颜取太子而代之,受诏登基为帝   年方十六的女子踏上荆棘丛生的帝王之路。   阴云密布的宫廷,表面幽如死水,实则暗潮汹涌,危机四伏。   清润如玉的太傅,清冽神秘的国师,武功高深的少年将军,俊美邪魅的商家少主,虚无缥缈,暧昧难寻的丝丝情愫,勾织成一片锦缎斑斓的宫闱情仇。   然而,置身于权力的顶端,所谓真情,不过是掩藏阴谋与利益的手段,谁将真心奉上,谁又将利刃掩藏?   看十六岁的女子,如何破开重重波浪,在权欲横流的宫闱争斗中,获取斓国权柄,以及世间至真深情。 女帝汐颜 第一章 女帝 更新时间2008-6-21 12:38:00 字数:2605     天和三十一年冬,斓国德统帝汐泉病逝,享年四十六岁。   德统帝听从国师雨疏所言,立下遗旨,罢黜太子汐原,册立皇长女汐颜继承帝位。天和三十二年春,皇长女汐颜登基为王,改年号为奉正。   至此,宣同王朝二百年来首次出现女帝。   *********************************   奉正元年,二月。   高远的夜幕,满月飞明镜,风拂云散,夜凉如洗,霜华满地,欲跨浮云飞起。   长廊上,一道硕长的身影静静仰望着黑夜,青衫在初春的冷风中猎猎作响,飘逸绝世。   “太傅大人,皇上有请。”一人身穿深蓝色太监服,微微躬身说道。   “有劳安公公了。”男子转过身,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一双清澈的双眸在月色下褶褶生辉。   安福身形略微发胖,脚下却十分稳健。半晌便领着男子来到一座殿前,男子抬头瞥见“华音殿”三字。   安公公轻轻推开殿门,谦恭一笑。“太傅大人,皇上吩咐过,让大人直接入殿,无需通传。”   青衣男子略略颔首,抬步走入殿内。   只见殿内,光华摇曳。檀香极淡极淡,若有若无。案上,一名秀丽的女子轻蹙双眉,手握朱笔,勾点圈划。一袭明黄的衣衫,绣着龙纹金线的衣带显出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梳得一丝不苟的青丝,头戴金冠,白皙的脸上未施脂粉,隐约可见她眼下淡淡的青影。此女正是斓国首位女帝,汐颜。   “瑞琛参见皇上,”青衫男子微一作揖,打破了一室的沉静。   “太傅不必多礼,”汐颜粉唇一扬,放下了朱笔。“太傅深夜前来,可有要事?”   “是,户部让瑞琛代为递上这折子。”太傅瑞琛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安公公恭谨地接过,上前递给上首的汐颜。   汐颜墨眸一扫,皱起了秀眉。指腹轻叩着木案,面上掠过一丝不豫。   “太傅,朕登基不过月余,有必要这般早填充后宫么?”   “皇上,历代君王登基后,都会着手整顿后宫。”瑞琛温和一笑,“皇上比微臣更明白,帝王的后宫不比寻常百姓嫁娶生子那么简单。”   汐颜轻轻点头,后宫便是权力制衡的中心。历代帝王将各处势力安插在后宫之中,而且天平不能倾斜在其中一面。即使她父皇如此深爱母妃,也不得不迎娶其他女子。为平衡各个势力,亦不能对母妃过于偏宠。   身为帝王,并非无情,而是不能有情。   轻叩案上的手指一顿,汐颜幽邃的黑眸看向瑞琛,汐颜粉唇轻启。   “太傅,本朝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这选秀要如何进行?”   瑞琛清润的双眸微抬,道。“皇上不必担心,此次选秀,礼部按照以往的惯例稍作修改了。凡是四品或以上官员家中有年满十七岁至二十岁,未作婚娶的适龄男子,都必须参加挑选。”   听罢,汐颜轻笑一声。   “太傅,斓国男子多为十七岁便作婚娶,此时到何处寻如此多的适龄男子?”   黑眸内的自嘲转眼即逝,斓国女子大多十五岁及笄后便嫁人。当年父皇婉拒了众多大臣的提议,延迟了她出嫁的年龄,怕是心里早已生出让自己为帝的念头。   “若果人数不足,礼部会考虑放宽范围,将四品官员的限制下调到五品。”瑞琛沉吟片刻,答道。   汐颜眯起眼,换言之,为凑足人数,只得不断降低选秀的条件了?   霎时,心内涌起一股无名火,他们都当她汐颜是什么人了!   汐颜深吸了一口气,生生压下汹涌的怒火。抬臂一扬,淡声说道。“太傅,这事容朕再考虑,选秀之事让礼部先搁置下来吧。”   瑞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应声告退。   待他离开不远,依稀能听见殿内阵阵破碎的轻响。瑞琛叹了口气,转身道。   “安公公,回去好好安抚一下皇上吧。”   安福应了一声,急急往华音殿走去。   瑞琛望着不远处稍显冷清的宫殿,眸色渐深。   身在高位,有许多的事迫不得已……   相信不久,这片清冷的宫殿便会夜夜灯火通明了……   ***************************   “皇上,皇上,该起来了。”安公公立在龙榻前,轻声唤道。   因为昨夜瑞琛提起选秀之事,汐颜思虑到接近三更才睡下,此时醒来,不禁有些晕眩。强自打起精神,她轻问。“安福,什么时辰了?”   “快五更天了,”安福见汐颜终于醒转过来,连忙让人送了洗漱的物什进来。   “五更!”汐颜惊呼一声,急忙跳下床。“安福,快些准备。”   “不急,皇上,来得及的。”安福自汐颜出生便一直服侍她,早知汐颜有赖床的习惯,每次早朝都会提早一刻钟来唤醒她。   闻言,汐颜稍稍松了口气。   一阵手忙脚乱,汐颜这才穿戴整齐,往惊鸿殿走去。   ********************************   漫无目的地在御花园转悠,汐颜独留安福,挥手让其它跟随的太监宫女退下了。   方才早朝,户部尚书孔织递上了折子,内容与昨晚太傅瑞琛大同小异,不外乎是尽早选秀,填充后宫云云。她才刚刚登基,这些大臣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她汐颜的子嗣,下一任的储君了么?   抬手轻揉着太阳穴,汐颜寻了一处凉亭坐下,盯着脚下的一汪池水,恍然出神。   “……安福,你也觉得我应该娶夫了?”   “小人……不敢妄言,”安福迟疑地应道。   “这里没有外人,你尽管说来听听。”背对着他,汐颜轻声说道。   “先帝登基之时年仅十五岁,身边已有一位正妃和两位侧妃了,侍妾亦至少有五六人。”安福平淡地叙述道。   即使不爱么……   娶妻,稳定各方势力,这便是作为帝王的义务。可是,身为女子的她呢?   汐颜望着清澈碧绿的池水,久久不语。   “……安福,回去吧。”   看着池中自由自在的锦鲤,汐颜的心底愈发沉重起来。无论她如何不愿,这选秀之事也拖不了几日。   自嘲一笑,身在牢笼,却总奢望些不可及的事。自从她登上帝位,层层枷锁便套在她身上,至死都摆脱不了。   当初汐颜同情突然被罢黜太子之位的胞弟汐原,如今,却有些羡慕他了……    第二章 蓝家二子 更新时间2008-6-21 12:39:40 字数:2854  “小心!”   骤然一声惊呼,一把银剑直直刺入汐颜的脚边。   两名禁军侍卫匆忙走来,他们原想切磋一下,不想长剑却脱手而出。待走近,看见一身明黄的汐颜,立即单跪在地。“参见皇上。”   汐颜取出长剑,仔细端详,微一点头。“是把好剑,谁的?”   其中略微高大的一人急急应道,“回皇上,这剑是我的。”   另一人闻言,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低头不语。   汐颜眼尖地捕捉到后面这人神色有一瞬间的错愕,黑眸一眯,揶揄之色一闪而过。“你说这剑是你的,怎么证明?这剑上可没有刻了名字。”   那高大的侍卫闻言一窒,却见长剑落在身前。   “给朕来一场剑舞,朕就将这剑还给你。”   那侍卫诧异地抬起头,默默地拾起长剑,站起身来。俊朗的面容一敛,深黑的双眸炯炯有神。   剑势一起,汐颜便知此人绝不是普通的宫廷侍卫。利落的身手,没有丝毫花哨的剑招,以及凌厉的目光,周身铺天盖地的肃杀之气,没有上过战场的人,绝不可能有这般浓烈的杀气。恍惚间,鼻尖仿佛还能嗅出一丝血腥之气。   身在皇家,汐颜从小便学习防身的剑术。他们并非学习如何打败一流的对手,而是学会怎样全身而退。汐颜学得并不出色,但是身子骨经过数年的锻炼,倒是较同龄的女子更为健实。   汐颜苦苦思索,皇宫中竟会有这般人才,为何她一无所知?   蓦地,冷冽的气息有远至近,待汐颜回神,剑锋已经险险擦过她的面庞,刺入她身后的大树。泛着银光的长剑没入树身,仍然微微摇晃。   汐颜愣了一下,神情迅速恢复如常。只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如擂鼓,袖中的指尖禁不住地微颤,只是这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胆怯。   “放肆!”安福大喝一声,怒目而视。“来人,将这侍卫拿下!”   数十名禁军涌来,将他团团围住,佩剑齐齐交错在他颈侧。   对上那人忿然的双眸,她把两手负在身后,问。“你叫什么名字?”   见那人不应,一名侍卫急忙上前,应道。“皇上,此人为蓝宸佑,是宫中禁军副统领。”   蓝宸佑?姓蓝?   汐颜黑眸流光一闪,“蓝侍卫舞剑一时大意,长剑脱手罢了,你们都退下。”   待众人离开,汐颜拔出银剑,淡淡问道。“蓝宸佑,蓝家二子,那个打退闵国的少年将军?”   蓝宸佑撇开脸,冷声道。“皇上,我而今是禁军副统领,不再是将军了。”   汐颜微微点头,“朕去年听说蓝将军调回天京了,不想会在宫中任职。”   斓国上下皆知的少年英雄,竟然在天京中任这么个虚位么?众所周知,这副统领之职不过是有名无实,可有可无。父皇特意将蓝宸佑从边境调回来,却放在这样的位置,究竟有何深意?   瞥见他不豫的面色,汐颜秀眉微不可见地一挑。无论如何,将他留在皇宫,倒是浪费了一个人才。   随手将长剑抛向另一人,也就是原主,汐颜垂下眼帘,淡笑道。“……蓝将军的剑术极好,只是这剑舞,却少了几分轻盈与优雅。”   听罢,蓝宸佑咬牙切齿地答道。“皇上,我的剑常年只用来杀敌,舞剑这般雅事,恐怕做不来。”   看着那俊朗的脸上一阵青白,汐颜沉闷的心情不由一扫而空。   **********************************   华音殿。   “太傅,蓝宸佑为什么会调回天京,却只任禁军副统领这虚职?”翻看着近日的奏折,汐颜低着头,随口问道。   下首的瑞琛从书卷中抬头,温润一笑。“皇上可知,蓝家世代握有斓国三分之一的兵权?”   汐颜丢开手中的朱笔,看向他点了点头。“朕有所听闻,蓝家代代出猛将,镇守闵国与我国交界。皇帝爷爷为表彰蓝家的功绩,将兵符赐给蓝家家主,让他们世代传承。”   “若保不住蓝家的兵权,皇上可知会有何后果?”瑞琛清润的双眸淡淡看向她。   怔了怔,汐颜重重地叹了口气,“蓝宸佑……蓝家的质子吗?”   思绪微动,她又问。“朕记得蓝家这代出了两位将军,父皇为何独独选了这第二子?”   “皇上见过蓝宸佑了?”瑞琛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汐颜微微颔首,“今早在御花园遇见了,剑术非凡,并非徒有虚名。”顿了顿,又道。“只是留在这宫中,却是大材小用了。”   “蓝宸佑的大哥,蓝家的长子蓝宸天也是个将才,做事沉着稳重。如今闵国侵犯我国的次数逐年减少,斓国边境的大将需转攻为守。蓝宸佑年纪轻轻,武艺超群,却血气方刚,有时过于冒进了。”瑞琛淡淡说道,放下手中的书卷。   “选秀的事,皇上考虑得如何?”   汐颜双手一摊,自嘲道。“再拖上一段时日,礼部怕是要将选秀的人降低至七品官员或以下了。”   瑞琛敛了笑意,眉头轻蹙,温润的眸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皇上……”   “朕明白的,皇帝的婚事,向来不能自主。”汐颜神色有些无奈,复又埋首在奏折中。“夜深了,太傅也退下吧。”   瑞琛起身作揖,缓步退下。抬眸间,瞥见烛光下单薄瘦弱的身影,对这年纪十六的女子,心里不由涌出一丝心疼……   ********************************   户部做事神速,三日后,选秀的名册便交到了汐颜手中。   汐颜惊讶地看着手里的折子,唇边扬起一丝苦笑。虽知户部办事能力一流,却不想会快到这般程度。   翻开一扫,密密麻麻,统共百来个名字,其中三十多个被圈起。显然是瑞琛已经审阅过,将其中重要大臣的人选挑了出来。汐颜心不在焉地扫视了一眼,忽然瞥见“蓝宸佑”三字!   “太傅,这选秀的人选里面怎会包括了蓝宸佑?”汐颜头疼地揉着额角,纳了此人,还不把她的后宫拆了?   “蓝公子一表人才,武艺超凡,足以有资格成为皇夫的候选之人。”瑞琛唇角微扬,清润的眼眸看向汐颜。“前几日皇上见过蓝公子后,不也对他颇为赞许?”   黑眸一凝,汐颜侧着头,任由青丝滑落肩膀。略有深意地瞥了瑞琛一眼,粉唇一张。“太傅是想朕留下蓝宸佑?”   毕竟做禁军副统领只是缓兵之计,若他成为皇夫,怕是这辈子都不能离开天京了。   “……蓝宸佑心高气傲,太傅认为他会愿意吗?”   “若他坚持,那么皇上只能挑选蓝家其他人了,不是么?”瑞琛笑了笑,目光渐沉。   汐颜叹息一声,“将一个凶猛的野兽强行困住,并不是朕想要待见的。太傅,朕不一定要朕的皇夫爱朕,最起码他们能端一个‘心甘情愿’。”   瑞琛轻笑出声,道。“皇上还是太天真了,君王的后宫,又有多少人真的是心甘情愿?”   淡淡地扫向汐颜手中的名册,他继续道。“皇上很快会发现,他们这些人会如皇上所想,‘心甘情愿’地留下。”       第三章 选秀 更新时间2008-6-22 19:30:37 字数:2647  翌日下朝后,户部尚书孔织突然求见。   “皇上,昨日选秀的名册……”   汐颜淡淡打断道,“朕已经看过了,孔爱卿办事相当神速。”   “谢皇上赞赏,”孔织似是没有听出汐颜语气中隐含的不悦,笑眯眯地应道。“微臣还有一事……”   孔织顿住话语,眼神轻轻瞟向四周,汐颜抬手让华音殿内的宫人都退下了。   见侍人退离,孔织缓缓道来,“瑞太傅被誉为斓国第一才子,又为去年的新科状元,若不是太傅大人受家中的突变连累,如今足以担当朝廷重臣……”   汐颜心下一动,淡然看向他。“孔爱卿有话不妨直说。”   “是,”孔织顿了顿,扬声道。“微臣恳请皇上将太傅大人纳入皇夫的候选,参与下月的选秀。”   “太傅知晓此事么?”昨晚上交的名册内并未有瑞琛之名,恐怕是孔织瞒住太傅而来,或许是已经遭到瑞琛的反对?   “回禀皇上,太傅大人拒绝了参与选秀一事。认为其戴罪之身,没有资格成为皇上的夫婿。”孔织急急辩解,“太傅大人不过妄自菲薄,六部尚书皆认为太傅是皇夫的首位之选。”   “朕知道了,”汐颜黑眸眯起,淡淡说道。“没有其它事,孔尚书先退下吧。”   “皇上,这太傅入选之事?”孔织着急地追问了一句。   “朕自有定夺,退下!”   察觉到汐颜的不悦,孔织自知他逾矩了,默然告辞离去。   汐颜冷哼一声,皇夫首位之选么?   以为她看不出来,太傅孤身一人,背后没有家族影响。若成为皇夫,他们根本不用怕瑞琛有能力篡权,亦没有外戚专权的担忧。   只是关于瑞琛一族的事……   汐颜沉吟半晌,她只记得去年瑞琛高中状元不久,一族便被抄家斩杀。至于所谓何事,她并不知晓。   因父皇惜才,又念及瑞琛对此事毫不知情,便把他留在宫中做了个正七品的翰林院国史编修的闲职。直至父皇驾崩,才将提拔瑞琛为太傅,辅助汐颜掌政。   太傅之职为朝廷正一品,向来用来表明受官者的功绩与崇高身份,没有实际管辖范围。换言之,可以说根本毫无实权。   想起那双清润的眼眸里的淡泊超然,汐颜忽然觉得,父皇没有这样的人丢入官场这污秽的大染缸中,的确是明智之举。   “皇上,”一袭青衣翩然而至,含着温和与淡然的清澈双眸,衬着清俊的容颜,果真是……君子润如玉!   “孔尚书来过了?”   汐颜回过神,点了点头。见瑞琛没有言语,安静地坐在下首品茶,不由疑惑。   “太傅不问朕的回答如何么?”   “瑞琛虽贵为太傅,仍不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他端着茶杯,轻啜一口。入口有些苦涩,半晌舌尖却渐起一丝甘醇。   低垂着眼帘,瑞琛盯着墨绿的茶水,心下不由苦笑。无论结果如何,身为罪臣之后的他依然不能离开这个华丽的牢笼,不是么?   “瑞公子算的上是朕半个先生,”汐颜自是看出他不愿,撇开视线,淡淡说道。“太傅之位,处事中立,不能偏颇任何一方。若成了皇夫,后宫不得参政,谁来帮朕处理政务?”   闻言瑞琛一愣,略微惊异的眼神瞥向汐颜,迟疑地道。   “皇上,瑞琛的背景最浅,若为皇夫,却能平衡各方势力,不会干涉到他们的利益……”   “但是,太傅并没有心甘情愿,不是吗?”汐颜轻声打断道,忽而狡黠一笑。“还是说瑞公子想从朕的身前,站到朕的身后来?”   瑞琛窒了窒,起身恭敬地一揖。“瑞琛谢皇上美意!”   “免了,”汐颜不在意地一甩袖,扫向案上如山的奏折。“太傅真要感谢朕,就替朕回复掉那些无关紧要的折子吧。”   “是,皇上。”瑞琛从善如流,大步走来,端坐在木案一角,抬手从侧边的一叠奏折拿起一本。   汐颜从政初时,对朝廷内外的状况不甚了解。瑞琛便先看阅一遍,将重要的奏折递给汐颜,并细细指出奏折关键之处,与涉及的方方面面。将近一个月,汐颜才大致上明白斓国各方官员的背景与朝廷的架构,这才独自一人开始翻阅折子。   当然,此事除了两人,亦只有随侍在侧的安福知晓。   将折子翻开,是户部尚书孔织所写。瑞琛一扫内容,怔了怔,唇边扬起一抹浅笑。   原来孔织的第三子孔栎也参加今次选秀,为了让皇上对其印象深刻,这汇报选秀所用款项的清单里,夹了一张孔栎的画像,上面还写下了孔栎的生辰八字与一首诗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宨淑女,君子好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看罢,瑞琛哭笑不得。皇上常居深宫之中,这尚书之子又如何见到她的真容?纯粹胡扯!   又取下一本,礼部尚书沈榕勋的折子,禀报选秀相关事宜准备得如何。瑞琛微微点头,礼部的安排相当详实与仔细。忽然看到奏折最后有一行小字,定睛一看,却是沈榕勋参加选秀的五子沈焰邀请皇上到岚欣寺观赏桃花……   瑞琛叹息了一声,看来各位大臣为其子能得到皇上的青睐,使出浑身解数了。   *******************************   一个月后的选秀如期举行,一百多位预选的男子竟然没有一人落下。   一辆辆马车鱼贯衔尾而行,按照官员的品级高低,按顺序从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太监的引导下,步行走入顺贞门。   因为斓国首次出现女帝,这些选秀的男子只得暂时居住在储秀宫内,十人一室。稍作休整之后,第二日便要进行“验身”。   与检验女子的贞洁不同,摒去了年长的麽麽,独留年纪颇大的老太监,一一检查这些待选男子身上是否有天生或后天的缺陷、难闻的体味,再由太医院的御医逐一把脉,看他们的身体是否康健。   这一轮下来,起码得要七日有余。最后剩下的人,才能被皇上亲自“初阅”。“初阅”后,还得屡屡“复看”,即使几轮仍旧留下的人,还要经过留宫住宿进行考察半个月,才会最终决定是否成为皇夫。   汐颜站在宫中视野最为广阔的听雪楼,望着远处斑斑人影,低声叹息。   一个月后,这里面的数人便有可能成为她的皇夫,共度此生之人。   黑眸流露出几分黯然,可是这些人里面,又有几个会真心待她?想到以后的日子要与他们同床异梦,汐颜心里一阵烦闷。   “安福,我们出宫去!”       第四章 养子 更新时间2008-6-22 23:49:03 字数:2832  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衫,手握一把折扇,秀丽的面容,眉宇间显出几分英气,汐颜摇身一变,成了个翩翩美公子。没有叫上侍卫,她只带着安福便往宫外走去。   宫门满是来选秀男子的亲属,熙熙攘攘,对将要走入的男子反复叮嘱。有些则是手忙脚乱地整理着仪容,随从足足围了一大圈。汐颜趁乱避开拥挤的人群,轻巧地出了宫去。   “方才是不是有人出去了?”一名侍卫的手肘顶了顶身边的同伴,疑惑地问道。   那人不耐烦地应道,“都是些来选秀的人,只要获得皇上的另眼相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可能会错过,在这节骨眼离开皇宫!”   “说的也是……”   ***********************************   走上热闹的大街,汐颜有些心不在焉。身为皇长女,她从小便深居宫中,数年也难得出宫一回。若是平常,她早就雀跃不已,可惜如今心里却一片沉重。   “公子不是喜欢听前面那间茶馆的说书么,时候尚早,不如去听一场?”安福自是看见汐颜黯然的神色,急忙提议道。   “也好,”汐颜含糊地答了一句,抬步便往街尾的茶馆走去。   刚入茶馆,向来座无虚席的大堂内,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位年长的老者和大叔,皆是愣愣地看着她,眼底似是有些不信和惊讶。   汐颜低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未见不妥之处。寻了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下,她扬手唤来小二。   “那位说书先生呢?今日不来了吗?”   她记得那人年纪轻轻,却是博闻强识,深入浅出,口才极佳。每次出宫,汐颜都会来此听上一场。   小二闻言,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位公子,那说书先生不会再来了。”   汐颜诧异地抬起头,“他离开天京了?”   “离开倒是没有,不过以后公子你是看不到他了。”小二瞅了瞅汐颜,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线问道。“公子这般俊俏,怎么没有去参加皇宫的选秀?”   “此次选秀需四品或以上官员的亲属才能参加,在下未能达到这条件。”汐颜淡然一笑,回答道。   小二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连说书先生都进去了,公子这身行头,一看便知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怎会进不去?”   “你说什么!”汐颜黑眸眯起,低喝道。   小二被她一喝,心里有些惧意,结结巴巴地道。“小人是说公子……人中之龙……这个……”   汐颜蹙起眉,“方才小二哥说那说书先生入宫待选了?他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的?”   小二摇摇头,朝她挤眉弄眼,凑过头来低声说道。“这说书先生家中一穷二白,若是官宦人家,有怎会要日日在这抛头露面,赚点小钱?不过是被贵人相中了,一步登天啊。”   贵人?一步登天?   汐颜被小二神秘兮兮的话弄得昏头转向,眼里流露出不解。   小二正要解释,茶馆门外却传来阵阵哭泣声,夹杂着几道喝叱。小二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怜这说书先生未过门的妻子,一声不吭被抛下,曾有婚约在身,以后怕是寻不着婆家了……唉……”   汐颜听出了几分端倪,震惊异常。许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小二哥,除了说书先生,还有多少人也是如此?”   小二见汐颜失魂落魄的模样,以为是伤心自己错失了机会,不禁仔细安慰起来。   “公子不必失望……隔壁那条街的浦秀才,样子倒是长得挺俊,肚子有点墨水,却酸腐得很,每次来小人这茶馆不是赖账就赊账……就算选上,看那女皇帝也不会喜欢他,很快便被丢进冷宫,或者直接打出来……”   听着小二叨叨絮絮的话,汐颜看向茶馆外,满脸哀戚的女子,幽幽问。“那说书先生是自愿入宫的吗?”   “自愿?”小二睨了她一眼,咂了咂嘴。“向来民不和官斗,也斗不过,除了乖乖听话,还能怎样。谁叫那些官大爷家里没有能入宫的适龄男子……若是选上还好,不然这苦可够那说书先生受的……”   眼神示意安福打赏了这小二一些碎银,小二眉开眼笑地恭送着两人离去。这两位客官什么都没点,他甩甩嘴皮子就能得到几个月才有的赏银,这样的好事可从来没遇见过啊!   *********************************   “安福,回宫!”   那女子哀伤的神色,以及不断颤动的瘦弱双肩仍旧历历在目。原本满心欢喜待嫁的女子,一日间却失了郎君。   汐颜咬牙切齿,心底一股怒火涌了上来。户部递上来的名册,她就不相信户部会对此事毫不知情,恐怕是蓄意隐瞒下来了。   家中没有适龄的男子,便寻人来替代,待选竟变成了“代”选!   脚下忽然一顿,紧跟其后的安福差点撞上汐颜的背脊,生生停住脚步。“公子?”   汐颜低下头,苦涩一笑。   她便是这始作俑者,不是么……   *********************************   回宫时,汐颜大摇大摆地走入。侍卫虽认不出她,但身边的大内总管安福却是认得的。见安福对她恭敬万分,驻守宫门的侍卫顿时吓得面无血色。   斓国皇帝离宫却无人知晓,若是出了半点差错……   侍卫们惊恐地目送着汐颜匆忙离开,背上的衣衫早已湿透……   **********************************   “太傅,所有人都清楚此事,只有朕被瞒在鼓里吗?”冷然地扫向下首的瑞琛,汐颜拍案而起。   “瑞琛……不明白皇上的意思,”温润的双眸波澜不惊,淡淡说道。   “不明白?”汐颜缓步从上首走下,冷哼道。“太傅可知朕今日在街上见到了什么?一个忽然入了宫的说书先生,一个失去郎君的待嫁女子!这样说,太傅可明白了?”÷   瑞琛轻叹一声,微微点头。“此事在下的确略有所闻,部分大臣的儿郎早已娶妻,家中又没有其他适龄的男儿,所以……”   “所以就到别处抓一些适龄的陌生男子回来代替吗?”汐颜冷声打断道。   “皇上,”瑞琛神色一凝,垂下眼帘。“他们如今名义上是这些大臣的义子,在斓国律法上算得是有亲属关系的人,并非陌生男儿。”   “太傅言下之意,即使朕清楚此事,也无法怪罪这些大臣了?”满腔的暴怒慢慢消散,汐颜逐渐冷静下来。   瑞琛清润的双眸定定地望向她,“皇上,水至清则无鱼……不论入宫的人是否为大臣家中的男儿,都不过是家族安插在宫内,在皇上身边的一道棋子。直白得说,只要能让皇上怀上子嗣……便足够了。”   “子嗣吗?”汐颜冷笑道,“只要有了这子嗣,他们就能将朕从这皇座上扯下来了,对吧?”   抬手止住了瑞琛接着想要说的话,她淡淡道。   “朕会如太傅所说,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但绝不会让这些大臣如愿……       第五章 国师 更新时间2008-6-23 8:45:44 字数:2798  “皇上,斓国自古从未出过女帝,大臣家中有不少待嫁的女子,准备太子汐原登基后,入宫侍奉君侧。但是先帝却忽然改了遗旨,大臣皆是措手不及,才会想以义子之名,让这些男子进宫。”瑞琛不是没有看见汐颜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劝解道。   “斓国向来以男子为尊,如今突然废黜太子而让皇长女登基,朝廷内外的大臣稍有不满亦情有可原。即使有先帝的遗诏,若没有国师大人,恐怕……”   “恐怕他们早已全体罢官,甚至逼朕退位,是么?”汐颜接过话头,淡淡说道。   当时宣喻父皇遗旨,朝廷重臣亲眼见圣旨从皇座的密格中取出,却在听到传位给皇长女汐颜之际,纷纷质疑圣旨的真伪。还有甚者,怀疑汐颜私自窜改了先帝遗诏。   若不是德统帝最后几年卧病在床,太医院的众位御医证实其早年的战伤让五脏六腑受到损害,导致脏器衰竭。他们很有可能会联想,皇长女汐颜为得到帝位,暗地里下毒谋害先帝。   惊鸿殿内争执不断,汐颜泪眼婆娑地望着下首争辩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仍旧沉浸在父皇病逝的悲伤中,心下一片悲凉。   父皇算不上是个好皇帝,但是在汐颜心里面,却是个好爹爹。   早年父皇欲称霸大陆,统一四国。年年征战,导致国库空虚,民不聊生,国内怨声载道,他无奈之下,只得放弃了这一霸业。   但是每年出战,父皇总会在边城或其他小国让人捎回一些有趣的玩意儿,给她和弟弟汐原。父皇子嗣单薄,却从不苛求他们姐弟两人文武双全。闲暇时候,也让他们尽兴地玩耍。虽不能像平常的民间孩童,打泥仗和淘鸟窝,但爬树、抓蟋蟀、逗蛐蛐却一样没少。   相较其他皇族子弟,汐颜和弟弟度过了一个色彩斑斓的童年。他们两姐弟的感情在淡漠无情的皇家里,却十分亲厚。   可惜这一切,被父皇留下的这一份诏书完全毁去了。   那张年轻熟悉的脸上,闪过震惊、悲伤、不解与愤怒。从小就被所有人期待着成为下一任帝王的汐原,却在这一瞬间从高处生生跌落。   汐颜无法亲身体会到汐原的心情,然而,那双晶亮的眼眸,流露出她从未见过的绝望与悲伤,令她揪心不已。汐原幽幽地看向上首冰冷的皇座,薄唇微颤,仿佛一个被人丢弃的孩子,彷徨而无助。   汐颜像往常一般伸出手,想要搂着他,柔声安慰,却被义愤填膺的重臣阻隔住。两人相隔几步之外,却遥不可及。   “……皇上为何突然罢黜太子殿下,立公主为帝?”   “一个女子,终归要嫁人的,如何把持朝政?”   “……世人皆知遗诏藏在这皇座之下,兴许有不轨之徒模仿真迹,窜改诏书。”不少目光轻轻飘了过来。   “皇上既已立了太子,驾崩前又未曾提及废黜之事,此诏书真伪难辨!”   “……臣等支持太子殿下荣登大宝!”一片附和声响起,不少大臣赞许地点头。   汐颜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心里越发烦躁,只想快些到汐原的身边,好生安慰他。   告诉他,姐姐不想做这皇帝,只想快快乐乐地做她的长公主,跟他继续好好生活下去……   汐颜暗忖间,殿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纷纷跪拜。“神子……国师大人……”   转过头,汐颜的视线瞟向殿门。   雪衣墨发,袖口绣着鲜红的凤纹,一块纱巾掩去了半脸,仅露出一双清冽的黑瞳。缓步而来,姿态犹如冰山高处是雪莲,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之。   望着来人,汐颜微微有些失神。   神子雨疏,出生时窗外百雀齐飞,传闻为凤凰下凡,被斓国万民景仰。三年前,年仅十四,被父皇破格封为斓国国师。每年除了在祭典现身之外,一直留在南熏殿为斓国祈福。除了皇上,无人能踏进南熏殿,更别说是就近见到雨疏了。   如今神子雨疏突然来到这惊鸿殿,众人立即停下了争论,匍匐在地。在他们心目中,雨疏便是守护斓国的神,神圣不可侵犯。   看到雨疏,汐原双眸一亮。只要能得到神子的承认,即使父皇的诏书不变,他亦能担当下任君王!   汐颜却是如释重负,神子来临,这场闹剧终于可以收场了。   淡淡地扫向汐颜与汐原两人,雨疏上前两步,忽然单膝跪下,冷淡的声音在静谧的大殿内响起——   “雨疏向吾皇立下誓言,此生不离。”   汐颜怔住了,看着跪在脚边的雨疏,退开一步,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呆若木鸡的汐原。   面对这突变,下首的大臣瞠目结舌,片刻才反应过来,朝汐颜跪拜下来。   “吾皇万岁!”   大局已定……   汐原深深地看了汐颜一眼,垂下头,缓缓往殿外走去。沉重的脚步,单薄的背影,汐颜心下一痛,抬步就要追上去。   手腕一紧,她不悦地回过头,却见那双清冽的眼眸微抬,淡然道。   “皇上不让雨疏起来吗?”   挣了挣,雨疏苍白的手却怎么也甩不开。眼见汐原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殿门,汐颜急忙说道。“平身,都平身!”   白袍一撩,雨疏优雅地站起身,静静地看向汐颜面上焦急的神色。   “放手!”汐颜低喝一声,这雨疏看起来年纪与她相仿,苍白瘦弱,腕力却奇大。她挣脱不开,不禁恼怒地瞪向他。   雨疏仿似未见,声音平淡。“皇上登基,需留在南熏殿静心七日。”   汐颜一愣,“谁说本公主答应要做皇帝了?”   “雨疏宣誓,皇上让雨疏平身,不就是承认接受了雨疏的效忠之意?”见汐颜瞪大双眼,他接着说道。“历代帝王,接受国师的跪礼后,便是这斓国的皇帝。”   “你,你……”汐颜涨红了脸,这人分明就是设了套让她钻,而今她是百口难辨,莫名其妙就做了这皇帝。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她又道。   “斓国从未出过女帝,方才大臣们亦认为本公主并不适合,国师难道不应该听取他们的意见,改立太子汐原为帝?”   闻言,雨疏立在原地,不发一言。   下首的官员面面相觑,一人上前,躬身说道。   “既然神子对先帝的遗诏没有异议,微臣遵从先帝的旨意,承认长公主为斓国下任皇帝。”   “臣等亦然——”身后列位也扬声附和。   诧异地望向朝臣,汐颜若有所思地瞥了雨疏一眼。此人一出现,刚才争辩不休的大臣立刻妥协下来,可见他影响之大。   如有一日,此人萌生了篡位的念头的话……   “皇上可以下令,除了祭典外,雨疏今生不得离开南熏殿半步。”清冽的黑瞳无喜无悲,漠然地说道。   汐颜望进他犹若冷泉的双眸,原来父皇他……难怪雨疏从未在人前出现……   “不,只要不离开皇宫,你可以随处走动。”   雨疏黑瞳一闪,微微有了一分暖意。“谢皇上。”      确实,若果没有雨疏,她而今早就被大臣以窜改遗诏为由杀了,又怎能安稳地站在此处?    第六章 密道 更新时间2008-6-23 16:55:57 字数:2749  “太傅,还没有汐原的消息吗?”汐颜抬眸,低声问道。   瑞琛唇角一抿,“……皇上还不愿放弃?难道至今还想要将这皇位交还给太子殿下吗?”   “若不是如此,朕何苦死守着这位子?”汐颜神色淡淡的,眼底呈现几分疲惫之色。“瑞公子,这并不是我汐颜想要的生活……”   清润的双眸渐转幽邃,“初期的选秀即将结束,若太子回来,皇上打算如何安排入选的男子?”   汐颜不由一窒,蹙起秀眉。   瑞琛叹息一声,“或许皇上会赏赐不少物事来补偿这些人,但皇上可曾想过,他们回去,只会沦为家族的笑柄?还有先帝的遗诏,难道皇上想让它成为一张废纸,女帝昙花一现,不过向世人证明这仅仅是一场儿戏,令先帝背上骂名?”   紧咬下唇,汐颜垂眸不语。   “无论如何,而今,皇上已经没有退路了……”唇角扯出一抹苦笑,他微微躬身。“瑞琛话已至此,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说罢,悄声退出华音殿,独留一室宁静。   **********************************   倚在窗前,一轮银月当空,殿外疏影横斜,似有暗香浮动。   汐颜吁了一口气,只觉身心疲惫。   确实如太傅所言,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要抛下所有离开,根本毫不可能了。可是,汐原怎么办?   那日他伤心欲绝的神情,以及孤单落寂的背影,深深刺痛着汐颜……   “……汐原,你究竟在哪里?”空旷的殿内,幽幽传来一声低喃。   “他在炘国。”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汐颜怔忪一瞬,墨眸警惕地看向龙榻。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起金黄的幕帘,雪白的身影优雅地坐在床沿,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如瀑如缎,清冽的眼眸淡淡地望向窗边的汐颜。   汐颜皱了皱眉,瞥了眼紧闭的大门,面色一冷。   “国师难道不能光明正大地从门口走进来吗?”   “雨疏深夜‘光明正大’地到皇上的寝宫,想必第二日,侍卫和宫人要多一份谈资了。”他悠然地应道,无视汐颜愈发恼怒的面容。   “国师就不能白天来华音殿吗?”她冷声喝叱道。   “皇上?”门外的侍卫扬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皇上?”   “没事,你们退下!”狠狠瞪了榻上那人一眼,汐颜阻止了急欲冲进来的侍卫。如果让他们看见此时雨疏在她的寝宫,明日怕是流言满天了。   待侍卫离开,汐颜走近床榻,四处敲敲打打,仔细查看了一番,却未见异常,不禁奇怪地问。“你从哪里出来的?”   雨疏伸臂抓住她的手,覆在墙上。汐颜只觉手背一阵滑腻,失神了一瞬,就想要抽出手来。忽然掌心感受到一处凸起,她用力按了下去。“咔哒”一声轻响,墙壁应声向内推开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条暗道。   汐颜惊讶地看着暗道,她在这床上睡了一月有余,却从来不知此处竟会有秘道的入口。雨疏拉着她的手又往下一按,石门迅速关起,门缝与墙壁契合得丝毫不见缝隙。   “这条密道通去南熏殿?”   “不,”雨疏黑瞳微眯,“这条密道通向多处,御花园、惊鸿殿、寿安宫,甚至储秀宫亦有出口。”   汐颜瞪圆了双眼,连寿安宫这冷宫也包括在内……   “国师那日是欺骗朕?”   说什么即使下令让其终生不得离开南熏殿,实际上他却能通过暗道自由行走!   “雨疏只说皇上可以下禁令,让雨疏不能擅离南熏殿。皇上金口玉言,如今是想反悔了吗?”   汐颜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都抬出“金口玉言”四个字,她还能反悔么?   摆了摆手,她墨眸一凝。   “方才国师说汐原在炘国?”   “是。”雨疏拨开肩上的长发,点了点头。   “国师如何得知?”她派出数百人在四国秘密找寻,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雨疏深居宫中,怎样获知汐原的行踪?   “皇上不信雨疏?”他淡淡瞥向汐颜,反问道。   被那双清澈的目光注视着,汐颜一怔,粉唇轻蠕。“……也不是不信……”   她低下头,顿了顿,又问。“他过得好吗?”   “高裘软被,锦衣华服,美女成群,皇上觉得他会不好吗?”雨疏眉角一挑,话语间带着几分讥讽。   “汐原……他没事就好,”汐颜唇角一扬,道。“他怎会去了炘国?”   轻笑一声,雨疏起身走向窗旁。“皇上心里有数,不是吗?”   汐颜黑眸一黯,他真的想要借炘国的手夺回皇位?真是胡闹,难道汐原不知这是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既然国师能知晓汐原的行踪,为何不传信让他回斓国?”   “为什么要叫汐原回来?”夜风轻拂,面纱贴在雨疏脸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黑瞳直直地回望着汐颜,道。“雨疏已向皇上宣誓效忠,除非其中一人死去,否则雨疏只是皇上的国师,雨疏的皇上亦只有汐颜。”   闻言,汐颜愣住了。望着窗前如雪的身影,心口一堵,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   批阅了大半日的奏折,汐颜疲倦地伸了个懒腰。突然心血来潮想到御花园赏花,便叫上安福,离开了华音殿。   看着满园春色,淡淡的清香沁人心扉,一日的倦意霎时消去了大半。   汐颜的午膳只吃了几口,安福心细地让御厨弄了几盘精致点心,泡上一壶花茶,送了过来。   品尝着松软可口的点心,嗅着芳香满溢的花茶,汐颜惬意地享受着这难得清净的午后。   “……快到这边看看!”   “不见有人,都找了一个时辰了!”   不耐地声音有远至近,汐颜微微蹙起眉。安福见状,立刻将人带了过来,喝问道。   “何事喧哗?”   数名侍卫跪倒在地,半晌,一人才迟疑地应道。   “启禀皇上,一位入宫待选的男子不愿验身,打伤了两位公公和几名侍卫,跑了出来。小人正四处寻找,将其带回储秀宫。”   不愿验身,还打伤了宫人和侍卫,难道是……   放下茶杯,汐颜淡淡开口。“那人是谁?”   “回皇上,是蓝家二公子,蓝宸佑。”   汐颜抬手抚额,果然是他!   挥手让几人退下,她环视一周,扬声道。“侍卫都走了,你还不出来?”   身边的宫人怔了怔,便见一人慢吞吞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来人的衣摆上沾染了些尘土,仅穿着一袭单衣,墨发略微凌乱。俊脸怒气腾腾,漆黑的眼眸更是冷若冰霜。   乍一见蓝宸佑这般狼狈,汐颜愣了愣,下一刻忍不住唇角一弯,笑出声来。其余的宫人背过身,亦是忍俊不禁。       第七章 枷锁 更新时间2008-6-24 9:12:12 字数:2820  眼见蓝宸佑俊朗的面容上一阵青白,汐颜深知适可而止,敛了笑,扬声让宫人都退远了。安福盯着蓝宸佑,迟疑了一下,待汐颜朝他微微点头,才躬身退出了凉亭。   “蓝公子,请坐。”汐颜抬手斟满了一杯花茶,放在对面。   蓝宸佑漆黑的双眸睨了她一眼,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茶杯一饮而下。   一旁的安福见状,正想开口喝叱,汐颜缓缓摇头。   “蓝公子为何出手打人?”虽知蓝宸佑或许有些鲁莽,却不会无故伤人。   说罢,却见蓝宸佑神色浮现几分尴尬和微红,眼神飘移,许久才道。   “皇上选秀,验身也就罢了。那些公公色迷迷地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最后还要检查那里……”   “那里?”汐颜反口一问,立刻后悔起来,脸上不自觉有些发烫。蓝宸佑低头状似品着茶,杯里却空空如也,耳根红得滴血。   选秀验身,即使是女子亦感到耻辱,更何况是堂堂七尺男儿?   黑眸含着几分歉意,汐颜起身单手撑着石桌前倾。秀丽的面容忽然凑近,蓝宸佑自小便在军营长大,何曾与女子如此贴近,不由仰头往后挪了挪。   “别动!”汐颜轻声说道,抬臂伸向他。   少女浅淡的幽香飘来,蓝宸佑身子不由僵直。坐立不安了一会,却见汐颜朝他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一片绿叶。   秀丽的面容上没了往常的冷意与肃穆,粉唇微弯,墨黑的眸底含着几分狡黠的笑意。蓝宸佑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贵为皇帝的女子,也只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却挑起了斓国最为沉重的重担。   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他撇开头,语气多了几分恭敬。“皇上,小人这就回储秀宫去。”   察觉到蓝宸佑些许的转变,汐颜略有不解,却没有点出。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道。“朕和你一道回去。”   蓝宸佑还有几分迟疑,汐颜已经径自起身走远了,他只得尾随而去。   ******************************   看着地上不停呻吟的侍卫和老太监,还有一片狼籍的储秀宫,汐颜只觉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虽有预感蓝宸佑这事定会闹大,如今一看,却不得不佩服蓝宸佑这惹事的本领。   “蓝二公子,你下手也太重了!”汐颜皱着眉,咬牙切齿地说道。   “回皇上,小人只用了三成力,已经手下留情了。”蓝宸佑扫了他们一眼,不以为然地辩解道。若是他手下的士兵,又怎会如此无用,不过几招就被打趴在地?   “手下留情?”汐颜秀眉一挑,冷笑着指向一名侍卫。“左小腿和右手骨折。”   指尖一移,滑向身边另人。“五脏受损,左臂脱臼,右腿扭伤。”   方才听了太医的诊断,汐颜十分后悔因一时心软,过来帮蓝宸佑收拾这烂摊子。   环视一周,汐颜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来。“这里所有人,一个月内都不能下榻,蓝二公子,这算哪门子的‘手下留情’!”   “这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蓝宸佑瞄了他们一下,心里有了些悔意,却仍旧口硬地嘟嚷道。   汐颜叹了口气,这人一根直肠子通到底,遇事不计后果,直率的让人生气不起来。她不禁有些担心,如此耿直的蓝宸佑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活下去吗?   遣人迅速整理好储秀宫,唤来一批新的侍卫,又让安福和另一名资历较深的老太监留下来验身。一团乱的储秀宫这才平息了下来,继续有条不紊地进行初选。   想了想,汐颜从左手脱下一枚扳指,抓过蓝宸佑的手套上。   “安福,除了验身,其它看着办吧。”   安福瞥见蓝宸佑手上泛着青绿的玉扳指,眼角微不可见地一挑,眨眼间恢复了低眉顺眼的姿态,应承了下来。   蓝宸佑瞅了瞅指上的扳玉,和那抹远去的明黄,漆黑的眼底露出一丝疑惑。   她这是……在袒护他吗?   *************************************   “听闻皇上不但免去了蓝二公子的罪责,还留下了一样信物给他?”   是夜,汐颜翻看着选秀的名册,便见太傅瑞琛匆匆而至。汐颜早知瑞琛会前来质问,漫不经心地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不错,朕的确将玉扳指给了蓝宸佑。”   “皇上,选秀尚未结束,皇上便公然偏袒蓝公子,恐怕不妥。”俊颜神色一凝,瑞琛轻声提醒道。   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汐颜抬起眸,道。“太傅不是曾说,要朕好好拉拢手握兵权的蓝家吗?”   “可惜皇上此举,不但未能拉了蓝公子一把,反而会将蓝公子至于极为危险的位子。”   翻页的纤手一顿,汐颜不解。“太傅何出此言?”   蓝家执掌斓国兵权,众臣皆知,如今她又留了信物,会有人顶着得罪蓝家和皇帝的风险,为难蓝宸佑吗?   心知汐颜是一片好意,瑞琛仍不免叹息。“皇上有意立蓝公子为皇夫吗?”   “太傅应该清楚,蓝宸佑根本不适合留在宫廷,更何况是后宫之中。”将雄鹰困在牢笼里,只得两种结果。一是死,二便是逃脱。   “皇上,这世上有一种无形的枷锁,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被套牢,甚至甘之如怡。”双手拢袖,瑞琛垂下眼帘,盯着地上的一处,缓声说道。   汐颜饶有兴趣地扫向他,“让人甘之如怡的枷锁……这世上真的有吗?”   “回皇上,英雄难过美人关,‘情’一字的枷锁,世代多少枭雄亦未能幸免。”   黑眸定定地看着瑞琛,搭在椅上的指尖微微一颤,半晌,忽而笑道。   “太傅是想朕使出‘美人计’,让蓝宸佑撇开家族之绊,倾向朕么?”   虽笑犹怒,汐颜眼底渐冷。   “瑞公子这是将朕看作沦落风尘的娼妓,还是卖笑的怜人?”   瑞琛双膝跪地,沉声说道。   “皇上喜怒,在下并无此意。蓝二公子为人耿直,服软不服硬,不能以武力制服,只能以柔克刚,使其甘心臣服在皇上之下。”   冷冷斜了他一眼,汐颜心里不由涌起几分凉意。身为帝王,需利用所有可利用的,可是,连人的感情,也要玩弄在股掌之中么?   即使明白瑞琛是对的,汐颜却无论如何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虚情假意,而后再践踏他人的真心实意……   她摇了摇头,不过月余,汐颜已觉得当这帝王,开始力不从心了。不知父皇在位三十年,是如何过来的。   重新拾起名册翻开,许久,汐颜才开口道。   “起来吧,太傅。此事……容朕再想想。”   “遵旨。”动了动跪得有些发麻的膝盖,瑞琛缓缓站起身来。自从担任太傅以来,汐颜以他为帝师之名,免去了他的跪礼。许久没有跪地回话,这次……她怕是真的动怒了……   将近两月,两人相处,没有君臣之间的拘谨,犹如友人般随意。瑞琛渐渐忘却了一点,在他面前的人,并非普通的女子,而是斓国的一国之君。   习惯,有时真的很可怕……       第八章 册封 更新时间2008-6-24 18:26:07 字数:2750  册立大典在两个月后举行,令朝臣震惊的是,女帝汐颜在一百多名待选男子中,仅仅留下三人。蓝家二子蓝宸佑被册封为侍臣,其余两人则是吏部尚书周楠钧与刑部尚书杨鼎的养子周海宁和杨冠衡,两人分别被册封为侍才。   礼部为女帝汐颜重新订立了后宫等级,皇夫为后宫之首,接下来的是侍臣、侍才,侍人。皇夫为正一品,侍臣是正二品,侍才和侍人则为正三品与正四品。   选秀初期,汐颜对蓝宸佑的偏袒有目共睹,但此时他被册封为正二品的侍臣,而非正一品的皇夫,众人不由感到惊讶。六部尚书的亲属皆有参与选秀,最后独得吏部尚书与刑部尚书两人的养子被选上,惹得余下四位尚书红了眼,恨得咬咬牙。   ***********************************   册封大典毕竟并非册立皇夫,无需祭天告礼,因而选在国师的南熏殿举行。   汐颜身穿一袭华丽繁复的红袍,袖边绣着金色龙纹,秀丽的容颜略施脂粉,眉梢间少了一分英气,多了一分女子的妩媚。黑眸看向一前两后缓步走来的三人,心下轻轻叹了口气。   小时曾想会与自己钟爱的男子双双携手,拜堂成亲,白头到老。而今她却站在这里,迎接着面前这三位不过数面之缘的夫君,汐颜唇角的笑意不免含了一丝无奈。   “吉时已到!”一旁的司礼太监尖声喊道。   闻言,汐颜转过身,领着三人步入南熏殿内。   穿过外殿,便见一座白玉的祭坛。国师雨疏仍旧一身雪白的衣衫,清冽的双眸看向他们,微微点头。“请皇上、蓝侍臣和两位侍才到祭坛上来。”   四人依言走上祭台,雨疏转向汐颜,淡声宣读。   “蓝侍臣赐住曦和殿,周侍才赐住锦瑟殿,杨侍才赐住仪元殿。”   “谢皇上——”三人跪下领旨,沉声应道。   “请皇上赐玉印。”   汐颜微微颔首,抬手从台上的托盘里拾起三枚玉印,一一交与三人。玉印是身份的证明,汐颜在皇族族谱上签下三人的名字后,三人将手中的玉印一盖,这礼便是成了。   ***********************************   大典过后,蓝宸佑、周海宁和杨冠衡三人分别被宫人送去各自的宫殿。蓝宸佑品级最高,今夜汐颜便要宿在曦和殿。   上了龙撵,汐颜疲倦地揉了揉额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着天色尚早,便先回了华音殿,想要翻看一下今日的奏折。   其实皇上大婚,全国大赦,朝臣休息三日,殿内又有几份折子在呢。安福也不点破,依言摆驾华音殿。   汐颜虽然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内心却十分焦躁。毕竟今晚,便是洞房花烛之夜了……   恍恍惚惚地下了龙撵,待回过神来,发觉她已经坐在案前,下首竟还站着一人!   面上一窘,汐颜敛了敛思绪,恢复了沉静。   “太傅此时前来,有事禀报?”   清润的双眸掠过一丝异色,抿了抿唇,才道。“皇上大婚,三日不必早朝,这几日的奏折……在下愿为皇上分担。”   瞥了眼案上稀疏的三四本薄薄的折子,汐颜淡然道。“今日递上的奏折并不多,就不劳太傅了。”   瑞琛应了一句,沉默了下来,却迟迟没有离开的意思。   汐颜奇怪地睨了他一眼,打趣起来。“莫非太傅怕朕会临阵脱逃?”   清俊的面容一怔,连忙答道。“不,在下……”   “朕懂得分寸,太傅不必过于担忧。即使朕多么不愿,这大婚的仪式,朕还是会继续做完的。”   说罢,汐颜随手翻开案边的奏折,不外乎是庆贺大婚,祝愿朕与几位侍臣、侍才伉俪情深云云。又拿下一本,她淡淡一扫,不禁笑出声来。   “皇上?”瑞琛见她笑得愉悦,疑惑地问。   “太傅,上来看看朕手里这折子。”汐颜含笑朝他招了招手,将奏折递给他。   瑞琛接过一看,是户部尚书孔织的折子。看完,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汐颜。   “皇上选了吏部尚书与刑部尚书的两位养子为侍才,是故意的?”   “太傅明白朕的,不是么?”黑眸闪过一丝笑意,汐颜轻声说道。   瑞琛抿唇一笑,“在下以为周公子与杨公子让皇上刮目相看,定有过人之处。”   “确实如此,”汐颜点点头,“朕除了蓝宸佑,舍弃了其它六部尚书的谪子,唯独选了这两个与他们没有丁点血脉的养子。包括周楠钧和杨鼎,怕是开始着急了。”   瞅着汐颜似是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笑脸,瑞琛也不由轻扬唇角。   “皇上真是顽皮……”   还未说完,瑞琛脸色微变,敛了笑意。“皇上,在下失言了。”   汐颜伸手扶起他,笑道。“太傅何时与朕这般拘谨了?”   瑞琛退开一步,低头不语。   “上次的事,太傅还耿耿于怀吗?”汐颜叹息道。   “回皇上,在下不敢。”瑞琛垂着头,看不见面上的神色。   “朕想问太傅一句,太傅希望朕成为真正的帝王吗?”黑眸直直地看向瑞琛,汐颜秀丽的面容没了笑意。   瑞琛一怔,躬身作揖。“回皇上,这是先帝的希望。”   “那么,父皇恐怕要失望了……”汐颜撇开脸,幽幽说道。   “皇上如今做得很好,”瑞琛蹙起眉,清润的双眸望向她。   “太傅,一个帝王,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相信。可是朕相信太傅,相信安福,也相信国师。一个帝王,为了达到目的,需利用可以利用的所有人与物,甚至是太傅所道的情。”汐颜阖上眸,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说朕妇人之仁也好,软弱无能亦好,朕……却做不到……”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汐颜转身,却见他双目恬淡而安适,象灵山秀水间沉静的温玉,噙着一抹如冰雪初融般温然绝世的浅笑,静静地看着她。   “……如果变成那样,便不再是皇上了,不是么?”   幽邃的黑眸掠过一丝讶色,回望着瑞琛,片刻,亦淡淡地笑开了。   之前的举动,是在试探她吗?   “皇上,申时已至,该沐浴更衣了。”安福立在殿门,恭谨地禀报道。   “已经申时了?”汐颜秀眉一皱,“安福,何时要到曦和殿。”   “回皇上,是戌时。”   “……朕知道了。”汐颜转向瑞琛,道。“这两日太傅不用过来华音殿了,有事朕会派人传召的。”   “在下遵旨。”   待瑞琛走远,汐颜才低声吩咐道。“安福,帮朕取些狗血回来,要新鲜的。”   安福怔忪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了。“皇上,这……”   “照朕的话去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说完,汐颜又嘱咐了一句。“一小瓶就够了,戌时之前拿过来。”   安福无奈应承了下来,领命而去。       第九章 初夜 更新时间2008-6-25 9:29:01 字数:2684  汐颜故意拖沓了一番,待安福匆匆赶回,这才施施然步上龙撵。为免错过了时辰,抬着龙撵的侍从几乎用上了轻功,飞奔前往曦和殿。   曦和殿外满目鲜红的绸缎幕帘,昂贵的红地毯一直延伸至殿内。汐颜认出,这是去年父皇寿辰时,顺国送来的名贵寿礼,那日匆匆一瞥,便收入了国库。不想此时,竟会这般奢侈地铺在地上,任人践踏。   殿前一对大红灯笼高挂,越过门槛,淡淡地扫过一地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汐颜缓步走入内殿,一股暖意迎面而来。   蓝宸佑仍是一身红袍,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俊朗的面容忽明忽暗,漆黑的双瞳瞅着桌上的一对红烛,暗暗出神。   扬手挥退了内殿里的一众宫人,汐颜绕至他身前,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在战场时我曾想,”蓝宸佑直直地望着烛火,淡淡开口。“若我能活下来,一定要穿着一身戎装,去迎接我的新娘。”   闻言,汐颜墨眸微沉,坐在他面前。“蓝二公子这是恨朕将你关在宫墙之内了?”   “不,”蓝宸佑抬起眸,轻轻摇头。“蓝家手握重兵,难免受帝王猜忌。若不是我来,便是大哥了。”   大哥蓝宸天早已有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拆散他们两人,倒不如让孑然一身的他入宫。   “看来蓝公子虽过于率直,却并不愚笨。”汐颜径自斟满了一杯,轻抿一口,喃喃道。“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这梨花酒倒是可惜了。”   端着白瓷酒杯,她低声叹息道。也只有翡翠杯,才能配得起这梨花酒。   蓝宸佑睨了她一下,将另一杯酒大口饮下,皱起了眉头。   “一点味道都没,远不如关外的白酒。这么小的一个杯子,饮得一点都不尽兴!”   “关外是什么样的?”汐颜托着下巴,望着眼前这人一口饮下他们两人的交杯酒,笑问道。“确实如书中所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白了她一眼,蓝宸佑撇了撇嘴。   “才没有这般诗意,关外荒凉得紧。虽然生活艰苦了些,但是当地的人淳朴,经常捎带些土产给我们,关外的日子还算不错。”   “每年六月,那里会举行祭祀,拜祭雨神,乞求雨水充足。那晚会燃起大火堆,众人载歌载舞,还有摔角比赛。若两人同时喜爱一名女子,男子便会互相挑战,进行摔角,获胜者就能迎娶心爱的姑娘。”   蓝宸佑回想起那时候,广阔的夜空,繁星点点。士兵和当地的居民围着火堆,席地而坐,一起大口吃肉,畅快饮酒。   而今那般惬意的生活一去不复返,只能在梦中回想,他心下不禁有些黯然,仰头又喝下一杯梨花酒。   原本神采奕奕的漆黑眼瞳,忽而失了光亮。汐颜知道蓝宸佑是怀念起以往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如今她自己也身在这华丽的牢笼之中,心里不由浮现一丝惺惺相识之感。   汐颜粉唇一弯,端起酒杯,往他手上的瓷杯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同是天涯沦落人……蓝二公子还能有机会在关外策马狂奔,朕却连这城门都未曾出过……”   “朕是斓国的国君,却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作主……蓝二公子,朕是最有权势之人,却也是最可怜之人啊……”   低叹了一声,她学着蓝宸佑仰头一饮而尽,梨花酒的香气霎时溢满唇舌,却隐含着一丝苦涩。   蓝宸佑垂下眸,淡淡道。“皇上……你醉了。”   轻轻一笑,汐颜又喝下一杯酒,秀丽的面容飘起几朵红晕。“确实……朕是醉了……”   不然,又怎会对着只见了三面之人,忍不住说出埋藏在心底的苦闷?   黑眸染了一丝迷离,她趴在桌上,阖上了眼帘。   “皇上?”蓝宸佑凑近唤了一声,看汐颜一动不动,无奈地抱起她,轻放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拉起一角的鸳鸯锦被,盖在她身上。蓝宸佑盯着她微红的小脸,以及轻蹙的眉头,低低地叹了口气……   *************************************   汐颜睁开眼,满目的猩红,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侧过头,瞥见躺椅上的一抹深红的身影,黑眸微微眯起。   轻微的声响,让蓝宸佑警觉地醒转过来。抬头见汐颜坐起身,他没有动,不过低声一问。“醒了?”   “嗯,”汐颜甩了甩头,今晚她确是贪杯了。这是身为帝王的大忌,若果这人心怀不轨,她此命休矣。   淡然地睨了眼蓝宸佑,这夜她如此纵容自己情绪外露,是因为相信此人不会伤害她吗?   “怎么了?”察觉到汐颜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蓝宸佑挑了挑眉。   汐颜摇摇头,瞥了眼天色,子时……快过去了……   将榻上的白绫拾起,平铺在地上。她蹲下身,左右端详。   蓝宸佑起身走近,弯腰看了看白绫,了然地往外走去。   疑惑地望着他离开,汐颜继续低头审视。并非皇夫,不能与皇上过夜。待会丑时一到,自然会有宫人来唤醒他们,并取去白绫。从怀里拿出小瓶子,汐颜暗忖,究竟要倒多少下去?   这时,一道身影掩去了烛光。她抬起头,发现蓝宸佑又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把……剪刀……   汐颜一愣,尚未反应过来,见他手握剪刀就要刺下,慌忙阻止。“我准备了!”   ***********************************   丑时一到,宫人走近内殿,正欲提醒汐颜时辰已到,忽闻殿内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皇上,这里吗?”   “不是,往上一点……对,就是这里……”   片刻,响起一声低呼。   “啊……够了……太多了……”   宫人满脸通红,退了出去,对外殿的其他宫人说道。   “皇上与蓝侍臣兴致正高,咱们……待会再去打扰吧。”   留守的侍卫显然也听见内里两人的对话,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可惜处在内殿百丈之外,听到的不比这宫人来的多。   *************************************   此时在内殿的汐颜与蓝宸佑,正苦恼地盯着白绫上一大滩的血。   “蓝侍臣,你怎么能将一瓶狗血都倒下去……”汐颜抱着头,能不能让宫人再取一条新的白绫过来?   “我以为皇上准备了这么些,是要全部倒下去的……”蓝宸佑面上一窘,问。“皇上,现在这样……怎么办?”   汐颜眨眨眼,咬着唇想了一会。“这个……多一些应该无妨吧……”   蓝宸佑亦是一知半解,迟疑地点了点头。       第十章 侍才 更新时间2008-6-25 15:55:28 字数:2740  将近寅时,汐颜才哈欠连天地坐上龙撵,回到华音殿。   一大早的,太医院便遣人送来一些药丸,汐颜瞅着锦盒,墨眸扫向来人。   “这是什么?”   那侍从恭谨地回答道,“禀皇上,这是补气养血的药丸。”   汐颜脸上微微一红,昨晚那白绫上的狗血,果然倒得太多了……   “皇上,”侍从犹豫了一下,又道。“需要小人请御医过来把脉吗?”   “不必了,”汐颜神色一僵,挥手让其退下了。   一声轻笑在身后响起,汐颜见怪不怪,将锦盒随手丢到一边,道。“国师前来,有何见教?”   “昨夜的白绫,太医院的人还以为蓝侍臣要谋害皇上……皇上还是适可而止的好,”雨疏斜靠在柱子上,淡声说道。   汐颜僵硬地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不劳国师操心。”   “确实,这操心的人可多着去了。”清冽的黑眸掠过一丝戏谑,“太傅和六部的官员,怕是要担心得睡不着了。”   秀眉一皱,这宫中各派的眼线可真不少,得好好整顿了。至于太傅……汐颜眼底掠过一丝尴尬。   “六部的人不过是担心朕过于偏爱蓝二公子,若他先让朕怀上了龙胎,登上皇夫之位,蓝家的权势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雨疏上下打量着汐颜,淡淡道。“明日一夜宠幸两人,皇上吃得消么?”   汐颜抬手揉了揉额角,无奈道。“两位侍才品级相同,若分先后两日,谁先谁后,都为不妥。想来想去,只能将两人归于同一日了。”   说罢,汐颜不由苦笑。一晚应付两人,累惨的还是她自己……   “周海宁心有所属,只是那杨冠衡,恐怕不好打发。”轻叩着桌面,黑眸一凝,汐颜喃喃说道。   苦思冥想了一阵,回过头已没了雨疏的身影。汐颜挑了挑眉,习以为常。自觉有了些倦意,便喊来安福熄灯就寝了。   往龙塌一倒,汐颜舒服地一叹,抱着被子蹭了蹭。入睡前忽然想到,正在大婚的她却丝毫没有身为新娘子的羞涩与忐忑不安,反而在此算计,如何对付她所谓的夫君,粉唇不禁扬起一丝嘲意。   *********************************   翌日戌时,龙撵停在了锦瑟殿前。   一道清瘦的身影跪在殿前,低眉垂眸。“侍才周海宁叩见吾皇。”   “起来吧,”汐颜淡淡看了他一眼,径自往殿内走去。周海宁谢了恩,尾随而去。锦瑟殿的宫人立刻退了出去,关上殿门。   扫视着满室的布置,显然不及那晚曦和殿的奢华,仅仅相差一个品级,待遇便如此迥异了?看来礼部揣测圣意,偏向了蓝宸佑,只是那蓝二公子会领这个情吗?   汐颜想起那个大大咧咧的蓝宸佑,眸底有了几分笑意。   收回视线,看着一旁安静的男子,抬手一指。“坐吧。”   “谢皇上,”周海宁拘谨地在离汐颜最远的位子落座,脸上局促不安。   “……穆海宁?”   “是,”周海宁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应了一句,抬头见汐颜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拘束地答道。“回皇上,穆是小臣以前的姓氏,随了尚书大人后,改为姓‘周’。”   盯着他,汐颜点了点头。“朕不但知道周侍才进宫前姓穆,还见过侍才的未婚妻薛芊芊。”   周海宁眼底掠过一丝苦楚,黯然道。“皇上,小臣入宫前已经……解除了婚约,请皇上不要为难芊芊。”   “周侍才为什么会认为,朕要为难薛芊芊?”粉唇一勾,汐颜黑眸微微眯起。   周海宁闻言一窒,低头不语。   “……周侍才或许没印象,但朕每次出宫,必定会去茶馆听书。”   这人面目清秀,不过中庸之姿。然而一上台,拍案说书时,神采飞扬,平凡的容颜更是添了几分引人注目的风采。吏部尚书周楠钧看中的,或许就是这份自信与口才。   周海宁不明白汐颜忽而提起他曾在茶馆说书,还有未婚妻薛芊芊的事,究竟有何意。想起养父周大人在入宫前千叮万嘱,不要忤逆皇上,更不能任意揣测圣意,他心内更是忐忑。向来口才出众的他,搜肠刮肚,竟寻不出适合的一句话。   气氛一时凝固了起来,汐颜静静地看着周海宁变幻莫测的神色,许久,才开口挑起话题。   “周侍才给朕说上一段如何?”   见汐颜给了他一个台阶,周海宁心里松了一口气,恭敬地问。“皇上想听什么?”   汐颜沉吟了一会,“就上回的《大脚姑娘》吧。”   “是,皇上。”   周海宁原本对侍寝之事有些排斥,毕竟他心里只有薛芊芊一人,却要和其他陌生的女子行这周公之礼,即便这人是斓国最为尊贵之人,他仍难以释怀。如今见汐颜丝毫没有提起这圆房的事,反倒对他的说书大感兴趣,周海宁不禁使出浑身解数,愣是将这讲了不下百遍的民间小故事说得抑扬顿挫,韵味十足。   汐颜不是没有看出他的小心思,笑了笑没有作声。听了半晌,被周海宁的故事吸引住了。待宫人在外殿催促了三次,汐颜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   在锦瑟殿耽误了,去仪元殿的时辰便晚了些许。子时过了一刻,在殿门恭候的杨冠衡才看见由远至近的龙撵。   “杨冠衡参见皇上。”   “起来吧,”汐颜一脸兴趣缺缺,依旧沉浸在方才周海宁的故事中,语气带了些不耐。   杨冠衡看汐颜眉梢凝了些倦意,便讨好地贴了上来。   “夜深了,小臣服侍皇上就寝……”   汐颜退开一步,摆了摆手。“朕还不困,杨侍才先不忙。”   “春宵一刻值千金,皇上也累了,早些歇息吧。”杨冠衡不依不饶地又贴近一步,柔声说道。   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臂,汐颜秀眉微蹙。这人不是秀才么,怎会如此大胆?   汐颜不知,刑部尚书杨鼎为了让杨冠衡得到她的宠爱,将其丢入烟花之地个把月,学尽了种种勾人的手段,这闺房之术更是炉火纯青。   汐颜才恍了下神,便见杨冠衡白皙俊俏的脸上飘着一片红晕,伸手解开衣带,艳红的外袍片刻间散落在地,全身只剩一件纱质的里衣,内里若隐若现。   见状,汐颜愣了一下,不禁腹诽这锦袍怎会这般容易解开,明日定要内务府改一改。   殊不知这正是为了侍寝,特意缝制的衣衫,只用一条丝带固定在腰间,一解开便能立刻脱下衣袍。   故意板起了脸,敛尽了笑意,汐颜黑眸渐冷。   “朕以为杨侍才饱读诗书,定是拘谨守礼之人,不想却是如此放荡形骸……杨侍才真让朕失望至极!”   撇下一句狠话,趁着杨冠衡呆愣之际,汐颜立刻甩袖走出仪元殿,扬长而去。       第十一章 独立 更新时间2008-6-26 10:04:01 字数:2903  大婚三日一过,早朝照常。五更天不到,汐颜便被安福从柔软舒服的被窝中挖了出来,迅速穿戴完毕,前往惊鸿殿。   “皇上,微臣听闻昨夜,杨侍才举止放荡形骸,有失后宫之礼。微臣恳请皇上对杨侍才略施惩戒,以儆效尤!”吏部尚书周楠钧出列,斜眼一扫另一面的刑部尚书杨鼎,义愤填膺地说道。   “皇上,”杨鼎立刻上前,辨别道。“杨侍才从小便在民间长大,首次面见龙颜,未免紧张而失仪,请皇上明鉴!”   “杨大人,听闻杨侍才曾在烟花污秽之地住了一月有余,可有此事?”周楠钧噙着笑意,眼底却一片冷意。这人竟然让其养子学会那下三滥的勾人功夫,来媚惑皇上,以得圣宠!幸好这招皇上并不受用,不然……   杨鼎眯起眼,笑道。“周大人,在下也听说周侍才入宫前日日在茶馆抛头露面,而且家中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这事是否属实?”   “够了!”汐颜墨眸一扫两人的冷嘲热讽,冷声低喝道。“朝臣不得干预后宫,难道周卿和杨卿连朕的家事也要插手么?”   “微臣不敢,皇上息怒!”两人连忙双膝跪地,扬声道。   秀丽的容颜满布冰霜,她冷哼一声,“这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再听见任何人妄议后宫,清楚了?”   “是,皇上。”   两人恭敬地应道,退回大殿两侧。   “皇上,微臣有事启奏。”工部尚书卫栋出列,双眉微蹙。“上个月渭河上游的河堤崩塌,浏阳城被淹没,死伤无数。”   汐颜面上闪过一丝怒意,“上月之事为何此时才禀报?”   “皇上大婚,喜庆之际怎能让这晦气之事惊扰皇上?渭河之事便只能一拖再拖,微臣已经派人到浏阳尽快修缮河堤,但是……”卫栋话语一顿,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卫卿不妨只说。”汐颜皱着眉,催促道。   “派去的人传信回来,这河堤几乎有三分之二是土泥,极为不稳,倒塌是必然之事。”   “当年监工的人是谁?”汐颜淡淡问道。   “是浏阳知府韩振旗,”卫栋答道。   “杨鼎,将韩振旗打入刑部大牢,等候审讯。孔织,先从户部拨出十万两到浏阳城,安顿受灾的百姓。”环视一周,汐颜淡然问道。“各位可有异议?”   “皇上,浏阳城足足有三万多人,周边的城镇亦受到波及。不但要赈济施粥,还要把百姓迁往高低,十万两银仅仅杯水车薪,只能支撑区区数日。”卫栋面带忧虑,坦然禀报道。   汐颜沉吟半晌,“孔织,户部能拿出一百万两吗?”   “是,斓国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国库充盈。”户部尚书孔织上前应道。   “好,户部改拨一百万两到浏阳城周边一带接济百姓。卫栋,朕限你七日之内,估算出修缮渭河上游河堤的款项,呈上来。”前后考虑了一番,汐颜淡声吩咐道。   “皇上英明!”下首一众大臣扬声喊道。   “退朝——”   *********************************   汐颜翻看着卫栋呈上的折子,抬手轻抚额角。   奏折里细细地罗列了需要的款项,密密麻麻一大片,统共需要两百万两!汐颜深知此河堤不尽快加固,待汛期一来,下游受灾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虽然此款项数目过大,沉思了半晌,她终是拾起朱笔一勾,下旨准了卫栋的预算。   揉了揉酸软的肩膀,黑眸微抬,望着空荡的大殿,一时怔忪起来。   平日,即使无需议事,太傅亦会来华音殿问安。或许帮忙批阅奏折,或许只会在一旁翻看着诗书,偶尔回答她的疑问。大婚后,他却再也没有来过。   瑞琛只道,如今汐颜已大婚,加之她已经能独立处理国事,为了避嫌,身为太傅的他若无要事,不必再经常去皇上的寝宫华音殿了。   汐颜心里闷闷的,叹了口气,丢下朱笔。   *********************************   用过晚膳,安福走近,手捧一个托盘。   汐颜瞅着上面三个玉牌,愣了一下。“这是什么?”   “皇上,今夜选哪一位侍寝?”安福躬身问道。   双眉紧皱,汐颜恼怒地睨了他一眼。“拿走,朕谁都不选。”   “皇上,这……”安福面露为难,见汐颜一脸不耐,低着头悄然退下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每每晚膳过后,安福总是托着玉牌来到汐颜面前,汐颜皆是拒绝了,神色亦越发难看起来。   “皇上。”   下个月的祭天又需拨出一大笔银子,汐颜正烦恼着如何精减仪式,抬头见一袭青衣的瑞琛缓步走来。急忙放下朱笔,站起身来。   汐颜忙让人上茶,笑了开来。“太傅有半月没来这华音殿了……”轻叹一声,“无事不等三宝殿,说吧,太傅为何事而来?”   瑞琛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是他最爱的茶叶……片刻,叹道。   “听说皇上大婚后都没有宠幸任何人了?”   闻言,汐颜敛起了笑容。“太傅果然为此事而来……蓝宸佑被逼留在后宫,周海宁早已心有所属,两人想必不待见朕;而杨冠衡则极力想要朕怀上子嗣,觊觎皇夫之位……”   清润的双眸定定地看向她,“皇上,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这后宫。而今皇夫之位仍旧空缺,若皇上再三拒绝召人侍寝,不但他们三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朝臣也有了充足的理由从宫外给皇上送来更多的男子。”   “太傅所说,朕心里清楚……”汐颜低下头,轻轻吁了口气。只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了自己这关,将那三人当作她的夫婿来对待……   瑞琛望着她略微苍白的面容,以及尖尖的下巴,不禁关切地道。   “皇上瘦了……国事繁重,皇上更应该保重龙体。”   汐颜转身看向他,如今在这皇宫里,除了从小在她身边的安福,也只有瑞琛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心下一暖,她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太傅既然来了,与朕一同用午膳吧。”   瑞琛迟疑了一下,瞥见她恳切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安福,传膳!”见他同意,汐颜不禁露出几分喜色。   ***********************************   午膳之后,汐颜与瑞琛闲聊了一阵,瑞琛便起身告辞。   安福躬身,一路送瑞琛离开。   “太傅大人,”安福忽然朝他一拜,恭谨地唤道。   瑞琛一惊,连忙扶起他。“安公公不必对在下行此大礼,有话只说无妨。”   “太傅大人,皇上大婚后一直闷闷不乐。今日方见到皇上有了笑容,所以,奴才恳请太傅多来宫内走动……”   “安公公,”瑞琛淡淡打断他的话头,“皇上大婚后,在下一个男子与皇上过分亲近,于礼不合。再说,帝王注定是孤家寡人,皇上对在下的依赖终有一日是要舍去的……安公公,请回吧。在下会记住安公公对皇上的这份心,只是……恕在下不能办到了。”   安福站在原地,看着那青影渐渐远去,缓缓摇了摇头。   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依赖,对帝王来说,是致命的……       第十二章 春药 更新时间2008-6-26 16:57:37 字数:2693  这夜,汐颜翻了蓝宸佑的玉牌。   宫中对蓝侍臣、两位侍才的流言,渐渐烟消云散。虎视眈眈的众位朝臣,有松了口气的,亦有惋惜的,毕竟他们家中仍有此次选秀未被选中的适龄男子。   汐颜挥退了侍侯的宫人,独自走入曦和殿,却在内室扑了个空。果然,依照蓝宸佑这人的性子,不可能乖乖地在寝室等她。绕了个圈,听见院内一声微响,汐颜抬步循声而去。   夜凉如水,月影婆娑。   一人身穿雪色单衣,墨发飞扬。手握一把佩剑,运剑如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一方月华铺撒在俊朗的脸上,专注而肃穆。   汐颜立在一角,静静地望着他。这人是翱翔在九天之外的苍鹰,而并非养在笼中供人赏玩的金丝雀……真是可惜了……   一道破空之声突起,汐颜一怔,剑尖在她眼前一寸生生停下。银光微闪,蓝宸佑皱眉收回了长剑。“皇上怎会在此?”   平日他练剑,下令宫人皆不准接近院落半步。方才忽然察觉到有人的视线和气息,心底涌起被打扰的恼怒,便下意识地挥剑刺去。意不在伤人,不过是警告罢了,因而银剑也没有半分杀气。   汐颜喘了口气,退后一步。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蓝二公子,戌时到了。”   蓝宸佑抬头望了望天色,撇了撇嘴。“戌时侍寝……难怪今日天色尚早,就催着我去沐浴更衣。”   扯了扯身上单薄的雪衣,早已被热汗浸湿,明亮的月色下,隐约可见内里蜜色的肌肤。   汐颜转开视线,蓝宸佑见状,狐疑地低下头。脸色一变,立刻匆忙往外走去。“皇上先入屋,我去换身衣衫。”   听见身后一声轻笑,蓝宸佑面色一窘,加快了脚步。   汐颜瞅着他狼狈逃走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竟然有人穿着侍寝的纱衣练剑,难道不知这料子湿不得?   **********************************   本来就想换一身便回去,谁知曦和殿内的宫人死活要他再去沐浴一回。蓝宸佑头疼地看着一地又哭又跪的宫人,只好无奈地又到浴池洗了一遍。   远远便见蓝宸佑一脸发青,汐颜疑惑地挑起眉。待走近,鼻尖闻到浓郁的香气,终于明白他的脸色为何这般难看了。   “这是以前的妃子侍寝时,在身上涂抹的香膏,用来挑起皇上的兴致。”汐颜含笑解释道,有些呛人的香味让她不自觉地退远了一些。   “我知道!”蓝宸佑从齿缝中挤出一句,面色更是由青转黑。   汐颜抿着唇,调侃道。“蓝侍臣放心,这香膏只对男子有催情作用,对朕没有任何影响……”   尚未说完,她愣了一下。瞅见他微红的耳根,犹疑地问。“蓝公子……你还好吧?”   “一点也不好!”蓝宸佑恼怒地低喝了一声,见汐颜走过来,急忙退后数步。“不要靠近我!”   汐颜顿住脚步,着急地皱起脸。苦思了一会,怯怯地问。“要不……朕让安福过来,看用什么法子来解开药性?”   “不要……我这个模样不要让其他人看见……”蓝宸佑俊脸越发潮红,汐颜急得直跺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汐颜来回踱步,眼见他越来越难受,她大步走近。   “你要做……嗯……做什么?”蓝宸佑只觉鼻息间一阵幽兰之香,汐颜柔软的身子便贴了上来。   将他的手臂架在肩上,汐颜半拖半扶,让他躺在床榻上。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蓝侍臣留在这里,朕去问一问安福这香膏如何解掉。”说罢,伸手扯下榻上的幕帘,掩去蓝宸佑的身影,汐颜推门而出。   **********************************   “皇上,”安福被汐颜急急召了过来,未想她会询问香膏之事,抬袖擦了擦上的汗,斟酌着说道。“这香膏药效并不重,只因蓝侍臣是被直接涂抹在身上,所以反应较为迅速……只要蓝侍臣熬过了这一阵子,那药效便会散了。”   “真的吗?”汐颜半信半疑,刚才见蓝宸佑痛苦得呻吟出声,脚步虚浮,甚是担忧。“没有其他的法子?”   “回皇上,没有了。”安福恭谨地回答道。   汐颜皱了皱眉头,吩咐道。“安福,将皇宫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朕清除出去。还有,今日曦和殿的宫人杖责二十,以示惩戒!”   自从她登基之后,宫内的婢女几乎被撤下去了。侍臣和侍才的殿内只有太监,婢女亦禁止进入后宫。因而,汐颜也无需顾及怜香惜玉,手下留情了。   “奴才遵旨。”   安福领命而去,汐颜才转身回到内殿。   推开门,轻微的低喘与呻吟立刻销声匿迹。她往床榻走近几步,迟疑地问。“蓝侍臣,你怎么样了?”   “……没事,”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汐颜一怔,在数丈开外站定。   “安福说,这药效很快便会散去了……朕已经责罚了殿内的宫人,也命人把皇宫内所有这类物什清出去了……”   “嗯……”榻上之人含糊地应了一声,又没了声息。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汐颜望着天色,子时未过,若她此时出去,会为蓝宸佑惹来非议,可是一直留在此处又……沉吟了片刻,她才道。   “蓝侍臣,朕去外室。子时之后便会自行离开,朕已经吩咐下人没有蓝侍臣的传召不得进来了。”   见他没有回应,汐颜抬步往外室走去。   床榻上的人听见脚步声走远,才放开了口中咬紧的被单,压抑许久的呻吟不禁从唇边溢出。蓝宸佑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汗珠,双手紧紧揪着身下的被褥,全身紧绷。体内一股无名火四处乱窜,燥热缓缓集中在一处。   趴在榻上,蓝宸佑不由苦笑,他这遭得是什么罪啊……   **********************************   汐颜突然下令撤去宫内闺房之药,又严惩了曦和殿的宫人,众人自然而然联想到一块,猜疑这蓝侍臣是否用了这药物来增加皇上的兴致,却惹来皇上大怒。   然而第二日,皇上的赏赐送到了曦和殿,谣言不攻自破。   同一时候,却从仪元殿搜到不少宫外助兴的药物,杨侍才百口难辨。汐颜将其降至三品侍人,下旨让杨冠衡面壁思过一个月,不得离开仪元殿。   翌日下了早朝,听着周楠钧夹带着几分冷嘲热讽的问候,杨鼎不禁心底直冒火,却只能生生压下。这杨冠衡入宫这么一段时日,便被降了一等。相比之下,蓝宸佑则愈发得到皇上的宠爱。   杨鼎不禁后悔,当初只看中那穷酸秀才的容貌,又对皇上的喜好掌握过少,才会落到如此田地……       第十三章 马贼 更新时间2008-6-27 10:28:28 字数:2891     接下来的日子,汐颜忙得焦头烂额。   白天要与朝臣商讨祭天大典的各处筹备,而浏阳决堤,汐颜希望能减少祭天的花费,把省下的银两拨去受灾的区域,只能一项一项地详细斟酌。毕竟祭天的具体过程她并不清楚,需夜夜查阅资料,再者,有些部分是不能省下的。   至于晚上,每隔几日,汐颜便翻蓝宸佑或周海宁的玉牌。在曦和殿看看蓝宸佑练剑,偶尔听他说说大漠的趣闻;而在锦瑟殿,周海宁三寸不烂之舌,将熟悉的段子一个个说来,汐颜每回都听得津津有味,宫人连催数次才离开。   每晚近丑时末才回到华音殿,睡下不过一个时辰,又得起来早朝了。   不过半个月,汐颜下巴削尖,粉唇褪了血色,越发消瘦下来。少了太傅分担政务,压在她肩上的重担几乎让汐颜窒息。   只是短短两个月,汐颜便度日如年,在心里不禁有了传位的念头。若果她早早生下子嗣,是否就能尽早摆脱这君主的重担?   想归想,汐颜却不敢付诸行动。   毕竟她子女的亲生父亲,直接影响了下任帝王,汐颜不能随意冒险。加之,说她矫情也好,天真也好。她始终想要将自己交给所爱之人,而并非觊觎她的身份、地位与权势,别有用心之徒。   汐颜叹了口气,望着殿外漆黑深沉的夜色。   可惜,这世上,真有这样一个人么……   ************************************   这日早朝,安福在惊鸿殿宣读了祭天随行的名单,包括太傅瑞琛,国师雨疏,以及礼部尚书沈榕勋等一众参与祭天安排的数人。其中,亦有一品侍臣蓝宸佑。   被降至三品侍人的杨冠衡一个月的面壁思过尚未结束,无法参加祭天。而侍才周海宁,却忽然病倒了。其养父吏部尚书周楠钧急送了诸多珍贵的药材入宫,周海宁的病况仍不见起色,只能留在锦瑟殿休养。因而,周海宁便无缘参加此次祭天之行了。   汐颜亲身到锦瑟殿探望过周海宁,亦请了御医前去诊脉。御医回报,周海宁只是染了风寒,但是拖延了一段时日,寒风入体,需要慢慢调养。   闻言,汐颜勃然大怒,下旨撤换掉锦瑟殿所有的宫人。并在锦瑟殿留宿了数日,直至祭天出发之前。   锦瑟殿新进的宫人胆战心惊地小心伺候着,生怕惹怒了皇上,遭了殃。   周海宁心里明白,汐颜小题大做,是借故撤去了周楠钧在锦瑟殿的眼线。两人至今未有行周公之礼,时间一长,难免会让线人发现,汐颜便趁早解决掉了。一来,顺理成章地清除了周楠钧安插在宫中的人,二来,却是不想让周海宁为难,甚至祸及他的家人。   祭台离天京五百里之外,兵部尚书陈浩明拨了五千名禁军随行护送。汐颜撤了开路的仪仗队,贴身服侍的宫人又减少了大半。但出行的队伍依旧壮大,浩浩荡荡地从宫城外出发了。   天京的百姓听闻女帝汐颜离京祭天,为一睹帝颜,早早侯在城门两侧。天色仍是灰蒙蒙的,汐颜强打精神,维持着皇家的威严,沉静地接受着民众探究的目光。不少年轻女子蒙着面纱,翘首以待。毕竟女子为帝,斓国百年来实属第一次,她们怎能不好奇?   尤其汐颜的年纪还与她们相仿,就有了三位夫君。斓国向来以男子为尊,一女嫁二夫被视为不忠,女子皆会被处于浸猪笼之刑。而今新君却一次娶回三位男子,打破了一直沿用至今的俗例,在民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汐颜透过薄薄的轻纱窗帘,瞅见他们或鄙视,或欣羡,或不齿的视线,直视着前方,眸底波澜不惊。   当马车驶出了天京,百姓的身影逐渐看不见了,汐颜才低下头,缓缓吁了口气。望向窗外不远处一道蔚蓝的身影,唤了一声。   “蓝侍臣。”   “皇上,”蓝宸佑一拉缰绳,退至马车一侧,疑惑地低头看向汐颜。   蓝宸佑身为二品侍臣,原本不能在外抛头露面。但他死活不愿像个女子般以马车代步,汐颜知他在宫中数日,憋屈得很,难得有机会出宫,便准了他策马随行。   “蓝侍臣这马,是今年上贡入宫的?”汐颜上下瞅着蓝宸佑座下的骏马,跃跃欲试。“朕想要骑马。”   “这……”蓝宸佑迟疑地道,“此马性子烈,恐怕皇上驾驭不来。再说,皇上的装束也不适宜骑马。”   汐颜皱着眉,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盛装,挑了挑眉。“不是还有蓝侍臣在么?两人同骑不就好了。”   “皇上,”一人策马趋近,淡然地唤道。汐颜一见来人,缩了缩脖子,微微一笑。“太傅。”   清润的双眸淡淡一扫,“皇上想要骑马?”   “……没有,”汐颜立刻摇头,仿佛做错事的孩童遇着管教的先生。“朕在询问蓝侍臣,这马是否起了名。”   蓝宸佑见状,愣了一下,答道。“这马还没有名字。”   汐颜点点头,“朕为这马起个名字如何?”   望着通体乌黑的骏马,沉吟半晌。“朕想到了,叫……小黑,如何?”   蓝宸佑闻言,瞪大双眼。这可是百年难得的千里马,取这么个名字,实在……   黑马似是亦深感不满,重重地打了个响鼻。   “不喜欢?”汐颜见蓝宸佑呆掉了,撇了撇嘴。“小黑……这名字好记又亲切顺口,朕决定了,就叫这名字。”   “……小臣遵旨。”蓝宸佑无奈,只得应下。   瑞琛双目含笑,微微摇头。“皇上就不要捉弄蓝侍臣了。”   汐颜抿唇一笑,“宸佑心胸广阔,又怎会在意,对吧?”   蓝宸佑白了她一眼,驱马往前去了。   宸佑?   瑞琛目光一顿,瞬间恢复了温和淡定,禀报道。“皇上,还有两个时辰才到达祭台。“   “嗯,朕知道了。”汐颜正襟危坐,心下叹气。   队形不能纷乱,因而骏马不能狂奔,只能缓慢前行。原本策马不过个把时辰,如今却要将近三个时辰才能到达。近六千人的队伍,除了蹄声、车辕的滚动声,未闻丝毫人语。   汐颜无趣地抿着粉唇,望着车外豁然开朗的山间绿意,阖上眸,小憩起来。   ********************************   “保护皇上——”   马车一震,突然停顿起来。汐颜骤然惊醒,探出窗外。   放眼所见,一群身穿黑衣蒙面之人手握大刀,策马而来。汐颜双眼一瞪,竟然是马贼!   反观阻挡的禁军,却摇摇欲坠,几乎没有招架之力,眨眼间一个个被凶狠的马贼砍杀在刀下。   “皇上,”瑞琛急急上前,“大部分禁军中了药,根本不是马贼的对手。”   说罢,只见数支羽箭破空而来。银光一闪,蓝宸佑挥剑挡下,却仍遗漏了一支,从拉车马匹险险擦过。马匹受惊大声嘶鸣,下一刻奋力往前急冲起来。   “不好!”他惊呼一声,用力一踢马肚,飞奔追上。   车上急剧摇晃,汐颜险些跌落,连忙抓住窗边稳住身子,仍颠得七荤八素。   探头张望了一下,马夫早已被抛落在地。蓝宸佑和瑞琛虽紧追在后,却不断被黑衣人从中阻拦,两人离马车仍有一段距离。汐颜咬着唇,墨眸渐沉。    第十四章 落崖 更新时间2008-6-27 16:21:46 字数:2868  汐颜咬咬牙,扶着车厢,缓缓往前挪去。唯今之计,是尽快安抚受惊的马匹,好让马车停下来。   从车内到驾车处,短短几步的距离,她用了足足一刻钟才走到。厚重的衣衫被湿汗浸透,汐颜随手一擦额角的汗珠,伸手就要抓过缰绳。   马车猛地一颠,车辕似是碰到了硬物,车身倾斜了一瞬。汐颜的后背撞到马车的一侧,痛得直抽气。狼狈的趴着,她又尝试着伸向缰绳。   “皇上!”远处传来瑞琛呼喊声,向来温文儒雅的太傅也有这般惊慌的时候,汐颜不由暗暗诧异。   勉强撑起身,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光景,汐颜的脸色“刷”一下发白。   百丈之外竟然是一处断崖!   苍茫滚滚的飞湍瀑布倒悬倾注,直入深渊,波浪翻滚,惊涛怒吼,两道刀劈斧削般的绝壁傲然对屹。如若跌入崖下,必定凶多吉少!   汐颜一时怔忪,迅速回神过来,用力扯住缰绳,试图止住狂奔的马匹。   “皇上,跳车!”蓝宸佑一面对阻在前方的黑衣人挥剑,一面大呼道。   闻言,汐颜挣扎着爬起来,背上火辣辣地疼,如今也顾不上了。手脚并用,挪向车外。正要跃下,数支羽箭齐齐射来。汐颜只得翻身一滚,反身跌落在车厢内。   “可恶!”蓝宸佑突然发难,全身杀气暴涨,剑势翩飞,转瞬间便将那射箭的三四个黑衣人砍落马下。   “快去!这里我先挡着!”   瑞琛没有迟疑,马鞭一抽,急驰而去。黑衣人见此,正欲上前拦下,却被蓝宸佑铺天盖地的杀气逼退。   他冷笑一声,漆黑的眼眸扫向黑衣人。“想过去?得问问我手中的剑了。”   ******************************   汐颜只觉头晕目眩,勉强直起身,便见断崖已在不远处。   她就要这样死去了么?甚至落到尸骨无存的境地……她死后,汐原便能回来,名正言顺地接替她的位置,成为斓国的王了……   墨色的双眸眯起,汐颜用力握起双拳,指甲刺入掌心,疼痛让她立刻清醒了些许。   她汐颜何时变得如此软弱和厌世了?   心里狠狠唾弃着自己,眼见断崖已至,汐颜双脚一蹬,飞身跃出车外。   不想马车已然腾空,汐颜只觉脚下一空,身体直直往崖下坠落。   “皇上——”头顶传来瑞琛撕裂般地痛呼,汐颜惊慌中双手胡乱攀折,不知坠下了多远,才抓住了绝壁上延伸出来的树枝。   汐颜紧紧抱住这救命枝干,浑身颤抖。往下一看,江水奔流,轰然如雷;往上一望,却是烟雾弥漫,看不真切。   恐惧地闭上眼,冷风呼啸,钻入她衣衫撕破的口子里,汐颜感觉身上的温热渐渐消散,抱着树枝的双臂越发沉重而不听使唤起来。   “皇上,皇上……”   忽闻瑞琛急切的呼喊近在咫尺,汐颜自嘲地笑了笑,这怎么可能……   “皇上!”   她睁开眼,却见瑞琛真的就在近处,大吃一惊。“太傅,你……”   清润的眼眸满是担忧,一手抓住岩壁的突起,一手伸向汐颜。“皇上,抓牢在下,别放手了……”   汐颜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往他爬去。   才动了一下,便听见树枝断裂的微响,汐颜定在远处,无措地望向瑞琛。   瑞琛紧皱双眉,这时,上头伴随着蓝宸佑的声音,落下一条粗大的绳索。   “皇上,太傅,抓住绳子,我们这就拉你们上来!”   拉过绳索,瑞琛紧紧绑在腰间,直直看着汐颜。   “皇上,跳过来,我会接着你的!”   迟疑了一下,瞥见他坚定的眼神,汐颜点了点头。“太傅,我过去了!”   说音一落,纵身跳向瑞琛。却因身上的服饰过于沉重,汐颜竟离他有两丈之外。   瑞琛立即放开攀附着岩壁的手,单脚大力一蹬,趁着绳索向前一荡,一把抓住汐颜的手腕。   汐颜这才松了口气,却闻瑞琛一声闷哼,后背重重撞回凹凸不平的岩壁。   “太傅……”   “……无碍,”瑞琛深喘了口气,柔声安抚道。   绳索缓慢往上移,两人终是安全无恙。   汐颜避过一劫,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瑞琛不着痕迹地伸手扶着她,覆上汐颜的手背。温热的感觉传了过来,汐颜逐渐心安,反握住他的手。   “……蓝侍臣,那些黑衣人呢?”环顾一周,除了地上的尸首,空无一人,汐颜步进开口问道。   “皇上跌落悬崖后,他们就立刻撤离了。”蓝宸佑立即回答道。   汐颜微一点头,“禁军的情况如何?”   “回皇上……禁军死伤过半,再加上中了药的人,如今仅余数百人能随驾了。”禁军统领方知鸣捂着受伤的左臂,凄然禀报。   “国师呢?”   方知鸣一怔,坦然道。“国师未见任何损伤,黑衣人似乎亦似是刻意避开国师的马车。”   听罢,汐颜眼神不禁一凝。   “皇上,国师绝不会是幕后指使之人。”一旁的瑞琛急急说道。   “太傅,天京近郊又怎会有马贼出没?”汐颜沉声问道,“据朕所闻,马贼向来只在平原之地横行,如此山沟之处,根本不会有商队经过,马贼何以为生?这是其一。此道为皇家专用,马车上有皇家的标志。这些马贼明知如此,却特意来抢劫朕吗?这是其二。其三,方才看来,马贼根本无意为祭天准备的贵重贡品,而是冲着朕来的。”   瑞琛叹息道,“皇上所言有理,这马贼根本意不在抢劫值钱之物,而是来取皇上的性命。但是,众所周知,国师为斓国神子,是凤凰转世之人。斓国上下根本无人会对国师做不利之事,纵使是亡命之徒,亦不敢对国师不敬。因而刚才那些贼人避开了国师的马车,情有可原。”   低下头,他又道。“……此地不宜久留,皇上的伤势也急需就医。”   蓝宸佑亦赞同地微微颔首,扬声道。“方知鸣,立刻整军,我们这就前往岚欣寺。”   “是,微臣领命。”方知鸣匆匆离开。   一把抱起汐颜,蓝宸佑往国师的马车走去。瑞琛摇晃着站起身,紧跟其后。   一袭白衣立在马车前,清冽的双眸扫向汐颜,微蹙双眉。   仰躺在车内,汐颜心下微松,硬撑了这么久,终是晕了过去。雨疏在她手臂的伤口上涂抹着药膏,伸手就要撕开她的衣襟,蓝宸佑一把挡开他的手,皱起眉。   “国师大人,男女授受不亲。”   “这些规条重要,还是皇上的性命重要?”雨疏抬眸,淡淡地反问道。   蓝宸佑一窒,却见一瓶药膏递在他面前。   “既然你是她的侍臣,理应有你来涂药。”雨疏说完,把药膏塞进他手里,到马车的一角坐下。   呆愣了片刻,瞥见汐颜在昏睡中仍旧痛苦地呻吟,蓝宸佑一咬牙,褪下了她的衣衫。白皙的后背上,大片的清淤和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黑眸一凛,这么重的伤,这人被救上来后也未曾呼痛一声,真是个倔强的女人。   指尖挑起药膏,细细涂抹起来。动作生疏而僵硬,习惯握剑的手却带着难得的轻柔。    第十五章 皇姑姑 更新时间2008-6-28 10:06:15 字数:2661  汐颜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古朴却不失华美的房间里。手臂和后背的伤微微刺痛,却透着一股舒适的凉意,应是处理过了。   侧过脸,瞥见桌前枕着手臂浅眠的蓝宸佑。一束光亮穿过镂空的窗饰,斜照在他脸上,浮现柔和的气息。俊朗的面容有些憔悴,睡梦中剑眉微蹙,眉梢间凝着散不开的倦意。   墨眸凝视着他的目光渐柔,蓝宸佑怕是照顾她多时了……   口中干涩难受,不忍唤醒他,汐颜撑着身子,慢慢坐起身。不想些微的轻响,让蓝宸佑惊醒过来。   “醒了?”蓝宸佑微微一笑,倒了一杯水递给汐颜。   汐颜一口饮尽,抬起头。“太傅的伤势如何了?”   “多是皮外伤,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能痊愈了。”蓝宸佑如实答道,吩咐侍从送来了清淡的白粥。   “这里是……岚欣寺?”伸手想接过瓷碗,却被蓝宸佑避开了。   “皇上已经昏睡两日一夜了,好在住持精通药理,身上的伤有所好转。祭天大典由国师主持,顺利完成了。太傅对外宣称皇上欲在岚欣寺研习佛理,故留在寺中一个月,谢绝了其他人的探访。”他边说着,笨拙地吹了吹白粥,伸向汐颜的嘴边。   汐颜愣了一下,尴尬一笑。“蓝侍臣,还是朕自己来吧。”   蓝宸佑抬臂一避,汐颜又扑了个空。   “住持特意叮嘱了,皇上的手臂伤好前,最好不要随意活动,不要拿重物。不然伤口裂开,会留下疤痕的。”   “可是……”汐颜皱起眉,这样让人喂食,实在不习惯。而且,这勺子算得上是重物吗?   “没有可是,来,皇上张开口。”蓝宸佑又催促了一声,汐颜才不情不愿地吃下了一口。顺道睨了他一眼,这语气怎么像在哄小孩子?   好不容易吃完小半碗白粥,喝了药,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太傅这般说,宫中的折子应该送到寺里来了,是么?”汐颜倚着软枕,轻声问道。   “……太傅会处理的,皇上就安心养伤吧。”蓝宸佑无奈地看着她,伤成这样难道还想继续批阅奏折?   “太傅也受伤了,这两日打点好一切,肯定没有时间好好休息。蓝侍臣,去瑞公子那里把折子取过来吧。”见蓝宸佑迟疑不动,她又道。“朕睡了两日,全身都躺得僵硬,而且总不能整个月都把事情丢给太傅应付吧。再说,住持说得是让朕不要随意走动,又没说不能动脑子。”   蓝宸佑拗不过她,便去了瑞琛的房间一趟。走前,汐颜还特意嘱咐道。   “若果太傅不从,你便说是朕的圣旨。”   果然瑞琛百般阻扰,却在蓝宸佑搬出这一句时,无可奈何地把折子交给了他。可是,人却跟着过来了。   汐颜怔了怔,板起了脸。“太傅,这些奏折比起平常不知减了多少,你回房间休息去吧。”   瑞琛清润的双眸定定地看着她,笑道。“皇上的双手不甚方便,由在下代为执笔,如何?”   闻言,汐颜瞥了蓝宸佑一眼。的确,后宫不能干预朝政,她的手臂不便,蓝宸佑亦不能帮忙代笔。再说,蓝宸佑一直守在她身边,也需好好休息了。因而,她只得同意了瑞琛的请求。   蓝宸佑识趣回避开去了,却没有走远,进了隔壁的房间,耳听八方,警惕四周的动静。   太傅全面封锁了汐颜遇刺的消息,只要求兵部尚书陈浩明秘密急调三千名士兵包围岚欣寺,加强寺中的安全,却也隐瞒了数千禁军被杀之事。蓝宸佑与那些黑衣人缠斗了一番,深知他们武功高强,组织性极强,不可能是乌合之众集成的普通马贼!   黑衣、蒙面、直奔皇上的马车,种种迹象看来,他们是针对汐颜而来。朝中大多碍于国师雨疏的支持,而同意汐颜为帝。蓝宸佑与瑞琛细细分析了一夜,在那些突袭的黑衣人身上寻不出丝毫线索,未免打草惊蛇,他们只得静观其变。   几声低语从隔壁传来,蓝宸佑撇了撇嘴。   那女人一睡便是两日,把他和瑞琛吓得够呛,谁知一醒来就顾着处理国事,一点都不顾及自己如今的身体……   脑海中忽然闪过白皙的肌肤,掌心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柔腻顺滑的触感。蓝宸佑俊脸微红,用力甩了甩头,拉起被子把头捂得严实。   **************************************   “皇姑姑,”这日下午,房内来了位稀客。汐颜墨眸掠过一丝异色,朝来人微微一笑。   “贫尼了尘,见过皇上。”一袭灰衣布衫,双手合什。眉梢凝着淡然,浅黑的双眸波澜不惊。   汐颜细细地打量着皇姑姑汐芩,五官中依稀能见到父皇的影子。平滑的肌肤,一头青丝打理得服服贴贴,不过三十余岁,岁月没有在她的容颜上留下多少痕迹,风韵犹存。手指拈着佛珠,面容无喜无悲。   当年汐芩奉旨和亲,远嫁当时的漓国。然而两年后,亦就是汐颜出生时,父皇单方面撕毁了停战的合约,挥军直上。漓国被打得措手不及,漓国君王完颜傲,也就是汐芩的夫君被杀,漓国灭亡,汐芩被父皇带回了斓国。汐芩心灰意冷,在宫中数年后请旨皈依佛门,在岚欣寺带发修行,转眼十年便过去了。   皇姑姑的遭遇,让汐颜很早以前便明白到,身为皇室的女子,存在的意义便是成为一颗棋子。因而,汐颜快乐地过着及笄前的每一天,仿佛明日便要失去一切那般。   回过神,汐颜含笑看向汐芩。“皇姑姑不必多礼。”   赐了座,汐芩低声道了谢,便施施然地坐下了。   “……听闻皇上染了风寒,贫尼便贸然前来探望了,请皇上见谅。”汐芩垂下头,恭谨地说道。   汐颜一怔,皇姑姑似乎也不清楚她遇刺之事,便顺着汐芩的话语应道。“皇姑姑特意来探望,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最近夜风寒凉,皇姑姑亦要注意保暖。”   听见汐颜关切的话语,汐芩微愣一瞬,神色迅速恢复如常。“多谢皇上关心,贫尼会注意的。”   “皇上,该喝药了。”蓝宸佑推门而入,漆黑的双眸微微瞥向汐芩,不过一顿,转向汐颜。   “打扰皇上多时,贫尼也告退了。”汐芩躬身一合双掌,缓然说道。   “……皇姑姑想要回去宫里去吗?”   父皇已经仙逝,多年的恩仇该是两清了。   汐芩离去的脚步微顿,转身应道。“多谢皇上美意,贫尼在此处很好,已经习惯了岚欣寺清苦却充实的生活,不想再作改变了。”   说罢,缓步离开。   汐颜望着远去的瘦削孤傲的身影,轻轻叹息一声。   皇姑姑她至今还不能释怀么……       第十六章 逃离 更新时间2008-6-29 9:12:10 字数:2744  “皇上的伤势大为好转,只是平日思虑过重,请皇上不要过分伤神了。”住持是位眉目和善的师太,慈爱的目光中带着点点睿智,把脉后,缓然说道。   “……有劳住持了,”汐颜微微点头,“朕会注意的。”   住持双手合掌,忽而问道。“贫尼听说昨日了尘过来探望皇上了?”   “是的,皇姑姑来朕这里坐了一会。住持,有什么不妥吗?”汐颜不解地看向她。   “皇上,了尘在岚欣寺十年,心如止水,对他人毫不关心。即使身为她师傅的贫尼,了尘亦只偶尔关心一二。”住持顿了顿,又道。“了尘对以前的红尘往事一直耿耿于怀,入佛门之时,贫尼便为她取了‘了尘’二字。”   了尘,了却红尘之事么……   住持欣慰地道,“如今了尘愿意主动来探望皇上,十年的光景,终于能放下了。”   “多谢住持十年来对皇姑姑的照顾,”汐颜亦双掌一合,衷心说道。   “阿尼陀佛,皇上客气了。”   送走了住持,瑞琛回头,见汐颜双目含笑,唇边亦不由微微上扬。   ***********************************   “咳、咳,”坐在床上,汐颜喉咙一痒,轻轻低咳起来。瑞琛放下手边的奏折,为她斟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皇上,剩下的由在下整理便好,皇上早些歇息吧。”   “没事,只是觉得喉咙有些搔痒罢了。”汐颜摆摆手,“我们继续吧。”   “皇上可能受了凉,我去请住持过来看看。”蓝宸佑站起身,不等汐颜回应,匆匆往外走去。   汐颜无奈一笑,“蓝公子怎么这般毛躁?朕有时会怀疑他这性子,如何在战场上抗敌?”   瑞琛低下头,审阅着手上的折子,淡然道。“蓝侍臣是关心则乱,担心皇上的身子,才会如此着急的。”   汐颜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时,雨疏忽然推门而入,眉头紧蹙。“皇上,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发生什么事了?”汐颜见他眼神凝重,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这寺里太安静了,”雨疏幽幽答道。   听罢,汐颜轻笑出声,“佛门净地,又岂会喧哗,国师是否过虑了?”   瑞琛望向雨疏,问。“国师大人,岚欣寺外有将近四千士兵,如今毫无动静,恐怕无人闯入。”   “寺内虽然平日极为安静,但而今虫鸣之声皆无,怕是有变。”雨疏清冽的双眸扫向两人,“收拾一下,我们现在就走。”   瑞琛知事态严重,迅速将折子藏好,用披风将汐颜一裹,打横抱了起来。   “等等,蓝侍臣还未回来。”汐颜环上瑞琛的脖颈,焦急地道。   “来不及了,”雨疏打开门,四处张望了一番,才示意两人跟上。“这寺庙里有一处暗道,能直接通向外面。”   汐颜皱起秀眉,岚欣寺的暗道连她都不清楚,雨疏是如何知晓的?   没有时间细细询问,雨疏急步往前,领着两人走入大殿。五人高的佛像立在正中,慈眉善目,微微低着头,似是看着芸芸众生。前方木案上香火正盛,烟雾缭绕,淡淡的檀香飘来。   绕到佛像身后,雨疏吃惊地看着打开了的地道,眸底掠过一丝冷意。   “国师大人?”瑞琛压低声线,疑惑地问道。   “快走!”雨疏一跃而下,催促一声。   话音刚落,纷杂的脚步声渐近。雨疏用力推了瑞琛一把,急急道。“后面的觉慧池下也有一条通往外面的入口……”   雨疏来不及说清,黑衣人已冲入殿堂,他只得从柱后大步走出,引开他们的注意,让瑞琛与汐颜两人逃走。   瑞琛瞥了他一眼,抱着汐颜,闪身奔往寺庙的后院。   “雨疏他……会没事吧?”汐颜靠在瑞琛颈侧,低问道。   “只要是斓国人,就不会伤害国师大人分毫。”瑞琛不敢在空旷的位置奔跑,以防暴露了行迹,遂贴在长廊的边上,隐在阴影处向前。   “……若果那些黑衣人不是斓国人呢?”   那些黑衣人分明极为擅长骑射,而且用的是简陋沉重的弩弓,斓国人向来少用此物。那日未曾注意,如今想来,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是斓国的人。   “……国师大人身为神子,必定有脱身之法。”瑞琛沉吟片刻,只能寻出这理由安抚汐颜。   “希望如此……”汐颜垂下眼眸,又想到而今不知在何处的蓝宸佑,叹了口气。“蓝侍臣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看出汐颜的担忧,瑞琛柔声安慰道。   “嗯,”汐颜点点头,倚在他肩头。耳边的喘息声却越发急促起来,她抬起眸,夜色中瞥见瑞琛脸色苍白,额上满是湿汗,不由开口道。“太傅,放下朕吧……”   “不,”抱着汐颜的双臂一紧,“皇上……前面便是觉慧池了。”   汐颜深深地看向瑞琛,她的右腿被岩壁划了一道极深的血痕,即使放她下来,她也是走不远的。只是,与其让两人都困在这里,倒不如让他先到外面通知军队进来救驾……   “皇上,我们两人至今未曾遇见一人,寺内的师太们怕是遇害了。在下派遣数十人入夜后在寺内巡视,若果这些人遭遇不测,外面的大军必定杀入寺中。而今却毫无动静,只怕那四千士兵已经……”瑞琛欲言又止。   闻言,汐颜霎时全身冰冷。四千官兵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制服,他们若贸然去求救,不就等同于自投罗网!   忽见来时的路上火光隐约可见,汐颜身子一僵。   “太傅……他们追来了!”   瑞琛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在长廊尽头转了个弯,推开一道殿门,觉慧池近在眼前。   觉慧池历来是皇室子孙洗礼之地,四四方方的水池,由活水而成,碧绿清澈。   若是平时,汐颜定会欢喜这洁净的活池水,如今却惊惶烦乱。如此清澈见底的水池,如何藏身?恐怕他们一下水,追兵便会很快发现两人的行踪。   担忧地瞥向瑞琛,清润的双眸一闪,温柔笑道。“皇上,我们下去吧。”   汐颜咬着唇,点了点头。如今他们无路可退,只得放手一搏了……   深吸一口气,两人携手跳入池中。虽不知出口在何处,但这觉慧池是活水,定有来源之处。瑞琛拉着她,不断往深处游去。   片刻,终于发现了一处圆形的窄小入口,活水有此而入。瑞琛惊喜地回头看向汐颜,却见她捂着口鼻,神色痛苦。   汐颜一口气已然用尽,只觉水涌入口鼻,眼前阵阵发黑。   瑞琛用力将她扯到怀里,薄唇密密地贴了上去。汐颜瞪大双眼,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感觉到他渡过来了一口气。待她稍稍缓了过来,瑞琛一手紧紧搂着汐颜的细腰,顺着水道往外奋力游去。    第十七章 密室 更新时间2008-6-30 14:01:02 字数:2783  “咳、咳、咳……”跪坐在岸边,汐颜吁了口气,终于上来了。环顾四周,显然是个四通八达的山洞,却不知出口在何方。   身子打了个寒颤,全身湿透,汐颜和瑞琛都极为狼狈。瑞琛拂开脸上的水珠,正色道。“皇上,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追兵快到了。”   汐颜慢慢站起身,瑞琛扶着她沿着河道往一个方向走去。   偷偷瞄了他一眼,汐颜想起刚才的吻,却见瑞琛神色如常,当时怕是情势所逼,才不得已的。她自嘲一笑,如今他们不知是否能逃出去,还想这些作甚?   “太傅,我们往哪边走?”   看着眼前三个岔路,汐颜秀眉一皱。   瑞琛上前查看了三处的洞口,指着最左面,道。“皇上,我们走这条。”   汐颜没有迟疑,抬步便往那洞口走去。瑞琛看向她,含笑道。“此处的苔藓最少,应该较为通风干燥。”   “所以它能通向外面?”汐颜抬眸一问。   “是的,皇上,在下是如此猜测的。”瑞琛目光一柔,点了点头。   “……快……分三路……”   洞外传来一阵喧哗,两人对视一眼,均皱起双眉。他们追来了!   “看来他们打算兵分三路来追我们两人,”瑞琛说罢,伸手迅速抱起汐颜,快步往前奔去。   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汐颜一颗心惊得几乎要跳出来了。湿答答的衣衫贴在身上,伤口泡了水,隐隐刺痛。虚弱地靠在瑞琛肩上,汐颜有些昏昏欲睡。   瑞琛明显感觉到汐颜的身子渐渐发烫,,焦急地唤了几声,见汐颜含糊地应着,才稍稍宽了心。   汐颜不敢真的晕过去,不然她只会更加拖累瑞琛。用力地咬着唇,以保持清醒,直至淡淡的铁锈味仍不自知。   瑞琛忽然脚步一顿,汐颜也听见空旷寂静的洞穴中传来一阵轻响。   前面有人!   后方尚有追兵,难道他们要腹背受敌?   汐颜紧紧捏着双拳,咬牙切齿,究竟谁要这般不顾一切地要取她性命?   “皇上,听脚步声,前面似乎只有一人。”瑞琛抱紧汐颜,道。“我们往前去吧。”   “……好。”汐颜重重地点头,后方的追兵就到了,他们没有退路,只能向前。   将汐颜放下,瑞琛紧盯着逐渐步进的那人,全身戒备。   看着长长的影子,轻微的脚步声,两人屏着呼吸,一动不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仿佛一个时辰那么长。汐颜心跳如鼓,双眼一眨不眨。   直到些许的衣袂露出一角,瑞琛双眸一凛,抓起手边的石块,朝来人扑了过去,欲先下手为强!   来人反射性地抽出佩剑,银光一闪,刺向瑞琛。   汐颜大吃一惊,瞥见来人的容颜,急忙惊呼道。“蓝宸佑!”   银剑一斜,险险从瑞琛颈侧擦过,蓝宸佑收回剑,诧异看向他们两人。“你们怎么在……”   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是追兵,”汐颜轻轻应了一句,三人躲进角落的阴暗处。   “他们两个跑不远的,到处搜一搜!”一名黑衣人扬声喝道,身后十多人分散开来,仔细搜查起来。   见一人逐渐走近,蓝宸佑紧握手中的长剑,挡在汐颜与瑞琛身前,蓄势待发。   那人往内里淡淡一扫,汐颜一怔,他已转身而去。   “这边有发现么?”   领头之人朝这面一问,那人摇了摇头。   “他们走不远了,我们继续往前追!”那领头人手一抬,黑衣人紧跟其后,沿着路往前追去。   待他们走远,蓝宸佑松了口气,站起身想要走出去。衣摆一紧,回头见汐颜拉着他摇头。“他们会回来的。”   刚才那搜查的黑衣人最后的一眼,似是警告……   蓝宸佑闻言,又坐了回去。   半晌后,那批黑衣人果然回了来,又搜查了一遍,仍旧是那人搜这一处,不过一眼又转了开去。   一无所获,黑衣人迅速撤走。   蓝宸佑扶着汐颜走出,却瞥见方才搜查那人又走了回来。警惕地瞅着来人,蓝宸佑将汐颜拉在身后。   “蓝公子,他是国师。”汐颜低喘了一口气,说道。   “国师大人?”蓝宸佑怔忪了一下,“国师大人怎会穿着这一身黑衣?”   “一言难尽,”国师雨疏清冽的双眸微黯,淡淡道。“待我们脱险后再说吧,跟我来!”   “国师大人,刚才那些黑衣人是否会守在出口,对我们来个瓮中捉鳖?”瑞琛略略担忧地问道。   “前面没有路,他们不知出口在何处。”   果然,四人来到山洞的尽头,除了山壁,没有丝毫出路。雨疏伸手拉过汐颜,黑眸扫向蓝宸佑和瑞琛,冷然道。“你们转过身去!”   两人顺从地转了过去,雨疏抓住汐颜的手指,按向石壁的一处。只觉指尖陷了进去,雨疏用力一推,石门向内推开。   内里是一间石室,桌椅、床榻和被褥一应俱在,甚至还有清水与干粮。   雨疏皱起眉,汐颜的手心一片滚烫,面容越发潮红起来。   “刚才在水池里浸了水,被凉风一吹,皇上怕是染了风寒。”瑞琛扯过被褥,细细地裹住汐颜微颤的身子。   雨疏掏出手帕,浸湿了清水,覆上汐颜的额头。   “这里是什么地方?”汐颜就着雨疏的手,饮下一杯清水。   “岚欣寺住持清修的地方,除了历代住持,无人知晓。”雨疏坐在床沿,轻声回答道。   “住持……”蓝宸佑神色悲痛,望向他们,道。“我去到住持那里时,她已倒在血泊之中,只来得及告诉我座下有密道的入口,便气绝身亡了。”   住持师太她竟遭遇了不幸,那么皇姑姑她呢?   “皇上,”雨疏垂下眸,淡然道。“那佛像后的密道入口,只有皇室中人才会知晓。”   汐颜一怔,皇室中人,难道……   “不可能!”她立刻否决,“那为何国师清楚,而朕并未不知晓?”   “……先帝来不及告诉皇上此事,雨疏身为斓国国师,与皇室同列,自然能得知此事。”   对雨疏的回应,汐颜半信半疑。   “那么……为什么要置朕于死地?对那人来说,朕死了又有什么好处?”   雨疏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汐颜的追问。   “……这里很安全,皇上先好好休息吧。”   说完,见汐颜还要争辩。蓝宸佑上前在汐颜身上一点,她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国师大人是如何脱身的?”瑞琛温和一笑,询问道。   “我对岚欣寺甚为熟悉,摆脱了那些黑衣人,顺手杀了落后的一个,换上了黑衣,就跟在他们身后。”雨疏轻描淡写地答道,瑞琛了然地点点头。   蓝宸佑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身材瘦削的国师竟然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一个武功不逊的黑衣人?   若是斓国百姓知道他们高贵圣洁的国师大人,手上染了鲜血,不知会作何反应?       第十八章 分道 更新时间2008-7-1 0:05:21 字数:2861  好在石室里还有备用的简单药物,瑞琛略通医理,配了药让汐颜服下,一日一夜之后,汐颜的高烧终是退了下去。   四人担心外面的情况,休息了四五日,雨疏便领着他们出了石室。   不想这密道的出口竟然连向一处墓穴之中,阵阵腐臭味传来,汐颜只觉胃里阵阵翻滚。众人一个接一个矮身走出,只见夜幕低沉,云雾掩月。整片墓地笼罩在黑暗中,阴森森得让人毛骨悚然。夜风微拂,汐颜一颤,感觉到似是有一股冷意缓缓爬上背脊,不自觉地抱紧双臂。   “……我们必须立刻回宫,朕担心天京那里有变。”   瑞琛微微颔首,“皇上说得对,这时日拖延得越长,对我们更为不利。”   侧头见汐颜微微颤抖,清润的眼眸流转,手臂轻抬……   一件带着温热的外衫罩在汐颜头上,蓝宸佑撇开脸,说道。“夜风凉,皇上大病初愈,将就着披上小臣的衣衫吧。”   汐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拢了拢外衫,隔开了深夜的寒意。   瑞琛的手臂一顿,不着痕迹地负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   雨疏淡淡地扫向三人,道。“我们四人同行,目标过于明显了。待会,皇上与蓝侍臣一道往西走。我和太傅往东,引开贼人的注意。”   汐颜蹙起眉,“国师与太傅皆不会武艺,难以自保,这太危险了。”   “皇上越快回到天京,控制住事态的发展,我和太傅便能平安无恙。”   不理会汐颜的反对,雨疏让瑞琛到不远处的农家要了好几身普通的衣物。他穿上女装衣裙,还戴上了沉重的斗笠,掩去了容颜。   汐颜则换上了男装,雨疏在她脸上涂抹了一些汁水,蜡黄又带了微黑。五官虽未曾改变,看上去却毫不显眼,像是寻常百姓的人家。蓝宸佑的装扮与汐颜大同小异,瑞琛只是戴上了斗笠,并未多做修饰。   “皇上,一路小心。”瑞琛深深地看向汐颜,沉声说道。   “太傅与国师亦不要与他们硬碰,朕……会尽早派人来救你们的。”汐颜紧紧盯着两人,坚定地承诺道。   说罢,他们分道扬镳。   *************************************   “咳、咳……”   “小弟,我们在前面休息一下吧……”   蓝宸佑轻拍着汐颜,看着她咳得面红耳赤,不由提议道。   两人上路后,以兄弟相称,一路未被人认出,倒是相安无事。他们没有足够的银两买马,只能徒步走回天京。连日来风吹雨晒,汐颜原本未曾痊愈的风寒愈发加重了,但她担心雨疏和瑞琛的安危,几乎没怎么休息,连夜赶路。蓝宸佑劝了几回,汐颜仍旧硬撑着,不愿耽搁。   “……还有多远?”汐颜喘着气,虚弱地问。   “按如今的脚程,明日午时就能回到天京。”蓝宸佑一把扶着摇摇欲坠的她,关切地道。“天就要黑了,今晚就不要赶路了。前面有客栈,我们好好休息一晚吧。”   汐颜倚着他的手臂,勉强点了点头。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是再也撑不住了。再说,明日就要回到天京,今晚得好好思索对策。   ******************************   待蓝宸佑唤小二拿了热水来,转身见汐颜已经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轻声叹息,他放下水盆,抱着汐颜放在床榻上。拧干了湿手帕,略微笨拙地擦拭她的双手和颈侧。蹲下身,脱下汐颜的鞋袜。   白皙的脚上满满的水泡,有几个破了,袜子上血迹斑斑。   像汐颜这般在皇宫中养尊处优的人,定是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蓝宸佑常年行军打仗,知道这水泡若不刺破,走的每一步便犹如针刺,痛苦万分。   可是一路以来,却未听见汐颜抱怨半句。   蓝宸佑熟练地挑去汐颜脚底水泡,抹上从小二那里要来平常伤药,掖了掖被角,反身到一旁搭好的简易榻上睡下了。   半夜,蓝宸佑被一股不寻常的气息惊醒。坐起身,漆黑的双眸警惕地扫向四周,屏息倾听,抱起床上的汐颜从窗口跃出。   才刚落地,一片火光升起。空地上黑衣人迅速将他们两人围住,蓝宸佑皱起眉,退后几步。   汐颜亦醒转过来,看着眼前的阵势,也蹙起了眉头。   “我们两人与各位壮士素不相识,不知你们这是何意?”蓝宸佑放下汐颜,推到身后,淡笑问道。   领头一人上前,冷哼道。   “蓝家的小子,长得跟那蓝释杰一模一样,我就算化成灰也认得。将你身后的女人交出来,兴许我会留下你一命。”   蓝宸佑抽出长剑,挡在身前。“如果我……拒绝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哼,那就纳命来!”领头那人手一抬,正欲挥下,却听见一声低喝。   “且慢!”   他挑了挑眉,睨向汐颜,笑道。“改变主意了?”   蓝宸佑亦皱眉看向她,汐颜面容一整,冷然问道。“是什么人派你们来取朕的性命?那人能给你们的,朕也可以。”   闻言,领头之人仰头大笑了片刻,狠狠地瞪向汐颜。“那人给我们的酬劳,就是取下你的人头。若想问为什么,就到黄泉去问你早死的皇帝老爹!”   “朕不相信!”墨黑的眼眸缓缓扫视着众人,汐颜淡声说道。“酬劳便是朕的头颅?那你们牺牲那么多人,值得么?”   “杀了朕,你们能得到什么呢?钱财?名誉?还是地位?”讥讽的笑意在粉唇边渐渐浮现,汐颜继续说道。“事成之后,说不定那人还会为了封口,对你们下手……不要说朕没有提醒你们,莫要做了别人的嫁衣啊……”   黑衣人面面相觑,眼神惊疑不定,似是有些动摇。   领头人大喝一声,“不要听这女人胡说,大家忘记了,若果不是汐泉那老贼,我们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听见他对父皇的不敬,汐颜不悦地皱起眉。   “但是你们杀了朕之后,要如何躲避朝廷的追杀?还是说,你们已经准备好舍生取义,与朕同归于尽了?”   “你们应该有兄弟姐妹,有妻儿和爹娘吧,难道都能舍下了?”她放缓声线,循循善诱。两方人数悬殊,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他们。   谁知说完这句,方才仍在犹疑的黑衣人双眼激起熊熊的仇恨之火。   “若不是汐泉,我们又怎会家破人亡,沦为亡国奴,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汐颜哭笑不得,不想她的话会引来反效果,回头歉意地道。   “蓝公子,看来朕……连累你了……”   以他们的反应和牵扯到父皇之事来看,这些黑衣人应是漓国苟存的百姓,目标只是她。   “当年是父帅亲自领兵灭了漓国,父债子偿,他们又怎会放过我?”握紧银剑,蓝宸佑一手搂过汐颜,轻声说道。“皇上,不要离开我身边,我们……这就杀出去!”   汐颜靠着他坚实的胸膛,微微点头。   黑衣人忽然平息了鼓噪,躬身退开两边,只见一人缓步走来。       第十九章 援兵 更新时间2008-7-2 0:08:58 字数:2666  墨眸滑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汐颜轻叹。“……皇姑姑。”   “皇上这一声‘皇姑姑’,汐芩可担当不起。”一袭华丽的绫罗紫衣,更是衬托出她的高雅与美貌。修长的手轻拂肩上的青丝,汐芩冷然说道。   “皇姑姑为何要取朕的性命?若是为了漓国的事而复仇,为何十年之间从未动手?”汐颜咬着唇,质问道。“住持师太与皇姑姑师徒一场,却与此事无关,为什么要杀了她?”   平淡无华的双眸一黯,瞬间恢复了凌厉。“住持知道得太多了,还想要知会你此事,汐芩逼不得已,只能下手灭口。”   “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想报仇,一点一滴地积累力量。但是王兄就这样死了,那么多年来我的努力算什么!”汐芩激愤地喝道,“他不在,便拿你的鲜血,慰籍完颜傲和漓国千千万万死去的人!”   “为了死去的人,皇姑姑就不顾如今还活着的人么?”汐颜重重地吁了口气,墨眸闪过淡淡的怜悯。   汐芩一窒,怒喝道。“你……你又怎会明白!当年我苦苦哀求,不愿嫁到漓国,王兄断然拒绝了;成亲之日,完颜傲对我温柔体贴。当我爱上了他时,王兄却突然撕毁合约,领军攻占漓国。王兄在我面前杀了我最爱的人,完颜在我怀里渐渐变得冰冷……王兄一手毁了我,这叫我如何不恨?”   “皇姑姑……”汐颜蹙起眉,满目忧伤。“杀了朕,皇姑姑爱的人就能活过来?皇姑姑也会变得幸福吗?”   闻言,汐芩睫毛轻颤,缓缓垂下眼帘,抿唇不语。   那领头之人见状,不悦地瞥了汐颜一眼,恭敬地道。“皇后娘娘,不必与她多费口舌,杀了她,以慰皇上在天之灵!”   汐芩红艳的唇溢出一丝叹息,疲惫地挥挥手,那人领命,提剑便杀了过来!   蓝宸佑俊颜一敛,起手挥剑,快如昙花现影,挡去对方凛冽的剑势。两人转眼间过了几十招,蓝宸佑一手护着汐颜,竟未见落于下风。   那人有些沉不住气了,剑锋一转,招招直刺蓝宸佑怀里的汐颜。蓝宸佑漆黑的眼眸犹若冰霜,翻袖舞出一片剑华,让人眼花缭乱。   那人只觉颈上一痛,尚未反应过来,已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颓然倒下。黑衣人见他们的首领眨眼间死在蓝宸佑剑下,眼中皆是愤怒与惊异。   “兄弟们上,为首领报仇!”一人大喝一声,数十人执剑冲了过来。   即使蓝宸佑武功如何高强,双拳难敌四手,又要顾虑到汐颜,他渐渐有些招架不住。汐颜亦有所察觉,脚尖挑起地上死去的黑衣人身边的长剑,一手接过,背对着蓝宸佑加入了战局。   “皇上,你……”蓝宸佑诧异地看着汐颜挥剑迎击袭来的黑衣人,惊呼道。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朕的剑术虽然不及你,但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汐颜挡下一剑,反手一扫,解决了一人。   蓝宸佑瞄了她一眼,背靠着她轻声说道。“皇上,不要勉强!”   “朕尽量……”汐颜粉唇扯出一抹苦笑,低低应道。   黑衣人显然看出两人的实力悬殊,大部分人转向了汐颜。蓝宸佑耳边听见汐颜低声喘息,清楚她体力不支,恐怕支撑不了多久。顿时凝神静气,挥剑为她挡去了绝大多数的攻势。   汐颜感觉到身体的力量逐渐流逝,握着长剑的手微颤,已快拿不住了。无视鼻息间满满的血腥与眼前的殷红,手臂机械地挥动着。第一次被死亡的阴影笼罩,汐颜心底说不出的惊惶。   教授她剑术的宫廷师傅曾说,没有沾染过鲜血,便不会真正懂得剑术的意义。如今汐颜落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境地,确实真切地领悟到师傅的话了。   原本汐颜的剑舞得漂亮而优雅,开头被黑衣人伤了数处,剑路渐渐有所改变。抛去了多余的动作,一挑一刺,直接而奏效,没有丝毫累赘。时间一长,更是愈发得心应手起来。   阵阵马蹄声有远至近,汐颜心下一惊,瞥向蓝宸佑,亦见他双眉紧锁。   难道这些人还有援兵?   黑衣人闻声也是一怔,疑惑地看向汐芩。汐芩回过头,面色一白,尖声下令道。   “快!快杀了他们两人!”   汐颜与蓝宸佑对视一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惊喜,来人竟是他们这边的救兵!   骑兵迅猛而至,黑衣人更是不顾一切地攻向两人,大有同归于尽之意!汐颜几乎无力招架,只得勉力避开,身上的伤痕却是越来越多。   “保护皇上!”一人高喊道,汐颜墨眸一眯,听出是兵部尚书陈浩明的声音。   话音刚落,数十名骑兵策马而来,片刻间便将围住他们的黑衣人砍杀殆尽。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陈浩明跃下马,跪地请罪。   “……留下汐芩的性命!”听见周边阵阵惨叫声响起,汐颜低声吩咐道。   “微臣遵命!”   **********************************   看着地上披头散发,被绳索捆得扎扎实实的汐芩,面容苍白,眸底一片空洞。汐颜略有不忍,撇开了视线。   “陈浩明,将她秘密押回天京受审,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亦不要伤她分毫。”   “皇上,请上马。”陈浩明命人安置好汐芩后,让出了他的坐骑,恭谨地说道。   “去准备一辆马车,”一旁沉默的蓝宸佑突然开口道,“再派人去取些干净的衣物来。”   陈浩明的眸底掠过一丝狐疑,仍是照办了。   “有国师和太傅的消息吗?”   “是,微臣已经派人去寻了,相信很快便有回报。”陈浩明连忙答道。   汐颜微微颔首,疲倦地揉了揉额角,手脚只觉虚软无力,却不愿在人前示弱,死命硬撑着。   小半个时辰后,一辆朴实的马车便停在汐颜面前。内里明净宽敞,铺上两层厚实的被褥,松软舒适。蓝宸佑满意地点点头,扶着汐颜上了马车。   蓝宸佑转过身,汐颜褪下满是血迹的布衣,换上了陈浩明准备的一袭明黄。   许久没有声响,蓝宸佑唤了几声,没有回应,着急地回头,却见汐颜倒在柔软的床褥上,早已入了梦乡。   无奈地笑了笑,折腾了数日,她都未能安心入睡。再加上这一夜,实在是够呛……   大掌覆上汐颜的额头,没有发热,蓝宸佑这才稍稍宽心。低头瞅着她瘦削的脸庞,以及略微发白的唇瓣,漆黑的眸底微暗,伸手帮她包扎好各处的伤口。忙完后,躺倒在她身侧,缓缓阖上了双眼。       第二十章 古琴秋籁 更新时间2008-7-2 9:20:39 字数:3018     难得一觉睡到自然醒,汐颜睁开眼,面上犹带着迷蒙,望着熟悉的明黄纱帐。   她回宫了?   “皇上醒了,”安福脸上掠过一丝惊喜,躬身上前。   “唔,”汐颜甩了甩头,慢慢坐起身来。“朕睡了多久?”   “禀皇上,回宫后有两日两夜了。”安福略略松了口气,又道。“蓝侍臣请来了御医,说皇上失血过多,染了风寒,过度劳累,很快便会醒来了。”   汐颜点点头,“国师和太傅回来了么?”   “是的,皇上,昨日国师大人便回宫了,太傅大人亦回到府邸。”   捕捉到安福微微不自在的眼神,汐颜蹙起眉。   “他们受伤了?”   安福一顿,迟疑道。“御医只说是皮外伤,没有大碍。皇上刚醒来,需要用膳么?”   他这一提,汐颜才觉得腹中空空,便传令摆膳了。   久未进食,午膳不过是清淡的白粥和几样小菜。汐颜也不甚在意,拿起双筷,吃得津津有味。   刚用完膳,一名宫人悄然走入,在安福耳边低语一句,又退了出去。   “怎么了?”   捧着刚送来的黑乎乎的汤药,汐颜秀眉一皱,抬眸问道。   “回皇上,杨侍人前来探望。”   低头望了望手中的药,她轻问了一句。“安福,药里放蜂蜜了吗?”   “皇上,放了一小蛊。”安福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皇上虽有所不同了。这点还是和以前一样,非要有蜂蜜才肯喝药。   捏着鼻子喝完了汤药,汐颜皱巴着脸,灌下一大杯水,才道。“既然杨侍人这么有心,就宣他进来吧。”   “遵旨。”   *********************************   “皇上,”杨冠衡一入内殿,立刻双目含泪,忧心道。“小臣听说皇上受了伤,这两天夜夜不能成眠,挂心不已。”   眼眸流光一转,楚楚可怜。“可是小臣几次前来华音殿欲探望皇上,都被蓝侍臣阻拦了下来。不只是小臣,几位大臣也被隔在门外了。”   说罢,身子不禁往汐颜挨近了几分。   汐颜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些,粉唇一扬。“是朕命他守在殿前,拦下闲杂人等,让朕安心休息。杨侍人这般说,倒算朕的不是了。”   杨冠衡闻言,惊惶地摇了摇头。“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蓝侍臣也是听命行事,尽忠尽责罢了,是小臣误会了。”   “蓝侍臣去哪里了?”看向一旁的安福,汐颜低问道。   “听说皇上醒来,便立刻回曦和殿去了。”   汐颜秀眉一挑,“怎会如此着急?”   “蓝侍臣说,他一直留在华音殿于礼不合,既然皇上醒转过来,他不便继续留下了。”安福会意,恭谨地叙述道。   “嗯,蓝侍臣果真守礼啊。”汐颜唇角一勾,赞叹道。   杨冠衡瞥见汐颜若有若无的笑颜,听出话语中的暗示,心下不由一凛,低下头,乖乖地退后两步。一个月关在冷清的仪元殿面壁思过,加之下人背地里的冷嘲热讽,他真是受够了。养父杨鼎一而再的警告他,若果不能讨得皇上的欢心,后宫新人不断。到时他被丢入冷宫,自生自灭,杨鼎也救不了他!   思及此,他身子一僵,面上的神色愈发谦恭起来。   “皇上刚醒,小臣就不多作打扰了。”   汐颜好笑地看着杨冠衡到处乱飘的视线,犹如受惊的兔子,惊慌失措。心知面壁思过的一个月,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宫中多的是见风使舵的下人,杨冠衡似是不得圣宠,表面不敢对仍是侍人的他苛刻,暗地里难免会做些小动作。   原本汐颜处罚杨冠衡,也是讨厌他粘得太紧,又过分嚣张。在勾栏院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伎俩,妄图得到她的宠爱,一步登天。   汐颜亦是好意,不压一压他的气焰,杨冠衡又怎知皇宫的世态炎凉?恐怕到最后,杨冠衡会连自己怎么死都不清楚……   看向渐渐有些坐立不安的人,汐颜微微一笑。“一月不见,杨侍人清减了不少,恐是仪元殿的宫人侍侯不周。安福,挑几个伶俐的宫人送去仪元殿,至于以前的……你知道怎么做了?”   “是,皇上。”安福低眉顺眼地应道,神色淡然无波。仿佛处理那些宫人,犹如蝼蚁,不值一提。   杨冠衡俊颜一白,心里满是寒意。   入宫前,听闻皇上不过是年仅十六的女子,想他容貌俊秀,又学会了不少勾人的手段,荣华富贵还不手到擒来?加上养父杨鼎对新皇的评价,不外乎是天真活泼,有些小聪明,受到先帝百般宠爱的长公主罢了。这更是加深了杨冠衡的信心,如今一看,显然天真的人是他。   端起香茗轻抿一口,汐颜话锋一转,问道。“听说杨侍才这月写了不少诗句?”   “是、是的,皇上。”杨冠衡惊恐地瞪大眼,急忙回答道。   汐颜人不在宫中,又未曾去仪元殿,却对他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杨冠衡抬手擦了擦额上浮现的冷汗,看见一名宫人将他的手稿取了来。   缓缓展开手稿,汐颜墨眸一扫,果真字如其人。字写得周正,却略显浮夸。诗句对仗工整,然而少了几分意境,不过平庸之作。   翻开另一页,汐颜略有惊讶,问。“这是……琴曲?”   杨冠衡面色一红,应道。“皇上,这是小臣随后涂鸦之作,不能入眼。”   “无妨,朕还不知杨侍才略通琴艺。”   汐颜饶有兴趣地让人取了琴来,杨冠衡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在琴前坐下。   “那么……小臣献丑了。”   深吸了口气,面容一凝,杨冠衡回忆着琴曲,十指飞舞,琴声缓缓而至。   仰躺在软榻上,汐颜墨眸一眯,一手支着下巴,细细倾听。杨冠衡的琴艺不算最好,缺了一分灵秀与空灵,可是内里感情充沛,弥补了不足。望着他专注的神情,汐颜愉悦一笑。   这人,看起来亦并非一无是处……   一曲完,杨冠衡吁了口气,静静地看着手下的古琴,看似意犹未尽。   “此琴名为‘秋籁’,与四大古琴‘凤皇’、‘冰清’和‘琼响’齐名,可惜‘冰清’被毁,‘琼响’下落不明,如今只剩下这‘秋籁’与‘凤皇’了。”汐颜说罢,不由有些惋惜,转而望向他。   “杨侍人的指法有些凌乱,看来并未受过专人指点。”   “回皇上,小臣的琴艺是自学而来,指法仅凭平日的观摩和摸索。”杨冠衡垂着头,低声应道。“小臣原本想做一名琴师,无奈家中没落,爹娘一心要小臣光宗耀祖,考取功名。数年来,这琴艺算是荒废下来了。这一月,闲来无事,便又重新拾了起来。”   “杨侍人的琴艺是有些生疏,与宫廷乐师相比有不少差距。”汐颜坐直身,淡然评价道。见杨冠衡的头越垂越低,她忽而轻笑一声。   “……不过,朕很喜欢。”   杨冠衡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愣住了。   “这样吧,朕派一个宫廷琴师到仪元殿指点杨侍人的指法。待杨侍人的琴艺配得起这‘秋籁’,朕便把它送与你,如何?”轻点着扶手,汐颜缓缓说道。   爱不释手地轻抚着指下的古琴,杨冠衡一脸惊喜。“小臣……多谢皇上!”   见他迫不及待地回去练琴,汐颜也不恼他的无礼,望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轻轻笑了开来……   收回视线,汐颜敛了笑意。“安福,宣陈浩明入殿。”   “奴才遵旨。”    第二十一章 探望(一) 更新时间2008-7-2 15:31:08 字数:3042     “皇上,寺中无一人生还,微臣派兵包围了岚欣寺。住持之死,已经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兵部尚书陈浩明遵照汐颜的意思,封锁了汐芩意图谋害皇上的消息。毕竟汐芩曾贵为五公主,此事不宜公开。   “那夜是怎么回事?”汐颜的墨眸扫向他,问道。   “当晚贼人装扮成在寺中巡逻的士兵,禀报寺内一切安好,寺外的人并未察觉到不妥。子夜时分,一名禁军士兵发现巡逻队其中一人到溪边喝水,姿势有异。斓国士兵向来单跪在地喝水,那人却扎着马步,眼神警惕地瞥向四周,他便偷偷回禀了方知鸣。方知鸣按兵不动,却发觉到四千士兵,有半数被人掉了包,便立刻飞鸽传书给微臣,在天京领五千士兵前来。”   陈浩明微一躬身,继续说道。“待微臣赶去,与方知鸣一举将贼人扑杀。而后特意放过数人,尾随在后,终于寻到皇上。”   “陈卿辛苦了,传朕的旨意,赏赐那名士兵,提拔为都尉。若不是他,朕可就回不来了啊。”汐颜墨眸一沉,轻声感叹道。   “皇上鸿福齐天,必然平安无事的!”陈浩明双膝一跪,扬声说道。   汐颜低笑一声,转而问道。“皇姑姑都安置好了?”   “是,微臣将五公主安排在天牢的最下层。”   闻言,汐颜点了点头。   天牢的最下层守卫森严,且机关极多。历年来都是用于关押反叛的皇亲国戚,舒适整齐,有专人送饭菜,确实不会让皇姑姑受半点委屈。   “朕知道了……”汐颜淡淡睨了他一眼,“陈卿,朕不希望听见任何风言风语,明白了么?”   陈浩明双眼一凛,沉声应道。“回皇上,微臣明白。”   汐颜微微颔首,“有追查到先前袭击朕的那批马贼了吗?”   “回皇上,微臣认为,马贼与黑衣人应该是同一批人。先前没能得手,才会再次下手。”陈浩明想了想,说出了他的想法。   “陈卿,朕不需要模棱两可的答案,朕要看到人证物证俱全。”汐颜语气一沉,“不要用‘应该’二字来敷衍朕!”   闻言,陈浩明面上一窘,领命退了出去,着手调查马贼的事。   ***************************************   汐颜一脸铁青地回到华音殿,方才的早朝,为了岚欣寺新任住持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岚欣寺的住持权限极大,地位崇高,若能得到这个位置,得益极多。众人推举出三名候选人,互相攻击与诋毁,整个惊鸿殿犹如菜市场一般,直到现在汐颜仍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坐在案前,汐颜依旧心绪难平。深吸了几口气,按下烦躁,翻开手边如山般的奏折。一个帝王最忌讳情绪过于起伏,汐颜犹记得太傅的话,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提笔,勾点起来。   头也不抬,她淡声问道。“安福,派去太傅那里的是哪位御医?”   “是老御医刘姚庆,”安福上前一步,恭谨地回答。   “刘姚庆?”汐颜手上一顿,抬头秀眉微挑。“朕记得刘御医是太医院的首席医官,曾给朕看过诊。”   “回皇上,是的。这位刘御医医术高明,也曾为先皇诊治,在太医院有二十余年了。”安福上前奉上香茗与精致点心,汐颜今早起晚了,未曾用过早膳,回来后又一直忙于政事。汐颜忘却了,身为内侍的安福却不能忽视。   “二十余年……”汐颜墨眸微微眯起,太医院的俸禄与藏书是斓国之最,每年都有不少医者挤破头也要考进去。可是相对的,御医却逐渐骤减,毕竟在宫中因各种各样的事而随时丧命的并不少。   从父皇至今,二十余年,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这刘御医可真不简单。   “……宣刘姚庆。”   “遵旨。”安福不知汐颜为何对这老御医起了兴趣,亦没有多问,悄然退下宣旨去了。   ***********************************   “老臣刘姚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平身吧,来人,赐座。”汐颜淡淡吩咐道,离开案前,缓步走向刘姚庆。一袭明黄,袖边用金丝绣有龙纹,金冠上的坠饰微微摇摆,发出清脆的轻响。   汐颜走近仔细一看,这刘姚庆仅仅年过五旬,头发已然花白,略显苍老。一脸历经沧桑后的淡然,不卑不亢,对汐颜有些无礼地打量毫不在意,神色坦然而恭顺,令汐颜霎时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刘御医,太傅的伤势如何?”   刘姚庆垂首答道,“太傅大人多是外伤,未伤及筋骨,需在府中休息一段时日。”   这话回得相当含蓄,不愧是宫中的老人,汐颜冷然地扫了他一眼,略略有些不悦。   “多是外伤”,说明有部分内伤了……“未伤及筋骨”,说明伤口较深,幸好没伤到筋骨……   “需要多久才能痊愈?”汐颜走回上首,缓缓坐下,沉声问道。   “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刘姚庆沉吟片刻,低下头应道。   “……朕明白了,”睨了安福一眼,汐颜墨眸渐冷。需要三个月的休养,又怎会是普通的皮外伤?   安福心底暗叹,这刘太医虽没有明说,却也没打算瞒下了。当时陈浩明和方知鸣怕皇上担心,因而让他隐瞒了太傅大人的伤势。虽然是为了皇上好,但是如今看来,恐怕适得其反了。   “刘太医,宫内的药材你可以任意取用,务必治好太傅的伤。”轻叩着木案,汐颜低声叮嘱道。   “老臣遵旨。”刘姚庆连忙跪下,诚惶诚恐地应道。   ********************************   待刘姚庆退下了,汐颜起身吩咐道。“安福,随朕出宫。”   “皇上,”安福立马跪地,劝说道。“上次的刺客恐怕仍有余孽在外,皇上此时离宫,甚为不妥。”   “所以你与陈浩明他们联合欺骗了朕?”汐颜不悦地瞪向他,安福一窒,无言以对。“太傅是为了救朕才会受伤,没有亲眼所见,朕一日不能心安。安福,下去准备吧。”   “……奴才遵命。”安福无奈,只得遵从了汐颜的意思。   待汐颜换了一身便装,与安福两人走到宫门,却见百名禁军跪倒在地上,拦住了去路,为首之人正是禁军统领方知鸣。   “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墨眸滑过一丝深沉,汐颜淡淡扫向他。   “微臣自知无法劝阻皇上出行,但请皇上准许护卫随行。”方知鸣抬起头,扬声说道。   汐颜秀眉一皱,瞥向黑压压一片的禁军,叹道。“方卿,如此多人,恐怕会阻道扰民。”   “若皇上不愿携带护卫,微臣只得与一干禁军在这宫门长跪不起。”   听到方知鸣的话,汐颜一愣,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方卿这是在威胁朕吗?”   “微臣不敢!”方知鸣一脸肃然,沉声回答道。   汐颜微一挑眉,转身在安福耳边低语了几句,安福急忙往回奔去。   方知鸣不明所以,安静地跪地等候。汐颜抬手把玩着手上的碎发,无声地一一扫视着众人,这沉默让方知鸣背后冷汗一湿,感觉到无形的压力。   半晌,一人大步走近。汐颜粉唇一勾,望向神色诧异的方知鸣,道。   “若果朕让蓝侍臣随驾同行呢?”   方知鸣面色一阵青白,轻叹道。“既然有武功高强的蓝侍臣在,那么微臣……亦无话可说,但请皇上带上微臣与禁军四人当作侍从。”   汐颜知方知鸣已是有所让步,遂爽快地应了下来。一行八人在街上百姓奇怪地注目下,浩浩荡荡地往太傅瑞琛的府邸前去了。    第二十二章 探望(二) 更新时间2008-7-3 0:02:42 字数:2757     出宫前未曾询问太傅的府邸在何处,好在方知鸣识路,这倒是省下了问路的麻烦。一路上他们一行人倍受注目,汐颜站在前头,俊俏的容颜,一身华贵精致的衣衫,手握一柄折扇,一幅赏心悦目的水墨画赫然在上,平添了几分儒雅。一头犹如绸缎般的青丝,随意用白玉簪绾起一束,余下的垂落在肩上,自然而潇洒。   身侧一人身穿蔚蓝色的衣衫,袖边片片浮云刺绣,衬着俊朗的面容,让人移不开视线。只见他偶尔与前头的小公子窃窃私语,皱着眉阻拦那小公子进去旁边的小商铺,一副无奈又隐忍的神色。   路人打量着这两人是哪家的公子,却被后面几人冷然的目光狠狠一扫,吓得立刻垂下头。   方知鸣看向前方一脸兴趣盎然的汐颜,他暗自叹气。苦劝了几次,皇上都不愿戴上面纱与斗笠。此处是天京闹市,难保不会有人认出汐颜的容颜,方知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恐怕有任何异变,会对皇上有所不利。如今,他只得庆幸,太傅瑞琛的府邸离皇宫并不算远。   难得光明正大地出宫,又正值初夏,面纱与斗笠那般累赘的物事,汐颜当然不会愿意戴上。瞅着小摊上有趣的玩意儿,汐颜兴高采烈,几乎每一样都把玩了一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完全忽略掉蓝宸佑与方知鸣已然铁青的面色。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太傅的府邸却出乎意料的处于闹市的一隅,汐颜大感诧异。远远便看见府外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她不由轻轻一笑。   “太傅这里可真热闹……”   “皇上,太傅大人受了伤,这些应是来探望的官员吧。”   方知鸣常常在天京各处巡视,这闹市他不止来过一次,每回见这瑞府皆是门可罗雀。微微垂下眸,太傅大人虽处高位没有实权,却是离皇上最近之人。尤其是他淡淡的一句进言与相差分毫的态度,对于皇上的决策都有所影响。朝廷上的官员,谁不想巴结上这样的人?   只是太傅大人向来自律,没有与任何官员结交之意,又深居简出。难得此次他为皇上受伤,官员终是寻到理由来拜访,争先恐后也不为过。   “太傅受伤的事,朕亦不甚明了,他们的消息却是比朕灵通得多了。”汐颜粉唇微扬,似笑非笑。   闻言,方知鸣神情一僵,心知皇上这是怪罪他们隐瞒太傅大人的伤势之事……   蓝宸佑心底一叹,开口打了个圆场。   “皇上,我们这就进去么?”   “不了,看到朕亲自前来探望,太傅这府邸的门槛怕是会被踏平了。”汐颜摆了摆手,瑞琛的伤需要静养,却不得不稍微应付一下这些官员,想必已是相当头疼,她可不想给太傅再添麻烦了。   往角落一瞅,墨眸闪过一丝狡黠。蓝宸佑剑眉微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既然正门进不得,宸佑、方卿,与朕从那里入府,如何?”   蓝宸佑漆黑的眼眸扫向小巷中不低的围墙,挑了挑眉。“莫非……皇上想翻墙而入?”   方知鸣一愣,面色瞬间发白。他们斓国最尊贵的帝王探望臣子,却犹如毛贼一般翻墙进去?若被百姓得知,若被他国的人知晓……   汐颜睨了他一眼,“虽然翻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不过朕还是更喜欢踏踏实实、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蓝宸佑俊颜一窘,率先抬步走向小巷内里的后门。身后的汐颜望着他有些微乱的脚步,笑了开来。   方知鸣上前轻扣了几下,半晌才有个小厮打扮的人缓缓开了木门。小厮长得眉清目秀,约莫十三四岁,一双大眼乌黑发亮。他伸头张望一下,见几人衣着华贵,身上透着几分气势,不敢怠慢,恭谨地低问。   “不知各位有何事?”   “我们想从此处入府,麻烦这位小哥行个方便。”方知鸣朝小厮微微点头,说道。   “若要入府,只需在大门奉上拜帖即可。”小厮视线往他们身上一扫,神色带着一丝狐疑。“几位一看便知是贵人,相信管家定然不会阻扰。”   “阻扰?”汐颜抿唇反问道。   小厮皱着脸,有些无可奈何。“来探望的官爷个个身份显赫,主子只能起身迎接。但是他的伤势……好不容易这才睡下了,拜访的人又来了,管家只好暂时将他们阻在门外……”   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话未免太多了,更何况这些人很有可能便是正门被阻的官爷,不禁瑟缩了一下,神色略过一丝惊惶。“这个……小人……”   “放心,我不是什么官爷。我与你家主人是挚友,听闻他受了伤,便急急赶来探望。谁知这正门站满了人,只好取这后门而入了。”汐颜朝小厮淡然一笑,解释道。   一旁的蓝宸佑撇了撇嘴,她当然不是官爷,却是这些官爷俯首称臣的主子。   见汐颜面容俊秀,神色真诚坦然,小厮不由信了大半,但仍有些犹豫。“我家主子才睡下,恐怕无法招呼各位了。”   “无妨,我去看看便好,不会吵醒他的。再说,我们相识多时,又何需那些虚礼,耽误了瑞公子的休息?”   听了汐颜的这番话,小厮点点头同意了,关上后门,便在前面带路了。   汐颜转头朝方知鸣低语几句,方知鸣应了一声,派人回宫传信了。   “怎么了?”蓝宸佑侧过头,奇怪地问。   “没事,”汐颜微微眯起眼,摇了摇头。蓝宸佑见她不答,也不追问,退至她身后半步。   以往宫妃不能与皇上并行,如今侍臣亦然。蓝宸佑虽然粗心大意,平常大大咧咧,这些宫中的规矩,却是牢记在心。毕竟他的一举一动稍有差池,不单是他自己遭殃,也会连累到蓝家。大哥蓝宸天从边关的来信,亦多次提及此事,所以即便蓝宸佑觉得拘束与不耐,仍旧坚持了下来。   因此,虽对汐颜的作为有些疑惑,但是身为侍臣的他也无权过问。   蓝宸佑些微的转变落入汐颜的眼中,她不知该欣慰蓝宸佑终是适应了这宫廷,还是该感慨,这宫廷最终也开始改变了他。   “朕让人下旨,太傅养伤这段时日,任何人不得入府打扰太傅静养。”汐颜抬头望进蓝宸佑了然的双眸,淡淡道。“若有疑惑,不妨提出来。只要能说的,朕都会告诉你。”   君王的承诺向来一言九鼎,这话一出,连汐颜自己亦微感诧异,更何况是身旁的蓝宸佑了。平复诧异的神色,蓝宸佑恭谨地应道。   “……谢皇上恩典。”   平板的声线让汐颜微微蹙起眉,一言不发地收回了视线。   只有蓝宸佑自己清楚,方才在听见汐颜这一番话时,心底所泛起的丝丝涟漪。他能不能理解为,她是信任他的?   ‘你是蓝家留在天京,被皇上捏在手心的质子,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身为帝王何来真心实意,所有人对她来说,不过是可利用与不可利用之别罢了……’   脑海中闪过大哥来信上的话,他低下头,敛了思绪。   由始至终,面上未起丝毫波澜……    第二十三章 探望(三) 更新时间2008-7-4 0:06:38 字数:2753  太傅瑞琛的府邸不似其它官员那般奢华精致,却是简单明洁,温馨舒适。   转入庭院,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汐颜定睛一看,竟是满园的白兰花,远远一看,犹如皑皑白雪。微风轻拂,似是层层翻腾的雪白浪花。她不禁看得痴了,顿住了脚步。   “这是我家主子当年入府时亲手种下的,最近行动不方便,这才请来了一位老园丁。那老园丁一看这院子的白兰,惊讶之余,对我家主子极为佩服呢。”小厮笑得眉眼弯弯,仿佛被夸奖的人是他,而不是瑞琛。   汐颜抬眸望着顶上的白花,暗自赞叹。白兰花怕寒冷,忌潮湿,既不喜荫蔽,又不耐日灼,极难养活。很难想象瑞琛单凭一人,不过一年,便将这些白兰花养得如此茂盛,这之中耗费了多少苦心与精力。   汐颜想到了她自己,或许也是太傅瑞琛手里的一棵白兰,仔细培养,逐渐绽放。   轻叹一声,她收回了视线,示意众人继续前行。   又往前走了半晌,小厮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轻声道。“我家主子便在前面的凉亭里面小憩,小人不便打扰,暂且退下了。”   “有劳小哥了,”汐颜微笑点头,小厮面上一红,慌忙走远了。   “你们留在此处,”丢下一句,汐颜缓步走向不远处的凉亭。蓝宸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蓝侍臣既然担心,为何不与皇上直说?”方知鸣将他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由出声问道。   “皇上既然让我们留下,自由她的道理。加上在太傅大人的府中,这凉亭周围空旷不易藏人,亦没有危险。”蓝宸佑侧过头,沉声应道。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完全是为汐颜着想,方知鸣怔忪一瞬,瞥见蓝宸佑紧盯着汐颜身形的目光,心下叹气。   蓝侍臣,可真不坦率……   碍于蓝宸佑是皇帝的侍臣,方知鸣垂下眸,沉默了下来。   汐颜望着亭上刻有“陶然亭”三字,微微一笑。“与君一醉一陶然”,这凉亭取的名字果真符合太傅的风格。抬臂撩开凉亭遮挡日光的轻纱,便见一人侧躺在软榻之上,犹在酣睡。   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那人,汐颜悄然走入。   待她走近,秀眉不由深锁。   初夏炎热,瑞琛身穿一件单衣,因为侧躺的关系,衣襟微微有些敞开。一块白布包扎在他胸前,点点血迹隐约可见,却是从左肩一直延伸至右腹。   汐颜眼底闪过一丝愠怒,这就是方知鸣他们所说的皮外伤?   俯首望着瑞琛,墨发随意铺撒在榻上,俊颜略显苍白。眼底淡淡的青影,薄唇褪尽了血色。不过数日不见,太傅便憔悴至此了?   汐颜不禁怀疑,国师雨疏是否亦受了这般严重的伤,旁人却刻意隐瞒她?   清凉的微风夹杂着白兰的幽香拂来,轻纱飘荡,汐颜坐在陶然亭中,只觉阵阵凉意,不由也有了几分睡意。回宫后一直处理延误的政务,连续几日拖至三更才睡下。   抬手揉了揉略略刺痛的额角,汐颜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   片刻后,瑞琛微微一动,缓缓醒转过来。清润的眼眸犹带这一丝茫然,瞥向石桌前的身影。感觉到他的目光,汐颜看向瑞琛,微笑道。   “太傅。”   熟悉的嗓音让瑞琛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急忙坐起,就要起身行礼。   汐颜伸手按在他的右肩,笑道。“太傅不必多礼,身上这伤……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瑞琛迅速整了整衣衫,道。“皇上驾临,若预先知会在下,定然在大门相迎。”   粉唇一勾,汐颜好整以暇地睨了他一眼。“太傅的大门,朕怕是挤不进来了。”   见瑞琛脸色一变,她摆了摆手,道。“朕也是一时兴起前来,太傅不必介怀。”   看这大门口前争相拜访的官员,若汐颜深究,结党营私这四字定会生生扣在瑞琛头上。瑞琛深知此点,因而不过请各位品茶闲聊,一视同仁,且并未收下他们送来的各种礼品。   瑞琛这才察觉到,正门的喧闹忽然没了声息,不禁有些疑惑。   “朕让这些人回去了,在大门口喧嚣,惊扰了来往的百姓与养伤的太傅,确是不该。”汐颜淡淡说道,转而看向他。“朕倒是奇怪,为何官员会突然接二连三,大张旗鼓地来拜访太傅?”   瑞琛温和一笑,“皇上突然遇刺,他们不过是来打探一番。”   “……看来他们在方知鸣与陈浩明那里碰了钉子,只好退而求次,来找太傅探听口风了。”汐颜笑了笑,墨眸闪烁。“而今朕将这批吵闹的好事之徒赶走了,太傅要怎样感谢朕?”   瑞琛会心一笑,“在下为皇上泡茶,如何?”   见汐颜瞥向他的伤口,他补充道。“这只是皮外伤,看起来严重,实际上没有伤及筋骨,仅需休养月余便能痊愈了。”   闻言,汐颜微微颔首。   瑞琛唤来管家,吩咐其奉上茶具。管家来时,一见汐颜与亭外等候的数人,大吃一惊。   “几位公子是从何处入府的,小人为何未曾见过?”   “林伯,不得无礼!他们是府上的贵客,以后见到,不必通传,立即请入府中便好。”瑞琛淡声叮嘱道,管家林伯诚惶诚恐地应下了。   汐颜尴尬地轻咳一声,道。“太傅,林伯觉得惊奇也是正常,朕……我与众人是从后门进来的。”   瑞琛一怔,双目含笑。“皇……公子不必如此,下次还是由正门入府吧。”   见汐颜突然换了自称,瑞琛深知她并不想任何人知晓到此探访之事,便换下了称谓。   汐颜面上微红,低声问道。“太傅,我的茶呢?”   瑞琛唇角噙笑,没有点破汐颜此番生硬地转移话题。“茶……一会便好。”   ***********************************   品完香茗,瑞琛没有多留汐颜。毕竟皇上出宫多时,也是时候回去了。   汐颜也知华音殿内还有如山般的奏折等待批阅,意犹未尽地放下茶杯,略有不舍地离开了舒适的陶然亭,以及有满园白兰的瑞府。   正午时分,街市热闹非凡。方知鸣与几名禁军站在汐颜周侧,一脸戒备。如临大敌的神色,让周围的路人皆是退避三舍。   汐颜好笑地瞅着他们如冰的视线冷冷地扫向四周,惊得往来的百姓只得绕路而行。眼角瞥到几个妙龄少女偷偷地望向蓝宸佑,俏脸微红,咬着耳朵说着什么,轻声嬉笑起来,墨眸微不可见地一黯。   少女情怀总是诗,原本的她也有着几分天真,几分憧憬,如今这些却渐渐变得不复存在了……   怔忪间,一名禁军匆忙奔来,在方知鸣耳边低语数句。方知鸣面色一青,躬身朝汐颜说道。   “启禀皇上,五公主汐芩在天牢中……自尽身亡!”       第二十四章 自尽 更新时间2008-7-4 13:04:57 字数:2950  自尽……身亡……   汐颜眼前一黑,踉跄了一步,身侧的蓝宸佑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   不可置信地瞪着方知鸣,汐颜怒喝道。“天牢有重兵把守,严加看管,怎会让皇姑姑自尽身亡?”   “皇上息怒,”方知鸣低着头,面带愧色,解释道。“五公主贵为皇亲国戚,士兵们不能搜身,也就未曾发现她的发簪里藏有毒药。”   汐颜重重吁了口气,这才放开蓝宸佑托着她的手臂,站稳了身子。“……摆驾天牢。”   方知鸣眉头一皱,“皇上身子金贵,亲身前去天牢,恐怕不妥。”   “既然方大人不愿带路,蓝宸佑,你随朕一起去。”   说罢,汐颜抓起蓝宸佑的袖子,抬步离开。蓝宸佑曾任禁军副统领,虽无职权,对天牢的位置却是了如指掌。   方知鸣亦知此事,无奈地挡在汐颜身前。“皇上,天牢禁地,还是由微臣带路吧。”   ******************************   一路上,汐颜难平心底的震惊与哀伤。父皇离世,弟弟汐原不知所踪,难得见到的皇姑姑,却是为了取她性命。但是不管如何,除了汐原,皇姑姑汐芩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忽闻如此噩耗,汐颜的心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皇上……请节哀顺便,”蓝宸佑瞥见汐颜紧皱的眉头,不知如何宽慰,沉吟了半晌,只挤出了这么一句平淡的话来。   汐颜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思仍是恍恍惚惚。蓝宸佑一脸忧心,紧紧跟着她,恐防有失。   天牢的位置鲜少有人知晓,明面上是设立在天京府衙的地下,实际上,却是在皇宫里面。皇宫向来守卫森严,但是从未有人会将天牢与皇宫联系在一起。而天牢,便是建在冷宫寿安宫之下。   汐颜虽然有所听闻,却是第一次踏入天牢。没有她想象中的脏乱与喧嚣,一间间单独的小房,干净舒适,不但设有文房四宝,更有锦被纱帐。关押在内里的人,除了自由,什么都不缺。   环视了一周,汐颜发现所有的房内空无一人,不由微微有些诧异。   “朕记得父皇在位时,有不少人被关押进来了,如今都在何处?”   方知鸣躬身应道,“回皇上,新皇登基,这些人按旧例皆被行刑了。”   汐颜秀眉一皱,“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天牢内的人没有一个被释放么?”   “皇上,关入天牢之人,除非死,否则不能离开。这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微臣不敢违背。”   方知鸣这话把先帝抬了出来,合情合理。若果汐颜有异议,岂不是有指责先皇之意?遂汐颜不过点了点头,便继续往前去了。   “皇上,五公主的房间就在这里。”   方知鸣伸手推开一扇小门,侧身让汐颜先行。汐颜弯腰走入,便见一锦衣女子仰躺在地上,面若桃花,仿佛酣睡,唇边还噙着一抹浅笑,平静而安详。   “皇姑姑,朕……来看你了。”蹲下身,望着汐芩依旧美丽的容颜,汐颜柔声说道。“其实皇姑姑若对汐颜有所不满,直接冲着朕来,又何苦就这样了结自己?”   瞥见汐芩整齐的服饰,疏得贴贴服服的青丝,以及略施脂粉的脸庞,汐颜轻轻一叹。一看便知皇姑姑她早有准备,铁了心去寻死。   她是因为关押在天牢生不如死,还是事情败露,报仇之事遥遥无期?   伸手想要覆上汐芩的面颊,一只手拦住了她。蓝宸佑黑眸一闪,凛声道。   “皇上,她中的是‘三步笑’。中此毒之人面色红润,三步内必死无疑,但旁人若有碰触,亦会被毒素侵蚀,中毒身亡。”   汐颜一怔,缓缓站起身来,粉唇扬起一抹苦笑。“皇姑姑即使死,也不放过朕么……”   “皇上……”犹是蓝宸佑,也听出汐颜话语中压抑的哀伤,不由轻轻唤了一声。“此毒无色无味,瞬间毙命,不会有多少痛苦。”   没有痛苦地离去么……   缓缓阖上眼眸,掩去眼底的伤感。再次睁开,汐颜已恢复如常。   “方卿,让禁军双手绑上白布,将皇姑姑她下葬了吧。”   “微臣遵旨,只是……”方知鸣敛下眼帘,迟疑地问。“皇上,五公主要葬在何地?”   汐芩企图弑君,按照律例根本没有资格葬于皇家墓园。   汐颜皱起眉,一时也没了主意。她有些私心,不想随处寻块风水宝地把皇姑姑葬了,让皇姑姑失了皇家的体面。另一方面,皇姑姑企图刺杀她的事,亦不能让他人知晓。但是皇姑姑死后不能葬于皇家墓园,此事如何堵住世人悠悠之口?   安福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皇上,奴才倒是想到一处地方……”   ************************************   汐颜抬手轻轻拭去石碑上的尘土,渐渐显出一行字来。   “……完颜傲与汐芩之子完颜锌之墓……”   她小时曾听闻皇姑姑被带回斓国时,已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当年御医称皇姑姑不能打胎,否则会对身子造成伤害,父皇这才让皇姑姑留在宫中待产。腹中的胎儿,也就是完颜傲的遗腹子却在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没想到会葬在此处。   只是完颜锌究竟是出世后便死了,还是遭人毒手,汐颜便无从得知。   抬起头环视四周,山清水秀,背山面水,确是一处集天地灵气的风水宝地。把皇姑姑与她的孩儿葬在一处,也算是让他们母子相聚了。   再者,皇姑姑未葬于皇家墓地的理由,亦寻到了……   “方卿,派禁军守在此地,直至国葬结束。”汐颜深深地看着墓碑,淡声吩咐道。   “皇上,五公主意图弑君,这国葬……”方知鸣深感不妥,直言说道。   汐颜墨眸微抬,睨了他一眼。“方卿,皇家的声誉与斓国的旧例,孰轻孰重?”   方知鸣一怔,垂下头应道。“微臣……遵旨。”   待一千禁军前来,安置妥当,汐颜一干人这才匆匆回宫。   *********************************   “……如此甚好,”汐颜揉了揉鬓角,语气略带疲惫。   礼部尚书沈榕勋见状,躬身告辞离去。   待安福送走了沈大人回来,便见汐颜趴在案上,眯起眼,昏昏欲睡。   托着木盘的手一顿,安福仍是恭谨地问道。“皇上,今晚召谁侍寝?”   汐颜勉强支起头,想了想,拿起了蓝宸佑的玉牌。   明黄的龙撵在曦和殿前停下,蓝宸佑与众多宫人早已侯在殿前迎驾。半晌,却不见龙撵内有人走出,蓝宸佑疑惑地抬起头。一侧的安福亦感到奇怪,上前恭敬地禀报道。   “皇上,曦和殿已经到了。”   龙撵内一片静默,没人应答,安福道了声“奴才得罪了”,轻轻撩起龙撵幕帘的一角。愣了一下,放下幕帘,扬声道。“你们都退下……有劳蓝侍臣了。”   说罢,微微躬身,曦和殿的宫人霎时退得干干净净。   四下无人,蓝宸佑一把掀起幕帘,俊朗的面上一阵青白,而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认命地上去抱起已然入梦的汐颜,转身往内殿去了。   汐颜微热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淡淡的少女幽香飘入鼻息,蓝宸佑望着怀里恬静的睡颜,心底有一处柔软似乎被触动了,唇边不自觉地缓缓扬起……       第二十五章 负责 更新时间2008-7-5 9:55:09 字数:2760  翌日,汐颜好不容易得了个空,便到南熏殿探望国师雨疏。   虽然已经派了老御医刘姚庆前去诊治,但是看了太傅瑞琛的伤势,不如眼见为实,汐颜还是决定亲自去走这一趟。   她只身一人,跟随一名小童走入殿内。南熏殿依旧寂静清冷,空旷的殿内,只余汐颜与小童的脚步声响起。不过是些微的轻响,在空荡的大殿里却显得极为突兀,仿佛惊扰了殿堂的宁静与神圣,让人不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轻步伐。   “皇上,前面就是内殿了。未得国师大人允许,小人不能随意靠近。”小童在内殿前忽然止了步,恭谨地说道。   汐颜点点头,缓步走进。   雨疏倚着软垫,目光从手中的书卷移开,朝汐颜微微颔首,却丝毫没有起身行礼之意。   若是平常,有人在她面前这般无礼,汐颜或许会治罪。只是雨疏坦然自若,态度犹若相识多年的挚友,令汐颜倍感亲切。因而,她可以在雨疏面前放下皇帝的架子,放松自己。   在桌前坐下,径自为自己斟了杯水,汐颜瞄了他一眼,问。“国师的伤势如何?”   “刘御医应该把雨疏的情况告诉皇上了,不是么?”他淡淡回望一下,反问道。   汐颜上下扫视着他,似是有些不相信。“刘姚庆也说太傅的伤势并不严重,可朕去探望太傅时……”   “皇上看见太傅大人胸前的刀伤了?”雨疏放下书卷,淡然打断汐颜。“那是太傅大人为了掩护在下,被贼人砍伤的。”   见汐颜皱起眉,雨疏眼眸一转,波光潋滟。   “若果皇上不相信刘御医的诊治,不妨亲自检查一番。”   说罢,白皙修长的双手伸向腰侧的衣带。转眼间,雪白的外衫如同飞舞的雨蝶般,轻飘飘地落在脚边。汐颜面色窘迫,急忙冲了过来,抓住雨疏仍要解衣的手。   “雨疏,朕信刘御医……你,你不要再脱了……”   雨疏低头瞥见汐颜微红的耳根,一声轻笑从面纱下传来。见汐颜又羞又怒的神色,他也不再逗弄她,俯身便拾起地上的外衫。   顺着雨疏弯腰的姿势,汐颜眼尖地看见敞开的单衣下,肩上隐约的点点猩红,立刻着急地揪住雨疏的袖边。“你的肩膀……别乱动!”   不由分说,扶着雨疏将他压回床上躺着。   “安福,宣刘姚庆。”   雨疏眉头一皱,“不必了,皇上,这只不过是小伤……”   瞄到汐颜越发不悦的神情,他垂下眼帘,终是顿住了话语。   刘姚庆很快便赶过来了,脱去雨疏的单衣,小心翼翼地解开染了殷红的白布。一道狰狞的血痕赫然在雨疏瘦削的右肩上,正往外渗着鲜血。   汐颜盯着雨疏的伤口,眸底渐渐深邃如墨。   若果不是让他们两个不懂武艺的人做饵,又怎会受这般重的伤?   “皇上,这伤……不碍事的。”见状,雨疏看向她,淡淡说道。“太傅大人挡下了第一刀,却挡不了第二刀,幸好陈大人及时赶到,有惊无险。”   汐颜轻叹一声,明明受伤的人是他,被安慰的人却是她自己。若果当时陈浩明没有赶到,他们两人……汐颜不敢往下想。   “国师大人,恕老臣直言,这伤口再裂开,以后会留下疤痕了。”刘姚庆微微蹙起眉,一面说着,一面熟练地包扎起来。   “男子汉大丈夫,有几道伤口算得了什么。”雨疏眉眼一挑,不以为然。   “国师的伤口已经裂开多次了?”汐颜秀眉一皱,睨了雨疏一眼。   刘姚庆无奈地回答道,“回皇上,已是第三次了。国师大人没有近侍,起居饮食亲力亲为,难免会影响肩上的复原。”   “国师,难道南熏殿没人能担当近侍一职么?”墨眸扫向他的肩伤,微微眯起,沉思着要不要从华音殿调派宫人过来。   扬手让刘姚庆退下去,雨疏抬臂轻轻覆上脸上的面纱。“皇上,在下的容颜不能让任何人窥见。若设了近侍,难免会让他们看到。”   “国师的真容,连朕也不能看吗?”汐颜俯下身,对上他的视线。   雨疏清冷的眼眸一闪,轻笑道。“如果皇上执意要看,在下又怎能违抗皇命?只是……看见在下的容貌,皇上便要负责了。”   “负责?”汐颜不解地一愣,转而诧异地问。“难道要朕负责娶国师为皇夫?”   闻言,雨疏笑而不答。   汐颜面色一僵,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国师,皇姑姑在天牢中畏罪自尽了。”   “在下有所听闻,”雨疏目光一冷,“皇上信了么?”   “一切都合情合理,皇姑姑筹备了十多年,功亏一篑。而进入天牢之人,此生再无离开的机会,皇姑姑想必难以接受。”汐颜沉吟半晌,分析道。   “听起来确实没有不妥,但是皇上,五公主一心报仇,忍辱负重十多年,甚至到岚欣寺出家为尼……换作是皇上,会那么容易放弃吗?”雨疏靠着软垫,目光停在汐颜骤然一变的容颜。   “国师的意思是……”皇姑姑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没有证据,雨疏不过猜测罢了。”半阖着眸,他似是有些倦意。   见此,汐颜起身轻声叮嘱道。“国师,关于近侍之事……方才引路的小童看起来聪明伶俐,不妨让他做些日常杂务。”   雨疏点了点头,待汐颜走远,他唤来了那名小童。   小童双膝跪地,神色平淡,恭谨地垂着首。只是揪着衣角略微发白的指尖,看出他极力隐藏着内心的不安与紧张。   “……名字?”   小童一惊,头垂得更低了。“小人……小别子……”   “过来。”   小别子听罢,就着跪地的姿势,缓缓挪近床边。   修长的指尖忽然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小别子对上一双淡漠的美眸,不由愣住了。   雨疏望进他略微痴迷崇敬的眼神,压低了声线。“小别子,看着我的双眼,不要移开……”   小别子愣愣地盯着雨疏,目光逐渐涣散。   “真是个乖孩子……”雨疏低笑一声,缓缓闭上眼。“去准备午膳吧。”   “是,国师大人。”小别子微一躬身,声音没了先前的羞涩与轻颤,平板而恭谨。   *********************************   数日后,华音殿。   “皇上,礼部尚书沈榕勋、刑部尚书杨鼎、兵部尚书陈浩明和禁军统领方知鸣求见。”安福悄声走入内殿,禀报道。   埋首在奏折中的汐颜抬眸地瞥了他一眼,指腹轻叩着木案。“这四人竟然一起过来见驾,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安福,宣!”   四人步入殿内,率先跪地请罪。   “几位爱卿何罪之有?”粉唇一勾,汐颜俯视着四人。   陈浩明见其余三人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上前一步。“回皇上,五公主汐芩的尸首……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承诺 更新时间2008-7-6 10:01:27 字数:2962  汐颜生生压下想要拍案而起的怒意,乌黑的双眸一一扫过几人。“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夜子时,微臣到天牢巡视,发现牢里的禁军尽数被杀,五公主的尸首亦失了踪影。”方知鸣想起跟随他多年的兄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牢里,眼底掠过一抹沉痛。   “士兵喉间均有一道血痕,皆是一招毙命。”天牢虽属禁军把守,名义上却属于刑部管辖,杨鼎一收到消息,便急急派来了仵作验尸。“禁军死前都被人下了迷药,才会不敌而亡。”   “微臣已经让人封锁了城门,在天京各处进行秘密搜索。对一干可疑之人,均以追捕盗贼为由,关押在府衙的牢房。”兵部尚书陈浩明忙了整整一晚,陆陆续续安排士兵出营,终于在天亮前部署完毕。   “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吗?”目光在四人脸上扫了一轮,汐颜眸底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之意。“既然没有寻到线索,你们此时还有脸面来见朕?”   “皇上息怒,”四人跪趴在地,沈榕勋面带无奈。   “五公主的国葬已经着手准备,礼部定于月底举行。如今五公主的尸首失踪,皇上是否将国葬改期?”   汐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沈大人觉得呢?”   “微臣惶恐,不敢揣测圣意。”沈榕勋心下一凉,语气愈发恭谨起来。   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扣着木案,安静的大殿,气氛忽然压抑起来。众位大臣屏着呼吸,汐颜长时间的沉默,让他们越发揣揣不安。   指尖一顿,汐颜缓缓开口。“国葬照常,陈卿继续在天京秘密搜查,也派人注意天京百里之内的动静。此事刑部脱不开关系,但朕知道杨卿一向尽忠职守……就罚半年的俸禄。至于方卿,朕若轻扰,怕是会引来不满。”   “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旨。”方知鸣神色一紧,一脸大义凛然。   汐颜摆了摆手,“皇宫的守备还有赖方卿,万死就不必了。只是经过了此事,皇宫的安全,还需方卿多多费心了。”   “谢皇上不杀之恩!”发生如此大事,方知鸣早已抱着必死之心来华音殿面圣,进宫前已对家里交代好后事了。未想汐颜竟会宽恕他的死罪,不由激动万分。   “死罪可免,可这责罚却是免不了的。”汐颜侧着头,金冠的流苏发出清脆的轻响。“待会到刑部去领罚,一百军杖。”   “微臣谢主隆恩!”方知鸣未有一丝迟疑,扬声应道。   “至于方卿的罪名……”汐颜淡淡瞄向杨鼎,抿唇一笑。“相信杨卿心里有数。”   “……是,皇上。”杨鼎立马答道,“微臣定不负皇上所托,把事情办得妥妥贴贴。”   “好了,退下吧。”汐颜把的注意力重新投在折子上,头也不抬地下了逐客令。   四人察觉到她的不耐,赶忙退出内殿。   待他们走远,汐颜盯着手上的折子一动不动。直到午膳时分,安福来唤,她才惊觉自己将近呆坐一个时辰,奏折上说了什么,自己丁点不知。   略显烦躁地挥退正要摆膳的宫人,汐颜独坐在案前,苦苦思索这段日子以来,接二连三的事情。   登基后第一次祭天,途中遇到黑衣蒙面的马贼;死里逃生,到达岚欣寺,不过数日,住持师太被杀,寺内无人生还;逃入密道,玄衣人却紧追不舍;分东、西两路回宫,在客栈与蓝宸佑被玄衣人包围,后陈浩明赶来,逃出生天;抓获背后指使的人皇姑姑,数日后她却在天牢自尽。如今,天牢遇袭,皇姑姑的尸首不知所踪。   汐颜咬着下唇,一连串的事件,前面可以归于皇姑姑的策划,但后面呢?   她不是没有想过,取走皇姑姑尸身是漓国的人。然而,若知道漓国的人会来救她,皇姑姑又怎会自尽。漓国想要救他们的皇后,又为何拖延至今,刚好迟了一步?   苦思冥想了整整一个下午,汐颜直想到额角刺痛,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挥退了伺候在侧的安福,她扑倒在柔软的床榻上,翻身呈大字型仰躺着。墨眸呆望着明黄的帐顶,独自出神。   “皇上的睡姿……可真差啊,”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汐颜立刻翻身坐起,抬眸狠狠剐了一眼来人,咬牙切齿道。   “国师,此处是朕的寝室,也是女子的闺房,请不要随意来去,可好?”   雨疏轻笑一声,兀自在桌前坐下。“在下敲了门,只是皇上入神没有听见,并非在下无礼在先。”   敲门?   汐颜蓦地察觉到不妥,颤着手,指向床内的墙壁。“此处才有入口,国师从哪里进来的?”   清冷的眸底闪过一丝戏谑,即使蒙着面纱,汐颜却直觉他在笑。“皇上,谁说秘道只有一处入口?”   汐颜一怔,双目环顾四处。见状,雨疏淡淡道。   “皇上放心,这殿内也仅有两处入口,只得在下知晓。”   “另外一个入口在何处?”汐颜扫视着周围,疑惑地问道。   “人总是会担心未能掌控在手中的事物,站在顶端的帝王更是如此。”雨疏看向汐颜,轻叹道。“另外一个入口……”   手臂微抬,正当汐颜以为他要指出另一处的秘道入口时,指尖却转了方向。她盯着雨疏抬手轻拂额上的碎发,半晌才见他开了声。   “这入口……在下并不想告知皇上。”   闻言,汐颜怒极,若果这人不是斓国的国师,真想把他拖出去砍了。死死地瞅着雨疏,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调皮地眨了眨眼,雨疏调侃道。“皇上如此热切的眼神,在下可受不住。”   汐颜瞪了他一眼,正色道。“国师,万一有日朕遇险,这处入口不能用,第二处入口无异于是朕唯一的自救之法,国师又岂能隐瞒?”   “这剩下的入口,知晓的人越少越好。”雨疏目光坚定,声线低沉,一字一句地承诺道。“若真有这么一日,雨疏会立刻飞奔至皇上身边,绝不会让皇上受半点伤害。”   汐颜望向他,沉默下来。   她看不懂他,应该说她从来就没有看懂过这人。   从小身为长公主,那些人对她好,或是为了财,或是为了利,或是为了名。表面上真心实意对她好,实际上如何,汐颜也不管不顾,对他们却是不信的。   如今听见雨疏的允诺,她心底渐渐泛起一股暖意。汐颜知道,这人是认真的,但是雨疏对她的好又是为了什么?   贵为国师,被誉为凤凰转世,不但受尽万民膜拜,甚至知晓帝王才能窥视的秘密。岚欣寺的暗道,皇宫的秘道出入口,雨疏都较汐颜更为熟悉。如果他想得到这天下,根本易如反掌。   然而,他至今未曾对汐颜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丝毫威胁帝王的举动。雨疏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沉吟间,汐颜瞥见雨疏含笑的双眸,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疑问已脱口而出。   雨疏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无论何时,在下都会站在皇上这边的。有渝此盟,神明殛之!”   无论何时么……   听见雨疏的毒誓,汐颜叹息了一声,最终没有再追问……   父皇常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盟友。如今国师仍旧偏向于她这一面,便已足够了,不是么……    第二十七章 国葬 更新时间2008-7-6 15:49:07 字数:2748  直至月底的国葬将近,兵部仍旧没有寻回汐芩的尸身。礼部按照皇家的最高品级,如期举行了盛大的国葬仪式。   明黄的龙撵与一干禁军浩浩荡荡地往墓地前行,因为有前车之鉴,兵部尚书陈浩明召来了六千禁军严密保护。而禁军统领方知鸣杖刑后仍未恢复,并未随行。   白皙的小手掀起明黄的幕帘,汐颜瞥向龙撵之外。一路上未闻任何喧哗,她犹觉得奇怪,如今一看,往日繁华的商铺都关了门,小贩与往来的百姓一个未见,不禁微微蹙起眉。   “安福,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在龙撵一侧的安福领命而去,片刻便回来禀报道。“皇上,陈大人担心有人借此生事,就让沿途的百姓关铺闭门,不得出外。”   闻言,汐颜不悦地冷着脸。“真是胡闹,这让那些做小本生意糊口的百姓怎么活?安福,待会叫孔织给沿路的百姓一点抚慰金,当作补偿吧。”   “皇上英明,百姓听闻,一定会对皇上感恩戴德的。”安福微微一笑,恭谨地说道。   汐颜这才缓了脸色,笑了笑。“安福自小便跟在朕身边,这拍马屁的话倒是说的不会,这会嘴巴怎么像抹了蜜似的。”   “谢皇上赞赏,”安福见汐颜笑了,高兴得眯起眼。又见汐颜眼底淡淡的青影,知道她连续几夜都是将近三更才睡下,不由开口劝道。“时辰还早,皇上歇一会吧。”   “也好,”往后一靠,汐颜语气略带倦意,缓缓阖上了眼。   安福放下幕帘,上前反复叮嘱轿夫放慢脚步,见这龙撵要抬得平平稳稳,这才放心地退开一边。   微微地颠簸中,汐颜困意袭来,逐渐昏沉。原想能就这样一路酣睡至目的地,可惜无法如愿。一声“狗皇帝”令汐颜立马惊醒过来,伸手撩开了幕帘。   入目的又是一片玄衣,为首之人一见汐颜的身影,扬声怒喝。   “你这狗皇帝蛇蝎心肠,竟毒害我漓国皇后,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放过!”   汐颜秀眉一皱,毒害皇姑姑,此话从何说起?   尚未开口,陈浩明抬手一挥,禁军提剑冲向玄衣人。   刀光剑影,血腥的气味在四周蔓延。玄衣人不过数百,如何抵得住如狼似虎的数千禁军?不过片刻,已有过半落马。为首那人见情况不妙,连忙集中数十人,匆忙往后急退。陈浩明紧追其后,抽剑迎向那玄衣人的首领。   两人对峙间,数十人被禁军斩杀殆尽。余下那首领捂着手臂的伤口,死死地盯着身侧汹涌而至的禁军与明晃晃的刀剑,忽而仰天大笑。   “汐颜,我完颜森诅咒你……”   笑声哑然而止,一柄银剑没入完颜森的胸膛,从后背穿出。完颜森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低头看了看剑身,缓缓往后倒下。   陈浩明抽回佩剑,冷哼道。“对皇上不敬,罪该万死!”   汐颜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放下幕帘,挡去了那片片的鲜红。生于皇室,对血腥与杀戮并不陌生。但是,熟悉并不等于喜欢,汐颜厌恶鲜血,亦厌恶杀戮。   她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洁白如雪,肌肤细嫩,十指修长,指甲修整得很平,隐隐透出粉色,仅在右手的掌心因练剑留有几处薄茧。汐颜轻轻叹息,那日在客栈遇袭挥剑杀人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不论她多么讨厌,这双手也染上了血腥。不久的将来,直接的,间接的,兴许增加更多的杀孽。这……便是帝王之路……   “起驾——”   重新撩开幕帘,禁军快速将玄衣人的尸首聚在一处,汐颜不明所以,唤了陈浩明过来。“陈卿要如何处置这些人的尸身?”   “回皇上,微臣打算直接放火烧了。”   汐颜眉头紧皱,死者入土为安是惯例,即使大奸大恶之徒,行刑后依然会好好掩埋。尤其是漓国,土葬风行,极为神圣。那完颜森是完颜傲最小的弟弟,漓国皇室子弟,却要被如此对待么?   “陈卿,难道这附近就没有可以下葬的地方吗?”   陈浩明沉声应道,“皇上,漓国贼人三番四次对皇上不利。千刀万剐亦不能赦免其罪,根本没资格葬于地下。加上这附近有不少百姓聚居,方寸之地,尸身难以掩埋。”   他说得在理,但汐颜一想到那些人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未免伤怀。   “陈卿,把他们带上,在前方寻一处葬下吧。”   听罢,陈浩明面色一青。那些贼人虽然不多,也有几百个,若寻不到下葬的地方,难道要让禁军的士兵一直抱着尸体?   望着头上的烈日,想必不到半个时辰,尸首就会发臭。他眸底一凝,恭谨地应了下来。   汐颜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留下数百名禁军,继续前进了。   待那抹明黄渐渐远去,陈浩明招手让禁军把尸首继续堆在一起。一名副将不解,上前询问。   “陈大人,皇上不是命我等把这些人移到别处葬下么?”   陈浩明淡漠地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副将若是有意见,本大人不介意让你抱着这些散发着恶臭的尸身跑上一转。”   副将瞄了那如山的尸体一眼,连连摆手。开玩笑,烈阳当空,沾上那味道可几日都散不了。他搓了搓掌心,暗忖这两日正打算去赌场玩一把,沾染了晦气怎么办,他还想把前日输了的俸禄赢回来呢。   思及此,他谄媚一笑,连声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啊……”   “好了,”陈浩明不耐地打断了副将,挥了挥手。“赶快弄完,我们还得追上皇上的龙撵。”   “是,是,小人立刻就去!”副将一窒,急急往外跑去。   待熊熊烈火燃起,陈浩明一干人等这才扬长而去。   身在龙撵内的汐颜没有再掀起幕帘,也就未曾看见那远处,点点黑烟上涌、飘散……   ********************************   国葬上,朝廷文武百官身穿各色官服,神色悲痛。   汐颜环视一周,眸底掠过淡淡的嘲讽。父皇曾说,朝堂上犹如戏台,而那些官员便是在台上的戏子。喜怒哀痛,他们完美的面具上,只要帝王想要,他们都能呈现出来,却又让人感觉不出丝毫虚情假意。   确实,如今在她眼前痛哭流涕的大臣,比汐颜还要哀伤。若不是这官员不过而立之年,且从未与皇姑姑相见,别人定以为他和皇姑姑才是至亲,而非汐颜。   “皇上,吉时已到。”安福上前恭着身提醒道。   汐颜微微颔首,“下棺吧。”   “下棺——”   看着棺木一寸寸地掩埋在土中,汐颜心底一片沉重。皇姑姑的尸身至今未曾寻回,棺内只有皇姑姑生前的一些衣物与玉器。礼部与工部派人修缮了此处,因时间紧迫,墓地相较皇家墓园的奢华,更显得庄重与朴素。   “皇上,”安福轻声一唤,汐颜这才回过神,低低叹息道。   “……回宫吧。”    第二十八章 郁结 更新时间2008-7-7 9:35:03 字数:2610  猛地睁开双眼,伸手一拭,满手的湿汗。汐颜坐起身,低低地轻喘着,抬手覆上胸口,感觉着掌心急剧的跳动。   “皇上?”一人起身走近,疑惑地问。   汐颜深吸了几口,慢慢缓了过来,淡淡道。“朕没事……吵醒你了吗,宸佑?”   “……皇上作噩梦了?”蓝宸佑递上了手帕,望进她犹带着些许惊惶的墨眸。   汐颜疲惫地倚着靠垫,垂下眼帘。“宸佑还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的情景吗?”   他深深地看着汐颜越发憔悴的神色,想起安福曾说,皇上从岚欣寺回宫后,便夜夜不能成眠。请了刘御医过去,却道是积郁在胸,除了留下安神的方子,也束手无策。   众人都认为五公主汐芩的突然离世,让皇上伤痛之余,寝食难安。听见汐颜的话,蓝宸佑隐约猜测到她的症结在何处。   “第一次上战场,是我十二岁的时候。那时我的剑术很好,在军营中除了爹爹和大哥,已经无人能战胜我。所以,听见爹爹允许我上战场杀敌,前一夜兴奋得根本睡不着,只想着自己苦练多年,终于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汐颜抬起眸,静静地聆听着。   “可惜策马出了城池,望着整片蜂拥而来的敌军,我整个人呆愣住了。若不是大哥跟在我身边,我早已葬身在敌人的刀剑下了。”   明亮的月色下,汐颜瞅见蓝宸佑唇边的苦笑,墨眸渐深。   “你最后……杀人了吗?”   “若再不动手,我就会被杀了。在极度的恐惧中,我朝一个冲过来的敌人挥起了剑。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平日最引以为傲的剑术,就像从未拿过剑的人那样,毫无章法可言,只懂得用力刺下。”想起当年,蓝宸佑自嘲一笑。   “……那人死了?”   “死了,”蓝宸佑简略地回答道,低下了头。“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人死前的眼神,惊讶、对生的眷恋,以及悲伤而绝望……那日回去后,我足足发烧了三天,不停的呕吐,眼前不断闪现着那人的脸孔。直至半个月后,我才再次回到了战场之上。”   “为什么?”汐颜不解,为何那么痛苦,还要回去。   漆黑的双眸定定地看向她,蓝宸佑轻问。“皇上,杀人是为了什么?”   汐颜一怔,回望着他,忽然心下有些了然。她扯了扯唇角,轻轻应道。“朕……明白了。”   多日来压在心上的沉重,似乎有所减轻。汐颜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她只看见手上的血腥,那些倒在她剑下死不瞑目的人,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解开了连日来的纠结,汐颜半阖着眼,困意袭来。蓝宸佑扶着她躺下,笑道。   “时辰还早,皇上再睡一下吧。”   含糊地应了一声,汐颜沾上枕头,已然入梦。睡颜终是松开了紧皱的双眉,粉唇微微上扬。蓝宸佑安静地看着她,许久,才伸手作了他刚刚一直想做的事,便是抚上汐颜乌黑柔软的秀发,轻轻揉了揉。   真是个笨女人,早说出来不就好了……害得别人那么担心……   “……皇上,蓝侍臣,”安福在门外轻声唤道,蓝宸佑起身打开门,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关上了门。   “蓝侍臣,时辰差不多了,这……”安福不明所以,悄声说道。   “皇上刚刚惊醒了,这会才又睡下。难得睡熟了,让她再多睡一会吧。”蓝宸佑回望了房门一眼,淡淡说道。   安福有些为难,“蓝侍臣,这于礼不合,恐怕……”   “一切责任由我负担,安公公不必多言了。”   见蓝宸佑态度坚定,安福也不再说什么了,眼底却掠过一丝担忧。   ********************************   果然,昨夜皇上留宿在曦和殿直至上朝前,在朝廷上引来轩然大波。在大臣们看来,蓝宸佑往皇夫的位子又靠近了一步。但是蓝家坐大并非他们乐见的,因而弹劾的折子如飞雪般涌来。   汐颜看着一桌子的弹劾蓝宸佑的折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几日,她还是到锦瑟殿和仪元殿那里稍微走动走动,免得蓝宸佑成为众矢之的。   当夜,她在安福送来的托盘上,翻起了周海宁的玉牌。   见到周海宁的时候,汐颜吓了一大跳。不过一段时日不见,原本便瘦削的周海宁,病后更是瘦了一圈,面色更显苍白。   “怎会瘦了那么多?御医来过了吗?没开些滋补的汤药给你?”汐颜挥退了宫人,关切地问道。   听了汐颜的话,周海宁急急辩解道。“谢皇上关心,小臣的风寒已经大好,可以伺候皇上了。”   “风寒竟然拖了这般久,怕是御医没有用心医治吧?朕让刘老御医过来一趟。”汐颜正想开口唤人,周海宁脸色骤然一变,忽然跪在她脚边。   “皇上,小臣已无大碍。义父从宫外送了不少滋补的药材来……不必再唤御医来诊治了。”   墨眸一凝,汐颜忽而笑开了。   “没想到周侍才这般怕喝药,起来吧,朕不叫御医来便是了。”   “是……谢皇上……”周海宁面上一喜,站起身。犹疑了一下,双臂伸向汐颜。   “你想做什么!”汐颜急退一步,低喝道。   周海宁缩回了手,低眉顺眼地道。“夜深了,小臣侍侯皇上就寝。”   “不必了,朕还不困。”汐颜越过他,径直坐在桌前。“朕也很久没有听周侍才的说书了,给朕说上一段如何?”   他迟疑了一瞬,突然又跪在地上。   汐颜淡淡地扫向他,墨眸微闪。“怎么了?难道周侍才没有可以说的段子了?朕记得前阵子派人送了不少民间的书籍来锦瑟殿,足足有三大箱,周侍才都看完了?”   “回皇上,小臣还未看完。”周海宁忽然抬起头,涨红了脸,似是下定了决心,半晌才开口问道。“……皇上封小臣为侍才,为何从未让小臣侍寝?”   墨眸闪过一丝冷意,定定地看向他。“为何这么问?是有什么人嚼舌根了么?”   “不、不是,”周海宁迅速摇了摇头,原本苍白的脸几乎可以滴出血来。“皇上每次来锦瑟殿,只是听小臣的段子……小臣虽然没有床第之间的经验,可是也会尽心尽力服侍好皇上……”   “够了,”汐颜挥手打断他,墨眸直盯着周海宁。“周侍才,有话不妨直说。”   周海宁神色有些慌乱,鼓起勇气问道。“既然皇上不打算宠幸小臣,为何要赐封周某为侍才?”    第二十九章 请求 更新时间2008-7-8 9:16:33 字数:2945  话音刚落,周海宁便有些悔意。但一想到眼前这人将自己与芊芊拆散,困在这宫墙之内,心里按耐不住汹涌的怒火。   汐颜犹若子夜的黑眸盯着他,将周海宁的神色收在眼内。   内室内一片静默,半晌,汐颜叹息一声,朝门外说道。“安福,你退下吧。”   “奴才遵旨。”   安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汐颜才开口道。   “周侍才这是怨朕没有临幸你?”   “不是!”周海宁想也不想,迅速答道。“小臣只是不明白,既然皇上不喜欢周某,为何还要选中小臣?”   “周侍才饱读诗书,应该明白历代皇帝后宫三千,难道皇上每一个都喜欢?”汐颜抿了抿唇,反问道。   周海宁一窒,喃喃道。“可是小臣仅仅是普通的说书先生,无财无貌,无权无势……”   “周侍才似乎忘记了,你如今是吏部尚书周楠钧的养子。方才说的四样,除了相貌,其它三样周侍才都占了。”汐颜粉唇一勾,笑道。   向来口齿伶俐的周海宁,愣是寻不到反驳的话,张口便道。“但是在小臣心里面,只有芊芊一个人!”   墨眸冷然一扫,面上不愉。   “朕以为三人当中,周侍才最为明白事理,恪守本份。看来,是朕高估你了。”   周海宁面色一白,垂首不语。   汐颜好整以暇地睨了他一眼,淡然问道。“说吧,今晚周侍才如此反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海宁唇瓣微颤,声音微不可见。“芊芊……芊芊她要嫁人了……”   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汐颜垂眸盯着白瓷杯内碧绿的茶水,问。   “谁告诉你的?”   “是义父派人送药材时,带来的口讯。”周海宁眸底掠过一抹痛楚,“我知道入了宫,除非死才能离开。芊芊能等一个月,一年,却不可能等一辈子。终有一日,她始终得嫁给别人……”   他话语一顿,心如刀割,全身微微颤抖着。手臂缓缓覆上双眼,挡去了眼角渗出的泪光。“每每想到芊芊会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要与他人共度一生……小臣真的无法释怀。”   “皇上……小臣只求您一件事,”周海宁低声求道,湿润的双眼看向汐颜。   “你说,”汐颜有些不忍,虽知他的请求,或许她根本不能办到。   “皇上,小臣请您去打听一下芊芊要嫁的那户人家,周某只想知道,芊芊以后会不会幸福……”   汐颜一怔,原以为周海宁会提出去见芊芊最后一面,或是给她送去只言片语,不想却是如此一个简单的要求。因而,她毫不犹豫地道。   “周侍才,朕答应你。”   “谢皇上!”周海宁双眼一亮,朝汐颜扣了三个响头。   “起来吧,”汐颜一甩衣袖,站起身来。“周侍才好好休息,朕走了。”   “小臣恭送皇上。”   “不必了,”回头看了看周海宁泛红的双眼,以及眼角的泪痕,汐颜微微一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朕欺负你了。”   他耳根一红,顺从地停住了脚步。直到那抹明黄渐渐走远,周海宁全身一松,跌坐在地上。   即使只有一丁点的希望,周海宁都想要尝试一下。相处多日,汐颜都待他相当和善,才会冒险提出这样的请求。   没有想到皇上真的答应了他,甚至对他的无礼未作任何惩罚……   义父将这消息告诉他,便是想要他对宫外死心。周海宁沉痛地阖上眼眸,唇边扬起一抹苦涩。   自入宫那日,他便对出宫再无奢望了,更何况是与芊芊相守在一起……   他与芊芊今生无缘,怕是只能等待来世了……   *********************************   “朕有件事想要拜托太傅,”数日后,汐颜再次来到瑞府探望,开门见山地说道。   “在下愿闻其详,”两人坐于陶然亭中,瑞琛温和一笑,挥手让侍侯的家仆退下去了。   汐颜一五一十地将周海宁的请求告诉了瑞琛,瑞琛唇边的笑容渐渐敛起,清润的双眸掠过一丝厉色。   “皇上本不该答应周侍才的,”听完,他淡然说道。   “深爱的人要嫁作他人之妇,这小小的请求,若朕不答应,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汐颜低头抿了一口清茶,感慨道。   “周侍才已经入了皇家的玉蝶,自是皇上的人,却让皇上去打听他以前的未婚妻……若果是先帝,早已打入冷宫或直接处死了。”瑞琛唇角微扬,轻描淡写地说道。   “如果是这样,朕便不是朕了,不是么?”汐颜听出瑞琛的不悦,反驳道。   瑞琛轻叹一声,笑了笑。“确实如此,皇上的心太软了……这件事,在下会帮皇上详细打听的。”   “有劳太傅了,”汐颜点点头,她之前想来想去,也只得太傅一个人选值得信任。毕竟此事虽小,但传了出去,后患无穷。国师雨疏虽也能托付,可是汐颜下意识的不想找他,怎知他会不会提出什么要求来交换?   “听闻前段时日,皇上在蓝侍臣的曦和殿呆了整整一夜?”把玩着手里的瓷杯,瑞琛随口一问。   汐颜摸了摸鼻子,看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天晚上太倦了,朕便睡过了头。蓝侍臣唤不醒朕,只能作罢。”   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瑞琛淡淡劝说道。“皇上龙体要紧,需适可而止。”   秀丽的面容飘过几朵红晕,却又不知如何辩解。难道要说她大婚以来,至今仍是处子之身?   无奈之下,汐颜只得灿灿应道。“……朕以后会注意的。”   看出她的窘迫,瑞琛微微一笑,清润的双眸流淌着几分柔和。“府里新来了个厨子,点心的手艺一流,皇上不妨尝一尝?”   “好,”知他特意转移了话题,给了她台阶,汐颜一愣,点了点头,太傅他总是这般温柔体贴。   轻拍双掌,瑞琛吩咐了下去,不久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很快便送了来。色彩斑斓,淡淡的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汐颜墨眸一扫,两指拿起一块金黄的糕点,上头还用萝卜雕了一对小猫,蜷曲着身子,依偎在一起,微微眯着眼,仿佛在享受着温暖的日光。   “……真像朕的凤儿,”墨眸闪烁着怀念的光亮,汐颜低声呢喃道。   看着她噙着笑,手上拿着糕点却未尝一口,暗自出神。瑞琛双目含笑,轻声说道。   “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看来皇上十分欢喜那只小白猫。”   汐颜怔忪一瞬,疑惑地问道。“太傅为何知道凤儿是一只小白猫?”   凤儿是她十四岁生辰时,一位大臣送来的寿礼,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猫。可惜它死了,跟母后一样永远地离她而去。汐颜将这只白猫葬在御花园,哭了整整一个月。   从那以后,她再没有养过其它宠物了。那只小猫虽然只陪伴了她数月,在汐颜心里却是独一无二的……   但是,太傅瑞琛去年才入宫,又怎会知晓此事?       第三十章 防备 更新时间2008-7-8 14:23:17 字数:2733  瑞琛轻咳一声,笑道。“皇上望着这对小猫唤着‘凤儿’,再说,女儿家大多喜欢纯白的猫,在下也是猜测罢了。”   汐颜不疑有他,微微颔首,在糕点上咬了一口。又松又软,一股香甜的味道溢满唇齿,却又甜而不腻。   望着她品尝着甜点,粉唇微弯,墨眸还不住地往桌上偷偷地瞄着,看起来就像只贪食的小猫咪。难得可爱的模样,让瑞琛不自觉地缓缓笑开了。   汐颜正来回看着一大桌的点心,不知该先取哪一样,抬头却见瑞琛细细地品茶,一块都没有动过,不由问道。“太傅怎么不吃?这么多朕一个人也吃不完。”   瑞琛放下茶杯,清润的双眸微抬,道。“皇上在用这些点心前,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汐颜秀眉一皱,随机明白他的意思。“这里是太傅的府邸,朕又是临时起意出宫的……难道朕就不能相信太傅么?”   “皇上不能将自己的性命交托于任何人,包括在下。”瑞琛斩钉截铁地答道,“皇上可以下旨,可以吩咐所有人做事。但是,唯独一样,就是不能没有丝毫的防范。”   “若果这些糕点被人下了毒,又或是在下动了手脚,皇上要怎么办?”   听罢,汐颜看向桌上五颜六色的点心,仍旧散发着香甜的味道,却让她忽然失了食欲,不由轻叹。“太傅总是喜欢扫朕的兴致……”   “在下只是履行身为太傅的责任罢了,亦是想皇上多份心眼,免得遭了别人的道。”瑞琛清雅一笑,“当然皇上可以放心,在下这些糕点从用料到厨子,都经过严密检查。即使在上桌前,也让人一一试吃过的。”   他不会让任何人寻到空隙,在他的眼皮底下妄图伤害她……   “太傅,这些事就不能在朕吃完之后再说么?”汐颜无奈地叹道,把她的心一下提起来,如今又重重落下去,这一上一下再无食用的念头了。   “在下也是想皇上对此事的印象更为深刻,皇上对亲近的人太过于没有防备之心了。”瑞琛神色掠过一抹忧心,说道。   “太傅指的是……蓝二公子吗?”粉唇一抿,汐颜看向他。   “皇上心知肚明,无需在下多此一举,一一指出了。”瑞琛目光灼灼,回避了问题。   汐颜沉默了下来,明白瑞琛所说都是为了她着想,细细记在了心上。见时候不早了,不舍地瞅了瞅那些糕点,便摆驾回宫了。   林伯看着一桌子没有怎么动过的点心,躬身问道。“主子,这些糕点按往日那般处理掉吗?”   见瑞琛微微点头,林伯让人快手收拾好,拎着食盒分给街上的乞儿。   这精致美味的点心,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吃的到,乞儿纷纷涌了过来,个个对瑞琛感恩戴德。乞儿每隔一段时间便聚在此处,次次都为能分到一块糕点而大打出手,却不敢上前强抢闹事。   毕竟瑞府的人虽然面目和善,却个个不是能惹的主。   转眼间食盒一扫而空,林伯摆了摆手,乞儿迅速散了开去,众人这才打道回府。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童的手肘顶了顶身边的年纪相仿的侍从,悄悄问道。“主子请了做甜点的厨子来,却从来不吃,反倒便宜了这些乞儿……”   小童扁了扁嘴,惋惜道。“可惜了那些香甜的糕点。”   “主子的事情哪轮得到你来嚼舌根,主子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侍从左右张望,扭住小童的耳朵,不悦地警告道。“可能主子最近胃口不好……分给那些乞儿也是功德一件嘛……”   侍从板着脸煞有介事地解释道,小童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侍从严肃的脸立马垮了下来,两人自是又一翻打闹去了。   ***********************************   “事情都办妥当了?”月色迷离,一人端坐在案前,俊颜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是的,公子,贺家已经定下迎亲的日子,便是下月初三。”林伯站在几步开外,恭谨地答道。   “如今已是月末,这婚事准备得可真仓促。”瑞琛唇角一勾,带着几分嘲讽。“看来周大人心急如焚,想趁早摆脱这么个麻烦,也绝了宫内那人的牵挂。”   顿了顿,他淡淡问道。“林伯,贺礼都备好了么?”   “昨日已经派人将贺礼送去薛府,只道是一位远方亲戚所赠。”林伯毕恭毕敬地应道。   “很好,”瑞琛满意地笑了笑,提笔在纸上一一写下。待墨汁干了后,细细折起,放入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内,又封上红蜡,盖上了太傅特有的印章,这才递给林伯。“立刻将这物送入宫中,交给皇上。”   “小人遵命,”林伯抱着木盒,让人备了车,匆匆往皇宫急驰而去。   到了宫门,向守门的禁军士兵展示了太傅的印章,便立刻有人通传。等了小半个时辰,一名年轻的公公才急急走近。林伯立即跪下,把木盒高举于头顶。   那公公伸手接过,淡淡地道了声“辛苦了”,便匆忙往华音殿走去。林伯待他走远了,才慢慢站起身,回府向瑞琛禀报。   *************************************   “贺诚泽,而立之年,宜都富商,来天京探亲。偶遇薛芊芊,惊为天人,欲结为连理……五官端正,为人良善,极少苛责下人,从不流连烟花之地……聘礼已下,两人定于下月初五成婚,初六即回宜都……”   低声念叨着瑞琛送来的信筏,汐颜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轻问道。   “安福,这人听起来倒是不错,你觉得呢?”   “奴才也觉得这人年龄适中,家底不薄,薛姑娘嫁过去定不会吃苦。加之这人没有拈花惹草的陋习,成亲后想必不会让薛姑娘受委屈。”安福想了想,斟酌着应道。   “安福说的在理,”汐颜点了点头,“看这聘礼的数目,也不像是个吝啬之徒,出手相当阔绰。只是这婚事定在下月初五,不免仓促了一些。”   “皇上,民间百姓娶亲,选的是皇历上的好日子。而且这新郎的家在宜都,怕是生意耽搁太久了不好,想来下月初五又是个好日子,婚事才会定得相对仓促了一些。”   “下月初五,离现在不过十多日。”汐颜沉吟半晌,吩咐道。“把这信筏拿去给周侍才,他看完后,安福你立即就把这信筏烧了。记得,要烧得干干净净,不要留下丁点痕迹。”   “奴才遵旨,”安福将信筏藏于袖中,抬步往殿外走去,汐颜又唤住了他。   “……安福,跟周侍才说,今晚朕就不过去了。”看到这消息,想必周海宁心里不好过。“让锦瑟殿的宫人晚上也不要去打扰他,给周侍才一个人呆着。”   “是,皇上。”       第三十一章 抢亲 更新时间2008-7-8 22:51:03 字数:3042  “皇上,周侍才已有三日未曾离开内殿,宫人送去的膳食亦没有动过。”安福匆匆而来,禀报道。   汐颜微微蹙起眉,这周海宁不会因此事寻短见吧?   “皇上,吏部尚书周大人求见。”一名宫人恭谨地跪地禀告道。   “宣!”   周楠钧一脸焦急,朝汐颜行礼后,急急说道。“皇上,微臣听闻周侍才连续三日没有进食,这身子如何支撑得了?恳求皇上让微臣到锦瑟殿探望周侍才。”   “周大人爱子心切,朕可以理解。”汐颜粉唇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墨眸定定地看向他。“只是朕刚刚得知此事,难得周大人与周侍才父子连心,如此心有灵犀。还是说,这消息朕并不是第一个知晓的人?”   周楠钧神色微变,瞬间恢复如常。“皇上息怒,只因内人十分欢喜周侍才,上回周侍才染了风寒,内人夜夜忧心,微臣便对周侍才的起居饮食留了个心眼。皇上国事繁忙,又怎会将注意放在区区一个侍才身上?”   汐颜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将监视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怕是只有这人才说得出了。她心底冷哼一声,好一个国事繁忙,是在暗地里指责朕对周海宁的宠爱不够么?   “周大人言重了,周侍才风寒刚刚痊愈,理应好好休养。朕若执意要周侍才抱恙侍寝,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周楠钧一窒,随即满脸感激地道。“皇上如此体恤周侍才,是周侍才的福分,也是斓国万民的福分。”   顿了顿,神色恳切。“皇上,微臣到锦瑟殿探望的事……”   “朕记得,周大人是天和二十二年的进士?”汐颜淡然打断他,蓦地问道。   周楠钧不明所以,仍旧恭谨地答道。“是的,皇上,承蒙先帝圣恩,殿试后指派为吏部侍郎,直至三年前才被提升为吏部尚书一职。”   “周大人从官十年,也算得上是朝廷中的老人了,想必相当精通斓国的律法。”汐颜墨眸含笑,沉声说道。   “……皇上过奖了,精通不敢当,微臣不过比较熟悉罢了。”周楠钧谦和地答道,心里有些莫名,为官多年的感觉,皇上的话似是有意牵着他的鼻子走,却猜不出究竟为何。   “周大人过谦了,”双眸微闪,汐颜笑了开来。“相信周大人对父皇在位时,宫妃的规矩亦相当熟悉,不妨为朕简略说一遍。”   先帝宫妃的规矩?   周楠钧愣了一下,中规中矩地缓缓道来。“二品及以上宫妃可承四人轿……宫妃回娘家省亲需向内务府申请,后经皇上批准,择日离宫……宫妃亲属欲入宫探望,限定四人以内,需先经由内务府审核,选定日子,方可向皇上提出……”   见周楠钧声音弱了下去,明显底气不足,汐颜微微一笑。   “想必周大人也是着急,一时忘记了这宫中的规矩……若无其它要事,便跪安吧。”   “微臣……遵旨,”周楠钧无奈地应着,恭着身慢慢退了出去。若果方才皇上抬出了这规矩,他还能动之以情,甚至以先帝仁慈为由,晓之以理,说服皇上。然而,宫中的规矩由他本人说出,若想反驳……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前段日子,皇上以锦瑟殿宫人侍侯不周为由,撤换了一批新的侍从与守卫。原本还能对周海宁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如今只能让人旁敲侧击,却得不出什么确切的消息。那批新人,个个守口如瓶,不愧是安公公亲自挑选的人。   周楠钧脚步一滞,难道最近筹划的事情被皇上知晓了?但是方才却不见她提起,神情亦看不出异色……   他缓缓摇了摇头,若果那周海宁真傻到将这事告知了皇上,而今周海宁又怎可能平安无事?   心下有些揣揣不安,周楠钧暗忖着今夜再打点一下,探一探锦瑟殿的口风吧……   *********************************   “安福,传令下去。待会朕要午睡,不见任何人。”汐颜看完最后一本奏折,丢下朱笔,眉宇间凝着几分倦意。   安福吩咐了下去,待关上殿门,转身却见汐颜一跃而起,面上一扫方才的疲惫。饶是处世不惊的他,愣是吓了一跳。   “皇上这是……”   汐颜从木案下拾起一套衣衫,粉唇一勾。“安福,快过来帮朕更衣。”   安福认出那是小太监的衣物,呆了一下,这才上前为汐颜一一穿戴好。汐颜又取出一块木牌,别在腰间。上下打量了一翻,满意地点点头。   以前,汐颜还是长公主时,就会偶尔装个小病,换上小太监的衣衫偷溜出宫玩耍。安福见她如此,已是见怪不怪。领着她往偏殿拐出华音殿,避开了其它宫人,往宫门走去。   “安公公要出宫办事吗?”一名禁军士兵瞄了一眼安福身后的瘦弱小太监,恭谨地问道。   “咱家的腰牌你也要查吗?”安福解开腰侧的木牌,就要递给那士兵。   士兵连连摆手,不敢接过。“安公公说得什么话,这宫里头谁敢查看公公的腰牌,不知公公后面这人是……”   “新来的,咱家看他聪明伶俐,便收在了身边。来,将木牌解了,别让守卫难做。”安福低声喝叱着后面那人,守卫看这小太监是跟着安总管的,也不多加为难,挥手打开宫门,让他们两人离开了。   待走得远了,汐颜抿唇一笑。安福这招以退为进,用得确是炉火纯青了。每回偷偷出宫,只要跟着安福就没错了。   “皇上,前面有间成衣铺,先将这身换下来吧。”毕竟出宫穿着太监的服饰,不太方便,安福躬着身,体贴地提议道。   为了行走方便,汐颜选了一身男装。秀丽的面容,配上一袭浅蓝袖边长衫,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才走出成衣铺,便引来街上众人的注目。   汐颜早已习惯了受人注目,对路人的目光不甚在意,只是一时不知该往何处。以往总喜欢到茶馆听书,然后品尝一下风味小吃与点心。如今周海宁被召入宫,在太傅那里用的甜点给以前吃的都要好上几倍,霎时对之前那间小店失去了兴致。   叹了口气,汐颜开口道。“安福,我们随意走走吧。”   “是,公子。”安福恭谨地跟在她半步之后,低声应道。   才走了几步,一人匆匆迎面奔来,后面紧跟着十多名……妙龄少女,以及一大帮家仆模样的人……   汐颜怔了怔,闪神间手臂忽然一紧,那人已经扯着她往前跑去。   安福来不及阻止,待反应过来,两人早已跑远。这些少女与家仆人数众多,挡住了他的视线,急得安福直跺脚。   汐颜甩了几次都摆脱不了这人的禁锢,不禁喝道。“快放开我,你……你这淫贼!”   “淫贼?”那人回过头,汐颜这才看见他的真容。   容颜俊美非凡,却丝毫没有女子的阴柔,而是带着一丝邪魅的诱惑,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却不敢冒犯。长眉入鬓,一双星眸噙着三分笑意与七分邪佞,笑道。“这位兄台,此话差矣。”   汐颜冷冷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如此,怎会有这么多姑娘放下矜持,紧追不舍?定是你之前做了什么事情,辜负了她们!”   这人哭笑不得,瞅见一处小巷,急忙把汐颜拉了进去,躲进阴影处。汐颜正想开口呼喊,他一把搂住她,捂实了她的小口。他低头看着在怀中挣扎的汐颜,俯身缓缓贴上汐颜的耳朵,悄声笑道。   “……她们这是……抢亲……”   抢亲!   汐颜身子一僵,完全呆住了……    第三十二章 允子羽 更新时间2008-7-9 15:48:09 字数:2769  瞅着汐颜震惊的神情,男子凤目渐沉,抿唇一笑。“若果刚才在下没有拉你一把,公子怕是被他们抢回去当入门夫婿了。”   汐颜秀眉微皱,抬眸看向他。“天京乃斓国国都,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这等强抢之事,难道府衙都不管吗?”   “管?”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他冷冷地嗤笑一声,道。“先帝突然改了遗诏,女帝登基,人人只盼着家中的年轻男子能入宫侍君,鸡犬升天,又怎会让他们早早成亲!可怜那些官宦人家二八年华的女子,在闺房中苦等,却无人问津。不得已有人便去街上物色相貌端正的男子,绑回家成亲。其他人纷纷效仿,如今年轻男子都不敢单独出门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却无人向她禀报,汐颜不悦地咬着唇,睨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怎么敢一个人出来?”   “小公子不是也独自一人么?”他挑眉瞥向汐颜,揶揄道。   “我许久没有出门,又与家仆走散了。”汐颜想起安福不见了她,定是十分焦急。探头瞄了瞄小巷外头来回搜寻的小姐和家仆,不由往内缩了缩。   “真巧,在下为了逃开这些姑娘的追逐,也跟侍从走散了。”他笑眯眯地说道,深暗的檀黑眼眸淡淡睨了汐颜一眼。“看来在下与小公子甚是投缘啊……在下允子羽,不知小公子怎么称呼?”   “我是瑞安……”汐颜想起太傅的府邸就在附近,胡乱掰了个名字。   “瑞公子,”看着汐颜视线乱飘,心不在焉,一听便知不会是真名,允子羽仍是从善如流,有礼地唤了一声。“在下年纪稍长,瑞公子不介意的话,叫在下一声允大哥吧。”   汐颜瞟了他一眼,嘟嚷道。“……我才不要……”   叫他一声大哥岂不是比她这皇帝还要大?   允子羽耳力不凡,闻见汐颜的低喃,也不恼,唇边依旧噙着浅淡的笑意。   “允公子,我们要如何离开?”两人躲在小巷的角落,位置小,几乎贴在一起,让汐颜十分不自在。好在这允子羽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墨香,倒也不会觉得刺鼻。   只是这般风姿,竟然没有被官员抓去充数,选秀的名册上显然也没见过这人的名字,让汐颜生出几分好奇。   “这些姑娘难缠得紧,已经追着在下三四条街了。方才在下稍稍注意了,街上的男子除了老弱,便剩下病残的了,那些小姐也是迫于无奈吧。”允子羽轻声感叹着,面上却看不出丝毫的遗憾,甚至泛着几分兴味。“说服她们离开是不可能的了,如今我们只能比一下谁的耐性更好了。”   汐颜却突然想到周海宁的未婚妻薛芊芊,适婚男子如此少的情况下,真能嫁给那么好的人吗?   心里不禁升起几丝忧虑,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汐颜抬眸一问,“允公子知道贺诚泽的府邸在哪里么?”   “当然,”允子羽凤眸一挑,应得笃定。“不过要顺利离开这里……”   他语调忽然一顿,笑了开来。“来得还真是时候啊。”   汐颜不解地看向他,允子羽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仔细聆听,忽闻阵阵喧闹有远至近。半晌,汐颜才听出是迎亲的唢呐与锣鼓欢快之声,霎时明白允子羽想做什么,面上一喜,朝他点了点头。   待身穿喜庆红衣的迎亲队伍步进,挤开了守在小巷不远处的姑娘与家仆,允子羽一把扯着汐颜冲了出去。凑热闹的百姓紧紧跟在队伍后面,想来是去夫家讨杯喜酒,却正好挡去了汐颜与允子羽的身影。   密密麻麻的人摩肩接踵,推搡着个子矮小的汐颜,让她苦不堪言。允子羽见状,伸手搂过她的肩膀,挡去了人群的挤压。汐颜抬眸朝他感激一笑,明媚不含杂质的笑颜让允子羽为之一愣,迅速撇开了眼。   “这家姑娘为人侍妾,还是第十五房,如此排场倒是少有……”   “确实,普通人家,即使是正室也不一定有这样的行头呢!”   闻言,汐颜秀眉蹙起。“……第十五房小妾,这不是糟蹋人家姑娘么?”   正闲聊的老伯摇了摇头,“小公子有所不知,这家夫婿家财万贯,又正值壮年,每天去他家的媒人快把门槛给踩烂了。这天京不知有多少姑娘羡慕能嫁入门,不要说做十五,十六、十七都大有人在!”   身旁那老汉连声附和,“是啊,我家闺女也不小了,现在天京能嫁的适龄男子都寻不着几个,像这姑娘做小的亦是好的。加上贺家财大气粗,嫁进去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汐颜忽而挣脱允子羽的手臂,揪起那老汉的衣襟,怒喝道。   老汉诧异地瞪大双眼,被汐颜的墨眸一扫,凌厉的目光让他脚下一软。   “我、我说做小的嫁进去不愁吃穿……”   “前面一句!”汐颜神色有些激动,手上越收越紧,老汉被箍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允子羽及时扯了扯她的手,“瑞公子,这人脸色都发青了,再用力可是会弄出人命的。”   汐颜依言放开了手,却仍旧死死地盯着老汉。“这是贺家的迎亲队伍?这花轿上的姑娘可是叫薛芊芊?”   老汉好不容易站稳,听见她一连串的问话,也愣住了。“不错,今日是贺家家主贺诚泽迎娶第十五房侍妾,那姑娘的名字,我就不清楚了。”   想了想,又道。“听说这姑娘以前订过亲,可惜那人被选入了宫,便解了这婚约……”   汐颜怔住了,只觉一团怒火从心底涌了起来。太傅竟然骗了她!   想起那张信筏避重就轻的寥寥数句,若不是刚好让她碰见了,太傅难道想就这样打发了她和周海宁?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听见自己略微颤着声,低低问道。   “……初三,”允子羽答道,见汐颜的墨眸瞬间掠过一丝怔忪,而后粉唇淡淡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凤眸掠过一丝不解。   将初三改成初五……为了完完全全地瞒住朕吗?太傅果真心思缜密,担心朕会亲自来观礼,若果初五才来,一切已成定局了吧。   “我想和薛姑娘说会话,允公子有办法做得到么?”汐颜看向不远处的花轿,敛起了笑意。   允子羽微微颔首,“可以,不过只能争取到一刻钟。”   “足够了,”汐颜垂下眸,轻轻应道。不知为何,对眼前这人能办妥此事,丝毫不觉得惊奇。她对允子羽身上的气息有种熟悉的感觉,浓烈的书卷气亦掩饰不了常年处于高位的气势,直觉他跟她是同一类人。   汐颜直觉允子羽不会是平常人,对她的做法虽有好奇,汐颜不说,他并没有开口询问。双眸由始至终未起丝毫波澜,深不见底。汐颜对允子羽的感觉只有一个词:危险!   但是想到他们两人萍水相逢,以后不会再有交集。而她又想要去会一会那薛芊芊,不得已,汐颜只能借助允子羽的一臂之力了。    第三十三章 见面 更新时间2008-7-10 12:17:05 字数:2888  两人悄悄离开人群,往后门走去。汐颜正想要允子羽先进去打开后门,只觉腰上一紧,眼前一花,已然腾空。才闭上双眼,双脚已经踩到踏实的地上。汐颜惊魂未定,瞪了他一眼。   “允公子,下一次翻墙之前能先告诉我吗?”   允子羽耸耸肩,笑道。“瑞公子不是急着要见贺家新进的侍妾么,再晚些可就见不着了。”   汐颜回头瞄了一眼那围墙,足足有两人高,允子羽带着她竟然能轻易地翻了进来,可见这允子羽的功夫确是了得。环顾周围,郁郁葱葱,许是很久没有人住了,后院显得比较冷清,却比汐颜想象中要宽敞得多。   她蹙起眉,径自走向柴房外的一角躲了起来。斓国人嫁娶,只有正妻的花轿能从大门进入,而小妾过门仅能从后门入府,稍作休整后才能拜堂成亲。   果然,两人藏起来不久。花轿便由外而入,轿夫匆匆放下花轿,退了出去。媒婆掀起幕帘,扶着披上红盖头的新娘缓缓走入一间房。汐颜紧跟其后,见那媒婆叮嘱了几句,急急离开了,才推门走了进去。   薛芊芊盯着桌上的铜镜,暗自出神,忽闻一阵轻响,疑惑地问:“申大娘,你不是要去出恭……”   见门口站着一名华衣公子,背对着光看不清面孔,她不由大惊失色,急急站起身连退几步。“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汐颜立在原地,瞥了眼在院落的允子羽,见他倚着树,没有进来的意思,便抬手关上了房门。即使他没有走近,以允子羽的耳力,她与薛芊芊的对话,怕是能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墨眸一抬,看着薛芊芊一脸戒备的神色,面容因恐惧而发白,不由轻声说道。“薛姑娘,莫怕,我是穆海宁的友人。”   “……海宁的友人?”薛芊芊半信半疑,上下打量了汐颜一番,带着几分急切道。“可是海宁出了什么事?”   “没有,他很好。”这薛芊芊而今不是应该关心她自己的处境么,一开口却是担心周海宁的情况,汐颜心里叹息着,真是个痴人。   听罢,薛芊芊这才吁了口气,朝他矮身一福。“这位公子,方才妾身无礼,请公子莫要见怪。”   汐颜连连摆手,“是我唐突了,穆兄托我来见一见薛姑娘,却不想他人知道,我只得偷偷从后门进来了。”   “……他在皇宫可好?”薛芊芊瓜子脸上抹了厚厚的一层粉,掩饰了脸上的憔悴,却掩不去眼底的哀伤。   “穆兄以为薛姑娘会嫁去个好人家,我刚刚得知,薛姑娘竟要嫁入这贺家做侍妾,若姑娘不愿意,我可以……”   “他知道妾身要嫁人了?”薛芊芊摇了摇头,柔声打断了汐颜的义愤填膺。“请公子不要告诉海宁,妾身要嫁与贺家做这十五房。”   “薛姑娘,只要你想的话,我便能带你离开这里。”汐颜坚定地看着她,承诺道。   “离开这里,能去何处?”薛芊芊幽幽地叹道,“妾身想厮守一生的人到了无法触及之地,妾身嫁给何人又有什么区别?”   闻言,汐颜皱起眉,劝道。“薛姑娘,你不该自暴自弃。穆公子一直惦记着你,他希望你能够幸福。”   “妾身的幸福……已经离我而去了,”说罢,薛芊芊突然跪在汐颜脚边,汐颜秀眉一蹙,紧紧地盯着她俯下的瘦弱身影。   “……妾身眼拙,这世间能在那地方来去自如,除了斓国最尊贵的那人,又有谁能办到?妾身恳请公子,好好待海宁,妾身无以为报,下辈子为公子做牛做马……妾身给您磕头了……”   没想到薛芊芊竟能认出了她,果真是个聪颖的姑娘,知道汐颜身穿男装,又从后门潜入,便是不想旁人知晓她的身份。一番话说下来,含糊带过,只有她们两人心知肚明。   汐颜伸手扶起她,指尖轻轻拂过薛芊芊额头的一点浅红,叹道。“今天是大喜之日,新娘子又怎能破了相。薛姑娘,只要海宁不愿意,没有人能逼迫他。”   薛芊芊诧异地抬起头,汐颜这话难道是在变相地告诉她……   汐颜尴尬地轻咳一声,朝她点了点头。“确实如薛姑娘所想……穆公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亦相当佩服他。”   “有公子这番话,妾身心里便了无遗憾了。”薛芊芊双目含泪,数月来第一次展了笑颜。   “……薛姑娘可曾怨我?”汐颜墨眸一黯,低声问道。   “说不怨是假的,若不是公子,海宁又怎会离开妾身。可是这一刻看见公子……”静静地看向汐颜,薛芊芊唇边抿起一丝苦涩。“妾身在明里被爹娘与旁人苦劝与逼迫,公子在暗里又何曾不是如此?”   汐颜定定地望着她,半晌笑了笑。“薛姑娘是个难得聪慧的女子,难怪穆公子倾心于姑娘。如果不是穆公子的事,你我兴许会成为知己。”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薛姑娘真的不打算跟我走么?”汐颜打从心里面喜欢薛芊芊,不由关切地再问一次。   “多谢公子的好意,只是妾身能等一时,却不可能等一世。”薛芊芊垂下眸,淡然说到。“贺家家主美妾虽多,对她们却很是和善,吃穿用度也不会苛责,这样的良人去哪里寻?加上成亲后我们便要离开天京,去宜都了。说真的,妾身不想在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呆下去了。或许到宜都过个几年,海宁的事便能渐渐淡忘掉了吧。”   汐颜叹了口气,“既然薛姑娘执意如此,我也不便多说了……”   “瑞公子,有人过来了。”一阵轻叩声传来,允子羽沉声提醒道。   “公子快离开吧,”薛芊芊打开门,急急把汐颜推了出去。   汐颜也深知若让旁人看见一个陌生男子在待嫁的薛芊芊房内,孤男寡女,难以说的清楚,便匆匆往外走去。   薛芊芊忽然拉着她的手,紧盯着汐颜的眼眸,道。“请公子莫要忘记对妾身的承诺。”   汐颜回头看向她,慎重地点了点头。薛芊芊见状,这才松开了汐颜,目送着两人匆忙离去。   *********************************   “一拜天地!”   汐颜与允子羽混在观礼的人群之中,两人一个秀丽柔美,一个俊美邪魅,引来旁人纷纷侧目。两人早已习惯了受人关注,汐颜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个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只见她身旁的男子肥头大耳,新郎服被撑得胀鼓鼓的,心里不由气愤,这便是太傅所言的相貌端正的宜都富商贺诚泽!   想起那么美好的女子要嫁与这样的人,汐颜内里一阵纠紧。   “二拜高堂!”   薛芊芊柔顺地跪下,与贺诚泽往上首的两位老者拜了拜。复又在媒婆的帮助下,缓缓站起。   “夫妻对拜!”   贺诚泽弯下身,却见新娘子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观礼的人一脸疑惑,不禁低声窃窃私语起来。贺诚泽面色涨得通红,显然是气的,低声喝叱道。“薛芊芊,快行礼!”   薛芊芊无动于衷,突然一手撤下头上的红盖头,眼角偷偷睨向人群中的汐颜,骤然从红袖中翻出一把剪刀,猛地往心口刺下!    第三十四章 安慰 更新时间2008-7-11 17:08:19 字数:2664  鲜红的血顺着匕首溅了开来,坠落在地上,犹若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而凄美。薛芊芊原本灵动的瞳孔渐渐涣散,脸却侧向他们这一面,目光似是看着她,又似是望着旁人。泛白的唇边扬起一抹浅笑,一张一合,直至双眸变得灰暗。汐颜认出那唇语,分明是“海宁”二字。   汐颜从未想过,方才还对她微笑的温柔女子,竟然会用这般决断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心底的不满。薛芊芊深知她再也不能与穆海宁相守,因为名节与爹娘的脸面,只能下嫁与贺诚泽做小妾。   她突然明白,为何薛芊芊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汐颜保证好好对待周海宁。薛芊芊怕是早已下定了决心,拜堂时了结自己。   旁人没有想到在这大喜日子竟会发生这样的事,皆是呆若木鸡,无人上前阻拦。   隔着人群,汐颜眼睁睁地看着地上那抹刺目的殷红,以及薛芊芊缓缓倒下的身影。贺诚泽的震怒声,百姓惊惧的呼声,还有上首那两个长者厌恶的神色。仿佛躺倒在地上的女子,不过是脏污了他们大堂的物事。   贺诚泽不悦地咒骂着,气愤地扯下身上的红花,丢在脚下,狠狠踩了踩。仍不足以泄愤,愤怒撕扯着大堂上的红绸,命仆人将薛芊芊的尸身拖出大门。   汐颜见状,咬着唇推开身边观礼的人,直想冲过去,却被人抓紧手臂,往人群外拉去。   “允公子,放开我!”她用力挣脱,允子羽是手掌却纹丝不动。   “现在她还能有一口薄棺栖身,若果瑞公子冲过去,奸夫淫妇这罪名,那姑娘可是水洗都不清。到时这尸身只能被人用草席一卷,丢到荒郊野岭去。”允子羽一字一句地说道,檀黑的双眸紧紧锁着汐颜。   汐颜停止了挣扎,缓缓低下了头。确实,奸淫乃是妇人大罪之首,薛姑娘死了,难道还要毁了她的名节么……   盯着她眸底深深的无力与哀愁,允子羽抿了抿唇,搂着汐颜的肩膀,走向隔壁的茶馆,要了一间雅座。   汐颜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议论着贺家喜事变丧事,依稀听见他们感叹着薛芊芊不识抬举,自寻短见,疯病等字眼。这些人脸上没有丝毫惋惜与同情,而是饶有兴致地四处向人宣扬此事,为自己能当场目睹整个过程沾沾自喜。   她厌恶这些市井小民的嘴脸,也有些怨恨薛芊芊的爹娘,若不是他们的强迫,薛芊芊又何苦这般了结自己?   可是,到头来,最可恨的,却是汐颜自己。若果汐颜不是与大臣赌气,讨厌他们寻人“代嫁”,选上了周海宁与杨冠衡两个没有血缘的养子,薛芊芊又岂会落得如此下场?   温暖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双眼,汐颜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缓缓阖上双眸,感受着允子羽无声地安慰,她扯了笑容,呢喃道。   “今日的阳光真是刺眼啊……”   “……嗯,”允子羽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点破汐颜这番自欺欺人的话。   由始至终,允子羽没有说出一句富丽堂皇、不痛不痒的安慰之辞。两人在雅座静静地坐着,清淡的茶香飘来,室内一片宁和与恬静。这样的气氛中,汐颜沉重的哀伤逐渐平复了下来。她拉下允子羽的手,神色恢复如常。   “多谢允公子了。”   若不是眼角犹带着泪痕与略微通红的眼眸,允子羽定会以为汐颜方才的眼泪不过是错觉罢了。“……瑞公子不必客气。”   “出来久了,家仆未免担心,我也该回去了。”汐颜微微一笑,说道。   允子羽没有异议,起身离开了雅座。   *********************************   远远便见安福臃肿的身躯在瑞府门前来回踱步,焦急地不断张望。一见到由远走近的汐颜,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公子您没事吧?”   看安福担忧地四下查看,汐颜笑着摇了摇头。   余光见一人匆匆走来,一袭青衣有些凌乱,向来温文尔雅的俊颜竟带着几分紧张与失措。见他正欲开口,汐颜匆忙唤道,“表兄。”说罢,还不忘使了个眼色。   瑞琛会意,淡然一笑。“回来便好。”   清润的双眸瞥向汐颜身旁的男子,有礼地问道。“这位公子是?”   “在下允子羽,久闻太傅之名。”允子羽微一躬身,凤眸却毫不示弱地直直地看向瑞琛。   眸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沉,瑞琛温和笑道。“原来是允家少主,在下有失远迎了。”   “太傅大人客气了,”允子羽睨了汐颜一眼,唇角微微勾起。“既然将瑞公子送回府,在下也先告辞了。”   “今日……劳烦允公子了,”汐颜抬起眸,淡笑道。   “举手之劳,瑞公子不必言谢。”允子羽笑了笑,挥挥手便大步离去。   汐颜目送他远去,转头见瑞琛定定地瞅着她,想起面上的狼籍,微微垂下头。“太傅,进府再说吧。”   “……也好,”瑞琛收回了视线,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陶然亭,却一路沉默着。   关切地目光在汐颜身上一转,瑞琛低声叹道。“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倚着亭中的柱子,汐颜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太傅,朕今日见到薛芊芊了。”   瑞琛一怔,轻轻说道。“……皇上都见到了?”   方才他出外寻汐颜时,便早已听说薛芊芊拜堂时自尽之事,只是不想汐颜会刚好碰上。   “……拜堂前,朕曾跟她交谈了片刻。”汐颜吁了口气,继续道。“朕以为她想通了,认命了,所以不愿随朕离开,没想到……”   “皇上不必自责,这是薛姑娘的选择。”   瑞琛的话让汐颜一怔,苦笑道。“不自责,朕要怨谁?太傅?周大人?还是执意将帝位传给朕的父皇?”   “在下虽然没有促成此事,但瞒住了皇上。皇上要怨恨在下,无可厚非。”瑞琛敛了神色,坦然道。   “……朕以为,这朝中只有太傅不会欺瞒朕,如今看来,是朕太天真了。”眉梢间带着一丝倦意,汐颜淡淡道。“安福,随朕回宫吧。”   “奴才遵旨,”安福恭着身应道,“禀皇上,马车已经在府外准备好了。”   汐颜微微颔首,正走出陶然亭,方才听见她的话怔忪在原处的瑞琛赶忙上前一步,急急说道。   “皇上,不要与允家少主走得太近。允家的底细,在下尚未完全掌握。”   “允家……朕记得只是个商贾之家,太傅为何这般关注?”汐颜顿住脚步,不以为然地问道。文、武、农、工、商,在斓国中,商贾的等级最为低下,她不认为区区一个商人,值得瑞琛堤防之处。    第三十五章 宣泄 更新时间2008-7-12 15:37:03 字数:2752  “再说,虽然商贾在斓国的地位不高。可是百姓柴米油盐样样缺不得,更何况这允家还是大商贾之一,得罪他们是万万不可。”汐颜睨了瑞琛一眼,淡淡说道。“还是太傅查出,这允家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回皇上,允家数年来安分守己,没有做过任何有违律例之事。甚至此次渭河上游决堤,允家也先朝廷一步,开仓救济了受灾的浏阳百姓,这才避免了朝廷的延误造成灾民大批饥荒而死的惨剧。”瑞琛微垂着眸,平平说道。   “既然如此,朕还得好好地赏赐这允家,太傅却为何对其有疑?”说话间,汐颜蹙起眉,语气已有些不耐。   “皇上,在下便是想说,允家做事太圆满了。巴结贿赂,走私贩卖,出售赝品,与别家抢夺生意底盘,这些商家惯用的伎俩,允家一样都没有占。”   瑞琛的话让汐颜面色一整,确实,允家这般清清白白的家底,又如何做到商家龙头的位置?即使是不懂买卖的她,也明白允家拿捏的分寸过于精准了。   秀眉微挑,汐颜淡笑道。“太傅大人,单凭这一点只能说明允家家主的手腕了得,粉饰得太好。总不能因为允家做事滴水不漏,朕就要治允子羽的罪?”   “皇上误会了,在下只是想在事情未明之前,请皇上不要与允家少主过于接近。”瑞琛温润的双眸淡淡扫向汐颜,目光清澈而坦然。   “太傅,难道连朕的事,你也要插手么?”   话一出口,汐颜自己也是一怔,逃避似的转开了视线。她心里明白,薛芊芊自尽之事与太傅无关,但是一想到太傅的刻意隐瞒,汐颜仍旧隐隐有些不悦,语气不由重了几分。她知道自己是在迁怒,然而脑海中不断闪过满身鲜血的薛芊芊,汐颜心底的哀伤与自责,忍不住想要一个缺口,藉着发泄出来。   听罢,瑞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眼帘。“……是在下逾越了。”   汐颜心底已有些悔意,抿了抿唇。沉默了片刻,道。“此事,朕自有分寸。”   说完,她逃避似的上了马车,匆匆离去。   “主子,”林伯站在几步开外,面色略有些忧色地瞥向瑞琛。“皇上今日亲眼目睹了事情的经过,恐怕心里难受,才会说了些气话。”   瑞琛叹了口气,这个从小便照顾他的管家,总是像幼时那般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即使如今,他已经有所担当,态度却丝毫不变。   “林伯,再挑几个伶俐的人盯着允子羽,稍有异动,立刻来禀报。”   “小人遵命。”   见林伯仍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瑞琛缓缓看向他。“林伯,还有其它事吗?”   “既然皇上并不领情,主子您又何必为她费神,再说,瑞家一门的事情……”   “林伯!”瑞琛厉声打断他,向来儒雅的面容掠过几分薄怒。许久,面色慢慢缓了下来,叹息道。“林伯,此事休要再提了。不必担心,瑞家……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   “是,主子。”瞥见瑞琛眸底的黯然,林伯禁不住的心疼。这孩子是他从小看着大的小主人,是他心尖上的肉,此刻却因为心急而又揭起了那伤疤。林伯暗叹着自己真是老糊涂了,迟疑地瞅着瑞琛的脸色,终是蹒跚着走远了。   ***********************************   “沈卿,朕打算近日在宫内举办一场百花宴。”这日下朝,汐颜便急召了礼部尚书沈榕勋前来华音殿。   “百花宴?”沈榕勋愣了一下,恭谨地问道。“微臣愚钝,不知皇上想要邀请何人参加这百花宴?”   汐颜挑眉睨了他一眼,淡然问道。“听闻沈大人家中尚有两名千金,知书达理,正值妙龄,对么?”   “回皇上,微臣确是有两个女儿。”沈榕勋不知为何汐颜将话题从百花宴扯到了他家女儿身上,不禁绷紧了神经,莫不是两个女儿在外做了什么?   “沈大人的两位千金可曾婚配?”察觉到沈榕勋的紧张,汐颜笑了笑,问道。   “长女去年已经成亲,二女近日在街上觅得一位年轻人,一见如故,正打算谈婚论嫁了。”沈榕勋说完,明显感觉到汐颜的怒意,身子不由一僵。   汐颜冷冷地扫向他,一见如故?怕是沈榕勋的女儿看上了,抢回府中去了吧。   思及此,她也不想费神再兜圈子了。“……沈卿,三日内将当日选秀落选的官家男儿的名字记录在案,邀请他们参加百花宴。还有,让各位大臣将家眷都带过来……人多才会热闹,不是么?”   “微臣遵旨,”沈榕勋跪下领命,匆匆退下了。只得三日,要整理出名单并不难。只是皇上忽然提出这百花宴,倒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需得与其它大臣好好商议一下了。   汐颜拾起朱笔,安福连忙恭着身添了朱墨,退开一边。   “安福,送去锦瑟殿的赏赐,都备好了?”汐颜头也不抬,突然开口问道。   安福恭敬地垂首答道,“回皇上,奴才正准备遣人送去。”   “不,安福你亲自走这一趟,回头将周海宁的状况仔细回禀。”顿了顿,汐颜摇摇头。“……此事暂时缓一缓,朕下一道旨,立刻送往仪元殿。明日再让人把赏赐送到锦瑟殿,明白了?”   说罢,卷轴一展,朱笔写得飞快,将圣旨递给了一旁的安福。   “奴才明白。”躬身接过,安福匆忙往仪元殿宣旨去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冠衡知错能改,安分守己,钻研音律,甚得朕意。故,恢复其侍才之位。钦此,谢恩!”   杨冠衡跪在殿前接旨,正忐忑不安,如今忽闻自己能恢复为侍才,脑中一片空白,愣是怔住了。直到身边的宫人兴奋地唤了几声,这才惊醒过来。   “小臣谢主隆恩!”喜滋滋地接过圣旨,杨冠衡满脸笑意。   “恭喜杨侍才了,”安福微微躬身,谦和一笑,祝贺道。   杨冠衡急忙扶起他,笑道。“安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礼小臣可受不起啊。”   “杨侍才言重了,礼不可废。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就此告辞了。”   “安公公慢走……”杨冠衡将安福送至殿门,才顿住了脚步。   “恭喜主子,怕是主子的琴声把皇上也打动了啊,这么久,主子终于算是熬出头了!”一名近侍跟在他身后,兴高采烈地恭贺道。   “……小凌子,去摆膳吧。”杨冠衡微微一笑,吩咐道。   “奴才立刻就去,”小凌子这才发现日已中天,再晚些就要耽误午膳了,急忙一溜烟地跑开了。   杨冠衡苦笑地摇了摇头,真是个急性子。笑容一敛,他低头望着手中的明黄卷轴,蹙起双眉。   被他只能勉强算是中上水平的琴音打动?这怎么可能!   只是皇上这么做,究竟是何意?       第三十六章 残忍 更新时间2008-7-15 22:55:55 字数:2904  当夜,汐颜翻了杨冠衡的玉牌。不止如此,接下来的三日,她夜夜宿在仪元殿,听杨冠衡渐渐有些进步的琴音。两人愉快地谈天说地,仿佛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而非皇上与侍臣才的身份。   杨冠衡几次想侍侯汐颜就寝,却想起先前的惩罚,只得挑挑拣拣些民间的趣事,与汐颜扯谈着。汐颜由始至终噙着笑意,偶尔开口问上几句,表达了自己对这话题的兴趣。   不清楚汐颜的意图,杨冠衡不敢轻举妄动。汐颜也表现出最大的耐性,眸底却仍有些心不在焉。向来懂得常言观色的杨冠衡又怎会看不出,然而汐颜没有直言,他岂敢出声点破?   可想而知,几日下来,杨冠衡心心念念着汐颜来仪元殿的目的,愁得寝食难安。仪元殿侍侯的宫人只道是杨冠衡侍君疲倦,更是越发尽心服侍。相较而言,汐颜也不好过,笑容到最后都快僵住了,却又得不露丝毫痕迹。   揉了揉脸颊,汐颜瘫坐在软榻上,眯起了墨眸。想起今日退朝时,刑部尚书杨鼎眉梢间的喜意,以及身边一圈又一圈靠近谄媚巴结的官员,不由撇了撇嘴。不过侍寝四日,杨鼎却比养子杨冠衡更加扯高气扬,真是可笑!   “皇上这几日,大发雌风,众位大臣甚是欣慰,汐家子嗣有望了。尤其是杨大人,对皇上极为期待啊。”   一道声线突兀地传来,汐颜抬了抬眼,瞄了眼来人,懒洋洋地问道。   “国师大人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来禀?”   “皇上,宫内稀奇的宝贝送去锦瑟殿得可真不少。连续驾临仪元殿来掩饰不断送往锦瑟殿的赏赐,皇上好手段。只是不知皇上这样是讨好……还是在补偿什么?”   闻言,汐颜这才睁开眼,看向那双清冽的双眸。“国师想说什么?”   “在下最近听到不少传言,杨侍才如今受尽圣宠,周侍才亦幸得皇上喜爱,只有这蓝侍臣,皇上却冷落了好一段时间,怕是不解风情的性子惹恼了皇上。”雨疏随意倚在窗边,浅淡的月华在他身上镀出一层薄银,雪白的面纱下,容颜若隐若现。平淡的叙说着,听不出喜怒。   “皇宫内的传言每日层出不穷,难道国师都会一一理会么?”汐颜漫不经心地反问道,对那些凭空出现的猜想与流言已是见怪不怪了。   “雨疏只是好奇,皇上要瞒住周侍才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黑眸微微闪烁,他淡淡问道。   “如果可以,朕真想瞒周海宁一辈子。但是,这可能吗?”汐颜扬起一抹苦笑,不得不唾弃自己这自欺欺人的做法。“如今,瞒得一时便是一时吧……朕怕周海宁知道真相,会承受不住。”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不是周侍才,又怎知他会受不住?”雨疏定定地看向她,叹息道。   汐颜缓缓点头,“朕也明白,由朕亲自告诉周海宁,比任何人都要合适。朕打算过几日,便向他提起此事。”   过几日?   听罢,雨疏双眉蹙起,开口提醒道。“皇上,这事拖不得。”   汐颜也深知薛芊芊的事越早告知周海宁越好,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想起周海宁一心祈求着深爱之人嫁给良人,幸福地生活下去,如今却突闻其死讯……   “皇上,”安福在门外恭谨地唤道,汐颜叹了口气,又是时候决定今夜侍寝之人了。   “安福,进来吧。”   安福应声推门而入,却见国师雨疏在殿内,略略一愣,立刻恢复神态,垂首恭敬地向汐颜奉上托盘。盯着在烛火下闪烁着浅淡光芒的玉牌,汐颜迟疑了一下,一只修长的手越过她取起其中一块玉牌。   “既然皇上犹豫不决,就由雨疏为皇上选择吧。”将玉牌放在汐颜手上,清冽的双眸掠过一分戏谑。   汐颜低头看向手里的玉牌,上头赫然是“周海宁”三个字。该来的总要来,叹息一声,挥手让一旁目瞪口呆的安福退下了。历代国师从不干预朝政,更何况是帝王后宫之事,汐颜睨了雨疏一眼,也难怪安福如此吃惊了。   *********************************   “薛姑娘她……死了……”   在前来锦瑟殿的路上,汐颜一直斟酌着怎样将薛芊芊的死讯告知周海宁。待走入内殿,与周海宁面对面地坐着时,望着他期待的眼神,汐颜心里准备好的说辞,话到嘴边,最后只变成这简单的一句。   “死……了……”周海宁勉强扯了个笑容,“皇上是在开玩笑吧,芊芊不是要成亲了,还要嫁给宜都的富商,又怎会突然死了……”   “是真的,”看着周海宁微微变色的面容,汐颜秀眉一凝。“周侍才你……节哀顺便吧……”   “我不相信!”周海宁猛地站起身,用力地摇头,双手撑着桌面倾向汐颜。“皇上,芊芊是怎么死的?”   “……在拜堂时自尽而死,”汐颜吁了口气,“逝者已逝,芊芊希望周侍才能够幸福……”   “幸福?”周海宁仰起头,不可自抑地大笑起来,双眸隐隐含着泪光。癫狂的笑声令汐颜不由蹙起眉,亦引来殿外的侍卫与宫人的注意。   “你们都退下!”瞥向室外斑驳的身影,汐颜沉声喝叱道。   “是,皇上。”   四周渐渐恢复了安静,汐颜看向仍在大笑中的周海宁,无奈地叹道。“朕原本有能力可以压下这消息,一直瞒住在深宫之中的你,但是朕没有这样做……周侍才觉得薛姑娘为何要寻死?”   周海宁笑声逐渐停住,背对着汐颜颓然坐下。   汐颜垂下眼帘,淡淡说道。   “薛姑娘是你最大的软肋,周大人捏着她,不但薛姑娘没有了自由,周侍才也不得不对周大人唯命是从。再说,周侍才想必亦日夜担心朕会拿薛姑娘的性命来要挟……朕这般说,周侍才明白了么?”   周海宁低着头,身子微不可见地一僵。   “周侍才,不要辜负了薛姑娘的好意。”汐颜说完,站起身,缓步往外走去。   推开门,安福提着宫灯,恭敬地等候在外。汐颜侧头瞥向周海宁瘦削的背影,脚步一滞,终是让宫人合上了大门。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殿内响起,汐颜忽然觉得自己有时理智得有些残忍。   不知情的人,总是幸福的。   周海宁定是以为,薛芊芊嫁给了一个富商,以后锦衣玉食,生活无忧;那人与薛芊芊“一见如故”,定是会疼她,爱她;他以为没有了他,薛芊芊依然会很幸福……   可惜,汐颜亲手打破了周海宁自欺欺人的美好幻想。试问,一个曾订婚而又被退婚的女子,又怎可能如周海宁所愿?   “安福,朕……是不是太狠心了?”   安福恭着身,低声应道。“皇上这样做,也是为了顾全大局。”   墨眸一眯,所谓的大局,便是趁此离间周楠钧与周海宁的养父子关系,以防外戚当道。更甚者,避免周海宁被有心人利用,对她不利。   粉唇扬起一抹讥笑,淡然扫视了一周,冷冽的气势让跪在地上的宫人与侍卫的头垂得更低了。片刻,汐颜才收回视线,甩袖踏上了龙撵。   “起驾——”       第三十七章 偷吻 更新时间2008-7-16 12:40:38 字数:2810  “皇上,月底的百花宴已经准备妥当了。”华音殿内,礼部尚书沈榕勋恭谨地禀报道。   汐颜略略点头,看向下首的孔织。“这次的花费有多少?”   “谨遵皇上的旨意,一切从简,花费不足十万两白银。”   十万两白银?   见汐颜秀眉一蹙,孔织垂首补充道。“此次百花宴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为免有失皇家体面,有些地方确实省不得。”   一旁的沈榕勋连声附和,招待的都是官宦子弟,太寒酸的话他这礼部尚书的面子往哪里放?   汐颜勉强接受了,孔织忽然递上一本折子,表情颇为得意。   “这是连夜微臣整理好的,请皇上过目。”   接过安福奉上的折子,翻开一扫,汐颜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回皇上,这是出席百花宴的官宦子弟的名单。”孔织微微一笑,答道。“微臣相信,这册子比选秀之时的更为详尽。”   “确实如此。”生辰八字、家世出身、才艺特长,甚至于身高与三围……   汐颜愣了一下,哭笑不得。“这般私隐的事,孔尚书是如何打探回来的?”   “禀皇上,是天京最大的一间成衣铺上交给微臣的。几乎所有的官宦子弟都曾到这间成衣铺量身裁衣,因而手头上有详细的衣衫尺寸。”   “这成衣铺的名字?”汐颜放下折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天京百年老店,锦衣坊。”孔织恭恭敬敬地躬身应道。   墨眸一转,汐颜淡淡问道。“此等隐秘的事,锦衣坊不怕人到处宣扬,而惹怒了客人?”   “听闻锦衣坊已经征得客人的同意……”孔织支支吾吾,汐颜微微摇头。   “是征得了同意,还是这些客人授意的?”汐颜目光一凝,用力将折子扔在地上。“孔大人究竟收了多少好处,才费尽心思把这折子递到朕的手上?”   “皇上息怒,微臣冤枉啊。”   瞥向跪在地上的孔织,汐颜淡声问道。“冤枉?”   “微臣……微臣不该揣测圣意,但是微臣确实没有收下任何好处,只想为皇上分忧啊,请皇上明察。”孔织苦着脸,急忙辩解道。   沉默了半晌,汐颜才开口。“朕相信孔卿确是为朕着想,只是……下不为例。”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孔织吁了口气,叩首谢恩。抬头见汐颜半阖着眼,似是在小憩,立马与沈榕勋恭声告辞。   瞥见孔织偷偷将地上的折子收进袖中,汐颜抬了抬眼,粉唇一张。“那折子留下吧,毕竟也费了孔卿的一番心思。”   孔织闻言,眉开眼笑地把折子交给了安福。   待两人走远,汐颜坐起身,向安福招了招手。安福会意,恭敬地把折子递了上去。   汐颜饶有兴致地翻了翻,朝安福笑眯眯地说道。“看来,这些人下了不少功夫啊。”   “回皇上,奴才不明白。”安福疑惑地看向她,说道。   随手又翻了两页,汐颜笑道。“按道理。他们理应高矮肥瘦尽不相同,如今这衣衫的尺寸却相差无异……朕选下的三名侍臣与侍才,碰巧皆是瘦削的类型,可真是难为这些官宦子弟了。”   安福怔了怔,顿时了然。   汐颜瞥到一处,忍不住笑出声来。“朕记得,陈浩明的侄子何向坤是个胖子,这尺寸竟然跟其他人没有差别……可真苦了他啊……”   好一会,笑声才停了下来。汐颜一手托着下巴,墨眸微眯。“安福,朕相当期待那日的百花宴呢。”   *******************************   “皇上,杨侍才在殿外求见。”   躺在软榻上昏昏欲睡的汐颜睁开眼,疑惑地问道。“他来做什么?”   “杨侍才新作了一首曲子,想第一个让皇上鉴赏。”安福躬着身,一字不漏地转述道。   “……也好,宣他进殿吧。”   自从那日去锦瑟殿回来后,她就再未翻任何人的玉牌了。不想去打扰周海宁,又不敢到蓝宸佑那里呼呼大睡,至于仪元殿,去的次数过多,引来后宫的不平衡就不好了。于是,汐颜只好在华音殿蒙头大睡,不想再去其他宫殿了。   先前连去了几日仪元殿,而后突然又冷落了杨冠衡,不难想象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毕竟之前是为了掩饰众人对周海宁反常的注意,才频频到仪元殿。如今巨大的落差想必让杨冠衡不好受,反正这会空闲,汐颜便爽快地应了他的面见要求。   “小臣拜见皇上,”杨冠衡抱着古琴秋籁,躬身施礼。   “起来吧……听说杨侍才作了新曲?”墨眸睨向他,汐颜温和地问道。   “是的,小臣想让皇上第一个听此曲,便贸然来华音殿了。”   杨冠衡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眼前的皇上与往日不同,随意仰躺在榻上,少了几分庄重与冷冽的气势。绸缎般的墨发散落在肩侧,黑眸半张,眉梢间平添了丝丝妩媚与慵懒。白皙优美的脖颈在微松的衣衫下,若隐若现。杨冠衡只觉面上渐渐发烫,头垂得快贴上胸前了。   抬手整了整衣衫,又摆好了古琴,掩去他的慌张与窘态。洗手焚香,杨冠衡深吸了口气,双手置于琴上,神情一整,低婉悠扬的琴声渐起。   汐颜阖上双眸,静心聆听,粉唇噙着愉悦的淡笑。杨冠衡的琴艺确实进步神速,指法被琴师纠正了一段时日,这琴曲便一日千里。许是心境也变了,曲子里少了一些急躁与浮华,多了一些踏实与平和。虽然与顶级的琴师仍有一段距离,但是他认真努力的态度,倒是让人打心里佩服。   夏日的午后,带着丝丝凉风,伴着幽远的琴声,汐颜只觉困意缓缓袭来。想到安福就在不远处,殿门又大开,便放心地放松了身子,睡了过去。   一曲已尽,杨冠衡指尖收了最后一个音,脸色这才缓了下来。抬首见汐颜闭上了眼,呼吸平缓,便知她在琴声中已然入了梦。几缕阳光照在她秀丽的脸上,睡容恬静无暇,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汐颜,杨冠衡不禁看得有些痴了。略略移开视线,却落在她水润的粉唇上。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他轻声唤道。   “皇上?”   汐颜略微皱起眉,没有回应。   杨冠衡又走近了几步,低唤了一声。确认汐颜睡得沉了,这才壮着胆子上前。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周,四下无人,才想起安福刚刚被一个小太监叫了出去。   颤着手抚上汐颜的脸颊,感受到掌下的细腻柔嫩,让人舍不得松开。慢慢俯下身,鼻息嗅到少女特有的幽香与殿内淡淡的龙涎,仿佛有些醉了。指尖滑向汐颜柔软的唇瓣,细细摩挲起来。   大婚数月,杨冠衡连她的手都没有牵过。在汐颜心里,他究竟算是什么呢?   每次驾临,只是听琴、谈天,而后离开。前段时日,更是夜夜到仪元殿,宫人都向他祝贺与谄媚。在杨冠衡听起来,却更像是对他的讽刺。   心内长久以来积压的不满与忿然,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撇下心底的犹豫,杨冠衡双手撑在汐颜的两侧,倾身俯向那引诱他多时的粉色唇瓣……       第三十八章 落空 更新时间2008-7-17 10:56:26 字数:2906  衣领骤然一紧,杨冠衡被人用力地往后扯开。好事被人打扰,任谁都不会高兴。他恼怒地转过头正想开口喝叱,看见来人,愣了一下。   “太、太傅大人……”   平日清润温和的双眸凝结着一层冰霜,让杨冠衡不寒而栗。被人撞见了这事,他又是羞恼又是心虚,转念间想到他是皇上的侍才,做这等亲密的事何罪之有,不禁挺直了腰板。   “杨侍才,光天化日之下……未免有失体面。”瑞琛看向杨冠衡,淡淡说道。   闻言,杨冠衡怒极,却不敢反驳。他虽然被封为侍才,但只有三品。而瑞琛作为太傅,官职为正一品。原本他见到瑞琛还需躬身行礼,可惜想到方才被撞见的事,杨冠衡窘迫地咬着唇,涨红着脸,抱起古琴便匆匆离开了。   “……太傅什么时候过来的?”汐颜微微抬起头,懒懒问道。“安福怎么没来叫醒朕?”   “方才皇上是醒着的,是么?”瑞琛望向她,虽是问句,但语气笃定。   汐颜坐起身,叹道。“太傅,他是朕的夫君。”   “皇上,容在下提醒一句,只有皇夫才有资格称作是皇上的夫君。”   睨着瑞琛肃然的神色,汐颜轻笑一声。“太傅,这有何区别?无论是皇夫、侍臣,还是侍才,都是朕的枕边人。”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因为各种政治的原因被送入宫来的……   瑞琛微微蹙起眉,叹道。“皇上……太纵容他们了……”   原本后宫不能私藏兵器,却允许蓝宸佑佩戴他的爱剑;应了周海宁的请求,去打探未婚妻薛芊芊的消息;如今,又让杨冠衡在华音殿内如此放肆……   “太傅,朕的要求不多,只要他们三人的心是向着朕的,便足够了。”抬手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衫,汐颜站起身来。“多一个伙伴,不是比多一个敌人要好得多么?”   瑞琛双目含笑,“确实如此,只是……皇上有必要用上这美人计吗?”   汐颜身子微僵,方才她只知杨冠衡靠近,却未曾想到他要做什么。直至他的气息逼近,才察觉到杨冠衡的意图。内心略略挣扎了一番,有所迟疑,若不是瑞琛拉开了他,汐颜亦会伸手推开。   即使她心里明白,拉拢一个人,就要给他最想要的物事。但是,要让她为了这目的去亲吻别人,汐颜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   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汐颜迅速转移话题。“太傅,朕打算在这月底举行一次百花宴。”   “皇上,微臣昨日已经收到礼部的邀请函了。”温润的容颜上掠过一丝担忧,低声问道。“这百花宴,皇上确实要举办么?”   “天京适婚的男子一直留在家中等候下一轮的选秀,致使待嫁的女子却无人上门提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汐颜挑眉睨了瑞琛一眼,笑了笑。“太傅最好不要单独出门,不然被那些女子的家人抢回去,莫名其妙当了女婿,朕亦无能为力。”   她笑得眉眼弯弯,佯装色迷迷地上下大量着他,道。“相信天京的年轻姑娘看见太傅,定然会惊为天人,一窝蜂地来抢回家去。”   眩目的光芒在瑞琛的眼底一闪而过,薄唇轻扬,他笑道。“这些年轻的姑娘里面……也包括了皇上么?”   汐颜一窒,脸颊红了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皇上召见在下,是为了这百花宴么?”瑞琛看向她,适时转开了话题。   “不错,”汐颜脸色恢复如常,点了点头。“要他们这般轻易地放弃皇夫之位,怕是不易。朕想到了一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便召太傅过来一同商议。”   “……看来皇上已是胸有成竹了,”望着她没有半点紧张之色的面容,瑞琛淡淡一笑。“用得着在下的地方,皇上不妨直说。”   汐颜亦报以一笑,“这事还真得请太傅帮忙……”   招手让瑞琛靠近,她压低声线,细细地说了自己的想法。瑞琛一面微笑听着,一面却仔细盯着汐颜。   薛芊芊那件事后,汐颜没有召他,他也未曾入宫见驾。这次被传召,瑞琛略感忐忑,在宫门前徘徊了足足一刻钟。不想一走进殿内,便见杨冠衡想要偷偷亲吻汐颜,不假思索就把人扯开了。本来不知如何面对汐颜,如今看来,这杨冠衡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汐颜的表情,犹如往日那般自然,瑞琛暗暗松了口气。他不能忘记,那天汐颜望向他时,眼底的黯然与怨怒……   “……太傅有在听朕的话么?”汐颜顿住了话语,皱眉看着略微失神的瑞琛,不悦地问道。   瑞琛敛了敛神,目光渐转柔和。“皇上此法甚好,只是细节方面……”   汐颜略略点头,两人埋头商议直至夜幕低沉。   ******************************   “主子,今夜举办百花宴,得提早准备。”几名宫人托着衣衫与配饰,在院门探头张望着,焦急地唤道,却不敢走近。   院内之人充耳不闻,神色冷凝,专注地挥舞着手中的银剑。一袭雪白的单衣早已被汗水湿透,额上的晶莹顺着脖颈滑落,他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宫人看着天色,急得满头大汗。待会得沐浴、薰香、更衣、梳头,他们侍侯的主子却还在这里练剑。晚上的宴会何等重要,若有什么差池,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侍侯的宫人。   思及此,为首的那位贴身内侍不由哀声央求道。“主子,再晚些就要来不及了,若是皇上怪罪下来……”   听见“皇上”两字,那人剑势微微一顿,挽了个剑花,终是将长剑入了鞘,缓步往院外走去。见状,宫人暗自吁了口气,跟着他往浴池走去了。   蓝宸佑耐着性子任宫人折腾,半晌额上便青筋渐起,低喝道。“还没好吗?”   “快了,就快好了。”内侍抬头擦了擦汗,恭谨地应道。心内暗暗腹诽,方才他们连催了几次,蓝宸佑却是爱理不理,这会却又嫌弃他们动作慢了……   内侍暗地里不满,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低声让其他宫人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片刻后终于将蓝宸佑送上了轿子,众人提起的心才落了下来,虚脱地瘫坐在地上。   撩开幕帘的一角,漆黑的双眸望着亮如白昼的宫殿,心里涌起一阵虚空与落寂。在边城的数年,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象那些夜夜枯等着夫君宠幸的妇人,在寂静的殿内候着皇上的临幸。细细数着日子,汐颜已经一个月未到曦和殿,即使曦和殿是较锦瑟殿与仪元殿离华音殿最近的宫殿。   曦和殿内到处是各派的线人,蓝宸佑不敢胡乱说话,每日除了练剑,无事可作。他开始有些想念那个女子,瞪大墨黑灵动的双眸,兴致勃勃地听着他说起大漠的过往,以及军营中的趣事。大哥说帝王不可信,然而,除却汐颜,在宫内蓝宸佑再寻不到更值得相信之人……   轻轻地叹了口气,坐在略微摇晃的四人轿子上,望着窗外缓慢移动的风景,蓝宸佑不禁有些烦躁。“停轿!”   侍卫听令刚放下了轿子,便见一道身影从轿内掠起,不过一瞬,就已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样的主子,脸上除了无奈仍是无奈。       第三十九章 百花宴(一) 更新时间2008-7-17 22:44:25 字数:2680  “什么人?”一道身影从远处掠近,侍卫连忙抽剑戒备,严阵以待。待那人顿住身影,缓步走近时,侍卫这才看清来人,收起了佩剑,恭谨地躬身唤道。“见过蓝侍臣。”   龙撵内汐颜的声音响起,“是宸佑么?”   芊芊玉手掀起幕帘,秀丽的容颜朝蓝宸佑微微一笑,继而走下了龙撵。“宸佑怎会一人在此,没有坐轿子来吗?”   “回皇上,轿子太慢了,小臣便独自一人先过来了。”蓝宸佑一袭水蓝的华丽衣衫略略有些凌乱,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汐颜。   汐颜无奈一笑,一副“她就知道”的表情,抬手整了整他的衣襟。“蓝侍臣突然从天而降,可是要吓坏朕的侍卫了。”   他们两人将近一个月未见,看汐颜突然如此亲昵的动作,蓝宸佑略感不习惯,身子不由僵直。“……皇上,小臣自己来就好。”   “没事,举手之劳罢了。”汐颜收回手,瞄了眼不远处抬着坐轿急步跑来的四人,淡淡一笑。“这里离御花园不远了,月色正好,蓝侍臣陪朕走一走,如何?”   “……好,”蓝宸佑看着她,应了一句,安静地跟在汐颜身侧。   两人在前头漫步,后面却跟着两顶坐轿,尤其一顶还是明黄的龙撵,在旁人看来,实在奇怪得紧。   “蓝侍臣最近可好?”沉默了片刻,汐颜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静谧。   “还好。”   “平日还是在练剑么?”汐颜看着前方,继续问道。   “是的。”蓝宸佑依旧答得简略,视线跟随着她。   汐颜抿了抿唇,叹道。“……宸佑是在怪朕许久没有去曦和殿吗?”   “小臣不敢,皇上日理万机,后宫又不是独得小臣一人,皇上……言重了。”   脚步一顿,汐颜转头望向他,墨眸闪过一丝薄怒。“朕不喜欢你用如此低微的语气说话,这根本不象是朕认识的蓝宸佑。”   “皇上认识的我应该是怎样的?”漆黑的眼眸直视着她,蓝宸佑沉声说道。“再说,我有什么资格责怪皇上。我是皇上的侍臣,皇上却不是我的妻子,皇上认为我该用怎样的语气来说话?不如皇上直接告诉我,省得我惹皇上不高兴。”   刻意压低的声线,犹带着一丝激愤,甚至起用了“我”字,不难看出他压抑的愤怒。汐颜能理解他的痛苦,却对此无能为力。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汐颜叹了口气,抬臂轻轻握住了蓝宸佑的手。   蓝宸佑一怔,眸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慢慢将柔软温暖的小手收紧在掌心里,心里的焦躁奇异般地渐渐缓了下来。   虽然宽大的袖子掩去了两人交握的双手,不远处的宫人与侍卫仍能看出些端倪。   曦和殿的随从不禁暗叹,看来皇上还是喜爱蓝侍臣的,并非象谣传所说,他们的主子已然失了势,遭皇上厌恶了。思及此,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失宠的下场,不但主子遭殃,他们这些下人也不会好过,毕竟宫内势利之人比比皆是。只是,传言这百花宴皇上邀请了上回落选的所有官宦子弟参加,难道皇上是想从中再次挑选,直接收入后宫么?   一干人担忧地望向他们的主子,蓝侍臣向来不懂得讨好皇上,若后宫有了新人,皇上喜新厌旧,该如何是好?想到此处,离御花园越近,他们越发揣揣不安起来。   远远便见灯火通明,御花园中座无虚席。蓝宸佑停住脚步,松开了汐颜的手,退后在她一丈之后。汐颜侧过头睨了他一眼,这才抬步继续前行。   “皇上驾到——”安福走前几步,扬声喊道。   “吾皇万岁!”   大臣与其家眷立刻走出座位,跪地恭迎。其中包括了已经在前方落座的太傅瑞琛与侍才杨冠衡。杨冠衡偷偷看向汐颜,忽然瞥见她身后的蓝宸佑,脸色微变。   “今夜百花宴,不过是朕想与众卿家好好聚一聚,众位不必拘礼,随意便好。”   示意众人平身,汐颜粉唇微扬,在上首落座。余光瞥见蓝宸佑走向杨冠衡身侧的位子,她笑道。“蓝侍臣过来坐在朕的身边吧。”   蓝宸佑顺从地走向上首,在汐颜身边坐下。“那个位子……是周侍才的么?”   “嗯,”汐颜应了一声,周海宁仍未从薛芊芊死去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她便免了周海宁出席百花宴。派去探望的安福回来禀报,周海宁消瘦了几圈,神情颓然,汐颜不免有些担心,却不敢贸然去打扰他。   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色,蓝宸佑端起茶盏。“皇上是在担心周侍才?小臣明日去锦瑟殿看看他可好?”   “不必了,”汐颜不假思索地拒绝,抬头看见他闪烁的眼神,不由开口解释道。“周侍才家中出了些事,让他独自静一静吧。”   蓝宸佑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多问了。   “皇上,”杨冠衡起身上前,提着一壶酒,斟满了汐颜的案上的杯子。“小臣敬皇上一杯,愿吾皇福寿双齐。”   汐颜报以一笑,伸手端起酒杯,却被一人快手接过。   “皇上未曾用膳,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这酒小臣就代为饮下吧。”蓝宸佑不等两人回应,仰头一饮而尽。   杨冠衡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又朝汐颜笑开了。“皇上,尝尝这云片糕,还有这肉丸子,味道都很不错的。”   拾起双筷吃了几口,汐颜连连点头,杨冠衡得意地横了蓝宸佑一眼,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接下来,众位大臣一一前来敬酒,都被蓝宸佑挡下了。不过半晌,安福前后送来了八、九壶酒,汐颜略微担心地看向蓝宸佑。“蓝侍臣,别再喝了,剩下的让朕自己来就好。”   “没事的,皇上,这酒比大漠的烈酒不知浅了多少,小臣醉不了的。”蓝宸佑放下酒杯,淡定自若地答道。   汐颜见他面色无异,略略放下心来。抬头见依旧源源不绝来敬酒的大臣,秀眉不由蹙起。   “皇上,”身后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汐颜看向瑞琛,微微点头。   “今晚只是品酒,又有何乐趣可言?”瑞琛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温润一笑。“在座的各位想必有不少是才艺出众之人,趁此难得的机会,在御前展示一番如何?”   闻言,下首的大臣们纷纷应和,他们正愁家中的适婚男子无法引起皇上的注意,这大好时机众人又怎会放过?   方才假借敬酒之意靠近皇上,却被蓝侍臣与杨侍才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他们原想是皇上的意思。如今看来,两人并未象旁人所说那般甚得圣宠,而皇上极有可能是想要在他们之中再次挑选。   想到这里,座上的年轻男子不禁一脸兴奋,跃跃欲试。    第四十章 百花宴(二) 更新时间2008-7-18 12:46:43 字数:2878  汐颜看向下首一边弹琴,一边还不忘朝她抛媚眼的年轻男子,抬手掩着嘴巴,偷偷打了个哈欠。献艺开始后,来人几乎清一色地弹奏古琴,而且醉翁之意不在酒,乐曲参差不齐,水准平平,也没有杨冠衡的认真与专注,只一味地显露他们的身姿。   看来她先前频频仪元殿听曲,倒是让这些有心人注意到了。墨眸瞄了眼在一旁生着闷气的杨冠衡,汐颜淡淡一笑。   正弹琴那男子看见汐颜的笑容,愣了愣,指尖一颤,一道杂音响起,吓得急忙跪下。“草民……请皇上赎罪!”   “无碍,”汐颜笑意不减,示意那人站起身。“你的名字?”   那人受宠若惊,低着头,急急答道。“草民名为孔栎。”   “孔栎?”墨眸微闪,笑问道。“孔卿的第三子么?”   见汐颜竟然还记得他,孔栎惊喜万分。“回皇上,是的。”   细细打量着他,汐颜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身形瘦削,皮肤白皙,举止间带着浓浓的书卷味,活脱脱就是另一个杨冠衡。难道他们认定她是个肤浅的人?选择皇夫除了相貌就没有别的因素了?   心思一转,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些微的不悦。   “……沈卿。”   沈榕勋突然被汐颜唤道,吃了一惊,连忙起身行礼。“微臣在。”   “听闻沈卿的二女正值妙龄,对音律亦有所研究,给孔栎方才的弹奏作个评点如何?”汐颜一手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提议道。   “这个,小女她……”   他的二女沈榕勋又怎会不了解,对音律的造诣只是处于入门水平。再说,评点孔栎刚刚弹奏的乐曲。评这曲子太好,定然会引来皇上反感,甚至会被治个欺君之罪。但是,若果贬低了,孔大人往后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思及此,沈榕勋只觉冷汗连连,这评也不是,不评也不是,要如何是好?   “沈大人莫非想扫了皇上的兴致?”瑞琛温和一笑,轻声提醒道。   “微臣惶恐,小女擅长琵琶,研习古琴的时日不多,对乐曲的评点若是欠佳,望皇上海涵。”想来想去,在大庭广众之下,沈榕勋又不能公然拒绝,只得寻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作了托词。   听罢,汐颜微微颔首。沈榕勋暗暗叹了口气,身后一名粉衫女子缓步走了出来,盈盈一拜。   “民女沈萤香拜见皇上。”   汐颜见她眉目清秀,一双杏眼楚楚动人,微微点头。“沈姑娘平身吧,来,给朕说说方才的琴曲。”   沈萤香看了孔栎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皇上,孔公子此曲为《良宵引》,乐曲虽短,却胜在应景……指法熟练,但是……缺了一分淡雅恬静……”   远远瞥见孔织与爹爹沈榕勋的怒视,沈萤香结结巴巴的,终是住了口。   墨眸扫向他们几人,笑了笑。“沈姑娘听得十分细致,孔公子觉得呢?”   孔栎忽闻汐颜唤他,想也未想,用力点了点头。   汐颜转向沈萤香,随口问道。“听说沈姑娘已觅得良人,准备出嫁了?”   沈榕勋立刻出列,解释道。“皇上,没有的事。那人与小女门不当户不对的,微臣又怎能让小女下嫁与他?”   沈萤香明显一怔,焦急地开口。“爹爹……”   沈榕勋横了她一眼,满目警告之色,继续说道。“小女年幼,难免识人不清。历来婚约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儿戏?”   “……沈大人说得在理,”汐颜眯起眼,淡淡看向沈萤香。“今夜在座的个个都是青年才俊,相信沈姑娘从中定能选出合心意的良人。”   闻言,沈萤香眉开眼笑。“皇上……此话当真?”   原本她正愁着要如何出嫁,方才爹爹又忽然出尔反尔,让她着实诧异。但而今有了皇上的允许,就不必在街上绑人回府了。悄悄扫视着四周优秀的男儿,沈萤香不禁羞红了双颊。   汐颜粉唇一勾,斩钉截铁地说道。“君无戏言!”   “皇上!”未想汐颜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几位重臣立马跳了起来。“皇上……这事万万不可。”   “孔大人,有何不妥?”汐颜瞥向已然怔忪的蓝宸佑,端着酒杯愣愣的模样,墨眸不由含着几分笑意。   “皇上,天家血脉向来单薄,如今后宫不丰,为了澜国江山、社稷皇统,请皇上三思!”   一番义正严词,汐颜听完只觉好笑。说来说去,不就是让他们失去了与她结亲的机会……   “孔大人多虑了,若无意外,三年之内,朕不打算再填充后宫了。蓝侍臣善武,周侍才善书,杨侍才善琴……朕有他们三人,已经足够了。”其他大臣正想进言,汐颜挥袖阻止了他们。   “若各位爱卿的子弟未能找到合适的婚配对象,朕不介意为你们一一赐婚。”   言下之意,如果他们不自行婚嫁,她便要用强制的手段让他们成亲了。   见汐颜态度如此坚决,众人虽有不甘,也只能答应了下来。主动向人提亲,起码能够选出对他们家族最有利的联姻,若果交由皇上赐婚,情况便大大的不同了。众位大臣深知其中的厉害,难保汐颜会藉由赐婚,打压他们家族的势力。想到此,他们纷纷见风使舵,极力称赞皇上的英明,体恤臣下云云。   一场闹剧在声声赞扬中落下帷幕,汐颜摆脱了以后被逼婚的麻烦,笑脸盈盈。下首的大臣暗自盘算着联姻的对象,若有所思地与周侧的官员相互奉承与谈笑。唯有座上的年轻男子大多神色失望,对四周妙龄女子脉脉含情的目光视若无睹。   汐颜端起酒杯,与蓝宸佑手上的碰了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朕没有挑人纳入后宫,让你失望了?”   蓝宸佑睨了她一眼,“皇上突然举办百花宴,又邀请了所有官员家中适婚的男子,未免让人误会。”   “若果他们不误会,又怎会乖乖把人都带过来?”汐颜粉唇一抿,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瞥见大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她淡笑道。“不出几日,这天京的喜事必定接连不断了。”   “皇上就不担心大臣借联姻为名,壮大势力?”即使不明白官场的细末,蓝宸佑仍旧敏感地发现到这一大问题。   “蓝侍臣,在朝廷里,任何官员都不可能独善其身……只是这联群结党,需要有一个度。”   汐颜抬手慢慢往在杯中斟酒,直至酒满。“就象这酒水,比这杯沿略略高了一点,仍不会溢出来,可惜只要再加上一滴,原本浮起的酒水便会全部流出。”   蓝宸佑半明半疑,迟疑道。“那么皇上,这个度在哪里?”   墨眸微抬,展颜一笑。“……这个度就在朕的心里。”   顿了顿,汐颜不禁苦笑。“所以,是宽恕还是制造杀孽,全在朕的一念之差。”   望着她眉梢间沉淀的疲惫,蓝宸佑正欲开口安慰。这时,一名小太监双手托着一盘点心,慢慢走近两人的案前。   汐颜看向这小太监,略显奇怪。她的膳食向来只有安福一人呈上,这事宫内皆知,因而都会将吃食先递给安福再送上来。   她心念微动,察觉到一丝不妥,却见那小太监骤然将托盘扔向蓝宸佑,手中亮出一把匕首,迅速朝汐颜刺去!    第四十一章 刺客 更新时间2008-7-19 11:25:22 字数:2798  电光火石间,汐颜身形往右一偏,避开了要害。然而,她与那刺客相距不远,匕首仍旧刺入她的左臂上。   “皇上——”瑞琛匆忙上前,转过身,将汐颜护在怀里。   蓝宸佑抬臂挡去了丢向他的托盘,银光一闪,长剑已紧贴着那假太监的脖颈。   “护驾——”   方知鸣匆匆领着禁军冲入,三两下制服了仍想挣扎的刺客。奋力反抗中,刺客头上的帽子脱落,墨黑的青丝倾泻而下。一张娇俏的面容显露了出来,众人一脸愕然,这胆大的刺客竟然是个少女!   少女瞪大双眼,愤愤地盯着瑞琛怀中虚弱的汐颜,喝道。“你这暴君!根本不理会百姓的死活,饿死的、病死的人不计其数,你却还在宫里歌舞升平!我要杀了你,为民除害!”   “掌嘴!”方知鸣见她对皇上出言不逊,愤怒地下令道。   “……慢着!”汐颜倚着瑞琛,缓缓坐起,明黄的金丝龙袍染了大片的殷红,秀丽的容颜褪去了血色,一双墨眸却依旧炯炯有神,幽幽看向下首被禁军压制住的女子。“方卿,将她带去华音殿。”   “皇上!”方知鸣大吃一惊,继而进言道。“此人来历不明,又胆敢刺杀皇上,罪无可恕,按照澜国律例,理应就地正法!”   “……同样的话朕不想再说一遍!”失血过多,汐颜只觉眼前阵阵发黑,然而手臂的剧痛却让她无比清醒。“方卿,立刻在宫内全面戒严。”   “微臣遵旨,”方知鸣略显忧心地看了汐颜一眼,留下三百名禁军,这才带着剩下的人四处搜查去了。   蓝宸佑迅速在汐颜左臂上一点,汹涌而出的血这才止住了。见他想要拔出匕首,汐颜伸出右手阻止了蓝宸佑。“……先回华音殿吧。”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汐颜不想在百官面前失了威仪。她轻轻推开了想要抱起她的瑞琛,慢慢站起身来。   “宫内可能还有刺客的同伴,以策安全,只能委屈众位爱卿留在原地等候了。”   下首的大臣脸色沉重,不少女眷则吓得花容失色,细细啜泣。   孔织走前几步,恭谨地说道。“皇上龙体违和,不妨先将刺客交由陈大人和杨大人看管,再择日提审,皇上意下如何?”   “……不必了,朕想要亲自审问。”汐颜皱着眉,扫了眼不远处吓得脸色发白的杨冠衡。“蓝侍臣留在此处,代朕安抚一下杨侍才吧。”   “不!”蓝宸佑与杨冠衡异口同声地拒绝道。   “那刺客相当狡猾,为免有失,小臣还是陪伴在皇上左右吧。”蓝宸佑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她,语气不容拒绝。   “小臣不想离开皇上身边,”刚才惊险的一幕,常年身处民间的杨冠衡又何曾见过,如今只觉双腿仍有些发软。但是瞥见汐颜手臂上的伤,大片刺目的鲜红,他又担心不已,说什么也不愿留在此处等待消息。   “……好吧,”说罢,汐颜率先抬步往寝宫走去。身后跪下了一片,“恭送皇上!”   ***************************   清润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汐颜挺直的腰背,与渐渐有些虚浮的脚步。她执意要自己行走,瑞琛自知汐颜不想让群臣看见她虚弱的一面,只能紧跟其后。   待几人离开了御花园,汐颜走入龙撵,便瘫软在软枕上,短短的几步路,已经将她残余的体力耗尽。手臂很痛,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汐颜眯着眼,身下的柔软让她很想就这样睡了过去,逃避这折磨人的痛楚,但她知道自己不能。   汐颜不敢把这刺客放在天牢里,皇姑姑在牢中突然暴毙,天牢里必然有内贼。然而当时守卫的禁军皆被杀害,线索就这样断了,内奸之事无从下手,方知鸣亦束手无策。既然无法保证天牢的安全,倒不如把刺客放在她眼皮之下,就近看管。   不过,这刺客究竟是受人指使,还是仅仅被人利用的棋子?   汐颜用完好的右手揉了揉额角,暗暗思索。无论哪一种,如今事情败露,那刺客极有可能会被杀人灭口。让蓝宸佑去看着刺客,是上上之选,他不但善武,且决不可能背叛她。只是这刺客是个年轻女子,蓝宸佑作为侍臣,孤男寡女,倒是会引人非议……   墨眸蓦地一亮,粉唇缓缓扬起,她怎么忘记还有一个适合的人呢?   “……皇……皇上……”   正想着,一人大力地掀开幕帘,俊颜满是焦急。汐颜愣了一下,问。“蓝侍臣,怎么了?”   蓝宸佑有些无奈,“皇上,华音殿已经到了。小臣唤了几次,皇上都没有回应,所以……”   汐颜歉意一笑,“方才朕想事情入了神,倒是让蓝侍臣担心了。”   单手撑起身,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下一刻却天旋地转,落入坚实的怀抱中。汐颜甩开脑中的昏眩,低声说道。“朕……自己走就好,蓝侍臣放朕下来吧。”   蓝宸佑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倔强的神色,叹道。“龙撵直接入了殿内,外面除了小臣、杨侍才、太傅和安公公,没有其他人了……皇上,也不必再逞强了。”   闻言,汐颜僵直的身子才缓缓软了下来,脸颊安静地贴着蓝宸佑的胸膛。确实,她已经无力再撑下去了……   他们踏入内殿,忽见一人立在大殿之内,皆是吃了一惊。雪白的衣衫,金红的凤凰图样面纱,赫然是国师雨疏!   “国师大人,”瑞琛朝他点头示意,蓝宸佑则径直走向床榻,轻轻将汐颜放下。   雨疏没有介意蓝宸佑的无礼,清冽的眼眸扫向殿门跪下的杨冠衡与安福两人,淡淡说道。“你们守着前殿,除了刘御医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国师大人。”安福恭谨地应道。   杨冠衡委屈地瞄了眼榻上的汐颜,还以为能近身照顾皇上,如今却让身为侍才的他守门口……心下腹诽,仍不敢忤逆雨疏的命令,愁眉苦脸地走向门口。   “……国师,那刺客……”   雨疏步进榻前,轻声答道。“在下已经将刺客安置妥当了,皇上不必担心。”   “刘御医,快!”杨冠衡扯着老御医刘姚庆,匆忙闯入。可怜刘姚庆一把老骨头几乎被扯得散了架,喘着气,躬身就要向在场的几位行礼。   蓝宸佑不耐地拽着他来到榻边,喝道。“皇上都伤成这样了,你还不赶快救治,哪来那么多礼数!”   瑞琛伸臂托着快要摔倒的刘姚庆,温和一笑。“蓝侍臣也是关心皇上的伤势,请刘御医多多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的……”刘姚庆连声应道,仔细查看汐颜的手臂,吁了口气。“当务之急,是拔掉这匕首。皇上……请忍耐一下。”   见汐颜微微点头,刘姚庆握着匕首,顾忌着不敢用力,一点一点地抽出来。巨大的痛楚袭来,汐颜全身发颤,死死地咬着唇,咽下了就要脱口而出的痛呼。       第四十二章 脱衣 更新时间2008-7-19 22:43:48 字数:2959  蓝宸佑地紧盯让刘姚庆倍感受压,手微微一抖,汐颜忍不住闷哼一声,粉唇上点点晕红。   “这么磨磨蹭蹭,你想让她疼死么!”蓝宸佑一把推开刘姚庆,低喝道。“让我来!”   汐颜深知长痛不如短痛,朝他递了个眼神。蓝宸佑会意,单手握住刀柄,一下子用力抽了出来。   好痛!汐颜倒抽一口气,牙关一紧,咬上略硬的物事。淡淡的铁锈味在唇舌间蔓延,感觉到手臂一凉,知道有人在帮她上药。剧痛渐渐缓了下来,汐颜额上早已布满冷汗。勉强睁开双眸,却发现自己咬着的是瑞琛的手,连忙松口。   瞥见手背上的牙印与鲜血淋漓的伤口,汐颜歉意地看向他。“太傅,我……”   “在下没事,这点伤怎比得了皇上的。”瑞琛抬起衣袖轻拭着汐颜额上的薄汗,以及她唇边的血迹。“皇上感觉如何?”   “好多了,”眉梢间仍带着几分隐忍与疲倦,汐颜微微一笑。“蓝侍臣上药与包扎伤口的手法,看来是越来越熟练了。”   蓝宸佑睨了她一眼,道。“皇上这几个月受伤的次数太多了,小臣这是熟能生巧。”   “确实,自从朕登基之后,刺杀接踵而来……而且不过数月,也开始被称作是昏君、暴君了。”墨眸闪过一丝黯然,汐颜苦笑道。   “那刺客怕是听信了流言,对皇上有所误会,皇上没必要放在心上。”一直沉默的雨疏淡然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安抚之意。“只是……”话锋一转,清冽的眼眸掠过一丝薄怒。“方知鸣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人在皇宫中放肆,他这禁军统领,也不必做下去了。”   汐颜愣了愣,这是第一次看见雨疏发怒,本想为方知鸣开脱,而今却不知如何开口。方知鸣做事一向严谨,又忠心为国,汐颜并不想将所有的错误推到方知鸣身上,迁怒于他……   “皇上,方大人求见。”安福立在几丈之外,恭谨地禀报道。   “……宣他入殿吧,”看来禁军在宫内的搜查已经结束了,汐颜正想起身,蓝宸佑阻止了她,皱眉说道。   “皇上的伤需要好好休息,是吧,刘御医?”   被人遗忘在一角的刘姚庆连忙上前,沉声应道。“确实如此,皇上方才失血过多,最好卧床修养数日。微臣已经开了几帖补血强身的方子,待会便让宫人煎好送来。”   “皇上,刚才的事就交给在下与国师大人好了。还是说,皇上信不过在下与国师的能力?”瑞琛温润一笑,接过了话头。   话已至此,汐颜除了乖乖地躺在榻上,还能如何?   “那就劳烦蓝侍臣与杨侍才留在内殿照顾皇上了,”雨疏看着汐颜紧抿的粉唇与微阖的眼眸,又重复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待两人走后,杨冠衡才有机会上前,靠近汐颜。瞅着她昏睡中仍拧紧的双眉,苍白如雪的面容,心底不禁一阵心疼。想了想,他忽然抬手伸向汐颜的衣襟。   “你要做什么?”蓝宸佑挥袖挡开杨冠衡的手,警惕地瞪向他。   杨冠衡被他冷冽的气势一震,神色微变,急急说道。“我看那衣衫沾了血,皇上睡得不舒服,就想帮忙换一身罢了。”   漆黑的双眼冷冷地看向他,杨冠衡瑟缩了一下,喃喃说道。“当、当我没说过。”   “……你去打一盆清水过来。”   杨冠衡怔了怔,慢慢涨红了脸。“蓝侍臣,我是皇上的侍才,不是宫人!”   “杨侍才,你我两人,谁的品级更高?”蓝宸佑挑了挑眉,冷然问道。   “……知道了,”杨冠衡不情不愿地端着盆子到后殿取水去了,当然打水的功夫还是由其他宫人做的。   见杨冠衡走远,蓝宸佑径自打开衣橱,随手取出一件雪白的单衣。一手缓缓托起汐颜的上身,一手迅速地解开她的衣带,一件件褪下繁复的衣物。他眼神四处漂移,俊颜泛着丝丝局促与尴尬。昏睡过去的汐颜柔弱无骨地瘫软在他臂弯里,蓝宸佑鼻息间满是少女的幽香。   感觉到汐颜贴着他的柔软,蓝宸佑喉头一动,手忙脚乱地帮汐颜换上干净的单衣,再将她轻轻平放在床褥上。大大地松了口气,一抹额角,蓝宸佑才发现不过片刻,自己早已一头大汗。甚至比平常练剑半个时辰还要累得多,不由暗叹,这侍侯人的功夫果然不容易啊。   杨冠衡端着水盆,推门而入,望了眼蓝宸佑,奇怪地问。   “蓝侍臣的脸为何这么红?”   蓝宸佑不自在地撇开脸,只觉面上越发滚烫。“……今晚在宴席上喝多了。”   杨冠衡想起蓝宸佑今夜安公公送去的七、八瓶酒,不疑有他,浸湿了手帕缓步走向汐颜。忽然瞥见薄被下,汐颜一身干净的单衣,怔忪片刻,幽幽地望向蓝宸佑。   蓝宸佑轻咳了一声,辩解道。“杨侍才刚刚说得有理,我便帮皇上换了一身,让她睡得安稳一些。”   杨冠衡揪着手上的帕子,恨得咬咬牙。突然想到辛辛苦苦打回来的清水,面色才缓了缓,轻轻擦拭起汐颜的脸颊与柔软的小手……   顺便瞪了蓝宸佑一眼,这活儿怎么也不让给他!   *************************   “国师大人,太傅大人,微臣在宫内的一偏僻处寻到一名被绑的太监。沈大人家中的婢女也失了踪,恐怕是被刺客调了包,顶替这婢女入宫了。”方知鸣站在下首,沉声禀报道,却不见那两位大人有所回应。   “……方大人,皇宫的守备皆由你负责,如今皇上遇刺,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失职之罪就能完事的。”雨疏清冽的眼眸冷冷地扫向他,方知鸣自知理亏,立刻单跪在地,扬声道。   “微臣万死亦难辞其咎!但请国师大人给罪臣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皇上信任方大人,才会将宫内的安危交在方大人手上。如今看来,方大人似乎并不适合继续任禁军统领一职了。”瑞琛的薄唇习惯性地噙着一丝浅笑,笑意却难得的没有达到眼底。   方知鸣原想皇上一事,国师与太傅两人会责怪他,惩罚他。不想他们由始至终,和颜悦色,却让方知鸣的愧疚如藤蔓般渐渐缠紧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上赏的一百大杖没有给方大人一个警惕,既然这样,方大人回去面壁思过半个月,这段时间不得离府,如何?”温文有礼的语调,表明听起来似是在询问,实际上却没有丝毫回转的原地。   “……是,太傅大人。”方知鸣面色沉重,急切地问道。“那微臣离开后,皇宫的守卫由谁负责?”   “在下会先让兵部尚书陈大人暂代禁军统领一职的,方大人无需担忧。”瑞琛轻声回答了方知鸣,脸上看不出丁点不耐。   “……是,微臣告退了,”带着眼底无法掩饰的失望,方知鸣缓缓退出华音殿。   “面壁思过?就这样饶恕方知鸣了?”待脚步声远去,雨疏眯起了双眸,淡声问道。   “……这是皇上的意思,不是么?”瑞琛唇边笑意未减,反问一句。   雨疏轻轻一笑,“的确……”   她就是这般心软的人……   “但是听了太傅的一番话,方知鸣怕是不好过了。”   “稍作惩戒是必须的,国师大人不是也默许在下了吗?”   说罢,两人目光一凝,相视而笑。       第四十三章 出口 更新时间2008-7-20 17:17:45 字数:2851  连续两日被灌下了无数的汤药,汐颜只觉口中满是浓浓的药味,即使漱口了好几回,也难以去除唇舌中的苦涩。   伸手抓了抓搔痒的肌肤,汐颜甚感无奈。刘姚庆叮嘱她不要走动,不要沾水,多吃多睡,导致她从那夜回寝宫后,未曾再离开过床榻。最让汐颜难受的是,她已经接连两日没有沐浴了。昨日本打算用湿手帕擦身,谁知扯裂了伤口,让刘御医又是一通忙乱之后,汐颜只得放弃。并且深感后悔,为何当时就不留下一两个婢女在华音殿呢?   虽然皇家子孙从小有近身的宫人与婢女侍侯,可是汐颜总觉得别扭,贴身的事情大多自己包办。又不喜吵闹,身边只有安福与婢女海棠。   海棠年纪与汐颜相仿,只比汐颜小几个月,是个温柔贴心的女子,两人很合得来,汐颜待她就象是自家妹妹一样。一年前被汐原相中,汐颜早知海棠对汐原上了心,也就高兴地促成了两人。可惜几个月后,海棠腹中的胎儿流产了,她受不了这打击而疯了,甚至不知所踪……   汐颜派人四处查找了几个月,却一无所获。   从此之后,华音殿内便再没有宫女,虽有所不便,父皇先后几次想要派些伶俐聪慧的婢女过来,都让汐颜婉言拒绝了。如今她登基后,有了侍臣与侍才,宫内所有的婢女更是都撤去了,造成她现在受伤后,无人贴身服侍的窘况。   蓝宸佑那夜后便一直留在华音殿,虽然于礼不合,但顾及到汐颜的安全,倒是没有引来非议,只是……   “蓝侍臣,这汤药是我拿来的,怎么就由你来喂?”杨冠衡瞪大双眼怒视着眼前之人,气得尊称都丢一边了。   蓝宸佑漆黑的眼眸一闪,笑道。“昨天是谁喂汤药的时候,让皇上的衣襟沾了一大片?”   杨冠衡面上一窘,想起昨日他盯着汐颜粉嫩的唇瓣微张,隐约看见那诱人的丁香,忍不住心猿意马,手一抖,把汤药都洒到汐颜的衣衫上去了。   “那、那是……”   支吾了半晌,他头一抬,愤愤不平地道。“既然蓝侍臣喂药,那今日由小臣伺候皇上更衣。”   好整以暇地瞥了杨冠衡一眼,蓝宸佑轻笑道。“让杨侍才为皇上更衣,这衣衫恐怕得再换一回。到时,那补血的方子刘御医还得再煎一副给杨侍才了。”   杨冠衡一窒,俊颜憋得通红。那日他趁蓝宸佑不在,提出帮汐颜换身衣物,谁知才看见汐颜肩上雪白的肌肤,鼻尖一热,抬手一抹,一手的鲜红。吓得汐颜以为他得了急病,让刘姚庆火速赶了过来。   诊脉了半晌,刘姚庆别有深意地瞄了杨冠衡一下,对汐颜只道是,虚火旺盛……当时杨冠衡丢脸得直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他先前在勾栏院呆了足足一个月,却只是观摩,从未实践过。只因其养父杨鼎十分担心里面那些妓女身子不干净,也勒令杨冠衡不得靠近她们。勾栏院的女子高矮肥瘦,各有千秋,当初杨冠衡还觉得她们有几分姿色。如今看见汐颜,好比天上的月亮与地上的烂泥,天渊之别,杨冠衡岂会不心动?   蓝宸佑这一番话,显然是得知了那日的事情,杨冠衡脸上一阵青白,向来口齿伶俐的他竟然斗不过蓝宸佑这么个莽夫,杨冠衡顿感挫败。   汐颜墨眸微抬,掠过一丝揶揄。“……蓝侍臣与杨侍才看来相处得很好。”   “谁跟他好了!”两人似是被人踩到尾巴,猛地跳了起来,异口同声。   秀眉一挑,汐颜来回看着他们。“连回答也一样……你们真是心有灵犀啊。”   蓝宸佑与杨冠衡视线一碰,迅速撇开了脸。   微微摇头,汐颜好笑地看着两人孩子气的一面。这两日,蓝宸佑以品级较高为由,指使着杨冠衡干活。杨冠衡则与她谈论音律,让完全对这些一窍不通的蓝宸佑根本插不上话来。两人轮流侍侯她,却往往弄得一团糟。   蓝宸佑方才嘲笑杨冠衡,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帮她更衣时,紧闭双眼,因为紧张时时弄错了衣衫的正反面,汐颜只得重新费力地穿衣。喂汤药时,笨拙的手常把勺子伸到别处,害得汐颜一脸的药味……   不过有他们两人在,这华音殿倒是热闹了许多,一天到晚躺着的汐颜也不觉得沉闷了。但汐颜惦记着那夜的女刺客,不知国师审问得如何了?   “……蓝侍臣和杨侍才回去休息吧,剩下的让安福来做就好。”想来这两天,安福不停地收拾着弄污的衣物、被褥和洒在地上汤药,怕是折腾得够呛了。“宫内加强了守卫,你们两人一直留在华音殿也是不妥,先回寝殿去吧。”   听罢,即使不情愿,他们也只能起身告退了。   “安福,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汐颜伸手落下榻上的纱帐,扬声吩咐道。   “奴才遵命,”安福恭着身,轻轻关上了大门,笔直地守在殿前。   汐颜单手伸向床榻内里的墙壁,轻轻一按,打开了秘道的入口,闪身走了进去。身后的石门迅速关闭,秘道里并非一片漆黑,淡淡的光亮盈满,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了一颗夜明珠,方便视物。   许久没有下榻,加之第一次踏入秘道,汐颜走得很慢,仔细观察着四周。这条秘道看来建得有些年份了,墙壁水迹斑驳,隐隐显出几分黑旧。地上长出一片片的青苔,路中间却是空的,露出一条光秃秃的小道。   汐颜微微眯起眼,一看便知有人长年从这里经过,知晓秘道的只有父皇和雨疏。但是在登基前,这里是长公主的寝宫,而父皇要见她何需偷偷摸摸,可雨疏经常来这里做什么?   疑惑地继续前行,拐了个弯,秘道已是到达了尽头。汐颜用右手摸索了片刻,没有一丝凸起,左右查看了一番,除了石门最下面有个奇怪的凹形小坑,一片平滑。不由纳闷,这出口怎么开启的?   汐颜不禁满脸失望,难得过来了,而今却要往回走?   用力地推了推,墙壁纹丝不动。汐颜皱起眉,从上至下轻叩着,缝隙间的声响应是不同的吧。谁知捣鼓了半晌,她丝毫没有听出相异之处。   汐颜不甘地等着石墙,雨疏告诉了她开启入口之法,她却忘记了问出口。惋惜了一叹,她只好转身往原路走去。   忽然一声轻响,汐颜立刻止了步,回头见石门朝她的方向缓缓打开,一人躬身走进。抬头看见汐颜,明显一怔。“皇上?”   “国师,”汐颜往石墙一指,直接问道。“这出口怎么开的?推又推不了,墙上也没有任何机关。”   雨疏清冽的眼眸在夜明珠的微亮中,闪烁着流光溢彩。“……皇上,这石门是往内拉开的。”   “不可能,”汐颜愣了一下,立刻回应道。“根本没有把手,怎么开……”   尚未说完,只见雨疏将手插入刚才那个凹下去的坑,往他们的方向一拉。   汐颜望着轻易打开的石门,神色郁闷。   一般人见到石门,通常都会想着往外推或者查找墙上的机关。建这秘道的人,心思果真巧妙,把人这点通性都算计进去了。想必进来秘道的,没几个能走出去的吧……       第四十四章 审问 更新时间2008-7-21 12:27:37 字数:2741  雨疏率先走出石门,站定后一手伸向汐颜。汐颜摇了摇头,拒绝道。“朕还能自己走,不必劳烦国师了。”   闻言,雨疏沉默地收回了手臂。汐颜扶着石门走了出来,认出此处是雨疏的寝室。微微侧过头,瞥见站在殿门的一人,不由蹙起秀眉。“国师,这人是谁?”   “是在下贴身侍侯的宫人,小别子,过来参见皇上。”雨疏看出汐颜的担忧,淡淡解释道。“小别子守口如瓶,绝不会将秘道的事告知他人。”   盯着在几丈外跪地行礼的小童,汐颜疑惑地看向他。“国师为何这般肯定?”   “因为小别子等于是雨疏的分身,而雨疏是绝不会背叛皇上的。”清冽的眼眸内满是笃定,汐颜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挥手让小别子站起身来。目光在这小童身上一转,汐颜忽然忆起,此人是上回在南熏殿带路的宫人。   此刻,小别子低眉顺眼,温顺而淡定,岂有当日所见的紧张与惊慌?   粉唇微微扬起,汐颜笑道。“一段时日不见,小别子让朕都认不出来了,国师御人之术,果真了得。”   “皇上过誉了,”雨疏轻轻点头,又道。“皇上突然前来,是为了那女刺客的事吧?”   “正是,”汐颜点了点头,“国师有从刺客口中探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么?”   “在下尚未开始审问,”他坦然答道,眼底掠过一丝光亮。“只因雨疏认为,皇上更希望亲耳听见刺客当面叙述。”   “国师如此肯定,是已经寻到了法子,让刺客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吗?”汐颜略略有些惊讶,那女刺客被关押数日,皇宫内没有出现解救或者灭口之徒,想必她是单独行事。这样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又岂能轻易撬开她的嘴巴?   “刺客就在偏殿,皇上不妨与在下一同前去。”雨疏说罢,未等汐颜回应,径直抬步离开。   “皇上,这边请!”小别子恭着身,低声说道。   汐颜跟着他,墨眸饶有兴致地细细观察。记忆中那双灵动的双眼,如今幽若深潭,连向来善于察言观色的汐颜,亦看不出分毫思绪。雨疏究竟用了何种方法,让原本天真可爱的童子变得如此深沉?   “……皇上,偏殿已经到了,容奴才先行告退。”小别子在偏殿几步外顿住脚步,恭谨地说道。   雨疏已经候在殿前,双眼朝这边一扫,小别子缓步退下了。   打开殿门,汐颜看见正中被捆绑在石柱上的一人,皱起了眉头。   不过数日,那女子已是憔悴不堪,披头散发,依旧穿着一身太监服,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可见未曾用刑。但是神思恍惚,面色发白,看着两人走近,竟没有丝毫反应!   “她怎会变成这样?”汐颜略微有些吃惊,急问道。   “皇上放心,只因这刺客先前不断挣扎,妄图逃走,雨疏便略施小计,让她安静下来。”修长的手一抬,在刺客眼前打了个响指,低喃一句。“醒来!”   女子的双眸似是云霭散去,渐渐恢复清明。猛地看见眼前的汐颜,诧异地瞪大眼,狂躁地挣扎起来。“狗皇帝,你……”   忽然瞥到一旁的雨疏,她立刻住了口,仿佛看见了食人的猛兽,眼中满是惊恐。   雨疏看着她,轻笑一声。“看来这几日,姑娘似乎还没有得到教训……”   女子面色微青,往后瑟缩了一下。   汐颜来回看着两人,心下犹疑。见雨疏没有开口的意思,她转向那女子,问道。“姑娘是谁?”   女子撇开脸,本不想回答,瞅见雨疏冷冷地盯着她,身子一僵。“……韩小落。”   “韩姑娘,为何要入宫行刺朕?”   韩小落冷哼一声,“渭河上游河堤决堤,死伤无数,狗皇……额,皇上还在天京举办宴会,大肆挥霍,澜国的百姓怎能不心寒!”   “不可能,朕已经让户部从国库拨出二百万银两,用作赈灾。也将浏阳知府韩振旗收监,查出河堤倒塌之事……”   “韩大人是无辜的!”韩小落激动地打断汐颜的话,“朝廷不过是想要一个替罪羔羊,就把韩大人推了出来。皇上未曾查明真相,就要判处韩大人的罪吗?”   “韩大人的事刑部已经判决了?”汐颜抿着唇,为何她至今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七月初五斩立决……”韩小落惊惶地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正是七月初五,”雨疏淡声答道。   “午时行刑,来不及了……”韩小落望着殿外的天色,满脸绝望。她拼尽性命,最终杀不了皇帝,却又救不了韩大人么……   汐颜亦双眉紧锁,从皇宫到刑场,最快也需两刻钟,恐怕真的赶不及了。   “皇上不是赐给蓝侍臣一匹千里马了?”雨疏突然开口提醒道。   墨眸一亮,她怎么忘记有小黑了!   心思一转,汐颜不由暗忖,派谁过去?   蓝宸佑不能随意离宫,方知鸣还在家中面壁思过,一时之间,汐颜竟想不到一个适合的人选。   “……小别子可以为皇上分忧,”雨疏深知此事重大,汐颜定是担心有所耽误,韩振旗便要性命不保,便淡淡建议道。   汐颜想了想,微微颔首。急召了小别子过来,仔细吩咐,便让他带着汐颜的玉佩匆匆离开了。   直到小别子的身影消失在宫殿的尽头,韩小落仍不敢相信方才的所见所闻。“……皇上真的要救韩大人?”   “朕没有完全相信韩姑娘的话,只是刑部事前没有递上折子,便擅自行刑。加之韩大人是此次渭河上游河堤倒塌之事的关键人物,朕不得不问清楚。”   听罢,韩小落撇了撇嘴。不管是什么理由,汐颜还是出手去救韩大人了,于情于理韩小落还是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多谢”。   汐颜看着韩小落别扭的脸色,笑了笑,转向雨疏。“国师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刑部匆忙判决,有两个可能。一是此事一目了然,罪证确凿,刑部也没有多加审查,直接判刑了;二是皇上已经开口让刑部自行处理,刑部可能认为此等小事,就没有必要再禀报了;第三,这事可能牵连过多,为免节外生枝,只好……”说到此,雨疏顿住了话语。   “只好杀人灭口,封住韩大人的口吗?”汐颜若有所思地瞥了雨疏一眼,“国师是否知道了些什么事?”   雨疏轻笑一声,“皇上为何如此问?”   汐颜盯着他,没有开口,她有种感觉,雨疏或许早已知晓这事,却一直没有提起。   “……国师是效忠于朕的,不是么?”   “确实如此,”雨疏略略点头,看向她的眼神深邃幽然。“但是皇上似乎忘记了,在下与太傅,都只能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拐杖,却并非皇上的双腿。”   墨眸闪过一丝了然,汐颜吁了口气。“朕……明白了。”       第四十五章 失去 更新时间2008-7-22 0:22:08 字数:2689  三人静静地在南熏殿等待消息,汐颜见韩小落狼狈的模样,帮她松了绑,一旁的雨疏并没有上前阻拦。韩小落亦乖巧地坐在一角,再没有攻击汐颜的意思。   连续几日没有东西下肚,韩小落又饿又渴。眼珠骨碌一转,悄悄地伸向桌上的点心。背对着她的雨疏略略一动,韩小落吓得缩回了手,面色僵硬地往外挪了挪。   汐颜不解地望了她一眼,问道。“国师对韩姑娘做了什么,让她如此害怕?”   雨疏淡淡一笑,“在下还不至于对女子动刑,皇上可以放心。”   秀眉一挑,汐颜眯起了眼,看来他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转向韩小落,却见她摇了摇头,满脸惧意,怕是不愿提起,汐颜只好作罢。   殿内一片静默,汐颜走了大段路,早上又只喝了半碗粥,已是腹中空空。随手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墨眸不由一亮。   “……好吃吗?”雨疏一手支着下巴,低声问道。   汐颜点点头,又咬了一口。“国师的点心是御膳房做的吗?怎么朕从未尝过这种点心?”   “是在下做的。”   闻言,汐颜诧异地一愣,视线瞟向雨疏白皙修长的双手,仔细打量。   “皇上这是不相信雨疏的话么?”他抬手拿起汐颜面前的那碟点心,状似要移走,汐颜轻咳一声,应道。   “朕当然相信国师的话,只是觉得惊奇罢了,国师也喜欢甜点?”   “……嗯,”淡淡的光华从雨疏眼中晕了开来,向来清冽的双眸含着柔和的笑意。一边的韩小落盯着他,看得双眼发直。没想到这人,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看够了?”冷冽的声线响起,韩小落对上雨疏的目光,背上一寒,急忙低下头。   这一声,也让微微愣神的汐颜回了魂,尴尬地撇开了脸。   瞄到汐颜粉红的耳根,雨疏眼中的冷意才稍微缓了缓。韩小落咬着唇,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人真是喜怒无常!   无奈肚子正高唱空城计,韩小落的气势霎时少了大半,瞅着汐颜手中的点心,猛吞着唾沫。   “朕倒是怠慢了韩姑娘,过来一块吃吧。”汐颜抬眸朝她善意地笑了笑,在韩小落看来,却象是炫耀和施舍。她想起那些无辜死去的百姓,一肚子怒火,可碍于雨疏在旁,韩小落只能高傲地抬起下巴,一口回绝。“不用了,我不饿!”   汐颜感觉到她的敌意,敛了笑意,默不作声。   韩小落见汐颜没有反驳,也不想自讨无趣,安静地静候消息。短短半个时辰,似是过去了一年。她心急如焚,既担心皇帝出尔反尔,说去救韩大人,不过想安抚一下她,套出些话来;又揣揣不安,那小童在午时前没有赶上。心里七上八下,闹得已是困倦不堪的韩小落倒是提起了不少精神来。   见韩小落不停往殿外张望,汐颜安慰道。“韩姑娘不必着急,小别子骑的是千里马,想必能在午时之前赶到刑场。”   韩小落轻哼了一声当作回应,她才不相信这昏君会那么好心。若不是她,韩大人和那些被淹没的村庄,怎会无人救助,饿死、病死无数?   汐颜也不恼,转头亦看向殿门。烈日高照,吹来的微风带着几分炎热的气息,汐颜的心里却渐渐渗出些冰凉。若果真如国师所言,她便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如果那些官员想要隐瞒,如今韩振旗肯定必死无疑。   不是没有想过那从国库拨出的二百万两白银会被官员污了去,正如太傅瑞琛所说,水至清则无鱼,何况是朝廷这污浊的大染缸?   可是,若韩小落所言属实,那么这些官员的胃口倒是比汐颜想象中大得多。是欺她为女子,又初登皇位吧,不然又怎可能如此胆大妄为。原本想在任的官员皆是父皇当年亲手提拔,品德与能力应是信得过的。加之新王登基,为免朝廷动荡,汐颜便没有换下他们的打算。现在看来,朝廷可能需要一次大换血了……   一声嘶鸣传来,韩小落猛地跳起身,冲向殿门,却与来人撞了个满怀。那人退后一步,站稳了,身子虚弱的韩小落反而跌倒在地上。没有理会身上的疼痛,韩小落扯着来人,急急问道。“韩大人呢?”   来人正是去阻拦行刑的小别子,他用力挣了挣,无奈韩小落牢牢地拽着他的衣袖,只得无视她,微微躬身禀报道。“皇上,奴才有负所托。”   韩小落抬起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汐颜皱起眉,“怎么回事?”   “奴才骑着……小黑到达刑场时,离午时还差半刻钟。”小别子挥手推开呆愣的韩小落,继续说道。“只是奴才上前一看,韩大人早已气绝多时了。”   “……那么,在刑台上的只是一个死人?”汐颜怔忪片刻,才回过神来。   “回皇上,从韩大人身上干涸的血迹与点点尸斑看,应该死去近两日了。”小别子垂下首,恭谨地回禀道。   两日?   汐颜颓然地坐下,轻叹道。“……杨鼎怎么说?”   “杨大人只说是韩大人在天牢中急病而死,为了以儆效尤,仍旧按时行刑。”   按时行刑,连死人的尸首都不放过么……   “我不相信!韩大人……爹爹会就这样死了,你骗人!”一直愣住的韩小落突然激动起来,双眼泛红,嘶喊道。“一定是你这狗皇帝害死了爹爹,是你,一定是你!”   说完,猛地冲了过来,似是要与汐颜拼命。   雨疏身形一动,立即挡在汐颜身前。小别子则截住韩小落,手臂一翻,轻易将她压制住了。汐颜站起身,轻轻推开雨疏,墨眸紧紧锁着仍在不断挣扎的韩小落。   “韩振旗是你的爹么?”   韩小落满是恨意的眼眸冷然地望向她,停住了无谓地挣扎。   汐颜蹲下身,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会彻查此事,若韩大人是无辜的,朕自会还他一个公道!”   韩小落不置可否,官官相护,这皇帝怎可能为了区区一个知府,处置朝廷那些高官!可怜爹爹竟然就这样死在他们的手里,她却连爹爹最后一面都见不上。两日前暴毙,爹爹分明是在牢中被人害死了,就为了怕他道出真相。   她阖上眼,掩去眼眶涌起的热流。若果那夜,她没有冲动地行刺皇上,让那些人猜到了身份,爹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汐颜看着韩小落满面的自责与哀伤,心下不禁掠起一阵凄然,毕竟失去至亲的滋味汐颜曾经感受过……   “国师,韩姑娘就暂时留在南熏殿,请务必保证好她的安全。还有,不要太为难她了。”   雨疏略略颔首,转而开口问道。   “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第四十六章 以为 更新时间2008-7-24 0:01:38 字数:2553  雨疏略略颔首,转而开口问道。   “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当然是验尸!”汐颜斩钉截铁地答道。   不料派人去取回韩振旗尸身,刑部却道是已经敛棺下葬了。   从秘道走回华音殿的汐颜,听见此消息,不悦之余,却有些为难。常言道入土为安,现在韩振旗已然下葬,验尸之事,要如何处理?   只是行刑后便这般仓促下葬,如此急于掩饰的举动未免引人怀疑。   “杨大人,韩振旗的尸身为何这么着急葬下了?”汐颜坐于案前,墨眸淡淡扫向下首的杨鼎。   杨鼎微微躬身,应道。“回皇上,韩振旗虽然犯了死罪,生前仍是朝廷命官。行刑后,暴尸在烈日之下,实在让微臣不忍。于是急急置办了一口薄棺,好好安葬了。”   “杨卿倒是想得周到,”汐颜眯起眼,轻哼一声。“韩振旗既然犯了死罪,为何行刑前,朕一概不知?”   “禀皇上,”杨鼎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韩振旗已经招认了罪状,画了押,又人证物证俱在。皇上国事繁重,区区一个知府行刑,微臣就没有禀报了。”   “区区一个知府?”汐颜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杨卿似乎忘记了,就是这区区一个知府所建的河堤倒塌,让成千上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如此‘小事’,杨卿连告诉朕一声都不愿么?”   “微臣不敢,”杨鼎立刻跪下,神色惶恐。“审问期间,正举办百花宴,微臣不想扫了皇上的兴致,便压下了此事。后来皇上遇刺受伤,因而微臣没能及时禀告。微臣有罪,请皇上息怒。”   百花宴和刺客么?汐颜冷冷一笑,这杨鼎句句在理,一下子将罪责推到她身上。若果她治了杨鼎的罪,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这杨鼎,好一个以退为进!   “……韩振旗在天牢画押认罪了?罪状在何处?”   闻言,杨鼎立即从衣袖中取出一纸罪状,安福恭谨地递与汐颜。   “看来杨卿早知朕会想要看这罪状,面见的时候一并携了来啊。”展开那罪状书,汐颜似笑非笑地说道。   “前段时日,有人三番四次想要从天牢救走韩振旗。微臣无法,只得日夜将这罪状书藏于身上,不敢取下。”听罢,杨鼎急忙辩解道。   “有人意图劫天牢,朕竟一无所知……还是说,杨卿仍旧不想让朕扫兴,又将事情压下了?”汐颜冷笑着,沉声反问。   听出汐颜话语中的讽意,杨鼎诚惶诚恐地应道。   “皇上恕罪,微臣虽为刑部尚书,但天牢的守备全权交由方大人。微臣以为,方大人已经向皇上禀报了此事,不想……”   以为?   汐颜心底的怒火一下子涌了上来,他们当她这皇帝是什么,竟然用那么两个字来敷衍她!   “杨大人在平常办案时,也用‘以为’两字来判案的吗?若是如此,朕不得不重新评价杨大人是否有能力继续担当刑部尚书一职……来人,杨鼎玩忽职守在前,欺君在后,取去其乌纱,送入天牢,等候判决!”   此话一出,杨鼎霎时面如死灰,满眼震惊。   见押走杨鼎的禁军神色略有迟疑,汐颜喝叱道。“听不到朕的话了,立刻将杨鼎带走!”   看皇上震怒,士兵不敢怠慢,立马上前。正欲将已然呆愣住的杨鼎拖走,一道声线忽然从殿外响起。   “且慢!”   “……太傅有何高见?”瞥见来人,汐颜面色稍缓,却没有让禁军退下。   “皇上,在下认为,杨大人并非刻意隐瞒,这惩罚怕是重了些。”瑞琛睨了杨鼎一眼,温和笑道。   瑞琛从未为他人求情,汐颜直觉他此话别有深意,便顺着他的话说道。“依太傅之见,应当如何?”   “在下认为,皇上查明一切之前,可让杨大人留在府中,不得擅离。”   汐颜深深地看向他,半晌才道。“……也罢,就依太傅所言。”   “谢皇上,”杨鼎连声说道,偷偷向瑞琛递了个感激的眼神,却见后者垂着双眸,视线丝毫没有半分落在他身上。不由狐疑,太傅自上任以来,从未偏袒任何人,此次开口为他求情,究竟意欲为何?   想归想,杨鼎刚刚逃过一劫,生怕汐颜反悔,匆匆告退了。   **************************   “太傅为什么要阻止朕?”汐颜秀眉一挑,一副若他说不出让人信服的理由,不会善罢甘休的神情。   见状,瑞琛不由苦笑。“皇上方才不免太过冲动了,无论怎么说,杨大人也是刑部尚书,处于六部之列。无凭无据将他送入天牢,会引来朝臣非议。”   “杨鼎隐瞒在先,推诿在后,难道就这样放过他?”汐颜咬着唇,一脸不甘,又将韩小落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皇上相信这韩姑娘的话了?”瑞琛敛了笑意,眉心略略蹙起。   汐颜摇了摇头,“没有全然相信,但是杨鼎蓄意隐瞒,不能不让朕怀疑他的动机。”   “但是皇上可曾想过,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   瑞琛的话让她怔忪一瞬,面色微变。“打草惊蛇……朕一时气愤,确实过于鲁莽了。”   “皇上对韩姑娘痛失生父感同身受,心生不忍也在所难免。”温润的眼眸一闪,柔声说道。   墨眸掠过一丝黯然,汐颜轻叹道。“韩姑娘失去的不止是韩大人,她的娘亲听闻韩大人判刑后,上吊自尽了,奶奶则气急攻心,不到一日也跟着去了……太傅,朕答应韩小落,会给她一个公道。如今看来,朕是暂时办不到了。”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么……   瑞琛缓缓低下头,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   “皇上,一国之君最不需要的,便是这‘同情’二字!”   “太傅认为,朕是在同情韩姑娘?”汐颜撇了撇嘴,横了他一眼。   “难道不是么?”瑞琛深深地叹了口气,“韩姑娘的遭遇确实让人同情,皇上如今所做的,不就是想为韩大人洗脱罪名吗?”   “太傅,韩姑娘并非平常的女子,看她只身一人闯入皇宫便知。‘”汐颜笑了笑,如是说道。“同情’二字用在韩小落身上,怕是辱没了她。”   翌日一早,圣旨送到了杨鼎的府上,杨鼎仅仅被罚下了一年的俸禄与禁足在府邸半个月。如此轻罚,韩振旗的事,算得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第四十七章 挖坟 更新时间2008-7-24 15:40:42 字数:2976  近日,天京市井街巷流传着一件奇怪的事。   郊外好几处的坟地都被挖开了,里面陪葬的稍微贵重的玉器、瓷器全都一扫而空。在那片地方建了墓地的人家,立马派了不少仆人或护院去守着,以防不测。   天京的府衙收到消息后,亦遣了数十名衙差在郊外巡视,却一无所获。知府元智遥大为头疼,一面安抚不断前来鸣冤的亲属,一面还得苦思冥想,如何向上头禀报。天京知府这个职位,说大也不大,说小却也是不小。毕竟天京为澜国都城,天子脚下,又岂能有失。在天京任职这小小的知府,当然是比其它地方的要威风多了。   当年元智遥坐上天京知府一职,可谓煞费苦心。吏部尚书周楠钧的府邸前的门槛,他几乎都给踩烂了。六部的其它尚书元智遥也不敢怠慢,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打好关系,又是讨好又是送礼,折腾了许久,他这才算是如愿了。   若果这只是小小的挖坟之事,他其实也不必上报。只要做做样子,留下那些亲属的口供,估算一下他们丢失的陪葬品,便能了事。大不了找个死囚,给他们家人一点甜头,凑些人证物证,这案件就能完美的了结。   坏就坏在,那些被挖开的坟地里面,其中一人正是刚刚被处刑的浏阳知府韩振旗。渭河上游河堤倒塌,引得岸边的百姓死伤无数。刑部尚书杨大人按照律例判了案,定了罪,行了刑,却因瞒下了皇上,被治了罪。   虽然杨大人此次有惊无险,皇上亦没有在早朝再提起韩振旗一事,元智遥从官多年的直觉,却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就解决。因而,在被挖坟地的名单里,他一眼看见韩振旗的名字,霎时心惊胆战。   按理说四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直接将折子递给皇上的,但是天京的知府却有此特权,以从四品的等级,有重大事情,可斟酌把奏折上交与皇上。   元智遥想了又想,权衡再三,还是提起了笔,展开了一本空白的折子……   ************************   华音殿内,汐颜斜靠在躺椅上,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上的折子,粉唇微微上扬。   “朕没想到,韩姑娘会如此爽快地同意此事。”头也不抬,她懒懒地开口道。   不远处一名婢女瞪圆双眼,不自在地揪了揪身上的衣裙。“皇上,为了洗脱家父的冤屈,这点小事,相信爹爹在天之灵,也不会怪罪下来的。”   语气毫无恭敬之意,让一旁的安福不由微微皱起眉。“小落,对皇上不得无礼!”   汐颜的手轻轻一抬,笑道。“不碍事的,安福,她这性子够坦率,朕倒是蛮喜欢的。”墨眸转向韩小落,上下打量着她的宫女衣裙,换了一身倒添了几分少女的娇俏。“不过韩姑娘,安福也就罢了,在其它人面前要谨言慎行。不然暴露了身份,就别怪朕救不了你。”   韩小落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知道了,还未能还爹爹清白,我才不想死呢。”   “那就好,”汐颜收回视线,合上了奏折。“朕喜欢识时务的人,希望韩姑娘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我……奴婢明白,”韩小落脸色不甚自然地唤了称呼,想起雨疏见她武功了得,便让她来了华音殿。明面上是汐颜新招的贴身婢女,暗地里却是汐颜的护卫。毕竟禁军皆是男子,为了避嫌都在殿外守候。若有事起来,救驾未免迟了。   汐颜亦觉得在理,便顺了雨疏的意思。韩小落承诺不会伤害汐颜,亦不会阻扰汐颜查证她爹爹之事。虽然她看着汐颜磨磨蹭蹭地旁敲侧击,心急如焚,然而,想到雨疏的手段……   韩小落背后寒风阵阵,不禁瑟缩了一下。乖乖地退到一边,温顺地当起普通的婢女。   “韩姑娘,仵作的结论已经出来了。”   闻言,韩小落急急走近几步。“他怎么说?爹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仵作检查了韩振旗的腹部,没有丝毫中毒的反应。”汐颜一手支着下巴,缓缓说道。   “没有中毒,那爹爹怎么会突然暴毙?”韩小落一脸不信,瞅着躺椅上的汐颜,问道。   “……韩大人以前是否常常腹部右侧绞痛?”   韩小落愣了一下,不明白为何汐颜突然有此一问。思索片刻,迟疑地点了点头。“确实,爹爹偶尔会捂着右腹,面色不好。每次提起让大夫看看,他都说只是小事,一直拖延至今。”   汐颜略略点头,“那就是了,仵作查证了韩大人患有肝病,且时日相当长了。”   “肝病……”韩小落满目震惊,“爹爹真是病逝的?可是怎么会有那般巧合的事?”刚好就在她入宫行刺的那一日突然暴毙……   “韩姑娘也觉得太过于巧合了吧,”汐颜拍了拍身边的医书古籍,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韩小落狐疑地瞅着她,这人从刘御医那里要来好多古典医书,连续好几晚都翻看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汐颜揉了揉酸软的双眼,不枉她日夜翻查,终是寻到了线索。“韩姑娘可知,有一味药,本身没有任何毒性,但误服后,会助长那人体内的病症。”   韩小落摇摇头,忽然怔住了。“皇上的意思是……”   “正如韩姑娘所想,”汐颜略微坐直身,点了点头。“朕怀疑,韩大人是服用了这药,多年的肝病立刻难以抑制地爆发了出来。”   不自觉地拽紧了双手,直至指甲插入了掌心,刺痛传至,才惊觉起来。韩小落垂下双眼,爹爹虽然不是个好爹爹,因为公务甚少有时间与他们共处,但是在浏阳城,却没有百姓会否认他是个好官。是谁和爹爹有此深仇大恨,用这样阴险的法子置他于死地?   韩小落想到,爹爹在死前,那突入而来的病痛会是多么的痛苦,心不禁微微揪紧。   “皇上,这药在爹爹身上验得出来吗?”   看见汐颜的神情,不必她开口,韩小落已是知道了答案。若能验得出来,汐颜又何需日夜翻查这医书呢?   “此药无色无味,服下的人根本察觉不出来。而且它是药,却不是毒,在尸身上用银针也无法检验出来。”瞥见韩小落越发消沉的神色,汐颜淡淡说道。“只是,韩大人的肝病虽然拖得长了,却未到病逝的地步,骤然暴毙确实令人可疑。”   韩小落双眼一亮,用力地点头。“的确可疑!”   “不过,这些都是朕的推测,根本不能成为证据。韩大人的事,需得从其它方面慢慢查证了。”汐颜暗自叹气,花费了一番功夫,不料竟然会是无用功。   抬眸见韩小落欲言又止,挑了挑眉示意她说出来。   “皇上,其它那些坟地……”韩小落知道单单挖开她爹爹的坟地,容易引起其它人的注意,汐颜这样做也是为了掩饰。可挖了附近的坟地,扰了人家的清净,会不会……太过分了……   “怎么,韩姑娘如今才觉得对他们不住?”汐颜轻笑一声,粉唇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放心,朕让人挖的坟墓,都是那些生前曾四处作恶之徒的。至于陪葬品,都拿去变卖了,送给了以前受他们欺压之人,就当作朕为这些人积些阴德。即使下辈子不能做人,做牛做马总比下地狱好吧。”   听罢,韩小落无语。挖人坟地,还拿出了这么个富丽堂皇的理由,难道那些死人还要爬出来对她感恩戴德?       第四十八章 分忧 更新时间2008-7-25 15:27:15 字数:2768  “听说皇上对杨鼎从轻发落,为何不直接杀了他?”韩小落定定地看向汐颜,“爹爹在天牢中突然暴毙,这人即使不是主谋,也一定是帮凶。”   “韩姑娘也道是帮凶,不确定杨鼎便是主谋,朕杀了他又有何作用?”汐颜轻轻摇头,叹道。   “杀一儆百!”韩小落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汐颜苦笑,“韩姑娘以为,朕想杀谁就能杀谁。”   “你是澜国的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韩小落抬了抬下巴,理所当然地答道。   “话虽如此,但君王做事仍是有顾忌的。”汐颜敛了笑意,叹了口气。“大臣背后来自家族或结交的势力不容小觊,朝廷内里的关系错综复杂,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果没有充足的理由,砍杀朝廷重臣,朕这暴君之名,怕是要坐实了。”   抬头见韩小落面上一窘,汐颜微微一笑,知她想起了在百花宴行刺时痛骂自己为暴君之事。   “再说,主谋未曾抓住,为难这帮凶有什么意思。不过是让主谋更加心安理得地继续逍遥,说不定还会感激朕为他寻了个替罪羔羊。”   听她说完,韩小落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得有道理……只是看来,你这皇帝当得还真窝囊。”   安福听见这话,面上一白,想把韩小落扔出华音殿的心都有了。口无遮拦,以下犯上,若不是皇上仁慈,这丫头死十回都不够。   “谁说不是呢,”未想,汐颜大为赞同地点头。“常人说皇帝是这国家的主人,在真看来,皇帝更象是这国家的奴隶。”   “……你怎么说得象是被人在脖子上架着刀子,逼迫做皇帝似的?”韩小落皱着眉,瞅了瞅她。   “确实如此,若不是国师……”挖了个陷阱等着她跳下去,汐颜打死也不会来当这皇帝。   “原来是国师……皇上,我同情你。”她与雨疏相处了几天都受不了,难为汐颜还要一直跟雨疏一起,无法摆脱。   汐颜看着韩小落又惊又恐的神色,心内愈发好奇,正欲开口问,安福几步上前。“皇上,杨侍才求见。”   “那小子又来干嘛?”韩小落嘟嚷着,皱起眉头。   汐颜无奈地揉了揉额角,这两人……“安福,宣他进殿吧。”   “皇上,”难得这回杨冠衡没有抱着古琴,匆匆走向汐颜。“听说这几晚皇上夜夜不能成眠,小臣担心不已,便急忙前来看望了。”   “哼!虚伪!”韩小落睨了杨冠衡一眼,小声嘀咕道。   杨冠衡一听,猛地跳了起来,不悦地喝叱道。“小小宫女,竟敢对侍才无礼……”结巴了半天,向来只读圣贤书的他死活寻不出什么措辞来责骂韩小落,只能憋得满脸通红,引来韩小落一声嗤笑。   “皇上一定要给小臣做主!”杨冠衡瞪了她一眼,委屈地看向汐颜。   汐颜对此见怪不怪了,端着香茶抿了一口,优哉游哉地看着两人口舌之战。当然,韩小落总是处于上风,杨冠衡只得无可奈何地干瞪眼。这两人不知道是哪里不对盘,一见面就争锋相对……不过韩小落这性子,附近的宫人都被她折腾得够呛,也只有安福能忍受得住。   虽然华音殿确实是比以往热闹了许多,平常也就算了,这几天日夜翻查古书,汐颜睡眠不足,脾气倒是上来了。   重重地放开茶盏,清脆的响声让争吵的两人立刻住了口,怔忪地望向汐颜。   墨眸淡淡地扫向韩小落,后者抿着唇,乖巧地退开一边了。汐颜这才瞥向杨冠衡,道。“若无要事便退下吧。”   “是,皇上。”杨冠衡偷偷剐了韩小落一眼,不甘愿地缓缓退了出去。   “……皇上……生气了?”韩小落怯怯的瞄了瞄汐颜,低声问道。   汐颜摇了摇头,“不过韩姑娘跟杨侍才是怎么回事?一见面就吵个不停的。”   “这人实在虚假了!”韩小落愤愤地嚷嚷道,“说来探望,这根本就是个借口,还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哪有男人象他这么做作……我、我就是看不惯!”   想到自己是在背后说别人坏话,这人还是汐颜的侍才,韩小落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口气缓了下来。   “韩姑娘觉得这宫里面,谁就不虚假不做作了?”汐颜含笑看着她,问道。   “蓝将军跟国师就不会,”韩小落掰起手指一一数着,“嗯,还有皇上你也没有。”   汐颜盯着她清秀的面容,心下叹息。只要对她好几分,韩小落便对人家掏心淘肺,难怪一听有人说汐颜是昏君,就急急杀进皇宫里了,只是……   墨眸一眯,问道。“韩姑娘当初是听了谁的话,到天京来行刺朕的?”   韩小落急急否认,“我没有听命于什么人,是自己决定要来救爹爹的。”   汐颜略略挑眉,笑道。“朕不是要问你的同伙,也没有要追究什么,而是想知道,当时韩姑娘是从何处听说朕是昏君的事?”   “爹爹被抓走后,我就四处打探,后来才知道爹爹被带去天京。因为路途遥远,很快盘缠就用光了,有个好心的大叔也要到天京,便送了我一程,这事就是从他那里听来的。”韩小落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渭河上游决堤,下游不少城镇受到波及,朝廷迟迟没有来赈灾,甚至宫中还要举办百花宴……沿路都听见不少人偷偷地议论此事。”   汐颜目光一凛,两个月前就从国库里调拨了二百两白银赈灾,如今这钱银竟然丝毫不见踪影……   她隐约觉得,这事不只是是官员见钱眼开,私吞了那么简单……   ********************   “南下微服私访?”瑞琛面露诧异,“皇上为何突然有此意?”   “微服私访,更能看清百姓的生活如何,何乐而不为?”汐颜眨了眨眼,笑道。   清润的眼眸睨了她一眼,低叹道。“皇上想要亲自巡视渭河决堤的情况?”   “知我者莫若太傅,”汐颜略略点头,“需查明赈灾银两下落,韩振旗之事也要收集确切地证据……南下的路线便由太傅拟定,如何?”   瑞琛目光炯炯,说道。“皇上这是以身试险,上回在岚欣寺遇袭之事……”   汐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明黄衣袖上绣着的龙纹若隐若现。“太傅,你我心知肚明,这朝廷内所有的大臣并非朕一手提拔的,私底下不知多少人对朕为女儿身而耿耿于怀。不过是碍于国师的威信,而不敢公然忤逆。但是国师身处深宫,鞭长莫及……”   长叹一声,抿了抿唇。“朕想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汐颜即使为女子,也并非无能之辈!”   深深地望着她坚定的神色,瑞琛薄唇一扬。如此的汐颜,又怎能让人拒绝……   “在下,愿为皇上分忧!”       第四十九章 兰花酿 更新时间2008-7-26 15:12:28 字数:2655  这日早朝,汐颜突然提出南巡之事,大臣一片哗然。毕竟事前没有丝毫预兆,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南巡的路线已经交由太傅审议确定,孔卿、沈卿就从旁协助吧。”说完,汐颜看着下首神色各异的众人,微微一笑。   “朕打算派人到渭河一带考察,各位爱卿不妨推举适合的人选。”   户部尚书孔织出列,扬声道。“微臣推荐益州巡抚冯景彦,为人刚正不阿,是巡视渭河的不二人选。”   汐颜略略颔首,吏部尚书周楠钧躬身说道。“禀皇上,冯景彦年近五十,长途跋涉恐有诸多不便。微臣推举一人,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郑先文。”   孔织不悦地睨了周楠钧一眼,“皇上,冯大人身子硬朗,资历最深。右副都御史年少气盛,处理渭河百姓之事怕是不够稳妥。”   “孔大人此话差矣,右副都御史虽然年纪尚轻,但稳重踏实,处事严谨,定能不负皇上所托。”周楠钧抬起头,沉声反驳道。   “但是安抚灾民之事岂能有半点差池,冯大人在百姓中素有声望,巡查渭河一事定能顺利完成。”孔织不甘示弱地瞄了他一眼,开口补充道。   “孔大人推荐巡抚大人未免有些私心,谁不知道冯大人是孔大人的岳父?”周楠钧直起身,笑了笑。   “微臣不过以事论事罢了,推举冯大人只因其各方面适合此职,周大人这话不免有失公道。”孔织目光一冷,面色不愉。   “孔大人你……”周楠钧一窒,正要开口理论。汐颜淡淡地扫向两人,制止他们继续唇舌之争。   “好了……除了方才提起的两位,还有其它人选么?”   “皇上,微臣推荐按察使孙齐非。”兵部尚书陈浩明垂首提议道,“上次渭河部分支流洪水泛滥,正是孙大人前去安抚百姓与救济灾民。”   汐颜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三位爱卿推举之人各有千秋,待朕回去斟酌再定下人选。”   “退朝——”   **********************   益州巡抚冯景彦、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郑先文、按察使孙齐非……   华音殿内,汐颜一手支着下巴,细细思索。   冯景彦她这几年曾见过三、四面,慈眉善目,一双总是眯起的眼里,不经意掠过的精光……一看便知老奸巨猾,难以对付……   郑先文,曾遇见一回。对一事难平,冒死进言,执着异常。印象中严肃死板,根本不知变通为何物之徒……   墨眸微闪,孙齐非此人八面玲珑,在朝廷中几乎没有交恶的官员,极为难得。毕竟由于利益与势力的关系,大臣趋于几派,此人能够在之中周旋,游刃有余,可见其交际的手腕了得。而且,听闻这人十分爱财,却从不吝啬,出手大方,甚得众人好感。   能拉拢孙齐非更好,只是此人爱财却不敛财,家中妻妾成群,喜美色却并未沉溺其中。看似好色贪财之徒,实际上却根本没有能拉拢他的筹码,无法掌控。   汐颜秀眉一皱,如此看来,三人之中也只有这孙齐非最为适合。   粉唇一勾,抬手拾起朱笔。   相信渭河一带的官员,也更为喜爱孙齐非来担当这钦差大臣一职……   “参见皇上。”   刚刚写完最后一笔,汐颜抬首,望向缓步走来的青衣人,笑道。“太傅来了。”   “皇上,南巡的路线图在此。”瑞琛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交给安福。   安福恭谨地呈上,汐颜展开匆匆一瞥,满意地点了点头。“太傅做事,朕一向放心。”   “此次出行,途经在下的故乡永东,请皇上准许在下回乡扫墓。”瑞琛恭着身,微微作揖,道。   “……朕准了。”汐颜爽快地应道,朝他眨了眨眼。“太傅难得回乡,还需好好准备啊。”   “谢皇上。”瑞琛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这几日,太傅府上想必相当热闹吧?”   闻言,瑞琛不由苦笑。“各地官员都想就近仰视天颜,在下府里的茶叶不足两日就用尽了,最后只得取出白开水来招待他们……皇上是有意的吧?”   有意在早朝时告诉大臣,南巡之事由他负责……   汐颜眸底闪过一丝狡黠,“朕可没有忘记,上回在太傅府中,只吃了一口的甜点。”   瑞琛微愣,无奈一笑。“皇上若喜欢,在下回乡让这甜点师傅随行吧。”   郑重地颔首,汐颜一脸肃穆,应道。“太傅这提议,甚好!”   说完,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开来。瑞琛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唇角微扬。心下暗叹,回乡么……   *********************   “主子真的要回乡扫墓吗?”林伯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瑞家一族被满门抄斩,罪臣之穴连墓碑都没有。如今皇上允许他去扫墓,不过是徒增伤悲,又有何意义?   “嗯,”瑞琛应了一声,转身吩咐道。“林伯,去寻一个瘦小的女子回来,身家清白,嘴巴紧的……此事不要让第三个知晓,明白么?”   林伯疑惑地看着他,主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三日之内我要见到人,到时直接带去西边的别院。”   不容拒绝地语气,林伯没有一丝迟疑地应了下来。“主子,关于祭品与奠酒方面……”   瑞琛摆摆手,“林伯,这些你看着办吧。”   “是,主子……那,老奴告退了。”   “等下,”瑞琛突然出声,走向门外的林伯立刻顿住脚步。   “主子还有何吩咐?”   清润的眼眸看向窗外摇曳的雪白花海,淡淡说道。“……送一壶兰花酒来。”   林伯略显担忧地瞥了他一眼,片刻便将酒送了过来。   瑞琛径自为自己斟满一杯,浓郁的兰花香味扑面而来。抿了一口,满齿馨香。双眸微微眯起,不知是沉醉在这花香还是美酒中……   这兰花酒是他被提拔为太傅时,亲生酿制的。花期将半时才能剪下,采摘的兰花不能是刚盛开,亦非是已开始枯萎的。往往几日下来,都未能寻到一朵适合的花。剪一朵泡一朵,一坛酒需要二十到三十朵,可谓费劲心思。   也难怪瑞琛方才提起,林伯会如此吃惊。他定是以为,这酒会留到瑞琛成亲之日才会取出来吧……   半倚着墙,窗外阳光明媚,瑞琛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甩了甩手中空空的酒杯,索性抱起了酒坛,灌了一大口。   伸手擦了擦唇角的酒水,向来温润的眼眸渐转深沉。   终于要回去了么……   嘴边噙着苦涩,轻轻一叹。   原想一醉方休,为何这酒为何越喝越清醒?       第五十章 近卫 更新时间2008-7-27 10:07:30 字数:2845  南巡的事宜有条不紊地准备着,随行人员汐颜斟酌再斟酌,最后只带上侍臣蓝宸佑,其余两人则留在宫内。此事让杨冠衡甚感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谁叫他仅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呢。   兵部尚书陈浩明被派去沿路保护已经升任为钦差大臣的孙齐非,禁军统领方知鸣则留守宫中。加之太傅瑞琛请旨回乡,如此以来,南巡之行,汐颜身边仅得蓝宸佑一人跟随。   上次的意外让方知鸣耿耿于怀,在禁军中千挑万选了十名武艺高强的士兵来贴身保护汐颜。开头汐颜以不喜他人近身为由,拒绝了方知鸣,但是在他连续几日坚持不懈地苦劝下,汐颜只能无奈地应允了。   以防万一,这些人方知鸣在逐一秘密调查之后,才将十人划归为皇上近卫,直接听从于汐颜的命令。他们几人不但在禁军的名册上除名,亦与家人断绝了关系。明为近卫,实质上已经是属于皇上的死士了。   当然,汐颜收下十人后,立刻从私房钱里,拨出足够平常人家挥霍一辈子的银两,送给了他们的家人。毕竟要这十人不顾性命、死心塌地地跟着她,又怎能吝啬?   “小臣拜见皇上,”曦和殿前,来人身穿一袭水蓝的单衣,恭谨地说道。   “蓝侍臣不必多礼,”汐颜上前扶起他,两人缓步走入内殿。   “皇上南巡的路线,小臣近日有所听闻。”待宫人悄声退下,蓝宸佑剑眉皱起。“靖盛、白川、永东和兴中,皆是澜国富庶之地……皇上为何避开独独避开了浏阳城,甚至是渭河沿岸的城镇?”   “朕已经派遣钦差到渭河视察了,”汐颜瞅了瞅蓝宸佑不愉的神色,抿了口温茶。   “皇上,眼见为实,钦差并不一定会如实禀报。”   汐颜笑了笑,“蓝侍臣,这话在朕面前说也就罢了,若旁人听了去,定会追究你这不敬之罪。孙大人是朕钦点的,手上有朕的信物,如朕亲临,你这样说岂不是在说朕的不对?”   “小臣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蓝宸佑急急想要辩解,汐颜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无妨,朕明白蓝侍臣的好意。”汐颜望了望窗外的夜色,淡淡一笑。“今夜月色正浓,蓝侍臣不如指点一下朕的剑法吧。”   蓝宸佑一愣,顺从地取过长剑,与汐颜一同来到空无一人的后院。   汐颜拿起他的剑,在空中虚划了几下。乍一看有板有眼,实际上虚软无力,下盘不稳,不过是个花架子罢了。蓝宸佑看不过眼,伸手正要纠正,汐颜忽然贴向他,柔软的触感让他僵住在原地,双手无措,不知放在何处。   “你们都退下!”汐颜倚在蓝宸佑的怀里,对院门守着的几名宫人扬声道。   宫人瞥见他们紧贴的姿势,互相递了个暧昧的眼神,识趣地恭身离开了。   脚步声逐渐走离,蓝宸佑吁了口气,却突然感到耳边一热,这才发现汐颜的粉唇已然贴近他的颈侧,面上一窘,抬臂就要推开她。   “……附近还有人吗?”   蓝宸佑下意识地摇头,疑惑地看向她。汐颜一手握着长剑,一手圈着他的脖子,又攀近了几分。“朕有事想要宸佑帮忙……”   ***********************   “不行!”   曦和殿两名侍卫例行巡视时,忽然听见院内一声暴喝。   较矮小那人急忙抬步往后院走去,另一名侍卫猛地揪住他,低问。“想干什么去?”   “方才的确是蓝侍臣的声音,我们不去看看吗?”   “皇上也在后院,你想去做什么!”   那矮小之人一听,瞬间明了,收回了脚步,笑眯眯地问道。“你说蓝侍臣怎么突然大呼小叫起来?”   左右张望了一下,高大那人手臂一伸,搭在他肩上。“说不定是皇上想试一试新鲜的,要在后院……蓝侍臣可能不愿意吧。”   两人同时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默契地绕开了路,继续巡视了。   与此同时,蓝宸佑黑眸一瞪,不悦地盯着面前的女子。“……我不同意,也不会配合皇上的。”   “宸佑,朕将这事说出来,是信得过你。除了你,朕实在寻不出其他人了。”   “皇上不必再说了,这事……小臣怎么也不能帮忙,毕竟皇上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蓝宸佑叹息着,语气透着一丝无奈。   汐颜咬着唇,道。“无论如何,朕主意已定……再说蓝侍臣刚刚不是提过,要朕眼见为实的吗?”   蓝宸佑的心里直道后悔,刚才怎么就说起那个呢……   “皇上,请三思……这事若是太傅大人知道了,也定不会同意的。”不得已,他只得抬出了瑞琛。毕竟太傅算得上是汐颜的先生,汐颜对他仍有所顾忌。   “宸佑以为,朕为何要将南巡的路线交由太傅全权决定,而后又突然批准了太傅回乡?”汐颜狡黠一笑,瞥向他。   蓝宸佑一惊,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连太傅都答应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反对?   “皇上就不怕小臣将这事泄露了出去?”若让人知晓她的行踪,恐怕性命难保。   汐颜粉唇一勾,“蓝侍臣会这样做吗?”   听罢,蓝宸佑沉默了下来,答案显而易见……   蓝家虽然如今军权在握,处处受制,但是若没有先帝,蓝家亦不可能有现在的势力与辉煌。而今汐颜将他收入后宫,作为质子,却间接地保住了蓝家。不然,蓝家必定会被灭族了……   撇开蓝家存亡与皇家的息息相关,他亦从未想过要出卖汐颜,来得到什么。   看着面前笑脸盈盈的秀丽女子,蓝宸佑睨了她一眼。真是狡猾,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皇上,小臣有个请求。请让那十个人到曦和殿来,小臣要亲自指点他们的剑术。”蓝宸佑退后一步,躬身说道。   汐颜知他已是让步,高兴之余满口答应了下来。反正只有一个月的时间,那些近卫跟着蓝宸佑又能有多大的进步呢?   可惜她错算了蓝宸佑的执着与坚持,当汐颜十日后再次来到曦和殿,看着后院几乎站不起身行礼的十人,背上冷汗连连。原来平常蓝宸佑对她的指点,算是怜香惜玉了。   十人裸露的上身满是青紫、红肿和道道血痕,根本没看到一块巴掌大的好皮肤,但是脸上却没有丝毫伤痕。   见汐颜不住地瞄向他们的面容,蓝宸佑淡淡解释道。“身上不过是些外伤,一段时日便好。晚些皇上列队出巡,让天京的百姓看见近卫鼻青脸肿的,恐怕有失皇家威仪。”   汐颜点点头,挥手让十人下去休息疗伤了。蓝宸佑本想再练上个把时辰,见汐颜把人挥退,也就没有多加阻拦了。   “朕还是第一次白天来曦和殿,感觉大不相同啊。”汐颜抬起头,墨眸扫向四处,感慨道。转过身,瞥向蓝宸佑,微微一笑。“白天的蓝侍臣与晚上也不尽相同呢。”   蓝宸佑挑了挑眉,是变好了还是更糟糕了?   汐颜正想开口调侃一番,却见一名宫人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喘着气,一脸惊惶。   “皇、皇上,周侍才……快不,不行了……”       第五十一章 鸟语 更新时间2008-7-28 10:45:17 字数:3105  待汐颜匆忙赶至锦瑟殿,才发现不过是一场虚惊,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一名贴身宫人发现周海宁突然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大惊失色,一面遣人去寻御医过来,一面紧张得有些口齿不清,吓得去向汐颜报信的宫人以为周海宁垂危,这才出现了先前的那一幕。   刘姚庆见汐颜走入,躬身行礼,复又坐在床沿为周海宁继续把脉。   “周侍才如何了?”半晌,汐颜与刘姚庆走出内殿,轻声询问。方才见周海宁已然昏睡,脸色发白,人更是瘦了几圈,看起来骨瘦如柴。不过一段时日,竟然憔悴至此。汐颜暗忖,薛芊芊的事对他的打击看来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回皇上,周侍才忧思过重,气血两虚,才会晕倒在地。好在宫人发现得早,不然周侍才身子虚空,救治不及怕是……”刘姚庆叹息着缓缓摇头,年纪轻轻为何要这般糟蹋自己的身子呢。   “微臣这就写一张补血养气的方子,佐以膳食,假以时日,周侍才定能痊愈。”   “有劳刘御医了,”汐颜点点头,转身走向外殿,在上首坐下。   望着下首跪下的一片宫人,她眯起眼,淡淡问道。   “周侍才的身体虚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为何没有人向朕禀报?”   “禀皇上,”一人怯怯地应道,“周侍才开头用膳时吃得很少,奴才以为膳食不合周侍才的胃口,特地吩咐御膳房每日变着花样换了菜式……后来周侍才用得更少了,奴才们苦劝了好几回,不得其果,正想要上报给安公公,周侍才却阻止了奴才。”   “周侍才说是皇上国事繁重,近日又得准备南巡事宜,让奴才不要去打扰皇上……奴才还发现周侍才房间彻夜点着烛火,怕是夜不能寐,就愈发用心侍侯。殿内的宫人都轮流守着周侍才,谨防有失。”   汐颜微微颔首,若不是他们小心注意,周海宁又怎会得到及时的诊治。“以后再发现这样的事情,直接向安福禀报,不得有误,明白了?”   “奴才遵旨!”   “皇上,周侍才醒了。”安福快步走近,在汐颜耳边低语。   汐颜立刻起身往内殿走去,见周海宁挣扎着坐起身要行礼,她上前按住了他。“你刚醒来,躺着好好休息,别乱动了。”   瞥见他干裂的嘴唇,汐颜径自斟满了一杯茶水,伸手将杯子贴近周海宁的唇瓣。周海宁神色窘迫,无奈手脚无力,喉咙又极为干涩,只得就着汐颜的手将茶水饮了下去。   放下茶杯,汐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皇上无需担心,小臣不会有下一次了。”周海宁撇开视线,沙哑的声线缓缓响起。“小臣……已经想通了,但还需要一段时日来慢慢适应。”   汐颜叹了口气,微微一笑。“想通了就好,朕也不想见到你再为难自己……”   “让皇上费心了,”周海宁虚弱一笑,歉意道。   “无妨……不论怎么说,你是朕的侍才,有什么事不妨和朕说说。”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汐颜站起身来。“朕让人煮了清粥,周侍才吃了之后,再好好睡一下吧。”   抬手拍掌,两名宫人推门而入。一人扶着周海宁坐起身,另一人则轻轻放下了托盘。汐颜一手接过宫人手中的瓷碗,掌下的热度正好,搅了搅碗中的粥,瓷勺伸向周海宁的嘴边。   “皇、皇上,小臣自己来就好。”周海宁伸臂一抓,汐颜手一缩,他扑了个空。   “来,张口!”汐颜看着他渐渐通红的耳根,笑道。   周海宁瞥见一旁的宫人抿着唇,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面上越发滚烫起来。“皇上,这种事还是交给宫人吧,唔……”   看他张口,汐颜趁机将勺子塞了进去,周海宁无奈,顺从地吃下。   “听说,周侍才常常为难宫人,不好好用膳。朕亲自侍侯,周侍才不会拒绝吧?”汐颜笑了笑,问道。   周海宁满嘴清粥,口不能言,只能用力点头。   直到瓷碗见了底,汐颜这才满意地将空碗递给了宫人。看着周海宁皱眉灌下一大碗汤药,她秀眉一挑。“朕南巡之前,要看到一个面色红润的周侍才。不然的话,就追究锦瑟殿所有宫人的罪责,怎样?”   宫人瑟缩了一下,立马跪下。周海宁瞅着他们,苦笑道。“小臣……遵旨。”   不到二十日,锦瑟殿里的宫人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不围着他日夜转悠?周海宁暗叹,他已经可以想象到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   待周海宁睡下,汐颜这才离开了锦瑟殿。   “没事了?”   汐颜看了看倚着殿门的蓝宸佑,墨眸一闪。“为何不进去瞧一瞧?”   “没有必要,”蓝宸佑薄唇一抿,淡淡说道。“小臣既不是御医,也并非周侍才的亲友,进去不过是徒增拘谨罢了。”   “怎么了,宸佑看起来不太高兴?”汐颜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蓝宸佑垂下眼帘,摇了摇头。“……方才收到家书,大哥说爹病倒了。爹身子一向硬朗,突然如此……病来如山倒,小臣只是有些担忧罢了。”   “朕派人去边城看看,如何?”汐颜想了想,建议道。   “多谢皇上!”蓝宸佑面上一喜,规规矩矩地躬身朝她行了个大礼。   汐颜一把扶起他,“好了,举手之劳而已,看你高兴的……有什么书信或者想要带过去的物事,让人收拾一下吧。”   “是,皇上。”   蓝宸佑转身就要回寝殿,汐颜好笑地唤住了他。“蓝侍臣,尽量精简,且不要是容易变质之物,毕竟路途遥远……”   “小臣省得,”说完,蓝宸佑点点头,急急往回跑去。   见他心急如焚,怕是这两日都顾着收拾,无暇顾及其他。汐颜便派人传了口信,让那十个近卫好好休息,这两日停了他们的训练。   只是那十人,虽只是皮外伤,仅仅两日怕是痊愈不了……   “皇上,国师大人有请。”   汐颜侧过头,望着几丈外的清秀小童,道。“朕记得,你叫小别子?”   “回皇上,正是。”小别子双眸波澜不惊,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带路吧。”汐颜盯着他片刻,才开了口。   这小童一副全然听从国师的模样,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不过国师骤然寻她,所谓何事?   小别子将汐颜领至南熏殿的内室,便悄声退了出去。雨疏仍旧一身雪衣,面纱上绣着展翅高飞的火红凤凰,艳丽非常。忽闻几道轻响,汐颜缓步走近,定睛一看,却见雨疏的肩膀、手臂上停了几只娇小的雀鸟,正歪着头,湿漉漉的小黑眼好奇地瞅着汐颜。   墨眸一亮,汐颜伸手轻轻抚上小鸟柔滑的羽毛,它们温顺地低着头,甚至一副享受的模样,她不由惊喜道。“国师何时养了这么多鸟雀?”   “不是养的,”雨疏手指一挑,将一只青绿色的小鸟放在汐颜肩上,汐颜一动不动,生怕吓着了它。“是它们自己飞来的。”   汐颜肩上的雀鸟扑扇着小小的翅膀,似是想要飞回雨疏身边,清冽的眼眸淡淡一扫,小鸟乖乖地停下了动作。   “皇上南巡时可带上这鸟,当作传信之用。”   “国师要将它送给朕吗?”汐颜指尖轻柔地摩挲着小鸟的颈侧,迟疑地道。“国师就不怕它象朕以往那些宠物一样,离奇死亡吗?”   雨疏目光一柔,“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汐颜犹疑地望着他,瞄了一眼那漂亮的小鸟,终是收下了。   见小鸟没有藏纸条的地方,她不禁嘀咕。“这信放哪里?”   “无需写信,皇上只要对这鸟雀留下口谕便可。”   听见雨疏的话,汐颜惊呆了。“国师听得懂这……鸟语?”       第五十二章 异能 更新时间2008-7-29 12:05:27 字数:2927  “鸟语?”雨疏轻笑出声,面纱外的眉眼一弯。转过身,手臂微抖,鸟雀展翅而飞。温暖的阳光从窗外倾洒在雪白的衣衫上,数十只各色鸟雀围绕着他,圣洁而寂然。“……也只有皇上会这样说。”   背着光,汐颜看不清雨疏的面容,但向来清冷的语气中却带着几分惆怅,一时怔忪。“难怪人人说国师是凤凰神下凡,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凤凰?”清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讥讽,“皇上真的相信这说法吗?”   “不论真假,在朕眼中,国师便是国师。”汐颜逗弄着肩上可爱的小鸟,淡淡说道。“还有谁知道国师能听懂鸟雀之言?”   “先帝,前国师,还有就是……皇上了。”雨疏垂下眼帘,扬手让扑腾的小鸟停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轻抚着。   汐颜一怔,父皇与前国师已逝,那如今知晓的人不就只有她一人了?   秀眉蹙起,问道。“汐原在炘国的事,也是它们告诉国师的?”   “是,”雨疏坦然地点了点头,“不然他人在千里之外,在下如何得知?不过……也仅仅知道罢了。”   微微颔首,汐颜没有细问下去。   “蓝侍臣在边城的父亲病倒了,能麻烦国师派鸟儿去看看么?”   “皇上的旨意,雨疏怎敢不从。”他伸手托起一只雨燕,深深地盯着它的双眼。直到雨燕幽黑的小眼睛划过一丝亮光,转眼即逝,雨疏才淡淡开口。“去吧……”   看着雨燕渐渐远去,汐颜由衷地说道。“有劳国师了。”   “如无意外,五日内必能得到消息。”雨疏轻声拍掌,小别子悄然立在殿外,躬身行礼。“送皇上回华音殿吧。”   瞥见他眸底淡淡的倦意,汐颜略微担心地问道。“国师你……”   “无妨,在下休息片刻就好。”说罢,不容分说地将汐颜请了出殿。汐颜迟疑了一下,终是抬步离开了。   “小别子,送到这里就好。”南熏殿外,汐颜止住了步伐,转身说道。“回去好好照料国师吧。”   “奴才遵命,”小别子低眉顺目地应了下来,继而突然双膝跪地。   汐颜一愣,“小别子,你这是做什么?”   “恳求皇上不要再让国师操控鸟雀,那样做极为伤神,甚至对身子有所损害,所以……”   “朕……知道了,”汐颜低头看着脚边满脸担忧的小童,轻叹一声。国师身边难得有这般关心他的人,确实不易。“起来吧,朕向你保证,不会再轻易动用国师的能力了。”   “谢皇上。”小别子黑眸闪亮,朝汐颜叩了几个响头。   见那袭明黄走远,小别子这才往殿内走去。行至内殿前,默默地跪下。   “谁让你这么多话的?”冷漠的声线从殿内响起,小别子身子一颤,头垂得更低,几乎要贴上地面。   “奴才只是担心国师大人,毕竟皇上提出的要求,国师大人铁定不会拒绝的。”   “多管闲事!”雨疏低喝道,语气却有所缓和。   “皇上的事还可,这次却是为了那蓝侍臣,奴才只是觉得不值。”小别子撇了撇嘴,低声嘟嚷道。   “够了!”雨疏不耐地打断道,“下不为例,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小别子委屈地咬着唇,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雨疏仰躺在床榻上,犹若绸缎般的墨发随意垂散。清冽的眼眸缓缓眯起,他又何曾不知用此法会多么费神。可是,那双明亮的黑眸期待地看着他,即使心里不愿,可惜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半点说不出来。   抬起手,掌心隔着面纱轻轻摩挲着他的脸,眼神渐转深邃。   扑腾的轻响传来,两三只小鸟飞了过来,乖巧地停在雨疏身边。乌黑的小眼睛盯着他,还时不时亲昵地蹭了蹭雨疏的手背。   雨疏目光一柔,呢喃道。“幸好……还有你们在……”   *********************   宫中珍贵的药材源源不绝地往锦瑟殿送去,加上刘姚庆留下的方子与宫人们尽心侍侯膳食,周海宁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过十日,面上便渐渐恢复了几分红润。   刘姚庆看他起色大好,建议其不妨适时去走动一下,于是,每日申时末,都能在御花园看见周海宁的身影。   池中的白莲开得正好,连续两日,周海宁都会沿着池边,静静观赏。清淡的幽香,雪白的莲花,清风拂面,围绕周身的热气逐渐散了开去,让人心旷神怡。   愉悦一笑,周海宁心血来潮,想要作上一副画,便转身对不远处的宫人吩咐道。“去取来文房四宝,放在前面的凉亭里。”   一人领命而去,周海宁突感腹中空空,笑道。“你到御膳房那些点心来吧。”   那宫人有些迟疑,“主子身边怎能没有人侍侯,弱皇上归罪下来……等文房四宝送到,奴才再去御膳房可好?”   周海宁摆了摆手,“无妨,不过片刻罢了,有什么事我来担着。待会就在那边的凉亭等你们,快去快回。”   那人犹豫了一下,看他坚持,无奈地应了一声,急急往御膳房跑去了。   周海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些宫人就是会辖紧张,生怕离了一阵会发生些什么事情一样。他慢悠悠地走向凉亭,一面惬意地观赏着池中的白莲,一派悠闲。以前在宫外,为了生计,他日夜流连在不同的茶馆酒肆之中说书。每天疲惫不堪,喉咙沙哑,但是回家看见为他准备晚饭的芊芊,一身的倦意仿佛一扫而空。   原本两人尚未成亲,芊芊入夜后到他家中于礼不合。可芊芊担心他的身子,便在白天帮忙打扫房子,晚上煮好晚饭后才回去。   他知道邻里有些闲言闲语,让芊芊不好过,便又多说了几场,拼命攒钱,想尽早迎娶芊芊。可惜,待他攒够银两的时候,却忽然被官人看中,送入了宫中,甚至被皇上留了下来。   一直以来的憧憬与美梦刹那间被粉碎,周海宁难以接受,却不曾怨恨皇上。毕竟,那个身处高位的女子亦是身不由己。   默默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御花园,他心下惋惜。这满园的美景却无人欣赏,可真浪费了。皇上日理万机,向来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蓝侍臣是武人,这些花花草草对他来说跟野花野草没有差别;杨侍才则日日留在殿内钻研乐理,偶尔到华音殿面前抚琴,又怎会有空来这御花园?   远处,看见两名太监在一角悄声闲聊,周海宁不甚在意。他本性敦厚,对宫人不太苛责。看这两人应该是刚忙完了一日,正坐在台阶上休息,顺便扯谈两句罢了。思及此,他不动声色地抬步走开。   忽然间听见“周侍才”的字眼,他停下脚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好奇之心,悄悄靠了过去。   两名宫人取来了东西,在凉亭却不见周海宁,着急地四处张望。半晌,远远看见周海宁走来,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一人眼尖地发现周海宁面色发白,关切地问道。“主子,出来久了,不如回锦瑟殿休息一下吧?”   “……也好,”周海宁低着头,含糊地应道,转过身,径直往回走去。   宫人面露不解,心里暗忖,方才还精神奕奕的周侍才怎么突然变得无精打采了?   这事待会得立刻向安公公禀报去……   见他走远,两人回过神来,急忙抱着文房四宝和热腾腾的点心,快步跟了上去。    第五十三章 讨要 更新时间2008-7-30 10:39:45 字数:2770  下午周海宁在御花园的事不过片刻,安福便向汐颜禀报了。入夜前,御医刘姚庆的人已经到了锦瑟殿,准备为周海宁诊脉。   是夜,清风徐徐,月影婆娑。四周夏虫铮铮,两人端坐在院中,静静品茗。   “周侍才近日都到御花园散步去了?”放下茶杯,汐颜粉唇一扬,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皇上,刘御医说小臣身子已有起色,不妨稍微走动一下。”周海宁抿了抿唇,恭谨地答道。“小臣见御花园百花盛开,美景难得,便到那里转一转了。”   “听说周侍才回来时脸色不愉,可是宫人侍侯不周了?”汐颜低下头,盯着映在茶水中的月影,淡淡问道。   周海宁急忙否认,“锦瑟殿的宫人个个尽心侍侯,小臣的病这么快痊愈,也是他们的功劳,何来不周之说?”   汐颜轻笑一声,抬起头来。“周侍才不必担心,朕没有处罚他们的意思,只是……下午发生什么事了吗?”   瞥见她墨眸中的一抹关切,周海宁微微垂下眼帘。“……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小臣突感不适,脸色便差了一些。”   对于他的托词,汐颜显然不信,略略蹙起秀眉。“既然周侍才不想说,朕亦不强人所难了。”   “皇上,”周海宁咬着唇,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小臣下午在御花园听到一个太监唱起一首家乡的小曲,想起了往事,所以……”   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祈求。“小臣想将那名宫人编入锦瑟殿,请皇上恩准。”   “御花园内的宫人?”汐颜睨了他一眼,道。“一首曲子就把周侍才打动了,朕倒想见一见这人。安福,带他上来给朕瞧瞧吧。”   “是,皇上。”安福恭谨地应道,转眼间便将人带了上来。   那人一见汐颜,垂着脸哆嗦了一下,似是双腿一软,不像是跪下,倒像是跌倒在地。“奴、奴才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颤抖的声线,显露出这人的紧张。汐颜仔细地盯着他,极为朴实的面容,让人过目即忘。墨眸一转,瞥到这人眼角淡淡的细纹,以及发上夹杂的几丝银线,淡淡道。“……平身吧。”   “谢皇上!”这宫人踉跄了一下,才缓缓站起身来,恭着身,不发一言地等待汐颜的问话。   “叫什么名字?”汐颜端起香茶抿了一小口,视线仍旧落在他身上。   “回皇上,奴才小贵子,在御花园担当园丁一职。”他低眉垂眼,规规矩矩地答道。   睨了一眼小贵子的双手,汐颜继续问道。“你入宫多久了?”   小贵子想了想,道。“禀皇上,将近三个年头了。”   “三年么?”汐颜低声呢喃道,继而问道。“将下午的曲子给朕再唱一次吧。”   “奴才遵命。”小贵子清了清嗓子,张口唱起了一首小曲。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瑇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小贵子开始甚感拘束,声音不大,眼珠总是到处乱瞟。后来见汐颜听得专注,便放开了嗓子,一脚还轻轻打起了拍子。   曲子不怎么复杂,汐颜一听便知其意。小贵子连唱了两遍,便住了口,退开了一边。   汐颜微微颔首,笑道。“小贵子确实唱的不错,将女子对情郎的爱慕与得知情郎变心后的决绝表现得淋漓尽致,难怪周侍才会这般属意你。”   周海宁双唇抿成一线,低下头看不见神色,袖中的十指却死死扣紧。   “不过……”墨眸淡淡扫向一旁的周海宁,汐颜笑道。“朕记得周侍才是天京土生土长的,这曲子怎么朕从未听过?”   周海宁略微一愣,转而应道。“回皇上,小臣的姑姑甚是欢喜这曲子,少时常常唱起。而小臣的姑姑,是徽州人。”   “这么说,小贵子也是徽州人了?”汐颜淡笑一问,一边的小贵子急忙点头。   “回皇上,奴才正是徽州人。”   墨眸不经意地掠向不远处的安福,见后者不着痕迹地略微点头,汐颜这才淡声应允。“既然周侍才这么喜欢这宫人,朕就让他去锦瑟殿侍侯吧。”   “谢皇上,”周海宁双眼一亮,小贵子也是一脸喜色地跪下谢恩。      “不必再送了,”站在锦瑟殿前,汐颜微微笑道。“夜露深重,周侍才的身子才有了起色,不要再着凉了。”   说罢,抬手敛了敛周海宁略微敞开的披肩。周海宁的身子略略僵直,瞬间放松了下来,面上显出几分局促。   “夜深了,皇上也快回寝宫歇息吧。”   “好,”汐颜点点头,扫视着身后的宫人,淡声吩咐。“好好侍侯,若有差池,朕定不会饶恕。”   “奴才遵旨!”锦瑟殿的宫人跪了一片,扬声说道。   盯着明黄的龙撵逐渐远去,周海宁轻轻叹了口气。   “主子,外面凉,快些回内殿休息吧。”一名宫人见周海宁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由出声提醒道。见他仍没有离开的意思,转念一想,周侍才怕是舍不得皇上,急忙安慰道。   “皇上对主子的关爱有目共睹,如今主子的身子大好,恩宠定会有增不减的。”   闻言,周海宁哭笑不得,皇上的恩宠他可是避之不及啊……   不想为难侍侯的宫人,他抬步往内殿走去,眼角瞥见一角的小贵子,周海宁目光一闪,道。“跟我进来!”   “是,主子。”小贵子顺从地跟在他身后,入了内室……   另一面的华音殿内,汐颜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眸,问道。   “安福,你确定那小贵子是徽州人?”   “是,皇上。宫内大大小小的太监,每人的背景、来历都记录在案,绝不会出错。”安福躬着身,笃定地答道。   “这小贵子在宫中三年,也算得上是老人了。向来沉默寡言,老老实实地做好本份,与其他人甚少深交。”安福接着禀报道,“下午还有一名太监在御花园,之前奴才便去问了话,周侍才偶然听到了小贵子的曲子,便与他们攀谈了几句。”   “以防万一,安福再将这小贵子的身份查阅一遍。晚些时候,让人去查一查周侍才的姑姑是否真是徽州人。”汐颜墨眸一凝,又叮嘱道。“调查之事需秘密进行,不要让周侍才知晓。”   说罢,汐颜忽然低笑一声,问。“安福,徽州的小曲怕是不少,这小贵子为何独独选了这么一首?”   “奴才……”安福怔忪了片刻,低下头。“奴才不知。”   想起周海宁在听到这曲子时,面色骤然微变,加上那首曲子幽怨的调子与歌词……   敛起了唇边的笑意,汐颜不禁眸底一沉。    第五十四章 醋意 更新时间2008-7-31 0:10:25 字数:2953  安福暗地里重新翻查了那小贵子的记录,没有发现丝毫异常之处,这小贵子身家清白,一目了然。派去的人也回禀到,周海宁的姑姑确实为徽州人。   汐颜心底虽然仍有几分疑虑,但是南巡的日子逼近,她不但要消灭积累的折子,更要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宜,此事便搁了下来,仅让安插在锦瑟殿的宫人注意这小贵子的一举一动。   这几日的来报,周海宁将小贵子升为贴身宫人,几乎形影不离,显然是如今锦瑟殿最为受宠的宫人了。小贵子更是事事躬亲,包揽了照顾周海宁所有的活计,让其他宫人直恨得咬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皇上,辰时一刻周侍才起床,小贵子侍侯洗漱与早膳;巳时周侍才看书,小贵子在一旁侍侯茶水与点心;午时小贵子侍侯周侍才用午膳;未时小贵子侍侯周侍才午睡;申时周侍才在御花园作画,小贵子磨墨伺候;酉时小贵子侍侯周侍才用晚膳……”安福一丝不苟地报告着宫人上禀的事宜,汐颜揉了揉额角,皱起秀眉。   “看来周侍才对这小贵子欢喜得紧,一天到晚都腻在一块了。除了这些,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么?”   安福想了想,才道。“回皇上,周侍才与小贵子甚少单独在一起,偶然只得他们两人呆在内室时,大门敞开,宫人走过都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未见任何异常。”   汐颜略略点头,扫向案上如山的奏折,叹了口气。经过浏阳城赈灾一事,汐颜再也不敢将所有事务全权交由六部负责。结果便是她自讨苦吃,没日没夜地批阅,奏折却未见减少。   安福第四次换过案上的朱墨,见汐颜不知批阅了两百还是三百本奏折,眼底淡淡的青影让人看得心疼,不由提议道。“皇上,不如让太傅大人入宫吧。”   “太傅得准备出行事宜,近日应该没有空闲了。批阅奏章本来就是朕的本份,就不必劳烦太傅了。”汐颜头也不抬,专心看着手中的折子,淡然应道。   闻言,安福只能端来醒神的香茶,放在汐颜手边,便悄声退开了。   空旷的内殿里,只余翻开纸张的轻响。烛火燃尽,安福又点燃了第二支,望着窗外的天色,叹息到。   今夜,皇上又不能成眠了……   ********************   “啪”的一声,一本本奏折被甩落在地上。几位尚书瞅了瞅脚边的折子,连忙跪下,一脸惶恐。   “这个月国库的支出,明细含糊不清,有几笔银两不知所踪。孔大人,户部将这折子送上来,是想让朕亲自清算,还是在敷衍朕?”   “微臣不敢,”孔织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皇上要了这个月所有的明细,如此庞大的数目清算,他以为凭皇上一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没想到皇上一眼便看出了几处漏洞,让他大吃一惊。   汐颜睨了孔织一眼,又转向沈榕勋。“沈大人,南巡在即,为何礼部尚未准备妥当?”   “回皇上,南巡事宜时间紧逼,微臣已经让礼部加紧筹备。”沈榕勋垂着头,急忙答道。   “朕看了礼部的筹备明细,简直是一团糟!”汐颜冷声低喝道,“每个部分由谁负责,根本没有写明。若然出了问题,都有沈大人一力承担吗?”   “微臣……立刻回去重新分配,”沈榕勋暗叹倒霉,每回派发任务都是给几个人,然后再由这几人将事宜分发下去,也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如今皇上看了明细,倒是追究起来了。   接下来,汐颜的目光又对准了吏部尚书周楠钧。   里正的升调上报也就罢了,却连里胥长的更换都送来了折子。澜国一共有十四个省,省下有县,县下有郡,郡之下才有乡。而里正则是乡的一里之长,这里胥长也不过是乡里事务的官差之首。这么小小的一个官职,连品级都没有,更换里胥长的折子却摆在了汐颜案前。   若吏部将这芝麻绿豆的事都上报了来,纵使汐颜三头六臂,也不可能都亲自处理。再说,如果这么小小的事都要汐颜亲自过问,这吏部尚书要来做何用?   连续几夜不眠不休,汐颜已是疲惫不堪,狠狠地喝叱了他们一顿,便挥退了众人。   她吩咐六部事无巨细,都一一禀报。如今才发现,六部的问题并不少。然而明显的,从他们将无关紧要的小事禀报了上来便可看出,尚书们对汐颜的提议,采取的是消极抵制的态度。   汐颜不禁有些气馁,日夜辛苦,最后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做了无用功,这种滋味让她很不好受。   “韩姑娘到哪里去了?”忙了几日,她这才发现,常常在耳边吵闹的韩小落失了踪影,不由问道。   “回皇上,韩姑娘听闻蓝侍臣在训练十位近卫,也到曦和殿讨教去了。”安福无奈答道,“奴才也曾苦劝阻止,毕竟男女有别,但是……”   汐颜只觉太阳穴一阵阵刺痛,这韩小落一天不闹出点事情来是不行的了。   “请皇上放心,韩姑娘是穿着太监服到曦和殿的。”   轻轻吁了口气,还是安福安排得周到,汐颜站起身来。“摆驾曦和殿。”   不去看看,她还是放心不下。   “奴才遵命。”   汐颜突然驾临曦和殿,宫人一阵忙乱。叮嘱他们不要声张,汐颜仅带着安福缓步走向后院。才走近,阵阵兵器相交的清脆响声传来。定睛一看,院内凌乱不已,交手的两人,不正是蓝宸佑与韩小落?   看他们难解难分,一时难有胜负,汐颜上前两步,正欲开口,一人身影微动,银光直直朝她这面刺了过来。   “当”的一声,有人快速跃至汐颜身前,挡去了气势汹汹的一招。   安福急急上前,脸色苍白。“奴才该死,皇上……无碍吧?”   “没事,”汐颜淡声应道,瞥向不远处已经收起了长剑,满脸歉意的韩小落。   “皇上,我不是故意的。突然发现有人在身后闯入,就反射性地挥剑了。”   蓝宸佑回头查看了一下,见汐颜没事,漆黑的眼眸冷冷地瞪向韩小落。“若非在下及时阻止,就要出人命了!韩小落,没有看清对方就贸然挥剑,这就是你学的剑术!今日的练习加大三倍,没有做完不能用膳。你们十人在一旁监督,别让她有机会偷懒。”   冷冽的气势让内疚的韩小落瑟缩了一下,若是平时,她早已反驳了过去。但是而今深知自己闯了祸,立马乖乖地练习起来。所谓练习,便是熟悉蓝宸佑指点的剑术,而后与那些近卫喂招。平常需练习三个时辰,三倍……   韩小落欲哭无泪,今日怕是连宵夜都没法吃上了!   “看来,蓝侍臣与韩姑娘相处得不错?”两人走向内殿时,汐颜忽然问道。   蓝宸佑在她降罪之前便急于出声罚了韩小落,表面看是因为差点误伤了汐颜而发怒,实际上却是为了韩小落开脱。毕竟对皇上冷剑相向,说是死罪也不为过。   俊颜明显一怔,他躬身说道。“韩姑娘骨骼极佳,是个难得一见的剑术奇才……方才是小臣逾越了,请皇上见谅。”   “蓝侍臣就这般肯定,朕一定会重罚韩姑娘?”汐颜垂着眸,轻声问道。蓝宸佑怔忪片刻,正想开口回答,她已抬起头,神情未见分毫不悦之色。   “还有不少奏折未曾批阅,朕先回去了。”   召来安福,汐颜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蓝宸佑在身后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不由后悔刚才一时的冲动……       第五十五章 温馨 更新时间2008-8-1 10:53:51 字数:2667  “安福,把所有的奏折都挪过来吧。”汐颜淡声吩咐道,在案前坐下。   “皇上,全部吗?”安福看了一眼各部如山的折子,迟疑地问道。今日皇上不是打算休息,将这些留到明日再批阅的么?   “同样的话不要让朕说第二遍,”汐颜略显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安福暗叹着,顺从地把奏折放在案上,悄声退后去了。   汐颜翻开一本,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半晌,却依旧半点不清楚这折子说的是什么。墨眸一沉,她不能否认方才蓝宸佑急于袒护韩小落时,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在他的眼中,自己难道就是个残暴之人?   说不出的情愫压得汐颜的心沉甸甸的,不知是蓝宸佑对她的不信任,还是他对韩小落的维护。也或许,两者都有……   亦不清楚这是她身为帝王的独占欲,还是出于她是蓝宸佑妻子这身份在作祟。总而言之,汐颜深知自己对这事过分关注了。   收拾了心情,汐颜深深吁了口气,神色渐渐恢复如常,重新专注于手中的折子,毕竟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是么?   直到天色渐沉,安福点了灯,汐颜这才察觉她批阅奏折,已经将近三个时辰了。   “皇上,晚膳是现在呈上来吗?”   汐颜眉宇间凝着几分倦意,挥了挥手。“朕还不饿,先搁着吧。”   闻言,安福脸色略显着急。“奴才恳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朕确实没有胃口,”墨眸看向担忧不已的安福,汐颜口气缓了缓。“若果有清淡的汤,就呈上来吧。”   “有,有。”安福略胖的身子灵巧地端来一碗清汤,眉开眼笑道。“皇上,这是用文火煮了两个时辰的人参鸡汤,清淡可口,奴才特意让御膳房送来给皇上补身子的。”   汐颜抿了一口,汤水顺着唇舌滑落,只觉腹中一阵暖意。舌尖一转,微微觉得有几分油腻,秀眉不着痕迹地皱起。抬头瞥见安福担心的神色,汐颜终是将鸡汤饮下了大半。   见汐颜喝完,安福暗自松了口气,又道。“皇上,御膳房来了个新的师傅,菜式跟往常不一样,皇上要不要尝一尝?”   “不了,撤下去吧。”汐颜摇了摇头,复又低下头,专注在折子上。   见状,安福只得让宫人将晚膳端了出去,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殿门。   *******************   淡淡的兰花香气传来,汐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瞥见灯下一人坐在她身侧。柔和的烛光倾洒在俊颜上,安然而温暖。汐颜看着那人温润的眼眸,一时有些怔忪。   感觉到她的目光,那人侧过头,朝汐颜淡雅一笑。“皇上醒了?”   汐颜一愣,这才完全清醒过来,几乎吓得要跳起身来。   “这个时辰……太傅怎会在这里?”   “许久没有见皇上,在下便不请自来了。”瑞琛盯着汐颜吃惊的神色,眼神闪烁。   “太傅该唤醒朕的……”汐颜似是被先生抓包的学生,脸色微红,懊恼地皱了皱眉头。   “在下见皇上睡得沉,便没有惊醒皇上了。听安公公说,皇上已经连续几日没有好好休息了吧?”瑞琛轻描淡写地问道,眼中的责备一闪而过。   汐颜垂下眼帘,道。“太傅需要准备回乡的事宜,怕是没有多少余暇了,所以……”   “在下作为太傅,理应为皇上分忧。”瑞琛轻声叹道,“皇上其实不必顾忌太多,在下是皇上的臣子,只要是皇上吩咐的,在下绝不会推辞。”   “……这里只得你我两人,太傅非要与朕这般说话么?”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汐颜环视着空旷的内殿,幽幽问道。   瑞琛看着她略显疲倦的神色与越发单薄的肩头,袖中的手握起拳,许久才道。“……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废……”   “罢了,太傅说得也在理。”汐颜没有在这问题上多作纠缠,淡淡应了一声,起身动了动压得酸软的双臂。肩上的锦袍滑落在地上,她怔了怔,伸手拾了起来。   方才她叮嘱了不要让人打扰,安福应是在殿外候着,这锦袍……   墨眸睨了瑞琛一眼,汐颜忽然觉得,自己越发不能理解这人了。看似关心她,却又事事谨守着君臣之礼……   “皇上,”安福立在殿门,躬身唤道。   汐颜不解地看着他手中的食盒,问道。“安福,朕没有让人送来宵夜……”   “是在下让安公公送来的,”瑞琛微微一笑,低声解释道。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安福这才拎着食盒,将内里的点心一一摆在案上。   汐颜一眼看见一碟碟盘里各色各样的动物点心,愣了一下。“太傅,这是……”   “皇上不介意为在下试试这点心师傅的手艺提高了么?”瑞琛将点心推向汐颜面前,儒雅一笑。   香甜的气味传来,汐颜吞了吞唾沫,伸向点心,手在半空却顿了一顿。   瑞琛似是知晓她的顾虑,淡声说道。“皇上,这点心是在御膳房做的,来时安公公想必仔细检查过了。”   安福朝汐颜略略点头,汐颜这才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之前怕是拖得时间长,没了食欲,如今吃了东西,反倒饿了起来。两块点心下肚,汐颜捧着安福送来的香茗,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   瑞琛瞥见她吃饱后懒洋洋的模样,薄唇缓缓扬起,温润的眼眸流淌着细碎的柔光。   这一晚,因为瑞琛的帮忙,汐颜连夜来第一次在子时批阅完当日的奏折。汐颜听完瑞琛对他手上的折子作的简略总结,不得不佩服他,寥寥几句就将重点挑了出来,让汐颜一听便心中有数。   长长地吁了口气,汐颜让安福收拾了一下案上的凌乱,看向瑞琛。“夜深了,太傅就在宫内歇下吧,朕已经让人收拾出一处偏殿了。”   “多谢皇上美意,但是林伯还在家中等在下回去。”瑞琛垂着头,委婉拒绝道。   汐颜挑了挑眉,“朕待会就让人去太傅府上知会林伯便好。”   “皇上,无论多晚,林伯定会在府门挑灯等在下回去。”瑞琛眸底一黯,自从瑞家灭门后,除了入宫,林伯几乎不离他左右。   “如此,朕派人送太傅回府吧。”汐颜亦不为难,亲自送瑞琛出了华音殿。   “皇上请留步,”瑞琛转身朝汐颜作揖,而后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低语。“……一切已准备妥当了。”   汐颜点点头,“辛苦太傅了。”   “皇上言重了……”   目送着瑞琛渐渐离去,汐颜淡然一笑。   南巡的出行之日,终于要到了……    第五十六章 出巡 更新时间2008-8-2 0:13:14 字数:2921  朝阳下,纤瘦的身影立在城门前临时建起的祭台上。一袭明黄,肩头与袖边绣着金线龙纹,秀丽的面容满是庄重与肃穆。汐颜拿起安福托盘上的清酒,往地上斜斜一倒,水迹在脚下延成一条线。又接着连端了两杯酒,默默地倒在城门之下。   城门是天京龙脉抬头之处,而皇宫则在龙头上。这祭酒之礼,一来是保佑皇上南巡之行顺利,二来亦是将福泽经帝王的双手,降于天京。   “吾皇万岁——”   汐颜转过身,在震耳欲聋的喊声中,接受着百官地跪拜。   身侧墨发雪衣之人手微微一抬,霎那间百雀齐飞,它们在上空盘旋了片刻,这才展翅远去。   雨疏扬声道,“天佑吾皇——”   “天佑吾皇——”百官望着这难得的奇景,齐齐开口。   “国师,”汐颜看向他,想起那日小别子所言,墨眸微闪。“这小小的祭酒仪式,无需如此。”   “雨疏不能随皇上南巡,仅此表达一份心意罢了。”绣有火凤的面纱在微风中似是要展翅高飞,汐颜盯着那双清冽的眼眸,这个人,或许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天京,甚至皇宫……   “国师,朕……会带礼物回来的,”汐颜脸颊微红,压低了声线说道。话一出口,却有些后悔,这话怎么象是在哄孩童一样?   “好,”眸底含着几分笑意,流光溢彩。“雨疏在此恭候皇上回宫……皇上一切小心。”   汐颜轻轻点头,“朝廷的事,就劳烦国师多担待了。”   “禀皇上,吉时已到。”安福上前几步,低声提醒道。垂着眸,眼角却见一丝晶莹。   这次皇上出巡,随行之人中并没有他。安福明白,皇上不放心宫内的事交由旁人打理,留下他是对他安福的信任。可是,从小在汐颜身边侍侯,如今远行,没有自己在旁,他总是有些不放心。   汐颜看见安福一副欲言欲泣,满眼不舍,心下一暖。“安福,朕会尽早回来的。”   “皇上,奴才这就去交待一下那些个贴身宫人。免得这一路上,他们侍侯得不仔细。”安福扭着略胖的身形,快步往那批随行的宫人走去。   瞥见被安福训得耷拉着脑袋的宫人们,汐颜笑了笑。安福那紧张的模样,好象恨不得让那些人由内到外好好改造一番。   “……皇上,该上马车了。”蓝宸佑缓步走近,低声提醒道。   汐颜敛了笑意,看了他一眼,越过他往马车走去。蓝宸佑见此,赶忙跟在她身后,余光瞄到雨疏似笑非笑的眼神,面色更为局促。   正要随汐颜上马车,她忽然开口道。“蓝侍臣,让韩姑娘也上马车来吧。”   蓝宸佑一愣,剑眉微蹙。南巡的队伍中为宫人另外准备了一辆马车,韩小落身为宫女,理应与他们一起。思及此,他低声劝道。   “韩姑娘如今只是个普通宫女,又怎能与皇上平起平坐?”   “蓝侍臣不必担心,朕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她与宫人一块,蓝侍臣难道不是更为忧心吗?”   韩小落那冲动多言的性格,真是不知道下一刻会闯出什么祸事。蓝宸佑叹了口气,顺从地将韩小落唤了来。   韩小落一脸不悦地挪了过来,嘟嚷道。“那些宫人竟然看不起我,我举止粗鲁又怎样,来历不明又怎样,关他们什么事嘛!”   听罢,蓝宸佑暗叹,还是汐颜有先见之明。说不定再吵下去,韩小落定会将自己的身份抖了出来。   “韩小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来教你吧?”蓝宸佑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拎着韩小落的后领提了起来。   韩小落瑟缩了一下,这么多人里面,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少年将军,身上一股冷冽的气势,比汐颜的沉默让她更觉恐惧。   “没有,绝对没有。”韩小落使劲摇头,嚷道。“那些宫人笑我举止不够文雅,我就骂了回去,说他们不是男人……没有说别的了……”   蓝宸佑哭笑不得,竟然骂宫人不是男人……他开始万分同情与她同一车的太监了。   刚松了手,韩小落立马钻入了马车内。蓝宸佑对着车门,目瞪口呆。没有通报就闯了进去,皇上应该不会生气吧。   摸了摸鼻子,蓝宸佑在车外恭谨地禀报道。“皇上,小臣进去了。”   “嗯,”听见汐颜含糊地应了一声,他这才上了马车,看到车内的状况,又是一愣。   一柄长剑架在韩小落的脖侧,韩小落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汐颜墨眸一寒,冷笑道。“韩姑娘一声不吭地闯进来,朕还以为是刺客之流,只好抽剑防卫了。”   韩小落怒视着她,这人分明是狡辩,明明听见她与蓝宸佑在车外的对话了,又怎会不知进来的人会是她,还掰出这么个富丽堂皇的理由出来!若果不是她一时没有防备,又怎会让这皇帝轻易得手!   蓝宸佑的眼前,忽然闪过“公报私仇”四个大字,不由抬手抚额。一直觉得汐颜是个稳重、有分寸之人,而今怎会这般孩子气了?   他向韩小落递了个眼神,还不道歉?   韩小落不甘心地瞪了蓝宸佑一眼,明明是她故意找茬的!   汐颜看两人怒目相视,收回了剑,忍不住抿唇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就别在朕面前眉目传情了。蓝侍臣,让他们出发吧。”   什么眉目传情的……   蓝宸佑睨了汐颜一眼,往窗外吩咐了一句。韩小落则缩到一边,愤愤地生着闷气。谁叫人家是皇上,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马车缓缓前进,汐颜伸手从车内的矮柜中取出几碟点心,放在案上。“方才来不及用早膳,一道来吃些点心吧。”   蓝宸佑应了一声,坐了过来。角落的韩小落眼珠一转,瞥到那精致的点心,咽下了口水,撇开了脸。   一大清早起来,蓝宸佑确是饿了,抓起一块点心就丢入口中,又松又软,甜而不腻的口感让他大为赞叹。   “蓝侍臣喜欢吃,以后朕让御膳房多做一些送去曦和殿好了。”汐颜微微一笑,温柔地擦去他唇边不小心沾着的细屑。   蓝宸佑耳根一红,点了点头。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正色道。“皇上,宫外凶险。这刀跟着小臣许多年了,轻盈又锋利,皇上带着防身吧。”   大掌不由分说,将朴实无华的匕首塞入汐颜手中。剑鞘磨损得极为平滑,可见主人常常使用。刀身一尘不染,锋利依旧,说明蓝宸佑对它的珍惜与爱护。   汐颜粉唇一扬,小心地把匕首收入袖中。   韩小落冷哼一声,道。“有大批的禁军随行,还有你在,她会有什么危险?莫非你信不过自己的武艺?”   漆黑的双眸淡淡地瞄了她一眼,没有开口回答。韩小落不悦地咬着唇,汐颜好笑地说道。   “韩姑娘,这点心再不吃,就要没有了。”   “我不饿!”韩小落生硬地应了一声,忽闻她腹中的闷响,双颊立刻滚烫起来。“我、我……”   见她嘟嚷了半日,没有寻到说辞,脸越来越红,汐颜笑道。“既然韩姑娘不喜欢这点心,朕把剩下的赏给近侍吧。”   “不要!”闻言,韩小落立即扑了过来,把剩下的点心揽在怀里。“赏给他们,还不如用来祭我的五脏庙……唔,好吃……”   看着韩小落狼吞虎咽的样子,蓝宸佑与汐颜不禁相视而笑。       第五十七章 调包 更新时间2008-8-3 0:07:02 字数:2866  “皇上,这是想去哪里?”   背后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汐颜的身子不由一僵。转过头,见是清平,墨眸静静地看着他。“朕想要去如厕,也需你的同意么?”   “小人不敢,”清平黝黑的脸上丝毫没有半分表情,毕恭毕敬地道。“茅厕在另一个方向,皇上是迷了方向?”   “正是,”汐颜脸不改色地应道。   “需要小人带路吗,皇上?”清平躬身问道。   “不必了,”秀眉一挑,汐颜淡淡拒绝道。这清平是那十名近卫之首,武功也是最好的,整天跟在她身边,阴魂不散。汐颜撇了撇嘴,看见蓝宸佑快步走来,便迎了上去。   “皇上,”蓝宸佑急急走近,睨向不远处的清平,后者悄声退下。“您怎么没说一声就出来了?”   汐颜抿了抿唇,“听说太傅就在这条街尽头的客栈里面,朕想悄悄过去。”   蓝宸佑神色无奈,压低了声线,道。“皇上,明日午时便可,无需心急。”   点了点头,汐颜一脸愉悦地回房去了。看来太傅与蓝宸佑已经安排妥当了,她没有插手的必要……   翌日正午,他们一行人在大路上偶遇回乡扫墓的太傅瑞琛。同行约莫半个时辰,因路线不一样而分道扬镳了。   *******************   “呼……”马车内一人,望着远去的大队人马,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扯了扯身上不甚舒适的布衣,蜡黄的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坐在对面的人瞅了瞅她,又打量着自己而今的模样,不悦地抓了抓头发,嘟嚷道。“为什么要我打扮成这样,丑死了!”   一身青布棉衣,脸色略黑,整一个书童的样子。   青衣男子温润的眼眸流转着几分歉意,道。“委屈韩姑娘扮作在下的书童了,路途遥远,又免得让人认出,女扮男装比较稳妥。”   说罢,转向身旁那笑脸盈盈之人,笑问。“皇上穿这身还习惯吗?”   “还好。”汐颜低低地答道,双手却不自在地又扯了扯衣角。从小穿惯绫罗绸缎,这粗糙的布衣磨得她细嫩的皮肤有些红痒。她不想瑞琛为难,毕竟这装扮上路才更安全。   瑞琛定定地看着汐颜,目光渐柔。“皇上,过了风门岭,在前面的镇子换下这一身吧。”   “好,”汐颜没有异议,抬手摸了摸脸颊,笑道。“没想到刘御医手上有这么些改变肤色的药水,又不易掉色,确实方便。”   “为什么皇上涂了那药水,脸上变成蜡黄,我就是黑的?”韩小落愤愤不平地抱怨道,掌心用力地往脸上擦了擦。   汐颜笑一笑,刘姚庆配制的药水最神奇地就是这处,不同的人涂抹之后,会呈现不同的颜色,来掩盖原本的肤色与容貌。   指尖伸入袖中,触摸到那柄匕首。不知蓝宸佑那边是否顺利了呢?   “皇上放心,那女子在下调教了一段时日,自是知道分寸的。”瑞琛微微一笑,轻声答道。   汐颜微微颔首,瑞琛为她寻来了一个年轻瘦弱的女子,一举一动与她几乎没有差别,甚至于声音也极为相似。她不明白,这么短的时间内,瑞琛究竟从何处招来这么一个神似的女子,又如何将人的习惯与小动作学得如此精细。他没有详细说,汐颜也就没有追问。   相貌不同,戴着面纱应该能糊弄过去,而且,还有蓝宸佑在……   墨眸眯起,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想起之前离开时,蓝宸佑紧紧握住她,漆黑的眼底似是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说出“保重”二字。   汐颜知道蓝宸佑一直不同意这次暗访的计划,她自己也明白,此处去浏阳城,危机重重。但是想到千千万万流离失所的百姓,想到那不知被何人私吞的两百万赈灾银两,她就忍不住要亲身去查探。交托于旁人,又怎比得上她亲眼目睹?   “孙齐非与陈浩明这会应该从天京出发了,”汐颜盘算了日子,低声说道。“朕记得,他们出行的路线仍旧出自太傅之手。”   “确实如此,”瑞琛儒雅一笑,点了点头。   汐颜看向他,粉唇一勾。钦差出巡的路线完全与他们绕开,不但如此,更是绕了个大圈才到浏阳城,为他们争取了不少时间。加之瑞琛挑得是近路,若无意外,他们定能比钦差提早到达。   当初派遣钦差到渭河一带巡查,既让当地的官员松懈,方便他们查探。另一方面,汐颜此次南巡,明为视察南方的情况,但是谁能保证汐颜不会改变主意,跑去浏阳城?如今派出了钦差,兵分两路,这才消除朝廷大臣的顾虑。汐颜要的便是他们的放心,才能揪出背后的黑手。   “主子,是时候用午饭了。”林伯打开手中的小包袱,从中拿出一块干粮,递给瑞琛。瑞琛淡淡扫了林伯一眼,将它放在汐颜手上,“皇上,这干粮……先将就着吃吧。”   汐颜咬了一大口,微不可见地蹙起眉。干巴巴,又硬邦邦的,虽然储存方便,不容易变坏,却实在难以下咽。   韩小落这段日子都在皇宫,吃惯了精细的菜肴,对这粗粮也不禁皱眉。   “这几日我们都只能吃这个,没有别的吗?”   “离下一个城镇还需两日,谁叫我们只能走小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伯没好气地答道,脸色不愉地睨了汐颜一眼。分明就是指责她悄悄跟来,才让他们主仆两人只能偷偷摸摸地往山路走。   明显的敌意让汐颜垂下了眼帘,一言不发地继续啃咬着手中的干粮,却有些食之无味了。   清润的眼眸冷然一瞥,林伯放下包袱,垂首不语。   瑞琛径自倒了一杯清水,放在汐颜手边,道。“皇上,这干粮沾着水吃,要软一些。”   汐颜顺从地把干粮沾了些清水,就着吃完了。韩小落看着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帝都咽下了,也三两下把手里的干粮解决掉了。   在山中小道行走,车速慢了下来。抬头望了望天色,瑞琛叹道。“皇上,今夜看怕我们要露宿在外了。”   “无妨,”汐颜安抚一笑,“出行在外,朕心里早有准备,太傅不必介怀。如今夜空繁星点点,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如此美景倒是难得一见……”   话音刚落,车窗外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响起。深沉的夜幕似是反驳汐颜安慰的话语,下起了倾盆大雨。秀丽的容颜上一阵青白,一旁的韩小落已经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抬头见瑞琛正要打开车门,汐颜诧异地拉住他。“太傅,外面下着大雨,你这是要去哪?”   “皇上为女子,在下与您同居一车,于礼不合。”瑞琛淡淡答道。   “管他什么礼数,难道太傅想去车外淋雨吗?”汐颜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太傅留下吧,朕都不介意,太傅又何必斤斤计较这君臣之礼?”   “在下……”看了眼汐颜紧抓他的手,以及墨眸中凝着的薄怒与担心。瑞琛薄唇一扬,轻声说道,“在下遵旨。”       第五十八章 遇袭 更新时间2008-8-4 20:45:34 字数:2819  大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宿,汐颜侧躺在马车的一角,抱着毯子,听着车外的雨声,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反观韩小落,坐在汐颜身边,早已梦周公去了。   汐颜突然觉得有些口干,瞥了一眼对面阖上双眸的瑞琛,不想惊动他人,轻手轻脚地起了身,径自倒了一杯水。余光看向窗外,大雨已经停下,阵阵青草的味道夹杂着几分湿气传来。   咦?   端着杯子的手一滞,墨眸闪过一丝疑惑。方才好象有一道黑影掠过,是她眼花了?或是山中的动物?   敛下心神,汐颜紧紧盯着窗外,片刻后瞪大了眼眸。   难道是……   把长剑紧握在手,汐颜将身影隐藏在窗帘的背后,仔细观察着车外的动静。   他们被包围了,而且人数众多!   往韩小落身侧欺了过去,用力摇晃,韩小落不耐地甩开汐颜的双手,嘟嚷着。“做什……唔……”   汐颜一把捂着她的嘴巴,指了指外面,唇形无声地告诉她。“外面,歹人。”   韩小落立马清醒过来,抓过手边的佩剑,挨近窗边看了看。半晌,低声说道。“……最少有五十人,手上都有武器。”   汐颜忧心地皱起眉,车内的太傅不懂武,还有跟随而来的管家林伯和点心师傅。她与韩小落两人,如何带着他们全身而退?   “如今,只得速战速决,先下手为强了!”韩小落压低了声线,轻声提议道。   汐颜摇了摇头,车外那些人的来历不清,人数亦未明,贸然出去,暴露了他们人丁单薄的状况,反倒危险。   韩小落瞪了她一眼,再想来想去,他们必然失了先机,就赢不了啦!思及此,她也不理会汐颜,抬臂就要打开车门。   汐颜大吃一惊,还来不及阻止,一人突然伸手挡下了韩小落,来人正是方才仍在歇息的瑞琛。他的指尖在薄唇上一点,作了个噤声的姿势,神情自若。   “林伯和洛海已经出去了,还请韩姑娘稍安勿躁。”   韩小落愣了一下,忍不住低喝道。“太傅大人,枉我平日当你是个好人,你怎能让一个老迈的管家,和手无寸铁的点心师傅出去应付那些歹人……你、你好狠的心啊!”   汐颜亦略微吃惊,担心地往外张望。   对韩小落的指责,瑞琛神色未变,淡笑道。“韩姑娘,不要以貌观人,否则姑娘以后会吃亏的。”   韩小落对他的劝告不以为然,剐了他一眼,忽而惊奇道。“为什么外面这么安静?他们两人不会发生什么事吧?”   越想越是不放心,她最终推开了车门下了去。汐颜也想下车,却被瑞琛劝阻了。   四周黑乎乎的,韩小落听见不远处一阵打斗的声音,持剑冲了过去,生怕那两人吃亏。谁知待她闯入战圈,愣是吓了一跳。   林伯和洛海均是满身鲜血,林伯手里握着剑,洛海则提着一把大刀。两人背对背地站着,刀剑齐挥,所到之处惨叫声不断,鲜血淋漓。   韩小落何时看见这般血腥的场面,不禁扶着身边的大树,恶心地捂着嘴,只觉胃中翻滚。心下也终于明白太傅所说的,不要以外貌看人的意思了。   “女娃儿,你还好吧?”待林中恢复了平静,洛海厌恶地甩了甩刀上的血滴,朝韩小落大声嚷道。   林伯瞄了她一眼,不屑地道。“这么点事就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真没用。”   韩小落被他这样一说,心有不甘,却找不到说话来反驳。这两个人刚才厮杀的模样,凛冽的杀气让她全身发寒,想要走近,双腿却丝毫抬不起来。   “老林,人家一个小女娃,你就别要求太多了。你以为她是我们啊,见惯大风大浪的!”洛海笑哈哈地说着,面上的大胡子一抖一抖的。   林伯冷哼一声,朝洛海挑了挑眉。“我们去洗一下再回去吧。”   “什么!洗澡!”洛海用力摇着头,顺便退后了几步。“昨天才洗过,今日就不用了吧……”   瞥见林伯不善的眼神,他可怜兮兮地眨着眼,嚷嚷道。“明天……明天我一定洗澡,好吧,老林?”   原本心惊胆战的韩小落,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那虎背熊腰的洛海,刚才杀人没有半点犹豫,听见洗澡竟然象个孩童一样瑟缩起来,真是有趣啊。   “你这副模样让主子看见,会不高兴的。”林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由分说,推着洛海就往湖边去了。“赶快洗干净了,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   洛海无可奈何地低着头,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洗澡。以前十天半个月都不洗,现在少一天不洗都不行。他郁闷地脱掉衣衫,身后的韩小落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身跑了回去。洛海回过头,看着韩小落远去的身影,狡黠地笑了。   不能得罪老林,欺负一下这女娃儿倒是不错!   *******************   远远看见韩小落面红耳赤地奔了过来,汐颜神色愈发担忧起来。“韩姑娘,没事吧?”   “没事!”韩小落急忙应道,气喘吁吁的。   看她喘得厉害,汐颜立马倒了杯水递了过去。韩小落伸手接过,一口饮尽。   “林伯和洛海师傅呢?”汐颜朝她身后望了望,蹙起了秀眉。   “他们两人没事,收拾一下,很快就会回来了。”韩小落生硬地回答道,匆匆睨瑞琛一眼,见瑞琛的唇边依旧噙着一抹温润的笑意,迅速收回了视线。这个人家中的管家和普通的点心师傅竟然有那样的身手,却听命于完全不懂武的瑞琛……瑞琛,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主子,我们回来了。”   韩小落正想着,冷不丁背后一道声音响起,吓得差点要跳了起来。转头一看,见是林伯与洛海两人,血迹已经洗尽,甚至换了一身衣衫,动作可真迅速。   瑞琛点点头,林伯继续说道。   “主子,此次不宜久留,我们这就出发吧。”   “也好,”清润的眼眸瞥向一旁的汐颜,见她没有异议,瑞琛淡淡应道。   “林伯,那些人是山贼吗?”汐颜沉思了一会,忽然问道。   林伯抬眸看了她一下,没有吭声,倒是洛海开了口。“是山贼不错,手上的武器跟抢劫的手法都跟平常的山贼无异。不过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应该是些新手罢了。”   汐颜怔了怔,问道。“洛海师傅怎么对山贼的作风如何熟悉?”   洛海抬手摸了摸大胡子,得意地道。“呵呵,想当年,我……啊!”   才开了个头,他忽然惨叫一声,委屈地半蹲着,瞅了瞅林伯。“老林,你这一脚真够狠的。我这可是飞毛腿来着,坏了怎么办……”   见林伯盯着他不出声,洛海知他动了气,立即住了口,叹道。“好了,我这就去驾车。”   说完,一溜烟地跑到车前当起了车夫。   马车缓缓前进,汐颜狐疑地问道。“为什么洛海师傅对林伯这般言听计从?”   瑞琛淡然一笑,“当年林伯偶然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洛海,养了足足半年才把洛海从鬼门关拉回来。洛海感激林伯,自此之后都对他事事遵从了。”   “原来如此,”听罢,一旁的韩小落喃喃道,又问。“太傅,那洛海真是个山贼吗?”   闻言,瑞琛含笑不语……    第五十九章 山贼(一) 更新时间2008-8-5 8:27:49 字数:2981  本想杀了这批来袭的山贼,这路上会太平许多。谁知才过了大半日,马车又被包围起来了。不同于先前的新手,这批人隐藏得极好,又设下了数道陷阱。他们一时没有察觉,其中一匹马跌落入了陷阱之中,使得马车不得已停了下来。   “看来之前那几十个新手,不过是探路石,这批人才是正主儿啊。”洛海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大刀,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丝毫不见担忧之色。   林伯赞同地点了点头,“人数也多了不止一倍,应该不容易对付。”   “老林这是怕了,可真难得。”洛海挑了挑眉,大胡子抖了一下,笑道。   不悦地睨了他一眼,林伯冷哼道。“我何时说怕了,不过是担心那些歹人污了主子的衣衫。”   洛海愣了一下,大笑道。“老林,你真是……”   看两人一来一往,不亦乐乎,韩小落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你们两个还有心情吵闹,贼人那么多,现在该怎么办?”   林伯不以为然地答道,“我当然只会护着我家主子,你也看着办好了。”   韩小落一窒,看向汐颜。想起她答应蓝将军要保护皇上,便走了过去。“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看见她坚定的目光,汐颜笑了笑,答道。“好的,韩姑娘。”   “来了!”洛海也退至林伯身边,低声提醒道。瑞琛亦不自觉地往汐颜那边靠去,林伯见状,只得随了他。   树丛的另一面突然冒出两排人,手上赫然是一柄长弓!   洛海冷笑一声,“只听说劫财,或是劫色,倒是从未见过有人没掂量一下财色,就立刻劫命来的。”   “……老子还说是谁,这不是洛海老哥么?怎么,山贼头做不成,做人家的护卫了?”为首一人走前几步,嗤笑道。   汐颜皱起眉,那人脸上从左眼一直延伸到右边嘴角的大伤疤,面目凶狠,一看便知是狠角色,怕是不易对付。   洛海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桑老弟……啧啧,我可不是什么护卫,而是点心师傅啊。”   桑二盯着洛海满不在乎的脸色和他手里的大刀,不由嘴角一抽。有这样的点心师傅么?他可没有忘记,昨日将他一干手下杀得干干净净的人是谁!   “洛海老哥真是说笑了,点心师傅?”桑二眼神一寒,“谁敢窝藏你这个朝廷重犯?”   “桑老弟这是妒忌老哥我么?”洛海唇角一勾,眼底却逐渐凝结着一层冰霜。“老哥可没有忘记,桑老弟送给老哥的一身伤痕。”   桑二手一抬,弓箭手“刷”的一声直指他们几人。他笑眯眯地说道,“洛海老哥,老弟我脸上的疤可是你的杰作啊,老弟我怎能不礼尚往来一番?”   撇了撇嘴,他无趣地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叙旧就到此为止吧,洛海老哥放心,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老弟我定会留给你一个全尸的!”   洛海惋惜地叹了口气,桑二愤恨地瞪着他。“老弟啊,别说老哥我没有提醒你,你可知道老哥身后的几个是什么人来头?”   桑二的眼底掠过一丝犹疑,“他们是什么人对老弟来说根本没有不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洛海老哥应该清楚我们这一行当从来只认钱,不认人!”   听见洛海方才的话,汐颜心里“咯噔”一下。若洛海说了他们的身份,泄露了出去……   “放心,”温暖的气息凑近她,瑞琛悄声说道,清润的眼里满是笃定。   见此,汐颜点了点头,安下心来。   洛海同情地瞟了桑二一眼,说道。“桑老弟说得很对,只是有一点,我们从来不去沾染官家的是非。”   “胡说!那人根本不是做官的……”桑二这才开口,就知道洛海是在套他的话,不禁恼怒地住了口。   不是朝廷的人,说明他们的行踪尚未暴露。汐颜赞许地瞥了洛海一眼,后者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汐颜微微笑了起来。   这洛海师傅,真是个有趣的人!   见他们两人眉来眼去,桑二不由怒火丛生。这个洛海,从以前开始就一副什么抖不在乎的模样,把他的地盘掠去了大半。若不是当年让人掳走了他身边的一名亲信的家人,威逼那人给他上山的路线,桑二不知还能应付洛海多久。   只是洛海提起的几人,桑二略略扫视了一下,那些人里面,温润儒雅的青衣公子看起来不是普通人,难道真如洛海所说,大有来头?   山贼向来不沾染官家之事,便是怕闹得一身腥,难以收拾。桑二思虑了一下,也觉得这事来得蹊跷。但是……   桑二面上掠过一丝狠辣的神色,那人给的五百两黄金,加上洛海这条命,即使招来麻烦,也都值了!   洛海显然也发现了桑二的转变,神色不变,却握紧了手中的大刀,揶揄道。“老林,这次恐怕要大干一场了……”   瞅了眼林伯面无表情的脸,洛海挠了挠头,嘀咕道。“这回可不是我挑起的。”   记得身体康复之后,那些人总以他来历不明,又是新来,来找茬。加之他也是热心,看见不平之事也要插手,到最后,往往越帮越忙。林伯气不过,就严令他只能留在府中,不得擅自出门,甚至在客人面前现身。   林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低喝道。“洛海,你少说两句!”   闻言,洛海幽怨地睨了林伯一眼,扯着那一脸的大胡子,说不出的诡异。林伯刚打了个寒颤,便见洛海悄悄挨近。“……老林,那些人里面,有不少外人。”   林伯略略有些惊讶,便听见洛海正色道。“待会开打,老林你立即带着你家主子往后撤。风门岭西面有个地方,你定然记得的。”   眼神一闪,林伯知道风门岭有个洞穴,是当年他打猎时偶然发现的。当初救下洛海,也是将他藏在那处。位置偏僻,确实是最适合的藏身之处。但是留下洛海一人对付桑二,又有不明之人混在桑二的手下里,林伯隐隐有些担忧。他们两人对付这数百人已是吃力,而那些外人的身手又未明,他又不能离开主子身边……   犹豫中,洛海已一把退开他,喝道。“快走!”   林伯踉跄了一步,桑二手臂一挥,数十支箭迎面而来,急忙挡在瑞琛身前。瑞琛想要走向一旁的汐颜,林伯死死地拉着他的手臂,无视那双清润的眼眸涌起的冷意。   汐颜与韩小落一左一右,提剑挡着凌厉的羽箭。一轮箭雨后,两人手臂酸软,禁不住地喘息着。   洛海深知林伯绝不会离开瑞琛,便大声唤道。“女娃儿,跟我去厮杀一番如何?”   韩小落怔了怔,忽然想起昨日看到的一片猩红,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洛海师傅,我来!”汐颜见韩小落迟疑,立刻应道。   “皇……不行!”瑞琛甩开林伯的手,焦急地喝道。   这情势由不得他们了!汐颜没有理会瑞琛的急切,丢下一句“保护好太傅”,便匆匆跟随着洛海往桑二他们一众人冲了过去。   林伯若有所思地看着汐颜瘦弱的身影,闪身阻下了正欲上前的瑞琛。“主子过去,只会让他们分心的!”   听罢,瑞琛咬着唇,用力得唇瓣上甚至渗出了丝丝殷红。“林伯,过去帮他们。”   “不,”林伯定定地看着他,道。“主子,我绝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   “……我去!”韩小落盯着汐颜在山贼中奋勇厮杀的身影,心里一横,下定了决心。再说,她怎么可以输给那个同龄的皇帝?       第六十章 山贼(二) 更新时间2008-8-6 9:22:41 字数:2942  有了韩小落的加入,汐颜这才稍微缓了口气。这些山贼平日不过打家劫舍,凭得是一股狠劲,剑术与刀法倒是不怎么样。汐颜应付起来,不至于落了下风。但是他们人数众多,这时间拖得越久,对汐颜与韩小落越为不利,毕竟山贼的体力较她们两人占了优势。   洛海利落地砍杀着袭来的数人,神色轻松,余光却时不时瞄向一旁开始喘气的汐颜与韩小落。这两个女娃的力气不大,毅力倒是一流。他先前常常听见林伯数落当今皇帝,如今看来,不由有些改观。   明明眼里透着几分恐惧与不忍,挥起剑来却没有半分迟疑。看来汐颜心里很清楚,这里是个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半点犹豫。   眼光移了半分,洛海眯起了眼。那韩小落剑势十分勇猛,却乱了章法。乱由心生,怕是对这杀人之事仍不能释怀。   不耐地瞥了眼躲得远远的桑二,洛海心下除了鄙视再无其他。当年若不是亲信的家人在桑二手上,受了胁迫,出卖了他。加之桑二联合了几个不起眼的寨子一起围攻,又怎会如此顺利地铲平了他的老窝。   洛海的大胡子一动,露出一抹鄙夷的笑容。不是没想过为寨子里的兄弟报仇,只是老林救了他,不愿将此事牵扯到他,便搁置了下来。   桑二,天堂之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非要撞进来!   手上一紧,刀下禁不住凌厉了几分。那些山贼不过是些小喽罗,岂能招架得住,惨叫声阵阵传来。远处的桑二听得清清楚楚,身子不禁一颤。背后凉飕飕的,仿佛洛海那把大刀对付的人是他。   想当初,他联合了周边几个一直被洛海打压的寨子,最后虽然将洛海打落了山下,却死伤大半。不但那几个作为先锋的寨子从此失了踪影,桑二的也损失了半数以上的人,元气大伤,险些被其他人抢去了地盘。   以为接了笔大买卖,可以重振当年的雄风,谁知如今又遇见了本应死去的洛海。桑二恨得咬咬牙,扬声喝道。“谁杀了洛海,谁就是寨子的第二个当家!”   那些山贼原本已经有了惧意,而今听见桑二这一喝,均是双眼发亮。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数十人提着刀剑,拼了命地杀了过来。   洛海嗤笑一声,以为这么些人能杀得了他么,桑二还是那么天真。他不经意地大刀一挥,数人脖颈上的鲜血溅了出来,染红了大刀。洛海看着他们惊恐地往后退了退,笑道。“要不你们一起上?省得我一个一个杀,麻烦得紧。”   听见这话,山贼们面面相觑,立即从四面八方攻了过来,将洛海围得严严实实。双拳难敌众手,他们就不信这人还能三头六臂。   汐颜见洛海被山贼们围住,墨眸闪过一丝担忧。视线一扫,有部分人未曾加入,似是置身事外,在混战中尤其突兀。   看着桑二气急败坏的模样,却不敢对那些人恶言相向,恐怕不是他的手下。同为武人,汐颜直觉这些人武艺不低,若他们动手,汐颜这边胜算不大。   汐颜一面迎敌,一面细细地观察着那些人。山贼倒下一个,又来一个,杀都杀不尽,仿佛是为了消耗掉他们的力气。   韩小落厌烦地将长剑从一个山贼胸前拔出,这样下去,没完没了的……   朝汐颜递了个眼神,汐颜明了,微微颔首。韩小落猛地跃起,奔向战圈之外的桑二。桑二大吃一惊,急忙唤来几十个山贼,去阻挡韩小落的来势。   不料汐颜亦紧跟其后,待那些山贼发现时,汐颜已经越过他们,到达桑二数丈之外了。   好一个声东击西!   桑二咬牙抽剑,盯着面前这瘦小蜡黄,布衣上却满身鲜血的汐颜,冷笑一声。“凭你也能杀得了我?”   汐颜没有理会他的话,径直抽剑刺向桑二。桑二反手用剑挡开,迎向了她。招招对准汐颜的要害之处,汐颜一边狼狈地避开,一边寻机会下手。   桑二的剑术并不出彩,但胜在招数阴狠,又极为刁钻,往往让人防不胜防。汐颜几次欺近桑二,都以失败告终。   远处的瑞琛见此,心下焦急。无奈林伯死死拉着他,不愿他置身在危险当中。   韩小落掩护着汐颜,挥退了一群又一群的山贼,已是筋疲力尽。洛海被百来人包围,一时亦无法脱身。因而,战况只能一直胶着,双方都无法彻底压倒彼此。   那些人行动了!   汐颜忽见方才不动声色在旁边静观的人抽剑加入了战圈,暗道不好。虽然疲倦,手上的动作仍旧加快了些许。只有先拿下这桑二,以他为质,他们才能全身而退。   正想着,桑二刀锋一偏,刺向汐颜的手腕。汐颜慌忙退开,剑尖仍旧割开了皮肉,手上一痛,长剑应声落下。   瑞琛清润的眸里满是惊惶,朝林伯厉声喝道。“快去救她!”   林伯皱起眉,“主子,来不及了……”   瑞琛抬头一看,只见那桑二得意地笑着,抬手就把剑对着汐颜刺下。   “汐颜——”   眼看这那剑尖就要刺入汐颜的胸膛,他惊叫一声。下一刻,却见汐颜快速跃起,剑身在脸颊上擦过。她闪身至桑二背后,手臂圈着他的脖子,一把匕首赫然贴在桑二的颈侧。   桑二完全愣住了,眼见就要解决这小子,竟然在最后关头被他扭转了形式。感觉到脖子上的冰冷往内一紧,桑二面上涨得通红,不知是被汐颜勒的,还是恼羞成怒。   汐颜冷冷扫向众人,冷声道。“你们的头儿在我手上,都放下武器投降,不然……”   桑二只觉颈上一痛,知道匕首划破了皮,不由大惊失色。“都放下刀剑,快放下。你们这群崽子,想我死么!”   山贼互相对望了一下,缓缓放下手中的刀剑。韩小落松了口气,洛海则赞赏地看向汐颜,撇了撇嘴。   这女娃儿,果然够厉害。假以时日,必然是个人物啊!   这边瑞琛提到嗓子的心才落了下来,瞥见部分人仍旧拿着刀剑,又蹙起了眉。   汐颜也发现了这点,大声重复道。“放下武器,不然就拿你们的头儿开刷!”   那些人加起来也不过十多个,对汐颜语气中的警告却恍若未闻。   桑二心下一凉,怯怯开口道。“这位少侠……他们不是我的手下,是雇主另外请来的……”   “女娃儿,将他交给我。”洛海大步走来,紧盯着桑二,仿佛看着放在砧板上的鱼肉。   “洛海师傅,这私仇待会再算!”   洛海挑了挑眉,顿住了脚步,扫向不远处蠢蠢欲动的人。“确实……女娃儿,那些人比这里的山贼,可要凶狠得多了,不容易对付啊。”   汐颜点点头,一手撤下桑二的腰带,将其双臂牢牢捆紧。桑二望着那些从雇主那边带来的人,用力挣扎,嚷嚷道。   “你们竟然见死不救……不怕回头我告诉雇主,你们坏了他的事!”   “他们的雇主是谁?”银光一闪,剑尖直指桑二,汐颜淡淡说道。“若你说了,我便留下你的性命,如何?”   桑二眼神闪烁,嘴上不屑道。“你和洛海是一伙的,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汐颜轻笑一声,贴在他耳边说了四字。桑二瞪圆了双眼,吓得一身冷汗。“你、你真会放过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粉唇一勾,汐颜一字一句地答道。   心里计较了一番,桑二这才开了口。“我说,我说,那人是……”   “小心!”   汐颜只闻身后一声暴喝,被洛海粗鲁地往后一扯。待回过头来,那桑二已被一箭穿心,倒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没了声息。    第六十一章 偶遇 更新时间2008-8-7 18:11:26 字数:2851  见桑二已然气绝,汐颜皱起秀眉,看向刚刚放下弓箭的人。这批人公然在他们面前杀人灭口,难道就不怕激起那些山贼的愤怒?   果不其然,山贼们愣愣地看着他们的首领被人一箭穿心,震惊之余,眼底涌起阵阵忿然。桑二的为人如何,他们心里清楚得紧,但是他却从不亏待手下。见到桑二瞬间暴毙,众人皆是握紧刀剑。突然一人暴喝一声,提剑冲了过去,身后的人见状,亦紧跟其后。   那十多人冷冷地扫向山贼,眨眼间,冲在最前面的五六人早已身首异处。其余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吓了一跳,方才没有看见他们是何时出剑,几步之外的人就已毙命。   山贼一腔仇恨霎时化为恐惧,他们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却相当惜命。明知道实力相差悬殊,他们绝不会死拼。互相对看了几眼,山贼们立刻往两面跑走,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汐颜见此,完全怔住了。   这些山贼逃命的功夫,倒是最好的……   那些人看着山贼逃之夭夭,也不惊讶,神色淡然。为首之人突然打了个手势,数人举起长弓,箭头泛着冰冷的银光。   汐颜也不顾脸上和右手上的伤口,弯腰拾起长剑便往马车那边跑去。那些人的目标竟然不是她,而是太傅!   洛海一把拉住她,“放心,有老林在,他不会有事的。”   低头看着秀丽的面容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染红了半边脸,很是吓人。饶是看惯伤疤的洛海也不由一愣,这女菀不会破相了吧。   数十支羽箭破空而来,林伯抓住瑞琛的手臂往一旁滚去,险险避开。一阵惨烈的嘶鸣响起,羽箭不但钉入了车厢,甚至射中了马匹。两匹马倒在地上,挣扎了一番便没了声息。   汐颜抬头警惕地看向那些人,却见他们放下了弓箭。正疑惑间,数人朝这边扔了些乌黑的东西过来,汐颜与洛海连忙翻身躲入树丛后,捂住了口鼻。浓厚的白色烟雾燃起,眼前一片模糊。汐颜凝神听着四周的声响,洛海凑近,低语道。   “他们走了。”   走了?   汐颜神色诧异,如今他们气力几乎用尽,又失去了马匹。打斗必然支持不了多久,逃也逃不了。这般有利的机会,他们竟然放弃了?   待烟雾逐渐散去,果然如洛海所言,刚才那片地方早已没了人影。汐颜不明白桑二所说的雇主究竟是何目的,要桑二带人来袭击他们,甚至还派来了自己的人来。如今明显占了上风之时,却又忽然丢开他们离开。   汐颜越想越不明白,一直提起的心倒是落了下来,只是身上的伤这才感觉到阵阵刺痛。   远远看见瑞琛匆忙跑了过来,有些狼狈地站在她跟前。汐颜看着他清润的眼眸中掠过的心疼与自责,想对他安抚一笑,却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轻抚着她的脸颊,瑞琛着急地吩咐道。“林伯,快去车上取伤药过来。”   林伯这回倒是没有迟疑,迅速取了来。瑞琛拉着汐颜坐下,用手帕轻轻拭去她面上的血迹。汐颜看见他这般紧张的神色,不由苦笑。   “太傅,朕这是毁容了?”   手上的动作一顿,瑞琛深深地看着她,斩钉截铁地道。“在下……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细细地将伤药抹在脸上,清凉的感觉让痛楚舒缓了许多,汐颜淡淡笑道。“既然没有毁容,太傅就不必露出这副表情来了。不然,朕会觉得自己真是变成丑八怪了,吓得太傅脸色都发青了。”   知道汐颜是在安慰他,却不忘调侃他一番,瑞琛叹了一声。“皇上,下次不要这么乱来了。你的命……在下即使万死也是赔不了的……”   “知道了,”汐颜低声应了一句,顺从地抬起手臂让他包扎好。“这马没了,马车用不了,我们要如何上路?”   “离风门岭还有半日的车程,走过去的话,大约不足两日就能到了,不过……”洛海叹了口气,望着汐颜和瑞琛,接着道。“如果只有我和老林,一日的时间绰绰有余了。”   本来瑞琛和汐颜养尊处优,走不了远路,如今汐颜受了伤,更要拖慢了他们。   “不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着吧。”林伯把车上的干粮与清水用包袱收好,淡声说道。   众人没有异议,汐颜、韩小落与洛海将身上染满血污的衣裳换了下来,他们便继续往风门岭走去。   ***************   行至半途,汐颜气喘吁吁,却仍旧硬撑着挪动着双腿。她不是想逞强,只是每当看见林伯偶尔瞥来的目光,汐颜就忍不住咬紧牙关,努力挺直起身子。   暗访的计划是她提出的,要瑞琛冒险同行也是她建议的。现在落到如此狼狈的状况,怨不得别人。一开头汐颜便感觉到林伯的敌意,毕竟瑞琛是书生,不懂武艺,长途跋涉不但对他的身体不利,若被人察觉到汐颜的身份,带来的危险极有可能牵连到瑞琛。   汐颜可以理解,却不等于她能够忍受林伯轻视或鄙夷。   连一向粗心的韩小落也看出汐颜的疲惫,瑞琛几次提出让汐颜休息,却都被她婉转地拒绝了。   洛海悄悄溜到林伯身边,低笑道。“这女娃儿的骨头倒是硬得紧,是吧?”   林伯瞥了眼汐颜的方向,冷哼了一声。   洛海好笑地瞅了瞅林伯,只见林伯将水袋拿了出来,对瑞琛说道。“没有清水了,主子先在这里稍候片刻,小人去去便回。”   瑞琛点了点头,“林伯,一切小心。”   “是,主子。”   林伯转身往一面大步走远,洛海忍不住笑了起来,老林还真是口硬心软啊。   汐颜与瑞琛靠着树干喘着气,远远便见一批车队由远至近。   “看来是南下的商队,”洛海摸着胡子,挑了挑眉。“竟然请来了天京最好的精武镖局护送,又这么大一批货,恐怕是允家的了。”   允家?   汐颜想了想,走向路中间。车队见有人挡路,立马停了下来。数十人上前,将汐颜团团围住,一人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在下是允公子的友人,路上遭遇山贼,被洗劫一空。如今这荒郊野岭,恳请各位行个方便,送我们几人到前面的风门岭可好?”汐颜躬身作揖,神色诚恳。   那人是精武镖局的镖头房一山,见她虽然一身布衣,却是谦和有礼,又听闻是允子羽的朋友,犹豫了一下。“这位小兄弟,送镖时商队不能让外人加入,是镖局的规矩。小兄弟的请求,在下亦无能为力。”   汐颜听了房一山的话正失望,突然听见有人唤了一声。“瑞公子?”   疑惑地抬起眼,便见一墨衣小童缓步走来,恭着身垂首道。“我家主子请瑞公子到车上一聚。”   “你家主子是什么人?”瑞琛不着痕迹地挡在汐颜身前,扫向不远处的马车,问道。   小童微微一笑,答道。“我家主子正是这位小公子的友人。”   汐颜微怔,继而粉唇一扬。“那么……有劳你家公子了。”    第六十二章 同路 更新时间2008-8-8 15:09:14 字数:3074  汐颜拦下车队时,从未想到允子羽会在。毕竟身为允家少主,不可能事事躬亲。因而听见小童的话,略略有些吃惊。   墨衣小童领着汐颜一行人来到一辆宽敞的马车前,恭着身说道。“瑞公子,请!”   汐颜微微颔首,他们几人满身尘土,看起来颇为狼狈,小童却没有半分鄙夷,依旧恭敬有加。   刚要踏上马车,小童侧着身将跟随在后的林伯、洛海挡了下来。“这马车的位子有限,我家主子请两位到后面的车上。”   林伯皱了皱眉,正要发难,瑞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林伯只好沉着脸,和洛海往后面的那辆马车走去了。   韩小落快走几步,率先在汐颜之前上了马车,俨然一副大敌当前的神情。待上了车,瞥见倚在窗前的紫衣男子,略微一愣。   凤目微抬,在韩小落身上未作一丝停顿,直接移向后面的汐颜,眸底掠过一丝愕然,瞬间即逝。“瑞公子,你的脸……”   汐颜抿了抿唇,道。“皮外伤罢了,不碍事的。”   允子羽深深地看着她脸颊上略显狰狞的伤口,扬声吩咐道。“千墨,取药来。”   不到片刻,墨衣童子将一个小瓶恭谨地递给允子羽,后者挥手让他退下了。   “允公子,在下已经上药了。”汐颜往后挪了挪,与凑近的允子羽隔开一小段距离。   扬了扬手中的小瓷瓶,凤眸波光流转。“瑞公子,可听过‘凝雪’?”   汐颜疑惑地摇头,身旁的瑞琛双眸一沉。“允公子,可是生肌活肤的奇药‘凝雪’?”   “正是,”双眼凝视着汐颜的面容,允子羽淡淡应道。   “‘凝雪’能让伤口恢复如初,世间只得三瓶。”清润的眼眸温柔地看向汐颜,轻声解释道。“只是没想到,允公子本领通天,连‘凝雪’也能得到手。”   允子羽薄唇一弯,目光这才从汐颜身上转向瑞琛。“大人过奖了……在下想要的,从来都会尽力去取回来。”   眸色渐沉,瑞琛勾起一抹疏远有礼的淡笑。“即使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总比事后来悔恨得好,不是么,太傅大人?”允子羽双眸含笑,低声反问道。   汐颜不知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瞥见瑞琛脸色发白,不由开口打断道。“允公子,既然这药如此珍贵,公子还是留着以后用吧。”   “药本就是用来治伤的,又有何珍贵不珍贵之说?”允子羽伸手轻轻擦拭着汐颜满是尘土的脸颊,轻声叹道。“这脸上留下疤痕,真是可惜了。”   淡淡的墨香飘来,汐颜面上一红,抬手挡去了逐渐贴近她的允子羽,嘟嚷道。“男子汉大丈夫,脸上有条伤痕才显出在下英明神武……”   见坐在对面的韩小落瞪圆了双眼,一副吃惊而后掩嘴偷笑的模样,汐颜悄悄剐了她一眼。她怎么知道会再遇上允子羽,先前已经说是瑞琛的表弟,如何能改口?   允子羽一双檀黑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汐颜心里开始发毛,才转开了视线。“……在下与大人的脸上也没有伤痕,难道就不是男子汉了?”   汐颜一时语塞,看见瑞琛唇边的笑意,脸上更是发烫。   “小安……比较怕生,还是在下来上药吧。”瑞琛一手夺过允子羽手上的药,儒雅一笑。   对瑞琛失礼的动作,允子羽不过挑了挑眉,未见丝毫恼怒。深邃的檀黑眼眸专注地看着瑞琛轻柔地将药膏涂抹在汐颜的脸颊上,似是对待易碎的瓷器,唇角荡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清雅的兰香扑面而来,汐颜神色局促,眼神四处瞟,就是不敢直视近在咫尺的温润双眸。看他细心地把药膏均匀地涂抹好,汐颜不禁心下一叹。   南巡的女帝脸上忽然多了一道伤痕,要向朝臣如何解释?若这伤口留下疤痕,一直反对暗访的蓝宸佑怕是逮到机会来教训她了,随行的太傅恐怕也不好交待。   “瑞公子要到哪里去?”   墨衣小童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盆清水,允子羽拧干了帕子,递给汐颜,笑问。   “……允公子又是到何处?”汐颜伸手接过,却被瑞琛拿了过去,避开伤口擦拭起来。   “渭河决堤,河运受阻,冬清的丝绸无法按期送来,仓库内的蚕丝亦无法运去,只得借由陆路送往了。”允子羽垂下眼,轻叹道。   汐颜迟疑了一下,问道。“允公子,渭河一带的生意受损严重?”   “那倒是不会,毕竟允家在渭河的生意并不算多。”他微微摇头,答道。“只是听说那里的米价暴涨,又闹起了瘟疫,铺子怕是要关门一阵子了。”   “没有官员去治一治那些抬价的商贾么?”闻言,汐颜脸色沉重。   “商贾太高价格,官府也能得益,为何要阻止?”允子羽好整以暇地往后一躺,盯着汐颜的面色一阵青白,又开口道。“不过这些都是传言,要到了当地亲眼目睹,才能清楚是否属实了。”   汐颜点点头,向来赈灾之时,都是敛财的好时机,那些商贾又怎会错过?这消息恐怕是事实了……   偷偷瞟了允子羽一眼,她心里嘀咕。   商队到冬青,离浏阳城很近。如今他们的行踪已经被人知晓,若是在孤身前行,人单力薄,若那人有心置她于死地,前方更是陷阱重重。允子羽的商队有精武镖局的人随同,守备齐全,倒是不失是个好的选择。只是允子羽此人,汐颜并不想与他有深入的接触……   “我们正好要到永东,允公子不介意一同上路吧?”瑞琛突然出声,直直看向允子羽。   “路途遥远,在下与瑞公子有一面之缘,同路倒是无妨。”允子羽凤眸一眯,笑道。   清润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瑞琛朝他微微颔首。“那就多谢允公子了……”   说罢,车厢内一片沉默。韩小落一直搭不上话,对那紫衣的允子羽满是好奇,双眼时不时瞅着他。   她在浏阳城便听讲说此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当家,经商的手腕甚是了得。渭河一带的商贾对他赞许有加,对允老爷极为羡慕,恨不得也生这么个能干的儿子来。又加上这允子羽洁身自爱,极少到那烟花之地,身边连个小妾都没有,他们更是每每抓紧机会把自家的女儿往他那推,可惜次次都被允子羽婉然拒绝了。   韩小落听说允子羽年轻,未想会如此俊美。难怪见过他的女子,无不倾心。   对韩小落停留在他身上有些放肆的目光,允子羽毫不介意。汐颜频频朝韩小落示意,后者毫无所觉,仍旧瞪大双眼审视着他。   汐颜抬手抚额,甚为头疼。只是不知这允子羽是涵养太好,还是习惯了旁人这般放肆的目光?   马车忽然一顿,汐颜险些跌了下来。允子羽眉头蹙起,不悦地撩起窗帘。“发生什么事了?”   “主子,前几日救起的那个人说在车内坐久了,想要活动一下……突然想要驾车,惊吓了马匹,方才房师傅好不容易安抚了下来……”墨衣小童断断续续地回答着,看起来也颇为苦恼。   “人在哪里?”允子羽神色不变,沉声问道。   墨衣小童一听,便知他家主子动了怒,急忙应道。“回主子,房师傅已经把人请下了马车……”   “带他过来,”允子羽淡淡吩咐道。   人很快便被带了过来,一路还能听见他说着“不小心”、“一时大意”的话,应该是在辩解了。只是这声音听起来相当耳熟,汐颜与瑞琛对望了一下,禁不住苦笑。   韩小落显然也听出了那熟悉的口音,怔忪片刻,打开车门跃了下去,喝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见到韩小落也是一愣,转眼间眉开眼笑起来。“你在这里,说明她也在……终于遇到了。”   说完,撒开双腿跑了过来,一下跳上了马车,扑向汐颜,笑眯眯地唤道。“娘子——”       第六十三章 招亲 更新时间2008-8-9 17:31:48 字数:3099  这一声“娘子”让车内众人霎时面色各异,瑞琛一把扯开挂在汐颜身上的人,淡笑道。“公子,这是在下的表弟瑞安,又怎会是你家娘子,恐怕公子认错人了吧?”   温和的语调,却让来人心下一颤。   汐颜瞅着眼前之人,衣衫有些凌乱,神色看起来倒是不错。显然允子羽对他相当礼遇,只是他竟然擅自跟来,难道不知道宫妃没有皇帝的允许离宫,要处以剐刑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惟恐天下不乱的杨冠衡!   杨冠衡瞟了眼瑞琛与汐颜,又偷偷瞄向一旁的允子羽,垂下头。“这个……是在下鲁莽了,这位公子与内人相当神似,在下一时激动才会……请这位公子见谅。”   汐颜望向他,点点头当作回话。   允子羽薄唇一勾,檀黑的眼眸淡淡看向汐颜。“没有想到浦公子的内人会与瑞公子的相貌极为相似,在下以为,瑞公子的风姿无人再有。”   “允公子过誉了,”汐颜淡然一笑,对允子羽这般露骨的赞扬毫不动容。   允子羽笑了笑,瞥向杨冠衡。“浦公子不是来寻人的么,如今作何打算?”   杨冠衡悄悄睨了汐颜一眼,低头不语。他偷走出宫,就是来找汐颜一行人的,但是现在却不敢相认。刚才那句“娘子”一出口,他便恨不得封住自己的嘴巴。明明皇上换上了男装,掩去了容颜,却因为高兴而没发现,如今想要补救,却又来不及了。   皱眉苦脸地想了一会,仍没有想到解决之法,支吾了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汐颜心里轻叹了一下,朝瑞琛递了个眼神。瑞琛无奈一笑,开口道。“浦公子,出门在外,少不得互相照应。在下正好缺了个书童,不知公子是否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杨冠衡未等他说完,忙不迭地应承着。   允子羽挑了挑眉,笑道。“太傅大人果真菩萨心肠,只是……”他微微眯起眼,薄唇扬起一抹冷笑。“在下有说要赶浦公子走么?”   清润的眼眸直直看向他,应道。“允公子误会了,在下不过见浦公子象是个书生,一直寄人篱下,还不如自食其力。”   “寄人篱下?”允子羽冷哼一声,道。“浦公子,在下何时亏待你了?”   杨冠衡来回看着两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急得一头汗,求救地望向汐颜。汐颜也不明白,一向淡然的太傅为何与善谈的允家少主总是针锋相对。眼见车内的气氛僵了下来,她连忙问道。   “听说允公子是在路上救起浦公子的?”   檀黑的双眸敛下几分凌厉,目光这才从瑞琛身上移开。“不错,商队才出了天京,便在郊外发现了晕倒的浦公子。原本房镖师说是不给外人留下,但浦公子一直昏迷不醒,又不能耽误行程,他才勉强让浦公子跟着车队。”   “昏迷不醒?”墨眸上下打量着杨冠衡,汐颜担忧地问道。“浦公子现在身体可是大好了?”   杨冠衡俊脸一红,咬着唇低下了头。   韩小落嗤笑一声,道。“看他的样子,八成是被人骗走了钱财,饿晕在路上的。”   闻言,杨冠衡面上一阵青白,恼怒地瞪了韩小落一眼。   韩小落怔了怔,转而大笑起来。“不是真的给我猜中了吧,哈哈……”   见杨冠衡的额头就要贴向膝头,一脸羞愧得想要挖个地洞的模样,汐颜抬手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地问道。“身外之财丢了就算了,你没有事吧?”   “……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看汐颜这般关心他,杨冠衡感动地抓住她的手。“还是公子你对我最好啊。”不像有些人就顾着幸灾乐祸的,杨冠衡不悦地看向还在大笑的韩小落,腹诽到。   看见允子羽的视线落在他们两人交握的手上,想到两个男子牵手是有些奇怪,汐颜便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手掌。   “允公子,这附近山贼猖狂,我们最好在天黑前赶到风门岭。”   凤目一闪,微微颔首。“瑞公子说得在理,让房师傅加快行程吧。”   墨衣小童应了一句,便急急跑到前头去了。片刻后,马车前进快了许多。车厢内却感觉不到多少颠簸,汐颜一直紧绷的神经一缓,倦意立马涌了上来,倚着窗前便阖上了眼。   待她醒转过来,天色早已暗了下去。汐颜擦了擦眼,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发现自己仰躺着,一双温润的眼眸就在不远处。她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太傅……我……”   四处看了看,窘迫地问。“其他人呢?”   “他们刚下了车,进客栈去了。见你睡得沉,就没有叫醒你。”瑞琛轻声解释着,低沉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车厢内响起。   汐颜揉了揉额角,喃喃道。“太傅,我睡着了没有说什么胡话吧?”   若是无意中透露了什么,麻烦可就多了。   “小安尽可放心,你睡着之后很安静,连呼吸都较平常轻了几分。”瑞琛静静地坐着,黑暗中看不清面容。   “唔,没有就好。”汐颜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瑞琛以同一个姿势端坐到现在,双腿早就麻了吧。   “太傅的腿……还好吗?”   “无碍,”瑞琛往后一靠,感觉到双腿犹如万斤重,完全挪不动半分,不禁苦笑。“……再陪我坐一会,可好?”   月华从车窗倾洒而入,望着隐在夜色中的俊颜,汐颜没有应答,也没有起身。两人坐在车厢内没有说话,静谧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汐颜鼻息间绣着浅淡的兰香,抬头仰望夜幕中的一轮明月,心内只觉安然与平静。   直到允子羽派人来催,他们这才下了车往客栈走去。   **************   翌日,众人正在大堂用着早饭,忽闻阵阵锣鼓声传来。   汐颜疑惑地往外瞅了一眼,店小二立刻殷勤地说了起来。“这位客官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习俗,今日正是童员外他家招亲的日子,客官不妨去观礼。”   允子羽早已把客栈整个包了下来,出手阔绰,又对汐颜礼待有加。小二的眼睛发亮,心知要讨好允子羽那金主,巴结这人准没错。   “这里是如何招亲的?”汐颜倒是起了几分兴趣,毕竟民间的习俗她在书中看过不少,倒是未曾亲眼目睹。   “招亲不外乎是比武和丢绣球,有什么好看的!”韩小落咬着一个小笼包,含糊不清地说道。   杨冠衡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撇了撇嘴,朝汐颜笑道。“难得遇到这喜事,去看看又何妨?”   汐颜询问的眼神看向允子羽,后者淡淡一笑,道。“连续数日赶路,马匹都累了,镖师也需要好好休息,不妨在此停留一日。”   听罢,汐颜立刻眉开眼笑,向允子羽道了声谢,便和杨冠衡往童员外的家走去。瑞琛朝允子羽略略点头,带着林伯亦一同跟着过去了。洛海与韩小落相互看了一眼,继续抓紧双筷抢着桌上的餐点。连续数日硬邦邦的干粮,可是把他们憋坏了,如今满桌美食,怎能错过?   童员外的府外搭起了临时的高台,红艳的长布铺在台上,一片喜庆。席上的正中坐着数人,中间一位头发有些花白之人便是童员外,坐在他身边的是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另一面则是坐着个年轻男子,面目清俊,一袭玄衣与四周的艳丽的鲜红却格格不入。   汐颜大致扫视了一周,奇怪道。“这次招亲不是童家的小姐,怎么到现在还没看到人?”也不见附近有屏风之类的,难道童小姐还在府内?   “小公子是外地人吧?”身旁一位大伯笑呵呵地说道,“这回童员外可不是嫁女,而是娶媳妇啊。”   “娶媳妇?”杨冠衡愣住了,比武招亲却是娶媳妇……   “不错,”大伯点了点头,“今日是童员外为他家大公子招亲啊。”   听到这话,汐颜与杨冠衡一脸愕然。    第六十四章 比武 “各位乡亲父老,叔伯兄弟,今日是在下犬子比武招亲,客气话就不多说了。有意做童家媳妇的,不论出身,只管上台来跟犬子切错一番,胜者择日与犬子成亲。”   汐颜一脸愕然,那大伯摸了摸胡子,笑道。“小公子,风门岭崇武,即便是深闺的女子,习武也比比皆是,武功甚至比女红还要好呢。”   说到这,那大伯满脸骄傲,却不无遗憾地叹道。“可惜我家闺女去年嫁人了,不然童家这媳妇,我家闺女赢定了。”   “……大伯的闺女这么厉害?”汐颜惊讶地问道。   大伯笑眯眯地点点头,“那是,当年她在村里,功夫可是数一数二的。”   杨冠衡挑了挑眉,显然不信。“大伯,一个女子又怎么可能打赢村里的男人。再说,女子在家相夫教子,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   大伯怒极,瞪着他。“谁说女子武功好无用了?出远门不怕歹徒欺凌,家里跟公婆闹翻了能用武力解决,夫君不在还能打退盗贼,还不怕与夫君动手吃了亏去……”   眼见他咆哮的声音把周围的人吓退,汐颜急急劝说道。“大伯,他也是不了解风门岭的习俗。您别气,别气坏了身子啊。”   喘了几口气,大伯冷哼一声撇开了脸。杨冠衡被汐颜一瞪,心情郁闷地低下头。   “大伯,风门岭这里常常有比武招亲的吗?”汐颜环顾四周。见他们一副见怪不怪的面容,不禁问道。   “不错,风门岭的男女只服强者。”大伯缓了缓脸色。淡淡答道。   “在下经常翻阅澜国各地风俗的书籍,为何独独没有听过风门岭有这样地习俗?”汐颜盯着他。墨眸微闪。   大伯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风门岭不过是个小地方,小公子没有听过不足为奇。而且这里的人崇武轻文,老伯我活了几十年,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谁去写什么破书给人看?”   汐颜一窒,哑口无言。   这时,鼓声一响,一个黄衣女子跃上了台。面容姣好,杏眼笑得弯弯,唇边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小女子苏倩,请童公子指教。”   童员外起身朝她作揖,复又坐下。反观一旁地童大公子,抬眸瞥了苏倩一眼。这才懒洋洋地起身走来。还连打了两个呵欠,似乎对眼前之人甚为轻视。   苏倩嗔怒地睨了他一下,撅着小嘴。道。“童公子,小女子出招了。”   话音刚落。她收起了笑容。一掌拍向仍旧眯着眼,全然没有防备的童大公子。台下众人一阵惊呼。汐颜亦是呼吸一顿,眼瞅着那纤细白皙地手掌碰上玄衣男子,却诡异地在衣角擦过。   汐颜看着那童大公子一副没睡饱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苏倩连出数招,童大公子都险险避过。甚至到最后一拳时,他脚下不过打了个趔趄,竟然也避开了。   喘着气,苏倩不情愿地停下动作,忿忿地道。“请童公子认真过招!”   “你赢不了,还要继续打下去吗?”他笑了笑,抬起眼,道。   苏倩脸颊一红,委屈地看着他,下了台。   “这人……不简单,”瑞琛立在汐颜身侧,淡笑道。   “七尺男儿,全身没骨头一样,有人看得上他就该偷笑了。”   闻言,汐颜回头一看,便见韩小落低声嘀咕着。下一刻,却听到台上传来一道慵懒的声线。   “这位姑娘若有兴趣,不妨上台来切磋一下。”   童大公子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望着韩小落。   韩小落不料那么小声都会被那人听见,又想起方才这人的功夫确实了得,心里盘算了一下,没有吭声。   见状,童大公子的视线转向汐颜,微微一笑。汐颜面上神色不变,心跳却快了几拍,这人看出什么来了吗?   瑞琛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汐颜地身影,迎向他审视的目光。童大公子剑眉一挑,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跟着林伯的洛海来回看着几人,大笑道。“平常不见你这么扭扭捏捏的,既然童公子诚意相请,小韩你就去玩一下好了。”   说罢,不耐地拎起韩小落的后领,将无防备的她往台上一扔。韩小落踉跄了数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狠狠瞪了洛海一眼。   而童员外一见上台来的是个书童打扮的男孩,差点给晕了过去,喝道。“童毅,你又在胡闹什么!比武招亲,怎能让个男地上台来?”   旁边的华贵妇人打量着韩小落,双目含笑,在童员外耳边低语了几句,童员外这才眉开眼笑。   韩小落见两人直直盯着她的样子和身后,象是在挑着牲口似地,不由一肚子火。冲着童毅喊道,“你去拿剑,我们来比试一下!”   “使不得,使不得啊!”童员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急忙说道。“刀剑无眼,比试地话,赤手空拳就好!”童毅看韩小落两眼冒火,慢条斯理地道。“比剑……好象也不错。”   一听这话,童员外险些晕倒,颤着手臂指着不以为然地童毅,愣是说不话来。   向台下借了把不起眼的佩剑,童毅朝韩小落勾勾手指。那轻慢地态度让韩小落头上就要冒出烟来,抽剑便迎了上去。   焦躁是剑术的大忌,汐颜秀眉一皱,那人是故意激怒韩小落的吗?   转眼间,两人喂了过百招,不分上下。台下的人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叫好,热闹非凡。   杨冠衡看得无趣,凑近汐颜,问道。“瑞公子觉得谁会赢?”   昨晚汐颜已经偷偷跟他通了气,以后她只能是瑞安,太傅瑞琛的表弟。杨冠衡深知此次出行,若被人识破身份,汐颜的安危堪忧,立马发誓绝不会再犯先前的口误。   而偷溜出皇宫之事,在宫内安福还能瞒得下来,汐颜又用那鸟雀跟国师雨疏交待了一下,应是无碍。不过,杨冠衡回去,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就对了。   “童毅没有出尽全力,韩小落又因怒气导致剑招有些凌乱,谁会赢,倒是很难说。”汐颜看着台上对招的两人,忽而狡黠一笑。“只是,韩小落敢赢那童毅吗?”   杨冠衡恍然大悟,韩小落若果赢了,可是要嫁入童家。可是输了,她心里恐怕要不服气啊。   “不能赢又不能输,瑞公子是说,他们两个会打成平手?”   汐颜摇了摇头,瑞琛侧过头,儒雅一笑。“要平手……也得对方愿意才行。杨冠衡尚未明白,忽闻“哐当”一声,童毅的长剑从中间断开,韩小落愣愣地站在原地,神色复杂。   “……你赢了,娘子。”童毅丢开手中已剩下半截的佩剑,愉悦一笑。   韩小落身子一僵,反驳道。“谁是你的娘子!你的剑断了,不能算我赢,我们最多只能算作平手!”   “这位姑娘是嫌弃在下吗?”童毅眼神哀怨地看向韩小落,低问道。   韩小落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拼命摇着头。   童毅浅笑道,“既然不是,那么今晚我们便拜堂成亲吧。”   “今晚拜堂!”童员外与韩小落同时瞪大眼,失声喊了起来。   “不错,”童毅双眸波光流转,轻轻笑道。   童员外喜极而泣,立马跳起身指挥着家丁到府上布置去了。这儿子三催四催都不愿意成亲,他忧心了好几年,摆擂台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想到童毅居然点头了。趁他还未改变注意,童员外恨不得三头六臂,这会就让他们两人拜堂成亲。   反观韩小落惊吓不轻,面色发白,抱着剑就跳下了擂台。谁知台下的村民涌了过来,把她层层包围起来。韩小落挤了半天,又不能对无辜的村民动手,最后竟然被他们簇拥着去童员外的府里了。 第六十五章 拜堂 看着桌前苦着脸的韩小落,汐颜也一筹莫展。刚才童员外已经对外宣布,今夜韩小落便要与童毅拜堂。童员外一向乐善好施,在风门岭素有美名。如今长子成亲,众人皆是一脸喜庆,齐齐来庆贺。   童府不到半晌便被热情的村民围了几重,可怜韩小落更是被村里的大妈抓去折腾了一番,身上险些擦掉层皮,又抹了不少香糕膏,上妆整发的,她差点给弄疯掉了。加上这些大妈个个习武数十年,孔武有力。韩小落对付一两个还好,但是十多人,她在不伤害这些人的情况下,根本找不到偷溜的机会。   韩小落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汐颜。“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她可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嫁给一个才刚刚见面的陌生男子啊!   杨冠衡不以为然地瞥了她一眼,道。“反正你年纪也不小了,童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家底又不错,嫁给他算了。”   闻言,韩小落双眼一瞪。“爹爹大仇未报,我绝不会嫁人的!”   “不然你说怎么办?”杨冠衡跳起身,大声说道。“谁叫你上台招惹人家,现在赢了又不愿意嫁,累得我们也要留在这里陪你!”   韩小落一跃而起,指着洛海怒喝道。“还不是他突然把我扔上台,莫名其妙的。”   “你们两个一人少说一句,稍安勿躁啊。”洛海胡子抖了抖,劝道。   “如今你让我怎么冷静!”韩小落扯着身上华贵繁复的红衣,不自在地抱怨道。“童毅那人也奇怪,怎么偏偏就选了我洛海挑了挑眉。那人刚开始看的是那女皇帝。偷偷睨了林伯一眼,不然他怎会先下手为强,把韩小落扔上擂台去。让她自生自灭?谁叫林伯着急他家主子,他家主子却紧张那个姓汐的女娃。没办法。他只好帮林伯一把了。   “那人确实用意不明,”汐颜略略颔首,应道。“韩姑娘,既然如今我们走不了,就只好留在这里静观其变了。”   “留下?”韩小落脸色发青。用力摇头。“我才不要跟那个人拜堂成亲,你替我去还差不多……”   瑞琛神色一敛,不悦地看向韩小落。   韩小落被他骤然凌厉的气势镇住了,乖乖地把剩下地话吞了回去。穿过长廊,走入房内,贴身小厮赶忙利落地帮他换下一身玄衣,披上大红的喜服。忙乎了一阵,躬身低语。“贺喜大公子。”   童毅玩味地笑了笑,转身往房外走去。   “公子要去哪里?”小厮急急上前一步。侧身拦在房门前。   “我去哪里还需向你禀报么?”童毅淡淡扫了他一眼,小厮瑟缩了一下,低眉顺眼地应道。   “公子。拜堂前去见新娘子是不吉利的……”   “好了,”童毅不耐地打断他。道。“我何时说去新娘子地房间?没事的话。你退下吧。”   小厮迟疑了一下,终是退了出去。童毅缓步出了门。在院内满无目地地晃悠了起来。忽见前头一人立在湖边,眼神不由一亮。   “真巧。”   那人惊讶地转过身,见到他,拱手道。“童公子。”   “叫我名字就好,”童毅看着对方秀丽的面容,唇角一勾。“卿本佳人,为何女扮男装,还在脸上抹上如此丑陋的药膏?”   墨眸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片刻,汐颜疏远一笑。“童公子,吉时快到了,你还在此处停留,怠慢了新娘子,怕是不妥吧。”   童毅双目炯炯地看向她,凑近汐颜低喃道。“……我忽然有些后悔,先前选择的人不是你。”   汐颜皱眉退后一步,“童公子说笑了。”   淡淡一笑,童毅不置可否。看着朝他急切跑来的小厮,他扯了扯唇角,问道。“敢问姑娘贵姓?”“瑞。”汐颜粉唇一张,便掉头离开了。   “吉时就到了,老爷请公子到大厅去。”小厮气喘吁吁地说着,刚才老爷在房间不见了少爷,大发雷霆,好在少爷没有象以往那般逃之夭夭,他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   童毅没有理会他,直直看着汐颜纤瘦地身影消失在长廊的转角,这才慢慢收回了目光,往大厅走去。“爹真是心急,这天还未黑,就来催了好几次。”   还不是怕少爷你又临阵脱逃,突然改变主意。   小厮在心里面忍不住腹诽到。   步进大厅,童毅好笑地看见新娘子被几个壮实的大妈架着,从门外抬了进来。穿着喜袍的新娘手脚并用,扭来扭去,在半空中挣扎着。童毅不看喜帕下的面容也知道,脸色一定不会好看。   “爹,你这是做什么?”童毅满脸无奈地问道,这拜堂怎么弄得象逼良为娼。   童员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这新娘子趁喜娘不注意,到处乱跑……爹爹这不是为你着想,别错过了吉时嘛。”   童毅睨了他一眼,看向不断挣扎却不发一言的新娘,怕是嘴巴给封实了,不然怎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个牛高马大的喜娘们压着新娘子,童毅从善如流地立在她身边,扫视了一周,疑惑地问道。“新娘子那边的人去哪里了?不来观礼吗?”   童员外看着娇小的新娘,笑得嘴巴快合不拢了,含糊地应道。“刚刚那瑞小公子身子不舒服,其他人带着他到后院歇息去了。”童毅想起方才在湖边看见那人分明没有半点不适,余光瞥见新娘子地双脚,忽然脸色巨变,伸手掀起她的喜帕。   “没有拜堂,喜帕还不能掀……”童员外刚开始以为他等不及了,连忙开口阻止,后来一看到那新娘子的样貌,手中端着地茶杯立马脱手跌落在地上。   “你、你不是夫人房里的丫鬟,怎会在这里?”童府里霎时一片慌乱,童员外发散人里里外外搜索了一轮,未见汐颜一行人地踪影,气得满脸铁青。“官家,立刻让家丁去追,不过半个时辰,他们走不远地。”   “是,老爷。”官家吆喝了数十名家丁,正要出发,童毅倚在门边,笑道。   “爹,这事就交给孩儿吧。”   “可是……”童员外想起那人不告而别,以后这事在乡里定会成了笑柄,气愤难平。   童毅眼中冷光一闪,童员外顿时矮了半截。这儿子平常懒懒散散的,对身旁地事情都不太在意,可是下定了决心,谁也劝不住。加之现在动了怒,冷冽的目光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那好,毅儿,这事就交由你解决了啊。”爹爹放心,”童毅似笑非笑地答道,恢复懒洋洋的神色,仿佛刚才的冷凝不过是幻觉罢了。   另一面,汐颜一行人连夜离开了风门岭,韩小落更是急急赶在前头,不断催促。汐颜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神情,苦笑道。“到现在都没有动静,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   何况他们已经跑得远远的,瑞琛又让洛海和林伯留下了不少记号误导跟踪的人,岂会被轻易追上?   “我们没跟允公子说一声,这样好吗?”韩小落停了下来,犹疑地问道。   “韩姑娘不必担心,允公子很快便会来了。”瑞琛神色笃定,淡淡说道。  第六十六章 追妻   果然,翌日午时,在风门岭二十里之外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商队。允子羽眉梢间含着几分倦意,怕是等了一宿没有合眼。   “太傅大人,不是该昨晚子夜前到达此处么?”凤眸冷淡地扫向瑞琛,低声问道。   清润的眼眸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答道。“夜路难行,未免失了方向,让允公子苦等是在下的过错。瑞琛此言一出,允子羽即便心中有气,也不便发怒,甩袖上了马车。   韩小落凑了上来,疑惑地问道。“昨夜不是太傅让我们休息一晚,再作打算的?”   汐颜叹了口气,看来瑞琛先前与允子羽作了约定,分开后在此处集合。只是既然如此,瑞琛为何让允子羽深夜在此久候?   向来沉稳的太傅兴许有了打算,她想了片刻,便抛诸脑后了。   一行人与商队在傍晚时分来到却兰的一间客栈,一夜未曾歇息的允子羽便让车队停了下来,吩咐镖师轮流看守货物,再好好叮嘱了一番,这才下车往客栈大堂走去。   汐颜跟随在后,见前头的允子羽突然在大门顿住了脚步,不由好奇地往内张望,也愣住了。大堂空空荡荡,只得一人独坐在正中,端着茶杯细细品尝。看见众人走近,俊美的面容泛起欣喜的笑意。   “童毅在此等候各位多时了。”   余光瞄到往一侧偷偷要退走的韩小落,童毅剑眉一挑。“娘子,看到为夫不见上一面就急着离开了?”   韩小落身子一僵,怒喝道。“我才不是你的娘子,不要乱叫“虽然我们两人没来得及拜堂。可是在为夫心里,你就是我的娘子了。”童毅丝毫不受韩小落的怒气影响,朝她笑了笑。说道。   “童公子明知韩姑娘不愿,为何紧追不舍?”汐颜冷不丁地上前一步。淡声问道。   童毅深深看了汐颜一眼,笑道。“……难道你就不相信在下是对韩姑娘一见钟情?”   闻言,韩小落嗤笑一声,显然是不信。汐颜也不置可否,又问。   “童公子如何这般快便寻了来?”   难道在他们身边有这人地眼线。还是他们离开时泄露了形迹?   童毅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将瓶塞拔开,两只鲜红的虫子绕着韩小落飞了一圈,而后回到瓶内。“在下担心娘子不辞而别,特意在她身上留了些记号。”   韩小落抬臂嗅了又嗅,没有闻到任何异味,不禁惊疑。这人在什么时候在她身上下了药粉,她却一无所知?   “那味道,只有这些虫子能辨认出来。”童毅小心地把瓶子收好。淡笑解释道。   韩小落怒极,道。“你这人真是……死缠烂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给你的!”   童毅捂着心口。一脸受挫。“娘子这话真是伤了为夫地心,难为我连夜赶路来见娘子。”   “不过……”顿了顿。他又开口道。“为夫还是想让娘子心甘情愿嫁给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定然会有这么一日的。”   汐颜皱起秀眉,看向他。“童公子地意思是要一直跟着我们了?”   “当然!”童毅答得丝毫不见迟疑,笑得眉眼弯弯。“为夫的岂能离开娘子的身边,若然娘子被旁人勾搭了去……”   洛海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事绝对不可能发生,他们谁敢打韩小落的主意?   “不行,绝对不行!”韩小落大声喝道,“大人、允公子,我不要和他同行!”   见她就要抓狂,汐颜拖着韩小落就往房间走去。“这事……稍候再说吧。”   好不容易劝下了韩小落到房里休息,便见杨冠衡推门而入。“公子……”   “怎么了?”汐颜揉着额角,轻问道。   “那童公子……真要与我们一块上路吗?”杨冠衡低着头,迟疑地问道。汐颜略微诧异地抬起头,杨冠衡因为擅自离宫之事极为心虚,与他们相遇后一反常态的乖巧,甚少开口询问,怎么突然对那童毅地事关心了起来?   “为何这么问?”   “小臣……不喜欢那个童公子,”杨冠衡依旧垂着头,立在汐颜几步开外,轻声答道。“他看着公子的眼神,很不对劲。”   眼神不对劲?汐颜愣了一下,问。“说来听听,怎么不对劲?”   杨冠衡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他的直觉罢了,要如何回答?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公子,今夜需要我留下吗?”杨冠衡略带殷切地看向她,问道。   “不必了。”汐颜脚步一滞,在床沿坐下。“连夜赶路,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杨冠衡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汐颜还是拒绝了他。   他前脚刚走,瑞琛后脚便进了来。汐颜抱着薄被已是昏昏欲睡,见他走入,招手让他在床边坐下。   “小安决定如何?”   汐颜粉唇一扬,“太傅表哥不是心里有数了?”   瑞琛双眸微闪,道。“确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危险还是放在眼皮底下为好。”   “……有查出童毅的身份吗?”   “平常商贾的公子哥儿,从未离开过风门岭,没有异常之处。”瑞琛待擂台一撤,便让林伯去查探了一番。   沉吟片刻,汐颜笑道。“没有破绽便是一处异常了,既然暂时查不出来路,我们只能等着他的狐狸尾巴翘出来了。瑞琛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让童毅同行之事一说,韩小落自是十分不悦,闹腾了半日,最终只能勉强同意了。谁让汐颜和瑞琛都点头了,允子羽也没有异议,林伯自然是听从他家主子的安排,洛海绝不会忤逆林伯。如此算来,独得她一人反对,孤立无援之下,又岂能不同意?   童毅一路对她关怀备至,亦相当恪守礼数,没有对韩小落动手动脚的,甚至时时忍耐住韩小落故意地刁难。到了后来,韩小落也不好意思继续欺负他了。两人相处,倒是相安无事。   至于其他人,童毅也没有刻意打探或亲近,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韩小落身上。这让汐颜和瑞琛甚为惊讶,但是对他地警惕却丝毫没有松懈下来。   汐颜感到最为困惑的一事,便是向来笑脸迎人的允子羽,却对童毅摆起了脸色。两人未见深交,只是不知,允子羽为何独独对童毅极为冷淡。   对此事,童毅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地对待允子羽,丝毫不介意对方冷漠地神色。   连粗枝大叶的韩小落也察觉到两人地不妥,见允子羽面色不愉,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童毅得罪了允子羽。毕竟允子羽一路上对所有人都关怀体贴,也不会苛责下人。好人、坏人,在韩小落不太复杂地心里,显而易见。   因而,韩小落在允子羽面前大声责怪了童毅一番,让童毅哭笑不得,允子羽也不禁笑了起来。此后两人的关系却有了不少改善,韩小落不由得意,毕竟她的一席话便让他们冰释前言。   童毅看着她高兴的脸庞,轻轻一叹。   真是个单纯的傻女孩…… 第六十七章 惊觉 却兰是通往永东的必经之路,方圆百里,却极为荒芜。这里离渭河较远,长年雨水不足,土地干涸,只能种下一些耐旱的农作物,百姓仅仅能勉强果腹。因而这两年大批的百姓拖家带口的,从却兰迁移到别处去了。如今,仅余少数人守着祖地,不愿离开。   汐颜看见却兰剩下的百来个村民大多上了年纪,在烈日下挥着锄头,开垦着愈发干裂的土地,浇灌着得不了多少收成的作物,只觉心底一片酸楚。   “这两日我们歇息的地方,是却兰唯一的一间客栈。”允子羽站在汐颜身后,低声说道。   汐颜想起客栈疏果鱼肉齐全的膳食,房内柔软的丝质被褥,红木的家具,不由皱起眉。在如此贫瘠的地方,那些东西从何而来“在这里一日的费用足够在天京最好的客栈住上两个月了,”瑞琛睨了允子羽一眼,淡淡说道。“只是不知,何人会在这般人烟稀少的地方,建这么一处奢华的客栈?”   汐颜也深感疑惑,却兰并非在官道附近,百姓又根本住不起,这客栈如何营生?   允子羽凤眸一挑,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商家搬运货物,在官道上有诸多不便。”   “诸多不便是什么意思?”闻言,汐颜忍不住问道。   官道宽敞平坦又有不少官兵把守,商贾运货既不用担心盗贼,又能加快行程,为何不便?   “瑞公子,官道也不尽安全。又关卡众多,令许多商贾望而却步。”   允子羽的话让汐颜一怔,心下叹到。他言下之意。是驻守关卡的士兵中饱私囊,却又不尽职么……   “允公子的意思是。大多商贾选择了途经却兰而后转入其他城镇?”瑞琛话锋一转,不着痕迹地跳开了话题。   只是商贾常常途经此处,衣食住行样样讲究,必定会带来商机,为何如今却兰百姓的生活没有丝毫改善?   凤目微闪。允子羽淡淡笑了起来。“这客栈也不过刚刚开始经营,在却兰地影响仍是不大。”   瑞琛温和一笑,“听起来,这客栈是允公子名下的产业?”   “不,”一旁沉默的童毅忽然开口说道,“这是我童家近日新开地客栈,以供途经的商贾吃住之用。”   韩小落一听,不由皱眉嚷嚷道。“原来这吃钱地黑心客栈是你家开的!一碗白饭竟然要一两白银,住一晚要十两黄金。这两日下来的花费。都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你家开的客栈宰人也太狠了!”   童毅笑眯眯地看向她,调侃道。“不赚多点钱。怎么让娘子过上好日子呢?而且那些商贾平日吝啬得很,难得有这么一个痛宰他们的机会。为夫又岂能错过?”   听罢。韩小落横了他一眼,而后禁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那些商贾确实狗眼看人低。持着自己有那么几个钱,作威作福,地确该宰!   “既然是你家开的,那么我们在客栈两日的费用可以免去了吧。”即使是允子羽付的钱,韩小落也忍不住心疼。给的可是一堆金子,亮亮的金子啊!   “这可不行,”童毅瞟了允子羽一眼,笑道。“反正允公子也不会看上那么点钱,娘子你就别给他心疼了。”   韩小落脸上一红,嘟嚷道。“谁给他心疼了……”   杨冠衡瞅着她羞涩的神色,冷哼一声。给男人哄一哄,韩小落就变成这副德性了?   这声冷哼听在韩小落耳里,火气立马涌了上来。但是碍于其他人也在,强忍住了怒气,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商队怕是准备妥当了,我们这就出发吧。”允子羽上前一步,走近汐颜的身边说道。   汐颜在早膳后以消食为名,在客栈附近转了一圈,查看了却兰的状况。比她想象中要差上许多,记得当年有人提出将却兰地所有百姓移出,在地图上消掉却兰这个城镇,父皇没有完全同意。一面派人思索由渭河引水,一面也苦劝百姓迁往他处。   如今看来,引水的工作根本毫无进展,迁居成了必然。   她轻叹一声,道。“……我们走吧。”   中途因为车辕陷落地缝的关系,耽搁了不少时间,直至入夜,他们一行人都未能到达下一个城镇,只好在郊外露宿。   深夜,汐颜惊醒了起来,看了看身旁睡熟地韩小落,拉开薄被,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   “公子要去哪里?”   双脚才落地,汐颜便看见一人立在车外一丈之外。她朝那人点点头,低声道。“林伯,我去那边一下,你……不要跟来了。”   林伯见她面上有些窘迫,也知汐颜许是要去方便,只叮嘱了一句。“公子快去快回。”   汐颜应了一声,急急往丛林内跑去。   完事后,无意中瞥见林中一处不大地湖,她心内不禁一阵雀跃。月色下,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见底。汐颜四处张望,见巡夜地镖师集中在货物周侧,而林伯和洛海轮流守着马车,沉吟了片刻,隐在树影中,褪去了外衫。   从小习惯了日日沐浴,如今在郊外也没有洗漱之处,难得寻到如此干净的湖水,汐颜小心地藏起了衣衫,便走入水中。   身上地燥热一扫而空,脖颈之下埋入清凉的湖水,汐颜舒服地眯起了眼,欣赏着夜幕中的月华,却仍旧警惕着四周的声响。擦净了全身,也泡得够了,汐颜这才站起身,往岸边走去。忽然脚步一顿,隐约听见不远处有人声断断续续地传来。汐颜迅速贴向一块大石的后面,仔细倾听。   “……你为何……”   “是他……派来……”   交谈的声音越来越低,汐颜抬头悄悄张望,无奈夜色深沉,又有重重树木遮挡,她担心被人发现,只得快速上岸,披上衣衫,打算悄然离开。谁知汐颜这才穿上了里衣,人声却逐渐接近了起来。她一把拾起剩下的外衫,匆忙往另一面跑去。   “谁?”   对方显然是练家子,相隔虽远,已然发现了汐颜轻微的脚步声。   这道声线一出,汐颜略略一怔。   那人竟然是……   深夜至此,究竟与何人到丛林深处密谈?又是谈些什么汐颜一边往马车那面跑去,一边脑中仍在急速地运转着。   突然一人在几丈外走出,汐颜来不及停下,一头撞入来人的怀里,疼得呲牙咧嘴之余,眼中不禁掠过几丝惊惶。   若是方才那人的手下,无论汐颜是否听见了,都不会放过她吧……   一阵浅淡的兰香飘来,汐颜一愣,抬起头来。“……太傅?”   “是我。”瑞琛亦被汐颜撞得胸口发疼,见她面色发白,不由低下头,关切地问道。“林伯说你去了树林,半晌未见回来,我便来寻你了……你,没事吧?”   汐颜深深地喘了口气,站直了身,微微摇头。瑞琛这才发现,汐颜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一身湿气。因刚才慌乱逃走,衣衫不过胡乱地套上,奔跑了一阵,衣襟早已敞开了些许,露出雪白的脖颈与精致小巧的锁骨。湿漉漉的内衫,隐约可见玲珑的曲线。   瑞琛白皙的俊颜上微不可见地飘过一丝红晕,转过身,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伸手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汐颜身上。   汐颜拢了拢外衫,道了声谢。刚才顾着跑路,把外衫给弄丢了,如今才会这般狼狈。   后头一阵脚步声传来,汐颜紧张地抓住瑞琛的衣袖,往他身边挪了挪。瑞琛亦感觉到汐颜绷直的身子,抬手将她揽到身后。   一人从树影中缓缓走出,唇边仍旧噙着慵懒的笑意,双眸直直地看着两人。 第六十八章 祖屋 看见来人,瑞琛双眼微微一眯。“允公子,已近子时,还未就寝么?”   允子羽薄唇一勾,道。“大人与瑞公子不也是吗?”   “这么晚允公子在林中做什么?”拢紧了外衫,汐颜仍有余悸,心跳如鼓,不悦地问道。   “在天京的商铺出了些问题,正与下属商讨对策。”允子羽凤眸微挑,坦然答道,转而含笑看向汐颜湿润的长发。“已是晚夏,瑞公子还是要小心不要着凉了。”   “多谢允公子关心了,”汐颜横了他一眼,转身往马车走去。瑞琛温润的目光淡淡地扫向允子羽,道。   “以后商谈事宜,允公子可否在光天化日之下?”   “在下谨遵大人之命,”允子羽躬身作了个揖,面容似笑非笑深深地看了他一下,瑞琛亦抬步离开了。   待他走远,一人隐在树后,沉声低问。“不知她听见了多少,要不要……”   允子羽唇边的笑容一敛,凤眸闪过一丝冷凝。   那人一怔,垂首道。“小人……逾越了。”   “派人回去告诉他,我自有分寸,叫他别多此一举,坏我大事!”俊美的面容犹如结着一层冰霜,冷冽的声线让那人心下一沉。   “……小人知道了。”   汐颜与瑞琛往回走,远远便见林伯、洛海和韩小落都立在车前,不由怔了怔。   韩小落快步上前,面色不愉。“大半夜的,你跑哪里去了?我醒来见到身边没了人。吓了一跳!”   汐颜歉意一笑,知她也是担忧自己的安危,对韩小落无礼的话语也不恼。“见你睡熟了。就没有吵醒你。”   “下次……不要单独一个人出去了,”韩小落皱眉说道。“若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和蓝将军交待。”   “好,我会注意的。”汐颜点点头,蓝宸佑一行人应该已经到达永东了。   “先换一身衣服吧,免得受了凉。”见汐颜忽然出神。瑞琛轻声提醒道。   汐颜低头看着凌乱地衣衫,急忙回到马车上去了。   一夜无话,商队继续前行,只是速度加快了些许,毕竟先前耽搁了不少时间。   “表哥……太傅……”   汐颜连唤了好几声,瑞琛这才将投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淡淡问道。“怎么了?”   “要用些茶点吗?早上到现在都没见表哥吃东西……”墨眸担忧地看着他,把点心往瑞琛方向推了推。   “不必了,在下还不饿。”瑞琛说着。又把视线转向车外。   韩小落咬着点心,凑近汐颜。“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太傅都看了一早上了。”   汐颜低着头,沉思起来。没有回应韩小落。韩小落摸摸鼻子,也不自讨没趣继续追问了。睨了眼发呆地汐颜。和旁边一动不动独自出神的瑞琛。伸手把剩余地点心都揽了过来。   既然他们不吃,也别浪费了啊。   杨冠衡剐了她一眼。快手抢回了好几个甜点。这女人把点心都吃光了,待会皇上饿了怎么办?   童毅看着两人不亦乐乎地抢着茶点,斜靠着软垫,微微笑着。   允子羽随后翻看着手边的账本,视线偶尔飘向汐颜与瑞琛两人,若有所思。   一时间,车厢内除了韩小落和杨冠衡拌嘴的声音,其余四人安静无话。   车队忽然停了下来,镖师房一山前来禀报道。“允公子,永东戒严,城门的守卫将我们拦下了。”   “戒严?”允子羽笑了笑,挥手让贴身小童与守卫交涉去了。   不到片刻,守城的士兵便已打开城门,让商队通过,引来等候多时不得入内地百姓不满。士兵拦着涌来的百姓,不耐地喝叱着他们。直到车队完全进了去,快速地关上了城门。   “允公子好手段,”汐颜分明看见那玄衣童子手中托着包袱,内里不外乎是金银珠宝或银子。永东戒严,应该是蓝宸佑与龙撵到了。只是若果所有人给些好处就能进去,蓝宸佑一行人的安全可真堪忧了。   “瑞公子过奖了,”允子羽将账本放在一旁,淡笑道。“百姓生活,柴米油盐一样不能少,因而商贾虽然地位低微,士兵却不敢贸然得罪的。收了好处,也就放行了。”   汐颜略略点头,瞥见城内四处有重兵把守,看来蓝宸佑一行并未离开。   “通往驿馆的路都封了,客栈与商铺亦关了门,瑞小公子与大人到在下郊外的一处别院住下,如何?”   闻言,汐颜自是没有选择。想起瑞琛爹娘的坟也在郊外,便颔首应允了下来。“不叨扰允公子了,在下待会便打算前往祖屋去。”瑞琛忽然转过头来,说道。   “大人是和瑞公子一起去吗?”允子羽这一问,瑞琛半晌没有开口。   “……当然。”   汐颜知瑞琛并不想让她同去,便道。“我和洛海、韩姑娘到允公子的别院去就好,林伯就跟着表哥到祖屋去吧。温润的眼眸掠过一丝异色,瑞琛摇了摇头。“不,你和我一道。”   见他坚持,汐颜没有再多说了。   不知是否巧合,允家地别院就在瑞琛祖屋附近不远。允子羽原本想让人用马车送他们过来,被瑞琛婉拒了。   汐颜与瑞琛并肩而行,一路沉默。杨冠衡瞅着两人,难得与韩小落没有吵闹,安静地跟着。洛海瞅见林伯越发拉长的脸,唯有叹气。   片刻后,他们便已站在瑞琛的祖屋前。汐颜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破旧不堪地府邸,裂开的牌匾上隐约可见“瑞府”二字,这里便是瑞琛以前地家吗?   瑞琛用力推开大门,扬起阵阵尘埃。韩小落迅速捂着口鼻,杨冠衡躲避不及,猛地咳嗽起来。荒凉地前院,各处满布的蜘蛛网,一看便知许久未有人整理过。   清润地眼眸流淌着一分怀念,细细地看着府里的一切。自从爹娘去了后,瑞琛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甚至从未让人来打扫。他有一些私心,想让这里保持着那日的情景,想让自己牢牢记住爹娘离开的那一刻。   前院的那棵树干上还留有不少印子,每回生辰时,他都会在这里刻下自己的身高。歪歪扭扭的十多个刻印,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娘亲温柔的笑容,与爹爹慈祥的目光。   墙角的一处小洞,是他小时想到府外玩耍,用铲子偷偷地一点一点挖出来的。爹爹发现后,用土填了。如今那新土较其他地方要浅色许多,尤为突出。   东厢为他娘亲种下的白兰树早已枯萎,独留一片残枝枯叶。想当年,他花费多大的心血与精力,一棵一棵慢慢种活的。   这里的每一处是如此熟悉,可惜,已是物是人非。   原本极力想要淡忘的事情渐渐浮现了出来,瑞琛不禁想着,若然他当时没有因为好奇随爹爹到皇宫去,若然他没有参加那年的科举……   抬着沉重的步伐,瑞琛缓缓往屋内走去。他不是没有感觉到看见身后那双墨眸中的忧心,不是没有看见秀丽的面容上满满的关心,可是,直到房门关上的一刻,他都没有回头。   “……我们就让太傅静一静,先到房间去吧。”洛海见汐颜呆站在门外,上前轻声说道。   韩小落亦感到气氛的压抑,扯了个笑意,道。“房间满是尘,赶紧打扫好才能睡吧。”   “客房早已整理好了,上个月,主子就派人来宅子清扫了。只有主院没有让他们整理,保持了原状。”冷不丁,林伯沉声说道。“客房只有两间,你们自便吧。”   洛海愣了一下,乖乖地随着林伯走开了。   离得远了,瞅着仍然立在原地的纤瘦身影,洛海不由叹道。“老林,何必为难女娃儿呢。上一辈的恩怨,不该归咎在她身上的。”   林伯脚步一滞,走得远了,洛海这才听见幽幽传来一声轻叹。 第六十九章 墓地 整整一日,房门都未曾打开。林伯面无表情地守在房外,汐颜这才明白了他先前所说的自便之意。林伯与洛海静静地留在这里,两间客房便都留给了她与韩小落、杨冠衡三人。   汐颜看着门外未动一口的饭菜,暗自叹气。   “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瑞琛一身素服,面容略带憔悴,清润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倦意。“林伯,都准备好了?”   “是的,主子。”林伯一夜没有合眼,仍旧精神奕奕,迅速答道。   瑞琛点点头,抬眸瞥见不远处的汐颜。“今早在下要到坟地扫墓,那里阴气过重,皇上还是留在此处休息吧。”   说罢,也不等汐颜回应,便带着林伯离开了。   杨冠衡瞅着汐颜一动不动地立在远处,神色略略担忧,道。“皇上昨晚吃得不多,现在先去用早膳吧。”   汐颜摇摇头,看向洛海。“我们跟着去看看。”   洛海一怔,苦笑道。“皇上,被林伯发现了,会不高兴的。”   朝他眨了眨眼,汐颜抿着唇,道。“偷偷去看一眼就好,我不会打扰他们的。”   犹疑了片刻,洛海也有些担心林伯,便答应了下来。汐颜让杨冠衡留下,与韩小落随着洛海到墓地去了。   为免武功高强的林伯察觉,他们三人离得很远。   放眼望去,大片歪歪斜斜的土坟,又杂草丛生,各个坟墓甚至连墓碑都没有。汐颜吃惊地看着这片墓地。不但荒凉萧瑟,而且凌乱不堪。边上有棵枯树,几声乌鸦刺耳的叫声隐约传来。她从未想过。一代臣子的坟地会在这样的乱葬岗上……   “很惊讶吧,我第一次来地时候也是吓得说不出话来。”洛海垂下眼帘。低声说着。“林伯当时眼睛红红的,几乎要失控了。只是,罪臣根本不能有墓地,能葬在此处,已经是那皇帝老头最大的恩惠了。”   恩惠么?   汐颜低下头。只觉讽刺。父皇杀了瑞家一族,最后瑞琛还要感恩戴德父皇给了他们一处乱葬岗来入土为安么?   闻言,韩小落则是脸色发白。若果不是汐颜派人偷偷把爹爹韩振旗地尸首带了回来,他这么多年来为国鞠躬尽瘁,最后可能连个栖身的三寸地都没有……思及此,韩小落神色复杂地盯着汐颜地身后。她随女帝微服私访,担当护卫,是因为敬重蓝宸佑将军,也是不想欠汐颜的情。   历经辛苦来行刺皇上。要韩小落立刻放下仇恨,根本不可能。爹爹的死虽有疑点,但是谁又能证明这一切不是汐颜布的局?可是。蓝将军让她好好跟在汐颜身边,睁大双眼看清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所认为的昏君或者暴君。   韩小落还记得当时反问蓝宸佑。汐颜到底是个怎样地人,蓝宸佑的回答却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只是一个心软又倔强的笨蛋……”   他一定没有察觉。说话的那刻,俊朗的脸上冷硬的线条渐转柔和,以及唇边噙着一抹可以称之为宠溺的微笑。望着汐颜悄悄朝外张望的头颅,韩小落暗叹。   确实是个把什么事情都揽上身的笨蛋,瑞家一门灭族之事其实根本与她无关地啊……   “皇上,我们到别处看看吧。”   汐颜疑惑地转过头,韩小落继续说道。“微服出巡,皇上来到永东,不去其它地方看看吗?”   看了看远处,瑞琛正拿起袖子,弯着腰一处一处地除草,汐颜皱起眉。这么大片墓地,单凭太傅与林伯两人,何时才清除干净?   “洛海,你去帮忙吧……不要说我们来过。”   “好,”洛海早就按耐不住想去帮手,急急应了一声便往两人的方向跑去。   “韩姑娘,我们走吧。”   韩小落点了点头,两人并肩离开了墓地。刚回到瑞琛的祖屋外,便遇见前来拜访地允子羽。他似乎偏爱紫衣,仍旧是一身深紫色的长衫。在汐颜看来,紫色亦非常适合允子羽华贵优雅地气质。   “瑞公子,韩姑娘,在下正要邀两位到城内看看,如何?”允子羽薄唇微扬,有礼地问道。   “有劳允公子了,”汐颜想了想,还是在屋内留下了张纸条,才与允子羽一道乘车而去。   永东十分繁华,与却兰地荒芜截然相反。汐颜很难想象,两城相隔不过数十里,却犹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壤之别。昨日来时一片冷清,如今四处商铺大开,茶馆、客栈、酒肆人来往往,好不热闹。   “不是说皇上南巡,永东戒严么?”汐颜掀起窗帘的一角,奇怪地问道。   “听说皇上昨晚连夜出城了,戒严也在今早撤了去。”允子羽凤眸闪烁,往窗外一指。“瑞公子没有发现,昨日来时在城内处处可见地禁军已经不在了么。”   难怪一路走来,畅通无阻,市集则人声鼎沸。   “皇上为何匆匆离开?”   她一来,蓝宸佑他们就急着走,是不想旁人发现她的行踪吗?   “皇上的圣意又岂会是我等能揣测得出的,”允子羽轻轻摇头,也表示不解。   马车在一间酒楼停下,汐颜看着酒楼正中的牌匾上刚劲有力的四字,暗自出神。   允子羽笑了笑,道。“瑞公子好眼力,这是先帝留下的御笔,因而这间朝露酒楼是永东的一最。来永东,不到此处确是可惜了闻言,汐颜不过点点头,便随着小二走往楼上的雅座。这间酒楼竟然能得父皇的亲笔题名,怕是不简单。   雅座靠窗,永东的街景一览无遗。镂空的窗饰,桌上精致的紫砂壶,白瓷茶具,檀木桌椅,皆是价格不菲。雅座宽敞,能同时容纳十人之多。小二衣着光鲜,不同于平常酒楼怕脏污而穿布衣。介绍菜式时,低眉顺眼,轻声低语,显然训练有素。   他们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很快,菜便上了来。   阵阵香味扑鼻而来,菜式鲜艳可口,让人垂涎三尺。   汐颜习惯性的没有动筷,待允子羽和韩小落样样都品尝过后,这才慢悠悠地拾起了双筷。见此,韩小落早已习以为常,自顾自地吃去了。汐颜尝了鲜,每样都试了一口,便默然地看着窗外热闹的街市。   “瑞公子脸上的东西,什么时候才除了去?”端起瓷杯轻抿一口,允子羽突然开口问道。“药水虽好,但用多了仍是不妥。”   汐颜回头,粉唇一勾,黑眸闪过几分狡黠。“我以为,允公子不打算问了的。”   允子羽凤眸一挑,道。“在下也以为,瑞公子不会这般坦然承认。”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第一次相遇时,允子羽便看见了她的容貌,汐颜并没有刻意隐瞒。只是看允子羽没有询问的意思,也就未有多做解释了。如此看来,他对自己面上掩去容颜的药水,倒是有些了解。   目光不经意地一扫,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过。汐颜猛地站起身,推门便往外跑去,允子羽亦迅速跟在汐颜身后离开。   韩小落愣了一下,开什么玩笑!她们两人出来,如果汐颜稍有差池,太傅可不会轻易放过她。正想随他们两人而去,一名清秀的小二地立在门前,恭谨地道。   “这位客官,饭菜一共三十两白银,是现在付钱吗?”摸了摸口袋,韩小落记得把钱袋带出来了。偷偷一翻,加上碎银也不足二十两,连忙板起了脸,道。   “我要小解,谁说要走了。”   小二恭着身,笑道。“那么,客官这边请。”   不得已,韩小落只能咬牙切齿地随这小二到茅房等待那两人回来付饭钱了。 第七十章 陷阱   汐颜急步追着那身影,被闹市中往来的人撞得生疼,依旧没有丝毫停下脚步的意思。墨眸紧紧地锁着前方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激荡的心几乎要跃了出来。   那人,他终于回来了么……   允子羽一身武艺,在汹涌的人潮中完全施展不出来,只能用力推开阻拦的人,紧跟着汐颜的身后。   人群中,汐颜眸里只余下那人,眼见他转入一道小巷,连忙跟去。外面阳光灿烂,却有这么一处灰暗潮湿的小巷,汐颜皱眉扫视了一轮,竟然空无一人。   她暗道不好,转身便要跑出小巷,但为时已晚。   八九名蒙面人从天而降,明亮的刀锋在小巷中尤为耀眼。汐颜警惕地瞅着众人,默默从袖里取出蓝宸佑送给她的匕首,凝神戒备。   “瑞公子!”允子羽突然闯入,令正待攻向汐颜的蒙面人身形一顿,霎时分出半数人,提剑跃向他。   汐颜分明看见蒙面人的刀剑上反射出一道淡淡的青光,不由心惊。刀剑上竟然抹了毒,看来他们此番是要置她于死地了。   只不过,这是他设下的陷阱,还是有心人作的诱饵?无暇猜测,汐颜同时应对着四名蒙面人,显得有些吃力。匕首虽然适合贴身交锋,但对方用着长剑,极难近身不说,又得小心刀剑上的毒,汐颜只能勉强应对。   反观允子羽那面,他对着五六名蒙面人,却是游刃有余。不知是允子羽的武功高强,蒙面人有所避讳。还是他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们的阵脚。总之,几名蒙面人出招束手束脚。凌厉不足,未能在短时间内战胜允子羽。   蒙面人见一时不能拿下汐颜与允子羽两人。又担心这里的骚动让人察觉,对视了一眼,齐齐退去。   汐颜看他们跃上房檐,紧握着匕首这才稍稍松开。   背后蓦地感觉到一阵寒意,尚未反应过来。一人已倒在她身上,他手中地长剑没入那突然发难的蒙面人的胸口。汐颜回身扶着允子羽,见他胸前大片地血迹,渐渐泛着墨色,不由大惊失色。   其它蒙面人似是也吃了一惊,看那同伴倒下,这才反应过来,扑向汐颜。   “在这里!”   有人惊喜地大喝一声,几人匆匆而来。迅速挥剑挡去蒙面人的攻势。   汐颜定睛一看,竟然是童毅、韩小落与精武镖局地镖师房一山。他们将汐颜和受伤的允子羽围在身后,童毅与房一山见允子羽胸前的伤口渗着暗色的鲜血。脸色一变,剑招瞬间凛冽起来。   不过片刻。方才数名蒙面人便被他们一一斩杀于剑下。   汐颜也知允子羽的伤势拖不得。便没有深究他们为何没有剑下留人,以便寻出幕后指使之徒。   童毅与房一山小心地抬着已经昏迷地允子羽上了马车。几人快马加鞭回到了别院。管家急冲冲地唤来永东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幸好救治及时,允子羽的伤势得到了控制,毒素没有蔓延过多。   站在房外的汐颜听到这消息,一直提着的心好不容易落了下来。   “瑞公子,浴池已经准备好了,请跟小人来。”玄衣小童在几步开外,恭谨地说道。   “沐浴?不必了,既然允公子无碍,我这就回府去。”汐颜摆了摆手,不想再生事变,淡然拒绝道。   小童垂着头,不慌不忙地道。“瑞公子这一身,出了府,怕是会吓到旁人。”   闻言,汐颜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上大片斑斑血迹,甚是吓人,不禁苦笑。“……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瑞公子客气了,”小童恭着身,缓步往前领路去了。   匆匆刷洗了一番,汐颜出了浴池便叫住了刚才领路的小童。   “劳烦你跟允公子说一声,我不便打扰他养伤,这就回去了。”   小童垂着头,脸色却有些发白。“瑞公子亲自和我家主子说吧,未有传召,小人是不能擅自去见我家主子的。”   汐颜怔了怔,允家竟然还有这样奇怪的规矩?   叹了口气,也不想让这童子为难,她抬步走向允子羽地房间。   “瑞公子,”允子羽斜靠在软垫上,俊美的容颜略显苍白,仅穿着一件单衣,隐约可见胸前染着血迹的纱布。见汐颜走入,朝她微微一笑。   看他如此虚弱,又是为自己受地伤,汐颜一时难以开口告辞,便在床边的木凳上坐下。“方才多谢允公子舍身相救,瑞安感激不尽。”   抬臂拱了拱手,汐颜语气甚为诚恳。   轻轻摇头,允子羽薄唇一勾。“举手之劳罢了,瑞公子不必介怀,只是……”他看向汐颜,担忧地问道。“究竟是何人想要对瑞公子下如此毒手?”   汐颜撇开脸,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如今那些人都死了,也无从查起。”   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头,她咬着粉唇。只希望,指使地那人不会是他……   一只白皙修长地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唇瓣,汐颜抬起头,看见那双檀黑色地眼眸温柔地看着她,剑眉微皱。   “别咬了,都出血了。”   看着允子羽指头上的一点鲜红,汐颜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唇上微微的刺痛。   “……方才在酒楼上,你看见了谁?”   见汐颜低头沉默着,允子羽向前略微倾身,一手挑起她的下巴,紧紧盯着她的双眸。   汐颜只觉那双檀黑的眼眸渐转深邃,犹若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泉,却又流淌着点点柔光。被这妖孽般的深黑注视着,让人禁不住放下了伪装,丢去了防备,慢慢安下心来。   “……那个人是谁?”   轻柔的声音响起,汐颜秀丽的面容掠过一丝痛苦,半晌才开口答道。   “那个人很象离家多时的……弟弟……”   允子羽的手指离开了她尖尖的下巴,缓缓滑下,轻轻揽住了汐颜瘦削的肩膀,低语道。“你想要他回来吗?”   “……很想。”汐颜的下巴顺势搁在允子羽的肩上,轻声呢喃。   “那晚你在树林内看见了谁,听到了什么?”允子羽轻抚着汐颜墨黑的秀发,凑近了她的耳边。   “天太黑,树又多,看不清。离得远,怕被发觉,也没有听到什么。”汐颜舒服地眯起眼,任由那温暖修长的手掌抚摸着她的青丝。   听罢,允子羽凤眸半阖,轻声一笑。“很好。”   韩小落瞅着桌前一直发呆的汐颜,不由皱起眉头。“怎么了?”   “……没什么,”汐颜抬手揉着额角,面色隐隐有些发白。“可能是有些倦了……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刚刚你去找允公子,他说了什么吗?”韩小落看着她神不守舍的模样,不禁出声问道。   汐颜没有回答韩小落的疑问,径自往府门走去。韩小落狐疑地睨她一眼,抓抓头,只觉莫名。   昏暗的房内,一人疲倦地仰躺在床上,单手捂着胸前的伤口,蹙起剑眉。   果然,以他如今的能力,还是太勉强了……   若那个人还在……  第七十一章 打赌 待瑞琛知晓了白天汐颜遇刺之事,已是入夜。未来得及换去沾满尘土的素服,他便匆匆走向汐颜的住处,脸色不愉。   刚踏入院内,只见一人背对着他站在树下,肩上一只翠色的小鸟侧头轻琢着那人的手指,引来阵阵低笑。   “太傅回来了?”转过身,已经除掉在别院更换的衣衫,汐颜一袭深墨色,似是要融入这无边的夜色之中。   “皇上,”见状,瑞琛不由一怔。原本想要责怪她私自离开而遭遇刺之事,话到嘴边不由咽了下去。“听说允公子受伤了?”   “嗯,伤口不深,只是剑上抹了毒,复原怕是要延些日子。”汐颜一双墨眸扫向瑞琛,继续逗弄着那翠鸟,淡淡说道。“我们也在此留上几日吧。”“皇上想要等允公子恢复了才继续上路吗?”闻言,瑞琛微不可见地皱起眉。耽搁了路程,就未必能在钦差孙齐非一行人之前到达浏阳城了。   汐颜粉唇一勾,瞅了眼瑞琛的脸颊,笑道。“太傅还是先去沐浴,待会再过来商议吧。”   瑞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回房后泡在浴桶里,在清澈水面上分明看见脸颊的点点泥土,想起汐颜眸中淡淡的笑意,不由满脸通红。   直到水已冷,他才慢吞吞地起来,换上一身干净的素服,出了房门。   汐颜显然已经静候多时,桌上摆着一壶热茶。瑞琛坐下后抿了一口,香味偏淡,缺少鲜味,甚至隐约带着几分霉气。便知是在搁在仓房内数月的旧茶。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是林伯故意刁难了。难为汐颜一脸淡然地饮着,丝毫感觉不出半分愠怒。   “皇上。在下让林伯送些新茶来吧。”   汐颜放下茶杯,微微摇头。“无妨。新茶旧茶,不也都是解渴的。林伯辛苦了一天,就不用劳烦他了。”   心里微叹,只送来旧茶已算好了,再敢抱怨。下回送来的可就不知是刷锅水还是洗碗水了。   瑞琛无奈一笑,也将就了起来,只是不似平日的细品,而是近似牛饮了。   “太傅,朕刚收到消息。孙齐非与陈浩明一行人遇到了百年罕见地泥石流,好在人员伤亡不大,但是前路被大石封住了,须得绕路而行,最少要多大半月才能到那伊宁城了。”   若不是汐颜唇边噙着淡笑。瑞琛真要以为她是在担心钦差延误行程了。   “是皇上动的手脚?”   汐颜瞥向他,笑道。“是也不是,朕先前不过交待了蓝侍臣。别让钦差跑在我们前面。”   听罢,瑞琛哭笑不得。“蓝侍臣把皇上的那十名死士用在这样地地方了?”   “反正。禁军又没有多少损失。不过耽搁了些日子罢了。”汐颜托着下巴,狡黠一笑。   清润的眼眸深深看着汐颜。道。“皇上果真深谋远虑,只是,为何还要在此停留数日?允公子地伤势不可能在几日内痊愈吧?”   “确实如此,”汐颜点点头,“他中的毒需要十日才能完全除去,期间最好能静养,不宜远行。”   看见瑞琛越发疑惑的神色,她忽然笑道。“太傅,不如和朕来打个赌?”   “皇上想要赌什么?”瑞琛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朕打算三日后出发,就赌那日允子羽也会跟着来,如何?”   汐颜语气笃定,秀丽的面容光彩照人,瑞琛只觉连日来缠绕在心间的阴沉逐渐散了开来,犹如云开雾散,渗着几分暖意。“好,就依皇上地,至于赌资么……”   “洛海师傅做的甜点!”汐颜墨眸一亮,迅速答道,瞅着瑞琛又摇了摇头。“不过太傅可再也不能说些扫兴的话来,让朕吃得不尽兴了。”   “在下……遵旨。”   看着方才还沉稳自若的汐颜,转眼间变成馋嘴的普通少女,瑞琛唇边扬起的弧度越发加深了起来。   “主子,童公子来了。”林伯站在门外,恭谨地禀报着。在隔壁的韩小落早已向外探头探脑的,让汐颜忍俊不禁。   “韩姑娘,既然童公子来了,不如你去迎他进来吧。”   韩小落睨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才抬步走去,一边还低声嘟嚷着。“为什么要我去接他,童毅他算哪根葱,真是的好一会,才吵吵闹闹地带着童毅过来了,不过韩小落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汐颜暗笑,这童毅哄人地甜言蜜语怕是快要赶上他出色的武艺了。轻咳了一声,她故意板起脸,问道。“童公子先前的几日都到哪里去了?没有留下口信,让韩姑娘着实担   “谁担心他来着……”韩小落正要反驳,被汐颜一瞪,撇了撇嘴不语了。   童毅笑眯眯地看了韩小落一眼,道。“瑞公子,娘子说这宅子是瑞家地祖屋,在下住进来甚为不妥。不得已,在下只能到允家借住了两日。允公子若不是看在瑞小公子的脸面,怕是早就将在下扫地出门了。”   说罢,还一副委屈地神色,可怜兮兮地瞅向韩小落。韩小落一愣,“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你进来了……”忽然想到是那日被童毅烦得恼了,一时气愤地话,谁知童毅竟然当了真,脸上不由红了红。   不过,如果不是今早童毅跟房一山刚好到朝露酒楼用饭,她都不知要在雅座枯等多久,而又会来不及救下遇袭的汐颜。   看韩小落有些愧疚地偷偷瞄了童毅一眼,又眼巴巴地瞅着她,汐颜朝瑞琛眨了眨眼。   瑞琛会意,儒雅一笑。“童公子今日出手救下了小安,在下又岂能将恩人拒之门外?今夜童公子便在此住下吧,可是客房有限,只能委屈童公子将就一晚了。”   “无妨,只要不和娘子分开便好。”童毅笑了笑,打趣道。   韩小落偷偷踩了他一脚,气呼呼地说道。“我才不和你一快睡!”   这一脚虽然没有用上全力,但童毅仍是疼得呲牙咧嘴,眼里却闪烁着几分笑意。“娘子,为夫可没有说要跟你睡。还是说,娘子想跟为夫洞房了?”   韩小落一窒,神色大窘。   当然,这一夜仍旧是韩小落与汐颜一房,杨冠衡则与这童毅一起,还被精神百倍地童毅抓着聊了半宿才晕睡了过去。第二日,杨冠衡一对黑眼圈把旁人吓了一跳。童毅却对他称兄道弟的,言谈亲近。众人以为两人一见如故,促膝长谈了一宿,汐颜也就继续让他们同住了。   可怜的的杨冠衡被童毅骚扰了数夜,几欲抓狂,心酸却无人能知。缠到最后一夜,杨冠衡困顿得连跟童毅说了些什么,都已记不清了。   果不其然,如汐颜所料,三日后他们整装待发时,允子羽的商队早已候在大门外了。   俊颜恢复了血色,几乎看不出先前曾经受伤中毒。檀黑的双眸盯着汐颜,薄唇一掀。“瑞小公子这就打算丢下允某,独自离开了?”   汐颜望着他,叹道。“允公子的伤势经不住颠簸,我们又得赶路,所以“在下是个商人,这货物再拖下去,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允子羽目光炯炯,抿唇一笑。   片刻,汐颜才勉为其难地说道。“……既然如此,也罢,只是允公子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好,”允子羽听罢,嘴角含笑,心满意足地上了马车。 第七十二章 试探 “瑞公子,在下口渴了……”   “瑞公子,这天真是热……”   “瑞公子,躺得久了,这腰有些酸……”   汐颜万分之后悔让允子羽跟了来,虽然有他在,进出城镇的关卡畅通无阻,甚至连检查也免去了,避免泄露了她的身份。毕竟有不少官员曾在登基大典时见过汐颜,即使当时离得远,汐颜仍旧担心他们会认出来。   可是,允子羽不愧是商人,把“得寸进尺”这四字简直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几日来,她与允子羽两人同承一车,其他人则被请到了增加了两辆马车中。   允子羽把贴身伺候的童子也赶了下去,恃着自己是伤员,把汐颜使得团团转。每回把汐颜真的惹恼了,又捂着伤口,一脸“我是为了你受伤,你要照顾我”的神色,让汐颜无可奈何地忍耐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她也有被人使唤的一日。   当然,汐颜也不会让允子羽太好过。偶尔滑了下手,把允子羽最为喜欢的白瓷茶具摔破了一只;茶用刚烧好的水冲泡,让无知无觉的允子羽一饮,烫得几乎要跳了起来;顺手用账本充当扇子,把它弄得皱巴巴的,顺序也搅得乱了套,让允子羽分不清哪些看过了,哪些尚未看过。   汐颜以为她如此捣乱,允子羽会忍耐不住,乖乖地让她到后面的车上。不料允子羽的涵养比她想象中要好上百倍,丝毫未见恼怒之色,甚至唇边依旧噙着笑意。   茶具少了一只,他索性把其它的也砸破了。说是不成一套,也就没了意义。   泡好了茶。他忽然手一转,把杯子递在汐颜嘴边,道:她照顾了自己数日。这第一杯茶当然是她来饮了。   账本乱了,他抬手把它们丢在一处。笑言:里面的帐目他都记下了,看与不看都没有差别。   如此一来,汐颜目瞪口呆,最后只能先偃旗息鼓了。   好在入夜住进了客栈后,允子羽便放了她。汐颜和衣倒在床上。一路看中文网首发16K.CN享受着这难得地宁静与轻松。   待瑞琛推门而入,看见的便是趴在被褥上昏昏欲睡的汐颜,清润地眼底掠过一丝冷凝。   “皇上,有必要如此么?”   眯着眼,汐颜微微抬起头来。   “太傅不是一直查不出允子羽有何不妥之处么?”   “的确,商贾之家,身世更是一目了然。”瑞琛看着她,淡然说道。“这几日,皇上发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汐颜有些沮丧地叹道,把脸埋入了柔软地被褥中。她旁敲侧击了数次,在允子羽身上都没能打探出些什么来。反倒被他支使着做这做那的,累得要命。   瑞琛目光一凛。轻声问道。“皇上这般肯定允子羽会跟来。是早就预料到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猜测罢了,”汐颜侧着身。一手支着脑袋,说道。“那日朕在酒楼上无意中看见一人酷似汐原,这才追了过去……”   闻言,瑞琛不禁蹙起眉。“此事皇上似乎从未向在下提起。”   汐颜尴尬地摸摸鼻子,继续道。“在小巷里,突遭刺客袭击。那些刺客对着允子羽似是有所避讳,不敢痛下杀手。当时朕未觉不妥,以为他们是顾忌允子羽的身手,如今想来……”   “皇上怀疑那批刺客是允子羽派来的?”听见汐颜话语一顿,瑞琛开口接了话头。   “不,”汐颜微微摇头,转而笑道。“难道太傅以为他想用这苦肉计来接近朕?如此显而易见又错漏百出地计谋,未免辱没了允子羽的才智。”   瑞琛似有所悟,温润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皇上的意思是……”   “不错,那些蒙面人怕是认得允子羽的,甚至于对他的身份极为忌讳。”不然也不会手下留情,最后孤注一掷时,因误伤了允子羽,大吃一惊,轻易地被赶来的韩小落、童毅等人迅速斩杀殆尽。所以,极有可能派人来将解药奉上。   汐颜懒洋洋地坐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忽然问道。   “……对了,太傅可知国师的故乡在何地?”   瑞琛正思索着允子羽地事,对汐颜骤然改变了的话题透出几分不解。“回皇上,听说是前国师出外游历数年后,将传言凤凰转世的国师迎回了宫中。”这话跟父皇说得分毫不差,汐颜想了想,又道。“雨疏从未说起过他的家乡,宫中的史书也没有提过凤凰转世地出处……传说凤凰涅磐重生,朕倒是好奇,雨疏难道真地是从火中而来的?”   听罢,瑞琛哑然失笑。“皇上,在下相信,国师是有血有肉地人,不可能从火中诞生。”   “既然雨疏是人,为什么关于他的出生时辰与父母亲一概没有记录?”   “皇上,”瑞琛看向汐颜,正色道。“国师并非普通人,而是澜国的神,一个没有任何污点的存在。”   “……身世空白比一切捏造都要来得真实吗?”汐颜若有所思地呢喃着,抬眸见瑞琛忧心忡忡,不禁安抚道。   “太傅不必过虑,朕会小心行事的。”“允子羽或许已经猜出了皇上的身份,这……”   汐颜抬手止住了瑞琛的话,笑道。“既然他没有挑明,我们也就当作不知。他没有任何异动,我们就静观其变。再说,加害于朕,对允家没有丝毫好处。”   “但是,皇上可曾想过,前太子久居深宫,谁能模仿得这般神似,除非……”   “好了,”匆匆打断瑞琛,汐颜撇开脸,淡淡道。“朕乏了,太傅退下吧。”   瑞琛看着她微变的神色,终是默然地退了出去。汐颜对其他事已经能理智、全面地处理,唯独他,始终选择逃避而不敢面对……   轻轻合上房门,瑞琛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在汐颜隔壁的房内。林伯十年如一日地默默铺好了被褥,泡好了他喜欢的茶,立在门前静静地等着他。瑞琛待他向来亲厚,尤其在瑞家灭门后,林伯之于瑞琛更是亦兄亦父。   林伯在瑞琛十岁时便在他身边服侍,对瑞琛的事了若指掌。即使瑞家一族被灭门,依旧在瑞琛身边,不离不弃。   洛海以为他讨厌汐颜,是因为先皇将瑞家被灭族之事。却不知,在林伯心里,瑞琛比任何人都要重要。而在他眼中,汐颜便是一切祸事的源头。   这一年来,林伯看着瑞琛不断的自责、矛盾与伤痛,除了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别无他法。可是,相比瑞琛日日忍受着内心的煎熬,那女子却一无所知地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子,有了三位夫君,享受着齐人之福。   这……怎能让他不气?   “主子,晚上童毅独自出去了一趟,半个时辰便回到了客栈。”林伯想起洛海的回报,缓缓说道。“没有与他人见面,只是逛了一轮夜市,买了一支发簪送给了韩姑娘。”   瑞琛微微颔首,“让洛海继续看着他,或许这童毅便是着手的关键。”   允子羽对童毅的态度较他人有所不同,兴许两人以前是旧识,或者是个切入点。   “是,主子。”林伯恭着身,应了一声。   那童毅武功高强,待会得吩咐洛海不要过于靠近,以免被他发现。   “……林伯,若发现童毅有异动,不必上报,直接除了他。”轻叩着桌面,瑞琛盯着烛火淡淡说着,向来清润的双眸映着点点火光,眼底却是一片森然。“你与洛海联手,对付他绰绰有余了。”   林伯望着他冷然的俊颜,暗自叹息。“主子不打算继续探查童毅背后的人?”   瑞琛看向他,温和一笑。“……谁会为了一个棋子而放弃了全局?保车弃卒,背后那人,怕是不容易抓出来的。”   听罢,林伯恍然,领命而去。 第七十三章 美人计 十日间,商队走走停停,途经知州后,到达了冬清。   冬清靠近渭河,城镇虽小,却素有美名,尤其是冬清的断魂桥。   相传一名女子夜夜在桥上等待参军的夫君归来,苦苦等候,杳无音信。以为他大战归来,加官进爵,忘了糟糠之妻。女子日夜垂泪,十年后,却得知夫君早已战亡,便投了河,追随而去梦断魂离,乡人为纪念这位痴情的女子,将此桥命名为断魂。   汐颜站在桥上,俯视着底下混浊不堪的河水,秀眉紧皱。知州朝冬清的路已然封闭,若不是允子羽事前打通了关节,他们一行人怕是要在知州止步了。   冬清街头已是嫌少人烟,三三两两的百姓,也是骨瘦如柴,神思恍惚。家家户户把混浊的水简单煮沸便喝下了,腹泻、呕吐之人不断,即使知府明令禁止到河边打水,忍受不住饥渴的百姓仍旧偷偷摸摸地取水、解渴、病倒,最终变成了恶性循环。   思及此,汐颜不由轻叹一声。冬清尚且如此,浏阳城恐怕早已变成人间地狱了。   一旁的瑞琛轻抚着断魂桥的石栏,看着龙凤呈祥的精致纹理,低叹道。“听说,每年冬清都会不少男子将心仪的女子相约在桥上,以示相知相守之意。不想如今这里却成了祭奠之处。”   汐颜瞅着桥边角落几处焦黑与烧尽的纸钱,随风散落在四周。每日在冬清死去的百姓何止百千,不知多少人因而失去至亲。她不禁咬牙切齿,那吞下赈灾巨款之人,难道就不会寝食难安么“皇上。冬清的位置处于渭河与运河交汇之地,受灾严重。洪水将田地都淹没了,水源亦受到污染。先前曾出现过一阵恐慌。后被冬清知府用武力镇压了起来,如今尚且算作平静。”   瑞琛垂眸。掩去眼底泛起的一丝涟漪。无水无粮,为了能多活几日,亲人挥刀相向,而老弱妇孺首当其冲。这样地惨事,面对汐颜。他南一开口,仅仅以“恐慌”二字含糊带过。   “以太傅之见,那赈灾的银两有到达冬清吗?”   “在下认为没有,但是知府定然收到不少好处,隐瞒了此事。”瑞琛想了想,说道。   汐颜点点头,“朕也是如此认为,巨款没有用作赈灾,知府却是知情不报。欺君大罪。竟然也抵不上那些所谓的好处……”   墨眸一沉,转向瑞琛。“看来那好处,定然不一般。”   瑞琛微微颔首。“皇上,需要在下到知府那里试探一下吗?”   “没有必要。”汐颜环视一周。淡淡说道。“太傅,知府镇压是何时之事?又用了几日?”   “最近半月。前后不过十日……”瑞琛一顿,眯起了眼。   汐颜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皇上不打算就地拿下冬清知府么?”兴许那指使地人就在此处,顺藤摸瓜,或者能……   摇了摇头,汐颜苦笑。“我们以什么名义拿下他?欺君之罪么?太傅似乎忘记了,君如今还在蓝宸佑的身边,而非冬清。”   “可是他显然已经察觉到皇上地行踪,不然也不会早有准备,如果他有了歹意……我们恐怕防不胜防。”想到此,瑞琛忧心忡忡。   “太傅,听说冬清知府只有一妻,没有侍妾?”汐颜摸摸鼻子,突然问道。   瑞琛对汐颜总是骤然改变话题的习惯,已经见怪不怪了。“确实,知府从官多年没有忘却糟糠之妻,相敬如宾,还一时传为美谈。”   汐颜眼珠一转,笑道。“朕怎么听闻,知府的妻子善妒,不给纳妾?”   “这个……在下不知,”瑞琛正奇怪汐颜从何处打听到林林总总的消息,便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翻看了几下,重重点头。   “看来朕之前买来的仕女图,终于有了用处。”小心地收起册子,汐颜瞥见瑞琛不解地目光,解释道。“这是出发前,国师送与朕的,里面记录了不少朝臣的日常小事。原本朕只用作消遣随手翻阅,如今看来,倒是好用。”   当然,汐颜没有告诉瑞琛的是,册子里的内容,是这些年来雨疏无聊之时,“听”鸟雀收集而来的。“允公子今日不是要去见知府大人么?”汐颜下了楼,看见在大堂用着早膳的允子羽,淡笑问道。   抬手用手帕擦了一下嘴角,允子羽檀黑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她。“原本是这样,但是知府大人今早派人来取消了面见。”   汐颜寻了个位子坐下,淡淡道。“可能衙门有事急待处理吧。”“或许。”允子羽顺着她的话应了一句,复又低下头拾起了双筷,问道。“浦公子还未起来吗?”   “嗯,”汐颜略略一愣,道。“允公子有事找他吗?若是如此,我这就唤他过来。”   “没有,不过随口一问。”允子羽抿了口茶,便起身告辞了。“在下要到商行一趟,瑞公子慢用了。说罢,客栈内地小二利落地换了一桌早点,便退了下去。汐颜若有所思地望着允子羽离开的身影,粉唇噙着一抹淡笑。   马车上,一人坐在对面,低声说道。“公子,刚刚传来消息,知府抱恙,拒不见客。”   “派人进去看了吗?”允子羽望着车外,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那人迟疑了一下,道。“知府大人的脸上……似乎多了一块乌青,不愿旁人看见,所以才……”   听罢,允子羽怔了怔,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人见他一脸愉悦,愣住了。“公子,那知府要不要……”   “不忙,”敛了敛笑容,允子羽凤眸一闪。“知府那夫人以前是出了名地悍妇,却是有分寸的,在外给足了夫君面子。这次闹得这么凶,脸面也不顾了,看怕那知府是有得受了。”   “公子,那知府夫人忽然闹上这么一出,恐怕是什么人有意所为,不然又怎会刚好在我们要面见之前出了事端……听说昨日有个俊俏地书生入了府,见了知府大人……”   允子羽薄唇一扬,道。“这招还真够损地,亏她想得出来……”   想到那人现在亮晶晶的墨眸,和粉唇荡起地一抹狡黠,他唇边的笑意不禁越发深了起来。暂时治不了冬清知府,便下了这么个套,拖他的后退么……   果真有趣得紧!   客栈内,杨冠衡抱着被子窝在床上,瞅着汐颜的双眼湿漉漉的,好不可怜。   汐颜歉意一笑,坐在床沿安抚道。“杨侍才帮了朕一个大忙,朕记下了,回宫后定会好好奖赏你的。”   杨冠衡郁闷地低着头,想起自己昨天扮作寻找妹子的外乡人,入了衙门,那知府盯着他的眼睛都要发绿了。瞥见那仕女图,更是满眼发光,恨不得掘地三尺,立即把他的“妹子”给找出来。更可怕的是知府家的夫人,瞅着他的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三两下把他打了出去。   身子一僵,微微打了个寒颤。含泪睨向汐颜,为何这出“美人计”最后会落在了他的身上?   听着汐颜柔和的声音,细细安慰着他。杨冠衡一阵窃喜,相比知府家的婆娘,还是他的娘子好啊……借机往汐颜那面挪了挪,悄悄倚着她温软的身子,杨冠衡心里的不痛快霎时消了大半。   汐颜看见杨冠衡的神情似是偷腥的猫,心下不由一阵好笑。该说这人容易满足,还是自己不经意间也使上了这“美人计”?   那个,谁敢说小杨子不是美人呢,呵呵! 第七十四章 幽会 暖洋洋的早晨,清风轻拂,数只可爱的小鸟落在树桠上,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一人立在窗前,檀黑的眼眸细细地扫向手中的信筏,脸上淡然无波。   片刻后,他抬手将信纸点燃,火苗由下至上缓缓吞噬着,直至燃为灰烬,在微风中飘落。角落一道硕长的身影这才上前一步,躬身问道。   “公子,他又差人送信来要做什么?”   薄唇一勾,噙着几分讥讽,允子羽厌恶地拂了拂手中乌黑的碎屑,道。“还能做什么,不外乎是抱怨我没有提早告知他瑞琛等人的行踪,然后半月前又坏了他的事。”   那人冷哼一声,“他是什么东西,敢来质问公子!他真是越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不过是丧家之犬,还来狐假虎威,如果不是……”   “好了,公子我犯得着同他计较么。”允子羽见他怒了,微微一笑,道。“他还有用处,如今我们撕破脸还为时尚早。”   那人垂首应了一声,表情这才缓了下来。   “公子,那冬清知府今早让人发了请贴过来,说是三日后设了晚宴。”   允子羽一怔,凤眸微沉。“还邀了什么人?”   “还有太傅瑞琛和他表弟瑞安两人,童公子也在邀请之列。”那人低着头,恭谨地回答道。   剑眉一皱,允子羽睨向他。“那知府想干什么?”   “听说昨夜,衙门去了些人,其中一个的身影很象他。”迟疑了一下,那人又道。“他们对监视的人完全没有避讳。最后还传了话来……”   看着那双檀黑的双眸扫向他,那人身子一僵,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他说。既然公子迟迟不下手,他只好亲力亲为了。”   闻言。允子羽不怒反笑。“如此明显的鸿门宴,他以为一定能得手么?”   “公子,十三骑也随他来了,怕是要来个瓮中捉鳖。”   听闻那十三骑个个身怀绝技,武艺超群。从未有人能从他们十三人中安然逃脱。那人暗叹,看来他是铁了心,瑞琛一行人这回恐怕插翅难飞了。   “当年漓国君王完颜傲身边地十三骑吗?”允子羽挑了挑眉,笑道。“他倒是有些本事,把那高傲难驯的十三骑也收在麾下了。”   “公子,这次的事我们要插手吗?”那人偷偷观察着允子羽地神色,低声问道。   “十三骑虽然是块肥肉,就怕他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了。”允子羽转过身。望向窗外,冷冷说道。“先别动,看着这场闹剧怎么收场吧。”   “是。公子。”那人隐没在阴影中,悄然离开。   片刻后。房门传来两声轻叩。“允公子。在下瑞安。”   允子羽迅速打开门,含笑道。“瑞公子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在下。”   说罢。侧过身让汐颜进来,却见汐颜站在原处,道。“我是来向允公子告辞的。”   倚着门框,允子羽微怔,转而笑道。“瑞公子急着去哪里?冬清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不如与商队一同回天京?”墨眸深深地看向他,汐颜摇了摇头。“知府大人送了晚宴地帖子来,推脱不得,我打算与表哥在冬清再住上几日。这些日子我们麻烦了允公子许多,亦不想再耽搁公子了。明日我们便会搬出允家的别院,到旁边的客栈去。”   “瑞公子言重了,这别院一年也难得有人住,况且怎么也比客栈舒适得多。客栈又鱼龙混杂,倒不如别院清净。太傅大人与瑞公子继续住下去,大可放心,允某不会收钱的。”允子羽拂开垂落的长发,轻笑着调侃道。   “况且,知府大人地帖子在下亦收到了。瑞公子与大人三日后与在下一同赴宴,不如继续留在别院吧。”   “这……”汐颜面带迟疑,想了想才应道。“我们在冬清也是人生路不熟,那这两日只好继续叨扰允公子了。”   “好说。”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汐颜便以告知瑞琛留下之事,匆匆离开了。关上房门,暗处那人凝听了四周无人,才沉声问道。   “公子,他们似乎对知府那的事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么?”允子羽剑眉微蹙,隐隐觉得不妥,却又抓不住头绪。“派人盯着他们,不要靠得太近让人发现了。”   “是,公子。”那人闪身离开,允子羽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汐颜缓步离开的身影,心里涌起几分期待。   他要动手了,你到底会怎么做呢?   韩小落身穿一身素色的衣裙,快步穿过长廊,绕到枝叶繁茂的院子,打算从后门出去。   刚才汐颜去了允子羽那处,瑞琛与林伯又在商榷事宜,洛海则在呼呼大睡。加上后院少有人经过,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她……   “韩姑娘。”   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的树丛中响起,韩小落闻言,僵直了身子,缓缓转过头来,扯了一抹笑容。   “你、你不是去了允子羽那里,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汐颜墨眸一扫,倚着树干淡淡问道。“韩姑娘这么早打算去   “我、我就是想出去看看,午饭前就会回来了。”韩小落眼神飘忽,躲避着汐颜的审视。   “冬清四处荒凉,家家足不出户,没有商铺开门,韩姑娘想要看什么?”汐颜神色淡然,不喜不怒,却让韩小落越发不安起来。   “……听说昨日你们到断魂桥去了,我好早之前曾听说过,也想去看一下。”韩小落垂首沉默了一阵,终是坦然道。   “断魂桥?”汐颜秀眉一挑,略略有些诧异。“不过是道普通的桥罢了,和其它地石桥有何不同?”   “当然不一样了!”韩小落急急抬头,解释道。不一样?”汐颜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想起瑞琛的话,粉唇扬起一抹冷笑。“因为断魂桥的传说?那么,韩姑娘,你要和谁去看?”   韩小落垂眸不语,汐颜缓步上前,猜测道。“是童毅么?”   瞅见她窘迫地揪着衣角,汐颜在韩小落几步开外顿住了脚步,冷声道。“韩姑娘,容我提醒你一句,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没有忘记吧?”   “怎么可能忘记!”韩小落立马开口反驳,眼底满是挣扎。   “没有忘记就好,那么我也不必多言了。”   韩小落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连汐颜离开了也不曾知晓。犹疑地望了望两丈外地后门,想着约在桥上等候的那人,最终她还是回到了房里,换下了那身漂亮地衣裙。那人曾说想要看看自己穿上女装地模样,她才会特意向别院的婢女借了一件过来。伸手摩挲着衣裙柔软地布料,爹爹如今尸骨未寒,大仇未报……她,怕是要对那人食言了。   韩小落心知童毅此人不简单,亦有可能居心叵测。可惜,她还是禁不住陷了下去。   仰躺在床榻上,她望着头顶上的纱帐,只觉眼皮直打架。昨晚兴奋了一夜,才睡了个把时辰,而今这倦意才渐渐溢了出来。   沉入梦乡前,她心里嘀咕着。童毅在断魂桥等不到她,便会立刻回别院了吧……   “主子,敲了几次门,房内没有回应。”林伯恭谨地立在桌前,低声说道。   汐颜看着满桌的菜肴和对面空空如也的位子,轻声叹道。“太傅,我是不是对韩姑娘过于严厉了?”   “皇上也是为了韩姑娘好,”瑞琛温和浅笑,眼底闪过一丝清亮。“在下相信,韩姑娘会想通的。韩姑娘的那份午饭已经在厨房温着了,我们先用膳吧。”   汐颜轻轻点头,太傅总是如此细心,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由开玩笑道。“太傅如此周到,若让朕以后离不开你怎么办?”   瑞琛淡笑不语,清润的眸中闪烁着零碎的光芒……    第七十五章 情网 暖洋洋的早晨,清风轻拂,数只可爱的小鸟落在树桠上,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   一人立在窗前,檀黑的眼眸细细地扫向手中的信筏,脸上淡然无波。   片刻后,他抬手将信纸点燃,火苗由下至上缓缓吞噬着,直至燃为灰烬,在微风中飘落。角落一道硕长的身影这才上前一步,躬身问道。   “公子,他又差人送信来要做什么?”   薄唇一勾,噙着几分讥讽,允子羽厌恶地拂了拂手中乌黑的碎屑,道。“还能做什么,不外乎是抱怨我没有提早告知他瑞琛等人的行踪,然后半月前又坏了他的事。”   那人冷哼一声,“他是什么东西,敢来质问公子!他真是越发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不过是丧家之犬,还来狐假虎威,如果不是……”   “好了,公子我犯得着同他计较么。”允子羽见他怒了,微微一笑,道。“他还有用处,如今我们撕破脸还为时尚早。”   那人垂首应了一声,表情这才缓了下来。   “公子,那冬清知府今早让人发了请贴过来,说是三日后设了晚宴。”   允子羽一怔,凤眸微沉。“还邀了什么人?”   “还有太傅瑞琛和他表弟瑞安两人,童公子也在邀请之列。”那人低着头,恭谨地回答道。   剑眉一皱,允子羽睨向他。“那知府想干什么?”   “听说昨夜,衙门去了些人,其中一个的身影很象他。”迟疑了一下,那人又道。“他们对监视的人完全没有避讳。最后还传了话来……”   看着那双檀黑的双眸扫向他,那人身子一僵,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他说。既然公子迟迟不下手,他只好亲力亲为了。”   闻言。允子羽不怒反笑。“如此明显的鸿门宴,他以为一定能得手么?”   “公子,十三骑也随他来了,怕是要来个瓮中捉鳖。”   听闻那十三骑个个身怀绝技,武艺超群。从未有人能从他们十三人中安然逃脱。那人暗叹,看来他是铁了心,瑞琛一行人这回恐怕插翅难飞了。   “当年漓国君王完颜傲身边地十三骑吗?”允子羽挑了挑眉,笑道。“他倒是有些本事,把那高傲难驯的十三骑也收在麾下了。”   “公子,这次的事我们要插手吗?”那人偷偷观察着允子羽地神色,低声问道。   “十三骑虽然是块肥肉,就怕他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了。”允子羽转过身。望向窗外,冷冷说道。“先别动,看着这场闹剧怎么收场吧。”   “是。公子。”那人隐没在阴影中,悄然离开。   片刻后。房门传来两声轻叩。“允公子。在下瑞安。”   允子羽迅速打开门,含笑道。“瑞公子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在下。”   说罢。侧过身让汐颜进来,却见汐颜站在原处,道。“我是来向允公子告辞的。”   倚着门框,允子羽微怔,转而笑道。“瑞公子急着去哪里?冬清毕竟不是久留之地,不如与商队一同回天京?”墨眸深深地看向他,汐颜摇了摇头。“知府大人送了晚宴地帖子来,推脱不得,我打算与表哥在冬清再住上几日。这些日子我们麻烦了允公子许多,亦不想再耽搁公子了。明日我们便会搬出允家的别院,到旁边的客栈去。”   “瑞公子言重了,这别院一年也难得有人住,况且怎么也比客栈舒适得多。客栈又鱼龙混杂,倒不如别院清净。太傅大人与瑞公子继续住下去,大可放心,允某不会收钱的。”允子羽拂开垂落的长发,轻笑着调侃道。   “况且,知府大人地帖子在下亦收到了。瑞公子与大人三日后与在下一同赴宴,不如继续留在别院吧。”   “这……”汐颜面带迟疑,想了想才应道。“我们在冬清也是人生路不熟,那这两日只好继续叨扰允公子了。”   “好说。”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汐颜便以告知瑞琛留下之事,匆匆离开了。关上房门,暗处那人凝听了四周无人,才沉声问道。   “公子,他们似乎对知府那的事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么?”允子羽剑眉微蹙,隐隐觉得不妥,却又抓不住头绪。“派人盯着他们,不要靠得太近让人发现了。”   “是,公子。”那人闪身离开,允子羽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汐颜缓步离开的身影,心里涌起几分期待。   他要动手了,你到底会怎么做呢?   韩小落身穿一身素色的衣裙,快步穿过长廊,绕到枝叶繁茂的院子,打算从后门出去。   刚才汐颜去了允子羽那处,瑞琛与林伯又在商榷事宜,洛海则在呼呼大睡。加上后院少有人经过,应该不会有人发现她……   “韩姑娘。”   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的树丛中响起,韩小落闻言,僵直了身子,缓缓转过头来,扯了一抹笑容。   “你、你不是去了允子羽那里,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汐颜墨眸一扫,倚着树干淡淡问道。“韩姑娘这么早打算去   “我、我就是想出去看看,午饭前就会回来了。”韩小落眼神飘忽,躲避着汐颜的审视。   “冬清四处荒凉,家家足不出户,没有商铺开门,韩姑娘想要看什么?”汐颜神色淡然,不喜不怒,却让韩小落越发不安起来。   “……听说昨日你们到断魂桥去了,我好早之前曾听说过,也想去看一下。”韩小落垂首沉默了一阵,终是坦然道。   “断魂桥?”汐颜秀眉一挑,略略有些诧异。“不过是道普通的桥罢了,和其它地石桥有何不同?”   “当然不一样了!”韩小落急急抬头,解释道。不一样?”汐颜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想起瑞琛的话,粉唇扬起一抹冷笑。“因为断魂桥的传说?那么,韩姑娘,你要和谁去看?”   韩小落垂眸不语,汐颜缓步上前,猜测道。“是童毅么?”   瞅见她窘迫地揪着衣角,汐颜在韩小落几步开外顿住了脚步,冷声道。“韩姑娘,容我提醒你一句,我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没有忘记吧?”   “怎么可能忘记!”韩小落立马开口反驳,眼底满是挣扎。   “没有忘记就好,那么我也不必多言了。”   韩小落呆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连汐颜离开了也不曾知晓。犹疑地望了望两丈外地后门,想着约在桥上等候的那人,最终她还是回到了房里,换下了那身漂亮地衣裙。那人曾说想要看看自己穿上女装地模样,她才会特意向别院的婢女借了一件过来。伸手摩挲着衣裙柔软地布料,爹爹如今尸骨未寒,大仇未报……她,怕是要对那人食言了。   韩小落心知童毅此人不简单,亦有可能居心叵测。可惜,她还是禁不住陷了下去。   仰躺在床榻上,她望着头顶上的纱帐,只觉眼皮直打架。昨晚兴奋了一夜,才睡了个把时辰,而今这倦意才渐渐溢了出来。   沉入梦乡前,她心里嘀咕着。童毅在断魂桥等不到她,便会立刻回别院了吧……   “主子,敲了几次门,房内没有回应。”林伯恭谨地立在桌前,低声说道。   汐颜看着满桌的菜肴和对面空空如也的位子,轻声叹道。“太傅,我是不是对韩姑娘过于严厉了?”   “皇上也是为了韩姑娘好,”瑞琛温和浅笑,眼底闪过一丝清亮。“在下相信,韩姑娘会想通的。韩姑娘的那份午饭已经在厨房温着了,我们先用膳吧。”   汐颜轻轻点头,太傅总是如此细心,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不由开玩笑道。“太傅如此周到,若让朕以后离不开你怎么办?”   瑞琛淡笑不语,清润的眸中闪烁着零碎的光芒… 第七十六章 自欺 整整一日,韩小落几乎没有离开过童毅的榻前,并且将原本近侍的活计都包揽了过去。因为汤药的缘故,童毅一直嗜睡,只是偶尔清醒,不到片刻又闭上了眼。即使如此,却苦苦守在床前,不离半步。大夫已经被管家好生请出了府,韩小落先后询问了好几次,得到相同的答案后,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   汐颜见她如此,不由暗叹,看来童毅这回是得手了……   “前往浏阳的路线,太傅已经记下了吗?”坐在桌前,汐颜望着手中的清茶,淡淡问道。   “一点不差,”瑞琛朝她点点头,又道。“我们要不要去确认,韩姑娘是否已经将那路线告诉了童公子?”   轻叩着桌面,汐颜秀眉一皱。“林伯还没有消息?”“暂时没有,”瑞琛昨日派林伯探查这条路线的真伪,却至今没有回来。   “让我过去看看吧,”洛海焦急地在房内来回踱步,咬了咬牙,忽然说道。“老林去了一日都没有回来,我担心……”   “担心什么?”瑞琛淡淡扫向他,“洛海似乎忘记了林伯是谁了……”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洛海懊恼地抓着头,低喝了一声。“当年他受的伤落了病根,怎么能与昔日相比?”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很窝囊了?”一道疲惫的声音传来,洛海回头见是林伯,惊喜地扑了过去。   “老林,你回来了……啊!”   尚未说完,洛海只觉脚上一痛。含泪瞅着林伯,哭诉道。“老林怎么一回来就欺负我……”林伯冷哼一声,没有理会洛海的哀号。径直走向瑞琛,躬身禀报道。“主子。路线没有异状,只是……”   迟疑了一下,他抬起头。“只是对主子来说太勉强了。”   “既然没有问题,我们就按照原定时间出发吧。”瑞琛看着林伯身上脏污的泥泞与眉宇间散不去的倦意,伸手拍了拍他地肩膀。笑道。“林伯,辛苦你了。”   林伯一愣,见瑞琛的手心沾了些污泥,连忙退后了一步应道。“主子,我先去梳洗,详细的情况待会再说。”   “也好,”瑞琛不在意地挥挥手,让林伯下去了。洛海地大胡子抖了抖,瘸着腿。一拐一拐地跟在林伯身后出了房门。远远的,还能听见洛海带着几分兴奋地嚎叫声。   汐颜抿唇一笑,道。“看来洛海师傅跟林伯地感情很好啊。”   瑞琛点点头。在一旁洗着手,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低声问道。“皇上如何处理韩姑娘的事。离开的话我们要带上她吗?”   “当然要带,”汐颜双眉紧皱。斩钉截铁地应道。“先不说她最为熟悉浏阳内外的情况,留她在此处,若是童公子翻脸不认人怎么办?明知是火坑还把韩小落推下去,这事朕不愿看见。”   童毅接近韩小落,兴许是想从她口中掏出他们一行人的事来。如今若是丢下她,韩小落失了利用的价值,后果恐怕会……   越想情况越是糟糕,汐颜咬着唇,沉默了下来。   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眉心,揉开她皱起的“川”字,清润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她,笑道。“在下没有留韩姑娘在冬清的意思,只是那事……她真的会配合我们么?”   汐颜点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赌注,若是韩姑娘赢了,那么我便接受童毅,不再猜忌他。这样结果显然是韩小落乐于看见的,又怎会不同意?”   沉吟片刻,墨眸微眯,忽而问道,“连林伯都说那路线对太傅过于勉强了,要不太傅先回天京去?”   虽然有国师雨疏坐镇,宫内还有安福看着,又有方知鸣在。可是,汐颜心内隐隐有些不安。一路过来,她依旧没有查出那失踪地二百万赈灾银两的下落,如今已经抵达浏阳城不远,她不能不着急。   “在下绝不会让自己拖后腿的,瑞琛敛了笑意,沉声说道。   “太傅,这不是拖累地问题,而是此次凶险,当初与太傅同行,是为了掩人耳目。而今已到了冬清,太傅不必再随行了,倒不如回去与国师一块稳住朝廷。”汐颜吁了口气,瑞琛有时固执起来,怕是十头牛都难以拉回来。   果不其然,瑞琛执意与汐颜继续同行。“蓝侍臣不在,林伯与洛海又定会随在下离开,只有韩姑娘在皇上身边,在下又如何安心?倒不如派人将杨侍才送回天京,毕竟他不识武艺,而那通去浏阳的路,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太傅说得在理,可是……”汐颜还要说些什么,瑞琛微一挑眉,淡声打断道。   “就这样决定了,在下去找林伯商讨细节。”   说完,径自而去,留下汐颜愣在原处,苦笑着摇头。   杨冠衡确实不宜同去,她记得在冬清有杨家地一房远亲……   知府宴请,不但有允子羽与汐颜一行人,还有不少上得了台面地商人和德高望重的乡绅。如此一来,倒不显得忽然邀请汐颜地突兀,也令人想象不到背后暗藏的杀机。“瑞公子,浦公子呢?”   允子羽身穿一袭深紫色的滚边衣衫,手中执着一把纸扇,扇上绘有一副苍鹰腾空飞翔之图,栩栩如生,让他更是添了几分英气。   “他离家数日,怕亲人担忧,便回去报平安了。知府大人的请贴没有他的名字,浦公子也道是不便贸然前往。”汐颜换上了一套雪白的绸缎衣裳,领扣以豆大的珍珠镶入,衬着拇指上的翡色的扳指,温文华贵。   脸上的药水早已没有涂抹,白皙如水的肌肤,秀丽的面容,让人过目不忘。   允子羽看着汐颜这身奢华的衣裳,似笑非笑。“这套衣衫是知府大人送来的?”   “不错,”汐颜微笑点头,“允公子觉得如何?”   “很好,”允子羽坦然答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在下倒是从未听闻,知府大人的眼光如此之好。”   墨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唇边笑意不减。“允公子只是偶尔到冬清来,知府大人的事了解得不深也是情有可原。”   允子羽微微颔首,没有多言,踩着小凳上了马车,回头笑道,“那么,瑞公子,待会在知府大人那里见了。“好。”   汐颜看着马车驶入夜色中,唇角的笑容渐渐敛了下来,垂首看着身上的衣衫,面色不愉。直到洛海将马车停在不远处,这才缓步走去。   “这衣服怎么了?”车内,韩小落见她仍旧盯着身上的衣衫,不禁低问。   “……没事,”汐颜淡然应了一句,“我们也出发吧。”韩小落往别院深深瞥了一眼,不像以往那般活跃,默然地坐在角落。汐颜一脸沉思地望着车外,亦没有言语,车内一时沉闷了下来。   瑞琛见汐颜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与雪色的长衫,眯起了眼。   汐颜素来喜爱浅色的衣衫,却嫌少有人知道最爱是纯白色。加上这习惯性转动扳指的动作,相当自然而熟悉……   是他吗?没想到那人会如此了解汐颜的所有习惯,送衣衫和配饰是故意来示威么?   “太傅,朕忽然在想,如果今晚去了知府那里……”汐颜侧过头,幽幽叹道。   “皇上,”瑞琛一怔,上前紧紧握住汐颜的手,似是生怕她要溜走一般。   见他这般紧张,汐颜轻轻一笑,反手回握,呢喃道。“放心,若只有朕一个人,或许会去……但是还有你们在,又怎能让你们深陷危险之中……”   感受着瑞琛手心的暖意,她垂下眼帘,喃喃自语。“或许,我不该再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 第七十七章 遁逃 深沉的夜色中,密密的树林一片静谧。晚风徐徐,在黑暗中令人只觉背后阵阵阴冷。偶尔传来几声扑腾的声音,和远处鸟雀尖声的叫唤。几道身影隐没在暗黑中,快步前行。   “主子,快到了。”林伯一路小心着脚边,一手扶着瑞琛,压低声线提醒道。   瑞琛靠在他身上,走了将近一个时辰,让他有些疲惫,却依旧不发一言,咬牙跟上他们的步伐。   汐颜忧心地瞅了瑞琛一眼,虽然很想让他休息一下,但是时间紧逼,她只得在另一面拉着他的手,无声地给予鼓励。   瑞琛朝她虚弱地一笑,打醒精神加快了脚步。   洛海与韩小落跟在后头,韩小落垂头丧气,洛海则一脸轻松,仿佛这是在郊游,而非赶路。   用力一拍韩小落的肩膀,后者踉跄了一下才站稳,瞪向洛海。洛海摸摸鼻子,低笑道。“别愁眉苦脸的,抬头看路,夜晚的树林可不容易穿过去的。”   几声狼哞应景地响了起来,韩小落身子一僵,倔强地道。“这里我又不是没来过,别忘了,路线是我告诉你们的。”   “是,是。”洛海笑眯眯地看向她,道。“不过我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可是白天吧。”   韩小落冷哼一声,急走了几步上前去了。洛海看见她左右张望,不断贴近瑞琛和汐颜身后,不由偷笑起来。这女娃儿真不坦白,害怕就是害怕,还这般口硬。   “洛海。再不走快点就丢下你。”林伯不温不火的声音传来,洛海一个哆嗦,见他们竟然离了数丈之外。急忙奔了过去。   忽然间,树林的另一面火光乍起。众人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几分惊讶,而韩小落的脸色尤为难看。   汐颜叹了口气,这赌局看来是她赢了……   韩小落深深看了那亮如白昼的光芒,满脸黯然。“……我们快走吧。”   看向她。汐颜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前。   “这么晚了,怎么他们还没来?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吗?”冬清知府在大堂来回走动着,喃喃自语。这事那人准备多时,若被他搞砸了……他瑟缩了一下,用力甩了甩头,那后果不堪设想。   “允公子确定他们离开别院了?”顿住脚步,知府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允子羽皱起眉头,极好地修养还是让他应了一句。“是的,知府大人。”   这时。一人匆匆走入,神色紧张,看衣饰应该是衙差。“知府大人。那些人出了别院后不久,就到医馆去了。”   “医馆?”允子羽睨向那人。淡淡问道。“是。”那人见到知府大人身旁的俊美男子,愣了一下才答道。“小人不敢太靠近。隐约听见那名叫瑞安地公子似乎是突然腹痛,大夫匆忙将他们迎入内室看诊了。”   扫向角落暗藏的身影,见那人略略点头,允子羽这才将视线重新转了回来。“进去多久了?”   “小半个时辰,”那人简略地应道,“小人守在医馆地门口,没有见他们出来,便让人继续看着,先回来报信了。”   “做得很好,”知府挪动着肥胖的身子走近允子羽,谄笑道。“允公子你看,真是天助我等,待会那人疼得手软脚软,更方便我们一网打尽了……”   檀黑的眼眸中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允子羽不着痕迹地往外移了移。沉吟片刻,忽然问道。“……那医馆有别的出口吗?”   那人想了想,摇头。“那医馆离小人地宅子不远,偶尔有些小病小痛也常去,从未听说过那医馆有其他……小门……”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话头,脸色剧变。知府见那衙差如此,急急问道。“怎么了?快说!”   那人哭丧着脸,颤声应道。“小人曾听人说过,那医馆后头以前有个门,可是一直没用便锁着,事情久了小人一时没想起来……”   “饭桶!”知府气得肥胖的身子直打颤,脸颊憋得通红,一脚将那衙差踢开。“本大人养你们这么久,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你们来做什么!滚!”   衙差不敢动,生生接下了知府的一脚,疼得呲牙咧嘴。听到知府的逐客令,抱着肚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见他仿佛脚下生风,一会便没了踪影,知府脸色一阵青白。抬头瞄了瞄身旁的允子羽,看他神色不变,这才放下心来。   突然瞥见他唇边勾起的笑意,知府心下一凉,只觉背后的冷汗冒了出来。这人虽然是普通的商贾,比他这知府在澜国的地位不知差了多少,可是他就是莫名其妙地害怕这人,尤其是允子羽笑地时候,更是心里发凉。   “……允公子,他们应该跑不远的,我这就派人去追啊!”搓了搓手,知府勉强扯了个笑意,却比哭还难看。   凤目不以为然地扫了知府一眼,抬步往外走去。“知府大人要怎么办,又何需在下授意?这事还是赶快禀报那位大人,让他拿主意吧。言罢,没有理会面色惨白的知府,允子羽径直离开。   知府呆愣在原地,想到那人狠辣地作风,霎时肥胖的身子瑟瑟发抖。他家夫人见知府傻眼了,扭了扭细腰,怒喝道。“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点叫人去追,等那位大人来了,看你怎么交待!”   闻言,知府这才急急忙忙地把衙差都唤了来,带着火把急冲冲直奔冬清与浏阳交界处。   允子羽站在马车前,淡淡地看着那明亮地火光。几步外一人见状,低声问道,“公子,我们这样不插手好吗?”   薄唇微扬,他看着远处越发明亮地火光,道。“我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帮他,不是么?”   那人一窒,见允子羽上了马车,这才坐上了车夫的位子。允子羽支着手托住下巴,漫不经心地瞅着车外地夜景,眼前浮现出那双动人的墨眸,不由轻笑。   若你那么容易被他捉到,可就无趣得紧了……   正想着,马车骤然停下,允子羽略微皱起眉,驾车的人从未犯过这样的错。未有迟疑,他缓步下了车,瞅见拦住马车的一队人马,凤眸微闪。   “……大人拦车,是有事来寻在下?”   那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允子羽,神色冷然。“又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允子羽笑了笑,说道。“大人此话差矣,今夜的事在下从未告诉他人。他们不来赴宴,又怎能怪责在下?”   未等那人开口,身后一位身形魁梧的大汗怒视着他,喝道。“没有明说,难道你就未曾暗示?哼!除了你谁有胆量坏我主的大事!”   凤眸一挑,瞄了眼那大汉。“这位想必是漓国有名的十三骑之一了,在下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一面,甚感荣幸。”   听着允子羽文绉绉的开场白,大汉不耐烦地挥挥手。“场面话就免了,我就讨厌你们这些文人的酸气……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你放走了他们!”“怎么可能,”允子羽淡淡一笑,回答道。“在下可没有忘记,与大人如今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又怎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   “再说,大人,现在是追究在下过错的时候么?多耽搁一会,他们就逃得更远了……”   “不劳你费心,允子羽!”那人犹若冰霜的视线扫向他,调转马头,策马狂奔起来。十三骑紧跟其后,不过一瞬,便离开了允子羽的视野。   允子羽拂开肩上的碎发,眯起了眼。如此的速度,除了漓国特有的宝马“踏雪”又有何骏马能做得到。听说在漓国境内,“踏雪”已经所剩无几,每年都上贡给澜国的一匹,已是罕见。   方才,他竟然一下子看到了十四匹……   重新上了马车,允子羽淡声吩咐道。“回别院。”   “是。”   即使入了浏阳城,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加上那人不可能如此轻易得放弃……   你会怎么做呢,汐颜?   薄唇扬起一抹淡笑,檀黑的双眸闪闪发亮。   在下在此拭目以待……    第七十八章 烧城 雄浑的飞瀑激流磅礴惊人,惊涛拍岸,咆哮如雷,晶莹剔透的水花四溅,层层氤氲的水气更是让人感觉到飕飕冷意。汐颜震惊地退后一步,从未想过通往浏阳城的捷径会在眼前的瀑布之下。   另一面的追兵已开始察觉到不妥,匆匆往这面奔来。他们时间无多,必须在那些人到达之前……   可是,瞅了瞅脚下深不见底的瀑布,汐颜吞了吞唾液,又往后挪了一步。   “皇上,”瑞琛一手揽着她的肩膀,无奈地道。“没时间犹豫了,害怕的话就闭上眼吧。”   瞥见林伯的不屑,汐颜握了握拳头,下定了决心。“太傅,朕……可以的。”   见她一脸不愿服输的模样,指尖却微微颤抖,瑞琛叹了口气,握住了汐颜的小手。“没事,在下不会松手的。”   汐颜朝他点点头,林伯睨了他们两人一眼,率先跳了下去。汐颜尚未反应过来,瑞琛一把揽过她的腰身,一跃而下。她只来得及深吸了一口气,两人便一头扎进了瀑布之中。   激流倾斜而下,汐颜在水中扑腾了几下,被瑞琛手臂一托,这才冒出了水面,急喘了几口气。瑞琛抬手拨开贴在汐颜脸上的发丝,见她无碍,这才向不远处的林伯所指的地方游去。   一个半人高的洞穴赫然隐藏在瀑布的后面,又有绿藤的遮掩,难怪这捷径的入口从未被人发现过。瑞琛扶着汐颜弯腰入了洞穴,两人步行了片刻,洞口逐渐宽敞。到最后豁然开朗,足足有两人之高。   汐颜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看见洞穴的壁上雪白地石子。伸手摸了摸,阵阵凉意从手心传来。表面甚至散发着淡淡的光亮,不禁大为诧异。   正想告诉瑞琛这奇石,回头见瑞琛倚着石壁,眉宇间满是倦意,急忙问道。“太傅还好吧?”   瑞琛摇摇头。“我们继续走吧。”   林伯不悦地瞪了汐颜一眼,公子不但要逆着激流往前,还要分神照顾她。连他自己游过来都觉得有些吃力,何况是未曾学武的瑞琛,又怎能不虚脱?   汐颜亦了然,上前默默扶起了瑞琛。一路看中文网首发瑞琛身子有些乏,却还不至于让人搀扶地地步,见她是好意,也就不忍心拂去。他安抚地轻拍了一下汐颜的手背。低声道。“待会就好了,不必担心。汐颜微微颔首,看韩小落无精打采地走在前面带路。墨眸一黯。   先前为了让韩小落认清童毅,便与她打了个赌。将前往浏阳地路线不经意地向童毅透露了一些。当然都是相反的方向。韩小落虽知童毅或许别有居心。但对她却是好的,或许不会赶尽杀绝。便欣然答应了这个赌局。可惜,刚才另一面的火光足以证明,韩小落输得惨烈。童毅最终还是不顾以往的情面,把他们地行踪告知了那些人,如此又怎能不让韩小落心伤?   汐颜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可是却并不后悔。与其让韩小落深陷下去,身心俱损,终是无力抽身而出,倒不如在起初将这份感情扼杀在摇篮当中。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汐颜抿了抿唇,若然有日她爱上了一个人,是否也能这般理智面对……   鼻子一痒,汐颜打了声喷嚏,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在空旷的洞穴内更感阴寒。   瑞琛剑眉一皱,“韩姑娘,能先找一处地方弄干衣服么?”   韩小落停下脚步,拉了拉身上的湿衣,道。“我之前留下的火石应该还能用,今晚我们就先休息,明早再继续走吧。”   众人皆是全身湿漉,闻言都没有异议。火石藏在角落,没有受潮,篝火很快便燃了起来。韩小落不知从何处取来两套衣衫,递给了汐颜,道。   “这是我来时放好的衣衫,就为了回来的时候能穿,放得有些久了,染了些尘,将就着换上吧。”   汐颜见韩小落向来张扬的个性忽然收敛了,一时没法适应。接过衣衫,她便拉着韩小落躲到了角落的一处。   “韩姑娘你……”   韩小落知她想问什么,摆了摆手。“不过男人罢了,我有什么输不起地。好在尚未掏心淘肺的,也没有损失些什么……”   说罢,她转过身,默然地换起了衣服。汐颜望着她微微抖动的肩膀,暗自叹气,伸手将韩小落地头转过来,按在肩膀上。   “伤心的话就哭吧,我把肩膀借给你……”   “……谁说我要哭了,”韩小落将脸颊埋在汐颜地肩窝,双臂紧紧抱着她。“刚才……刚才有沙吹进眼里面了,所以……”   汐颜好笑地拍了拍她地后背,洞穴里面哪来的沙子?   “好,因为有沙,所以韩姑娘不得已才哭了。”   韩小落懊恼地蹭了蹭汐颜地颈侧,凉凉的湿意沾满了衣衫。汐颜淡笑道,“好在我还没换衣服,不然新衣裳怕是要跟这身一样了。”   听罢,韩小落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看你说的,好象我的眼泪能把这里淹了……”   抬手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她仰起头,说道。“明天……我就会好起来的,今晚就让我任性一下吧。”   说完,一把扑向汐颜,双臂缠着她,忽然大哭了起来。汐颜愣是吓了一大跳,哭笑不得地看见瑞琛和洛海吃惊地冲了过来。见韩小落鬼哭狼嚎的模样,众人也是一呆,悄声退了开去。   直到子夜,韩小落这才发泄够了,累得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汐颜叹了口气,伸手整理了一下韩小落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回望自己,原本湿透的衣衫早已半干,迅速褪下换了身干燥的新衣。汐颜揉了揉鼻子,让洛海把韩小落抱至火堆不远,她这才慢悠悠地在另一侧躺下。   睡去前,还不禁想到,好在外面的瀑布声音够大,不然他们的行踪怕是要因为韩小落的痛哭而暴露了……   湿衣穿在身上一两个时辰,导致得直接结果便是,汐颜不幸染上了风寒。   韩小落深感内疚,好在洞内也藏了些平常用的药,汐颜混着热水服下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下了,却是非常的不安稳。   手脚冰凉,但是身体却是火烫,汐颜在地上蜷缩起来,翻来覆去。突然一阵微凉的触感覆在脸颊上,汐颜舒服地叹了一声,下意识地往那处凉意靠去。感觉到那物事想要悄悄抽走,汐颜一个翻身,就它牢牢压住,才心安理得地又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舒爽万分。汐颜眯着眼,想是昨日韩小落的药相当有效,抬手就要伸起懒腰。蓦地一怔,瞅见瑞琛近在咫尺的睡容,吓得几乎跌了下去。   昨夜那凉凉的又舒服的东西难道就是太傅?   想到自己昨晚对他又压又抱,汐颜秀丽的面容上满布红晕。见瑞琛睡得沉,她不敢乱动,正想着在他醒来之前如何脱身,不经意地瞥见不远处的林伯和洛海望向这边的视线,不禁僵直了身子。   带着几分凉意的掌心覆在汐颜的额上,清润的眼眸微闪,笑道。“高烧终于退下了,皇上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汐颜心下一暖,垂下头。“倒是让太傅费心了。”   “……韩姑娘呢?”见瑞琛没有回话,低头看着她,汐颜转过头,突然问道。   “我去城楼看看浏阳城百姓如今的情况了,”韩小落大步走入,精神奕奕地笑道。“好在爹爹以前担心渭河泛滥,有储水的准备,城内看起来大致安好。”   这怕是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汐颜欣慰一笑。   众人随着韩小落走出洞穴,名副其实地进了浏阳城。穿过一条简单的地道,出口便在浏阳知府的府邸里。   待韩小落等人走出,却见府外莫名聚集的百姓阵阵喧哗,几名妇人还低着头“嘤嘤”啜泣。   “各位乡亲父老,这是怎么了?”韩小落皱起眉,上前问道。   “韩小姐!”一人禁不住哭喊道,“昨晚皇帝连夜下旨,说是要烧了这浏阳城,平了瘟疫!” 第七十八章 布局 闻言,韩小落震惊地回头,却见汐颜亦是一脸惊异。   “何爷爷,谁来宣的旨?”   何茂是爹爹韩振旗的先生,爹爹生前对他极为尊敬,遇到难题常常与何茂一同探讨。见涌入府衙的百姓越来越多,神情悲痛,不禁将何茂请进了内室,详细询问了皇上下旨烧城之事。   何茂的头发已然花白,将近六十有余身子依旧硬朗。他抬手摸了摸下巴雪白的胡子,叹了一声。“当初韩大人被官差遣送去天京之时,浏阳已经被封锁,但外面对这里一直不闻不问。不知为何昨夜突然鼓声大振,城门火光满天,一人自称是奉旨前来的钦差,说为制止瘟疫蔓延,要烧毁浏阳。”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韩大人早就预料到那河堤支持不了多久,让家家户户都储好了水,甚至在后山挖了个大池。这段时日浏阳的百姓都靠着那些水节省过日,何来瘟疫之说!韩大人这么一个好官没了,皇上现在连他管辖的地方都不放过么。”   何茂忿忿不平地竖起眉,没有察觉到一旁的汐颜愈发不愉的脸色,继续说道。“常人说那女子为帝是逆天之行,老夫这副老骨头还到处游说,不论男女,只要能让百姓安居立业就是好皇帝,谁知……”   重重地叹息着,何茂迥然的双眼掠过一丝黯然。“如今韩大人的死,和昨夜那火烧浏阳的圣旨,让老夫对皇上算是彻底失望了。”   “何公,那人恐怕是假传圣旨。”汐颜墨眸一抬,看向何茂说道。   何茂皱起眉。“此话怎说?”   假传圣旨是灭族之罪,他不相信有人会为了毁了浏阳就冒如此风险。   “因为……在下才是皇上派来巡视的钦差,”汐颜粉唇一勾。淡淡答道。   何茂吃了一惊,吓得站起身来。若此人真是钦差。那方才他对皇上的论断可是死罪啊,可是……   “这位公子如何证明自己是来巡视渭河地钦差大人?”   汐颜不慌不忙地从衣领中取出一物,何茂以为皇帝的信物不外乎是玉佩与扳指之类的随身物事,谁知竟然是……   蓝玉!玉、玉玺?   何茂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定睛一看。却见那物事虽是极为难得地蓝玉所造,分明比玉玺要小巧得多,只得拇指般大小。底部隐约可见“汐颜”二字。   “何公可认得此物?”汐颜将那物在何茂眼前甩了甩,微笑问道。   仔细查看了一番,何茂笃定地应道。“以老夫之见,应是皇上还是长公主时的印章。先帝恩宠,此印章和玉玺所造地材料一模一样,这世间上只此一件。”   “何公好眼力!”汐颜由衷地赞道,此玉之名虽然人人知晓。却甚少人能在第一时间辨认出来。“而今何公可是相信在下的话了?”   何茂略略点头,皇上将如此珍贵之物交与这人,可见对他的重视。   “昨夜宣读圣旨那人名为孙齐非。老夫记得月前皇上派往渭河的钦差正是该人。”   “不错,”汐颜没有否认。墨眸微微眯起。“孙齐非的确是皇上指派地钦差。巡查渭河一带城镇受灾的情况……”   语气一顿,汐颜似笑非笑地问道。“何公以前曾听说过孙齐非此人么?”   “孙齐非官品虽然不高。在大臣中的口碑甚为不错。进退有度,善于周旋在各派之中,是个人才。”何公虽不明汐颜之意,沉吟片刻才开口答道。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印章,汐颜笑了笑。“何公是个聪明人,又怎会猜不出皇上的意思?”   何公目光炯炯,“看来皇上是借用此人来做掩护,让钦差大人秘密来浏阳巡查了。”   汐颜没有出声否认,却也未曾承认。何公的目光一转,这才看见她身后沉默的素衣男子,愣住了。   “……太傅……大人?”   噙着一抹温润的笑容,瑞琛微微点头。“正是在下,何夫子。”   汐颜不明就已地转过头,瑞琛低声答道。“幼时何夫子曾四处游历,经过永东时指点了在下一段时日,也算得上是在下的启蒙先生了。”   “老夫不敢当,”何茂没有料到当年那个瘦小的男孩,会在数年后的殿试中一举成名,被誉为澜国的第一才子。却没有想到又会在数月后,全家灭门,只余他一人。听说他被先帝钦点为太傅,何茂甚感欣慰。瑞琛地才能,确实不应该被埋没的。   “先生严重了,”瑞琛躬身作揖,淡笑说道。   何茂慌忙回了礼,此刻对汐颜的身份更是没有半分怀疑了。   “那么钦差大人,如今圣旨已经宣读,军队将浏阳重重包围起来。虽然百姓家中都有地窖可以躲避,但是支持不了多久啊。”何茂忧心忡忡,接着道。“方才官兵朝城内射了大批羽箭,以示警告,看来并不是戏言。因而大家才会聚集在府衙,商讨对策。”   闻言,汐颜沉吟片刻,当机立断地吩咐道。“韩姑娘,立刻让浏阳地百姓将家中所有的干粮搬来这里,老弱妇孺先进去地道,安置于洞穴里。”   韩小落面带迟疑,“那个地道是浏阳知府世代口述相传地,若被他人知晓……”秘道以后不但不能再用了,甚至很可能会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我知道韩姑娘的顾虑,但是浏阳百姓的性命比那秘道重要得多了。待脱险后,便立刻将那处地道填埋,以防外敌借机入侵,你意下如何?”   确实,那秘道怎比得上浏阳上千的百姓的命?   思及此,韩小落急急冲了出去,指挥着年轻力壮的人去将干粮搬来。   “想必浏阳的百姓无法理解,也不愿舍弃久居的家园。但是性命攸关,只能让他们暂时撤走了,以后定会再回来的。何公德高望重,说服他们的事就拜托您了。”说罢,汐颜朝何茂恭敬地行了个礼。   何茂一面摆手,一面答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夫在浏阳居住数十年了,又岂会就手旁观,这事就交给老夫吧。”   待何茂匆忙走远,汐颜深深地吁了口气。“太傅觉得朕的安排还妥当么?”   瑞琛点点头,清润的眼眸掠过一丝复杂的光亮。“皇上急于要浏阳的百姓离开,是担心外面的官兵会有其它举动?”   “朕不得不担心,”汐颜秀眉一皱,抬手揉了揉有些刺痛的额角。“太傅不觉得这事太巧合了,我们前脚才到了浏阳城,后脚便有人来宣旨烧城。”   “确实,”瑞琛睨向她,察觉到汐颜的不安。   “……那些人应该是冲着朕来的,却是连累了浏阳的无辜百姓。”汐颜咬了咬唇,忽然传来一阵轻响,那只翠色的雀鸟在汐颜头上盘旋了两圈,落在她肩膀上。   从浓密的羽毛中取出一张便条,汐颜展开一看,墨眸越发深沉起来。   “太傅,蓝宸佑来信,刚刚才发觉孙齐非与陈浩明脱了队,如今失了踪影。”   “那城外的确实是孙齐非本人了,”瑞琛眸底微闪,“看怕这孙齐非也是他的人,只是如今突然将孙齐非推了出来,他在朝廷里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若是让孙齐非继续下去……瑞琛低叹一声,“看来那人着急了。”   “太傅,你也随浏阳的百姓进到秘道去吧。他的目标是朕,没必要将太傅扯了进来。”汐颜粉唇一抿,淡声说道。“这么久了……我与他,是该有个了结了。” 第八十章 真凶 “皇上难道想一个人面对他?可是如今外面不止是那人,还有包围住浏阳的数千官兵。”瑞琛抓住汐颜的手臂,急切地说道。   “朕想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他这般仇视朕,三番四次要置朕于死地!”汐颜侧过头,朝他低声喝道。   “皇上,”瑞琛压低了声线,眼神示意一旁的林伯与洛海出了去,关上了房门。“他既然能假造圣旨下令屠城,外面想必都是他的人了。以瘟疫的名义,烧毁罪证,若皇上有了不测,他日根本无从查起!”   “在下与皇上同行,一起来便是要一起回天京去。还是说皇上认为在下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   “但是若然朕不出现,他必然会对浏阳的无辜百姓下毒手,到时……”汐颜轻叹着,墨眸满含担忧。   “冬清的情况并不乐观,瘟疫虽然被压下了,但是仍旧有蔓延的趋势。他想来也是看到了,所以对浏阳心存畏惧,只是下令围城放火,却不敢带兵闯入,只要我们躲过一阵子……”   “不,”汐颜淡淡打断瑞琛的话,说道。“他不会轻易放弃的,即使死了亦要看见尸首才会罢休,我们一味躲藏也不是办法。”   相处多年,她怎会不了解他的为人……   把在府外忙着清点人数与安排人手的韩小落唤了进来,几人细细商讨。   “浏阳还有两座箭楼,就在离城门不远。只是几年没有使用,年久失修,不知能支持多久……府里还有一些长矛与弓箭。佩剑也有十多把,平日是衙差用的。若加上百姓家中的锄头、镰刀和斧子,勉强能算得上人手一把武器了。”韩小落一面在她爹爹的书房中翻找着浏阳城的布局图。一面说着,直把几个月未曾清扫地灰尘弄得到处都是。汐颜连连退后,仍旧躲避不及,猛地咳嗽起来。   “……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了,”回过头,面上手臂满是尘土。见汐颜被灰尘呛着了,韩小落不好意思地笑道。“浏阳城不大,虽在渭河沿岸,却一直风平浪静。爹爹将所有的心血都投在储水与治理河道上面,对城内的设施注意不多,这布局图也就闲置了下来。”   汐颜点点头,表示明白,却是不敢张口说话,把满天地灰尘吸了进去。   好不容易布局图找到了。几人迅速定下了数处地点,作为伏击之处。每处派了衙差和几个健壮的百姓守着,汐颜看着他们一脸视死如归地神色。凛声说道。   “我们这次不是和他们硬拼,只是尽可能地阻扰他们。为尚未撤走的老弱妇孺争取时间。一发现对付不了。就立刻撤退!你们的家人都在等着,不要让自己作无谓的牺牲。明白了?”   “明白!”在何茂的游说下,他们清楚眼前这人才是真正地钦差,如今不但愿意与他们共同进退,甚至还让他们好好活着。原本以为要生死离别的浏阳百姓们,神色中的颓然之气霎时褪了下去。   看着衙差与百姓们斗志昂然地快步奔往指定地点,汐颜唇边扯起一抹苦笑。面对训练有素的官兵,要全身而退怕是不易,这一番话给了他们的希望,还是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好话?   “……韩姑娘,酒都准备好了?”   “是,所有酒家把地窖里面的酒都抬过来了。只是,你要那么多酒来干什么?”韩小落扫向城门前数十缸酒水,疑惑地问道。   “让人把酒倒在城门附近各处,不要有遗漏,完了后若还有剩余,就沿着通往城内的路继续倒酒。”汐颜没有回答,继续说道。   从这里通往城内只有一条必经的大道,而大道地两面则是那旧时的箭楼,约莫有十丈高。刚才略略检查了一下,箭楼上的武器还能用,威力却是一般。   “待会要怎么做,韩姑娘都记下了?”汐颜略微看了一下,看着城门周围四处倒下地酒水,满意地点了点头。当然,牢牢记住了。”韩小落挑了挑眉,对汐颜怀疑她的记性有些不满。   “撤去地道地情况如何了?”瞥见几人在大道边上快速地弄着简单地陷阱,汐颜不由顿住了脚步,仔细看了起来。   “人数较多,秘道的入口太小,还需要一定地时间。”韩小落看汐颜好奇,笑道。“城里有不少厉害的猎人,偶尔会到后山打猎卖些兽皮换些钱花。这些小陷阱别看它简单,连老虎都曾经逮住过。他们熟手,一时半会就能弄好了,不用担心撤离不及。”   “嗯,”汐颜应了一句,忽然朝身后的瑞琛笑道。“太傅,怎么觉得我们两人没有用武之地?”   “是啊,”瑞琛儒雅一笑,赞同地应道。   去箭楼却不会用那些武器,被赶了下来;想要帮忙搬酒,两人力气不大,忙了一会就累得气喘吁吁,众人让他们休息去了;到伏击处,瑞琛不识武,却又不愿离开汐颜身边。转悠了一圈,根本没有地方让他们两人大显身手了。   “你们两个也躲入地道里面吧,反正留在这里也没事。”韩小落笑了笑,“况且你们给了那么多建议,足够了“我守在这路的尽头,”汐颜抬手一指,淡淡说道。“若果官兵冲破了前面的阻拦,我还能让他们停下来。”   伸手阻止了瑞琛的劝说,她转身往前走去。“我决定了,就这样办吧。”   瑞琛轻轻叹了口气,抬步跟去。韩小落望着他们两人远去的身影,目光移向城外。   童毅……他也会来吗?   看着城楼四周冲天的火光,以及伴随而来的阵阵惨叫,汐颜抿了抿唇,静静地站在原地。这一招只能为伏击的人阻挡住部分官兵,增加活下去的机会,只是成效并不大,仅仅是因为出其不意而有略微有些震慑的作用。   所以,当她看见黑压压的官兵朝这边涌来时,汐颜脸上并没有半分惊讶。   墨眸看向为首的玄衣人,淡淡说道。“……你来了。”   玄衣人的衣角有几处烧焦,面色阴沉,却在见到汐颜的一刻唇角缓缓上扬。   “好久不见了……姐姐。”   眼眸一闪,汐颜看着面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庞,心里的沉重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原儿,为什么?”   若是为了澜国的帝位,只要汐原开口,她定会双手奉上。然而,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下手?难道十多年来的亲情都抵不上这虚华的位置吗?   “姐姐,你总是这般天真。”汐原冷冷一笑,抬臂作了个手势,官兵瞬间将汐颜与她身后的瑞琛包围了起来。“汐泉一直以来做了什么,又隐瞒了什么,姐姐根本一点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我?”   “原儿,怎可以直呼父皇的名讳!”对汐原不敬的语气,汐颜怒斥道。   “父皇?”汐原忽然大笑起来,逼视着汐颜。“哈哈……这个所谓的父皇亲手将我推到了高处,成了多少明里暗里的箭靶,最后用完了却一脚踢开,让我跌得一无所有。”眼底一寒,他阴狠地瞅向汐颜,瞥见她愈发苍白的脸色,继续说道。“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让我为帝的念头,一直以来只是让我充当姐姐的靶子,让你无忧无虑地生活,为你清扫前面的阻碍!”   说到此,汐原面上掠过一丝冷然。   “姐姐可知,多少个晚上我缩在墙角不敢入睡,怕刺客再次闯入;多少次被人下毒,却不能给人知晓,独自在床上忍耐着痛苦;努力作出功绩,只想要我们的父皇慈祥地看我一眼,换来的只有他怀疑的目光与冷漠的神色……他将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姐姐你,留给我的除了厌恶便只有憎恨!” 第八十一章 对决 厌恶和……憎恨?   汐颜第一次听到汐原说起这些事情,心里震惊不已。   “……父皇是疼爱你的,只是作为太子,他更严厉些。原儿你可能误会了,父皇对你又怎会厌恶,甚至憎恨?”   她难以相信,只能寻到这么一个解释的理由。   “姐姐果然太天真了,”汐原抽出佩剑,冷笑道。“难道姐姐从来没有察觉到,我的相貌与你大为不同?”   汐颜惊得退后一步,轻轻摇头。“原儿,你别因为不喜父皇,甚至不愿承认自己的血脉。”   “血脉?”看了一眼身后严阵以待的十三骑,汐原下巴一抬。“我身上留的是谁的骨血,自己当然清楚。姐姐发现了,却一直当作不知……这自欺欺人的性格倒是一直未曾变过,我还以为当上了皇帝,姐姐会有所改变呢。”   冷然地眯起眼,汐原将佩剑指向汐颜。“好了,重逢的话就到此结束吧,我说得够多了。让姐姐知道自己被杀的原因,作为弟弟,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杀了我,原儿你就能原谅父皇了么?”汐颜看着不断靠拢的官兵,淡声问道。汐原握剑的手一颤,转眼笑了开来。“如果我说是,姐姐就会乖乖受死吗?”   “……不会,”汐颜将贴身的匕首横在身前,墨眸渐转深沉。“或许父皇真的做错了……但是,这十多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对不住你,原儿!”   听罢。汐原一愣,沉默了下来。十三骑一人见状,忿然道。   “主上。难道你忘记了皇后是怎么死的吗?”   汐原目光一凛,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将她留给我。另外那个随便你们了。”   “是,主上。”十三骑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瑞琛毫无兴趣,反而更想手刃那杀害皇后凶手的汐颜。听见汐原这般说,挥手让那些官兵冲了上去。   汐颜立马挡在瑞琛身前,击退了几人。却见更多地官兵提剑涌来,急急拉着瑞琛退后。   银光一闪,汐颜下意识地拿起匕首挡下了一剑,巨大的冲力让她踉跄了几步,手腕被震得生疼。   “姐姐,你的对手是我!”汐原大喝一声,猛烈地攻势让手持匕首的汐颜连连退败,却又顾虑到瑞琛,时时分神。   “当”地一声。忽然有人迅速冲入战局,为瑞琛挥退了数剑。   “韩姑娘,”瑞琛手上虽然握着长剑。却如同虚设。勉强阻隔着攻向他的长剑,不过片刻身上的伤痕却越来越多。   “走开。走开。别挡路!”洛海挥舞着大刀,一路冲了过来。嘴巴还嚷嚷个不停。所到之处,官兵死的死,伤的伤,霎时空出了大片。   林伯安静地跟在他后面,将未曾断气地人补了一剑,一扫一刺,让官兵渐渐惊惶起来。   形势忽而大变,汐原恨得咬牙切齿。余光扫向十三骑,他们立刻大步奔去,难得有了对手,又怎能不比试一下?   瞅见上前来的十三骑,林伯略略皱起眉,洛海则朝韩小落喊了一句。“女娃儿,好好守着,我们去去就来。”   去去就来?   韩小落心下直想翻白眼,面对漓国最为有名的十三骑还如此狂妄,这洛海真是不知胆大还是自恋!   十三骑听见此话,也是气得脸色立刻黑了下来。扬名至今,从未有人在十三人面前如此无礼。   围着两人摆好剑阵,十三骑迫不及待地狙杀他们!   林伯嘴边划起一丝弧度,一面避开着凌厉的攻势,一面仔细观察着这被喻为无人能攻破的剑阵。洛海自动自觉地挡去了大部分的剑招,身上渐渐多了不少血痕,依旧笑脸盈盈,不以为意,看得十三骑更为恼火!   这两人是看不起他们么!   被视作挑衅,十三骑的剑势更为猛烈。洛海无奈一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接招。他可真冤枉,不过是高兴能跟老林一同迎战,怎么就惹怒了那自尊心极高的十三骑?   “……右四,左八,前六,后三。”林伯忽然开口说道,洛海立马眉开眼笑,照着他的吩咐迎了上去。   十三骑大惊失色,这人是谁,竟然在如此短地时间内发现了其中一人在剑阵中移动的位置……   不等他们细想,一道惨叫响起,十三骑不可置信地见到并肩作战数年的伙伴倒在了血泊之中。   “十三弟!”   他们生死与共这么多年,皆以兄弟相称,彼此之间地感情极为深厚,在剑阵中的默契已是无人能及。如今看到同伴惨死,让十三骑惊异之余只觉怒火中烧!   汐颜眼见洛海与林伯两人扳回了劣势,眉宇间流露出淡淡地喜色。汐原诧异地睨了一眼剑阵已经逐渐凌乱地十三骑,暗道不好,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他与汐颜学武地师傅为同一人,小时一起练剑,剑招相似,一时打成平手。却因汐原吃准了汐颜心软的个性,敞开要害,百无禁忌地攻向汐颜,让汐颜越发吃力起来。   十三骑的剑阵少了一人,威力大减,且有明显的漏洞。林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十二人之中,与洛海联手逐一将剑阵化解。十三骑余下的人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仅仅勉力支撑,索性放手一搏,趁林伯与洛海不注意,放出信号让守在城外的官兵也一并杀了进来,想以用人海战术将汐颜等人一举拿下。   察觉到十三骑的意图,汐颜心下焦急,险险避开汐原刺来的一剑,脚下一绊,跌倒在地上。   瑞琛的俊颜霎时发白了起来,韩小落突围了几次都不成功,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汐原居高临下地看着汐颜,手臂一抬,佩剑直直往下一刺!   “皇上----”   耳边听见瑞琛撕心裂肺的呼喊,汐颜的墨眸盯着那迎面而来的寒光,瞪大了眼。   刺入的声响传来,汐颜看着离脸颊仅仅一分,插入地上的银剑,僵直了起来。   汐原弯下身,压在汐颜身上,制住了她的挣扎,掌心覆上白皙柔嫩的脸庞,温柔地抚摸着。   “就这样杀了姐姐,实在太可惜了……”   他边说着,游移的手缓缓滑下。汐颜只觉颈上随着那手的碰触,起了片片疙瘩,汐原看着她阴狠地目光更是让人寒彻心扉。“若果我在这里要了姐姐你……呵呵,不知澜国史上难得出现的女帝会不会到此为止?”说话间,指尖灵巧地挑开汐颜衣襟,从精致的锁骨慢慢探入。   “……不会,”汐颜墨眸一沉,用尽气力挥手劈向汐原的后颈。   汐原一怔,勉强避了开去。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汐颜还会有还手之力。在如此近的距离,没有防备之下击中,即使是汐颜也是能得手的。汐原双目微眯,全身转瞬间戾气暴涨。   “原儿你错了,”汐颜站起身,抬手拢了拢敞开的衣襟,淡淡说道。“朕首先是澜国的皇帝,然后才是一个女子……”   汐原深深地看着她,唇角忽然勾起。“姐姐你似乎还是有些改变……也好,这样我才不会觉得太乏味了……”   他退后一步,淡声说道。“弓箭手准备!”   见汐颜面露震惊,汐原撇了撇嘴,眼底一片冷然。“看在你我曾经姐弟一场,就给姐姐一个全尸吧……难道姐姐还天真地以为,我会放过其他人?”   汐原仰头大笑,“姐姐,即使我放过他们,他们以后也不会放过我。我绝不会象姐姐那般心软,留下后患。姐姐登基时若果派人杀了尚未逃到国的我,那么今时今日,我不可能站在姐姐的面前,甚至将你逼入绝境!”   “即使回到当初,我都不会这样做。原儿是我的弟弟,这无关血缘!”汐颜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汐原一怔,冷哼道。“妇人之仁……”   说罢,手臂向前落下。“放箭!” 第八十二章 援兵 看着城楼上直指她闪着银光的箭头,汐颜脑中一片空白。不是没有对死的恐惧,但是这一刻,心里更多的是因为汐原的无情而隐隐作痛。   瑞琛与韩小落顷刻间冲向她的身侧,而林伯与洛海则挡在瑞琛跟前,汐颜瞬间被护在最后。墨眸有些茫然地望着不远处的汐原,眼底没有恨意,却只有心疼。   小小年纪便要独自面对刺客与暗藏的杀机,再将他们揪出来,逐一扫除。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身为太子的汐原,她的弟弟,这么多年来默默地受了多少苦?   冷漠的声音,毫不犹豫地下令,汐颜只觉眼前本应熟悉万分的人,却忽然陌生起来。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完全了解汐原。也或许,离开天京的那一日投奔国时,汐原便改变得不复当初了……   万千思绪转瞬间掠过,汐颜迅速收拾了心情,凝神扫向四周寻找躲避之处。如今不是感伤的时候,密集的羽箭即使是武功高强的林伯与洛海都不可能完全抵挡得住,更何况还要护住身后的他们?   汐原命令一下,汐颜立刻抓住韩小落,一把将瑞琛推向林伯,大喊道。“两边!”林伯立即会意,一手揽住瑞琛掠向一面,洛海紧跟其后,顺手挥刀挡下几只冷箭。汐颜与韩小落连滚带爬地跑到大道的另一面,身手不及林伯等人,好不狼狈。   如雨般的羽箭立马往汐颜的方向射来,两人顺势翻滚,躲避着贴身而来的银箭!   “小心!”   在后头的汐颜眼尖地看见数只冷箭袭来,惊呼着。一跃而起,手执匕首打横一扫。韩小落急忙顿住脚步,只听见汐颜闷哼一声。回头见一只羽箭赫然没入汐颜地大腿上。鲜血淋漓!   “没事,你快离开这里!”汐颜单腿站稳。急急说道。此处仍是城楼射箭范围之内,不能耽搁。“他们的目标是我,韩姑娘跟我一起只会拖累你。”   韩小落迟疑地看着一瘸一拐的汐颜,伸手扶起了她。“说什么傻话,蓝将军不在。我还是你地护卫,怎么能临阵脱逃。跟我来,我知道前面有个地方……”   话语忽然一顿,她瞪大眼看向城楼,汐颜顺着韩小落的目光往上一看。城楼上原本整齐地弓箭手忽然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城外也传来阵阵雷鸣般的厮杀声。   “救兵来了!”韩小落兴奋地抓紧汐颜的手臂,往外探了探头。“不知是谁过来了?”   突然瞅见一脸青白的汐原往这面冲了过来,她大惊失色。“糟了,那人追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韩小落急得像是热窝上的蚂蚁。扯着她就往内拖去。汐颜安抚地拍了一下她地肩膀,苍白的面容扬起淡淡的笑意。“他暂时不会杀我,外面的人应该是来救我们的。为了能保住手下的性命,他只会拿我来当人质!”   “……看来姐姐相当有自觉了。也免得我多费唇舌。”汐原提剑站在不远处。显然是听见了汐颜的话,唇角勾起一丝讥笑。“是姐姐自己过来。还是让我过去?”   “不劳原儿了,”汐颜站在原地,轻叹一声,双脚轻重不一地往前挪步。脚上的箭伤随着走动牵扯到皮肉,剧痛让她额上满布了冷汗。   韩小落悄悄往他们两人的方向挪去,紧紧握着手中地佩剑,打算寻找时机一击即中。   “哼!”十三骑中一人冷冷地扫向她,显然发现了韩小落的举动,冷凝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以示警告。只要韩小落轻举妄动,即使忤逆主上,也要手刃汐颜与她。   冰冷地威慑让韩小落脚步一滞,余光瞥见悄悄接近的洛海与林伯两人,不动声色地望向汐颜那面,担心过分地注意会让十三骑有所察觉。   十三骑以为韩小落震住了,嘲讽地朝她笑了笑。突感身后一阵剑气,猛地抽剑接招。十二人立刻摆开架势,却仍是失了几分先机,被偷袭地林伯得手,四人一伤三死。不过区区一个时辰,名扬多年的十三骑折损了四人,犹如翱翔于天地苍鹰失去了一翼,实力骤减。   汐原见状,怒极攻心,猛地往汐颜扑了过来。韩小落立刻抽剑迎击。十三骑也立刻分出三人,袭向韩小落。顾忌着身后的汐颜,韩小落束手束脚不说,如今同时面对四人,极为吃力。不到片刻,形势渐渐落了下风,焦急中剑招愈发有些凌乱起来。   汐颜忍痛取出匕首,时不时偷袭对方几下,为韩小落赢得片刻的喘息。十三骑的三人冷不丁地被她刺伤数次,恼怒之余,凌厉的剑势招招往汐颜刺去!   失血过多的汐颜如何抵挡得住,韩小落分身乏术,自顾不暇,眼看着汐颜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匕首已然脱了手。韩小落心内着急,正想上前却被两人缠着,一人却则趁机逼近汐颜。主上需要她作人质,只要汐颜不死便好,以免她碍事,再另一条腿上补上一刀又如何。   思及此,那人手起刀落,猛然直直刺向汐颜的大   来不及避开了!汐颜虽知此人不会取她性命,仍旧恐惧地撇开了脸。   一道蓝影快速掠至汐颜身前,险险接下了这一刀!   “蓝将军!”韩小落惊喜地大呼一声,见汐颜脱险,这才松了口气。   “公子,”一人快步走近,淡淡禀报道。“大军来袭,我军损伤大半,请公子尽快撤离。”   汐原不甘地瞅着蓝宸佑,终是叹道。“……我们走!”“童毅……”韩小落定定地看着来人,低喃了一声。童毅回望了她一眼,垂下眸转身离开。   蓝宸佑半抱着汐颜,忧心地看向她腿上的箭伤。“皇上,小臣来迟了。”   “……外面的情况如何?”汐颜靠在他胸前,粉唇褪去了血色,面色更为苍白。   “久攻不下,小臣唯有带着十名近卫硬是闯入来,除掉城楼上的弓箭手后,直奔皇上这里来了。”说罢,近卫之首清平匆匆走来。   “蓝侍臣,他们往西面退兵了。”   侧头瞥见被蓝宸佑搂在怀里的汐颜,冷淡的黑眸掠过一丝差异,恭敬地道。“皇上,龙撵就在城外不远处候着。”   没有回应……   蓝宸佑低头望着汐颜的墨眸逐渐失去了色彩,蓦地一怔,急忙往外冲去。“清平,立即派人跟着那些叛党,另,将此事传书于国师大人。”   “是,蓝侍臣。”   清平领命而去,蓝宸佑紧抱汐颜奔回龙撵,便已看见近卫特意备下的伤药。   汐颜在剧痛中已经昏了过去,仍在蓝宸佑拔箭时痛得呻吟出声。蓝宸佑轻柔地将她渐渐有些发冷的身躯揽在怀里,瞥见一旁身穿龙袍的女子,冷声说道。   “换下这一身,你到后面的马车去吧。”   那女子与汐颜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咬着唇幽怨地睨了蓝宸佑一眼,见他丝毫没有抬眸,专注地盯着怀里的人。气愤地跺了跺脚,脱下了龙袍,匆匆跑了出去。   见此,蓝宸佑皱了皱眉,复又将注意力投注在臂弯中的女子身上。   “……这样好吗?”温润的声音传来,蓝宸佑不悦地瞪向来人,冷冷说道。   “我将人完整无缺地托付给你,如今为何太傅平安无事,倒下的人却是她?”   清润的眼眸望向那面无血色的秀丽面容,瑞琛黯然道。“确实是在下的错……只是,蓝侍臣得到消息后,为何姗姗来迟?” 第八十三章 阮燕 蓝宸佑剑眉一蹙,低喝道。“没有兵符,根本不能调动北大营的军队。只能退而求次向附近的城镇的衙门借调官兵前来,谁知他们推三推四,理由众多,好不容易才勉强凑到两千人!”   这便是他们久攻不下的原因,衙门的官差整日无所事事,个个懒散无力,如何抵挡得了如虎如狼的正规   又想到那些官员的势利嘴脸,蓝宸佑一脸忿然,说到最后,声音不禁拔高了几分。   汐颜似是被惊扰,身子动了动,闷哼了一声。蓝宸佑立马顿住了话语,半晌见汐颜又睡了过去,才压低了声线继续说道。   “兵符一半在皇上手中,另一半则在兵部尚书陈浩明那里。钦差孙齐非便是陈浩明力荐的,如今孙齐非叛国,陈浩明怕是也脱不了干系。那半块兵符若是要落入国手里,再加上北大营一直由兵部打理,大多数人恐怕都是向着陈浩明的……”   说到此,蓝宸佑眉头皱得更深了。   瑞琛看向在沉睡中依旧蹙眉的汐颜,淡淡道。“蓝侍臣不必担心,陈浩明那里的半块兵符,在出巡前已经被皇上替换掉了。”   蓝宸佑差异地抬起头,瑞琛伸手拉起锦被,覆在汐颜身上。初秋将至,若受伤的汐颜着凉就不好了。   “南巡前皇上曾密召兵部尚书,那晚便派人到尚书府中换下了兵符。”   “兵部尚书的府邸守卫森严,即使是我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是何人有如此能耐无声无息地换掉兵符?”蓝宸佑不禁大为惊异,若果汐颜身边有这么一人。为何他从未见过?   “是国师的近侍小别子,聪明机灵,似乎是打扮成府中普通仆人的样子混了进去。至于如何得手的。在下就无从得知了。”瑞琛略显疲惫地倚着马车内地软垫,揉了揉额角。“国师大人是凤凰转世如若谪仙。能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普通。”   蓝宸佑点点头,对于那位在澜国犹如天神一般的国师印象并不深,听说兵符被换下地事,不由略略松了口气。   “如今我们这是该回程了,还是往兴中去?”   “……先留在浏阳。”   见汐颜醒了。蓝宸佑扶着她坐起,低问。“皇上不多睡一会?”   “不了,只是有些乏力,不碍事。”汐颜摇摇头,又道。“浏阳城的百姓还好吗?”   瑞琛点点头,“躲藏在洞穴中地人都没事,至于留在城内伏击的就……”   闻言,汐颜墨眸一黯。   “总的来说,伤亡较叛军要少之又少。且保住了浏阳城,仅仅烧毁了靠近城墙这边的民居。”瑞琛方才在城内转悠了一圈,已经稍稍作了评估。“在下已经吩咐韩姑娘将大家接出来。准备炸毁地道。以朝廷的名义给浏阳城地百姓抚恤金,用作重建家园与厚葬守卫浏阳到最后的勇士……”   汐颜不断点头。瑞琛将事后都安排妥当了。有条不紊,面面俱到。   “太傅。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汐颜看着瑞琛眉宇间的倦意,关切地说道。   瑞琛想到汐颜要留在浏阳,便告了辞,却是去寻韩小落商量安置的事宜了。   “皇上,”待瑞琛离开后,蓝宸佑迟疑地了道。“小臣刚才与那些叛军面对面,他们虽然穿着澜国的服饰,招式却与当年对战的国一模一样,难道国的士兵潜进澜国了?”   听罢,汐颜叹息道。“汐原他……投靠国了。”   蓝宸佑一怔,先前考虑了许多,却不想这一切竟然是原太子的所作所为。   “他是来抢回皇位的吗?”蓝宸佑不明白,除了这个理由,怎会向相处十多年地亲人挥刀相向。   汐颜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蓝宸佑,汐原他并不是父皇的骨肉。可是,汐原又会是谁的血脉?   见她久久没有回答,蓝宸佑也知此事重大,汐颜不便相告亦是情有可原,便没有再追问下去了。   汐颜抬眸瞥见蓝宸佑眼底来不及消失地失望之色,轻声答道。“宸佑,这件事连我也不明白,所以……”   尖尖的下巴搁在蓝宸佑地肩膀上,蓝宸佑顺势搂着她,笨拙地轻拍着汐颜地后背以示安慰之意。他与兄长的感情一直很好,难以想象有一日他们会有敌对地时候,因而蓝宸佑稍微能理解汐颜的矛盾与哀伤。   “好了,如今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汐颜安静地靠着他温暖的胸膛,低声说道。“宸佑,给我说说南巡这一路的见闻吧。”   垂首看着她难得柔弱温顺的模样,蓝宸佑微微一笑。“好的,皇上。”   一路南巡,也不过是给了各方官员巴结的理由。来来去去只得数不清的奉承与吃不完的宴席,蓝宸佑对此嗤之以鼻。刚出了天京到达靖盛,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与围绕在侧的或秀美或清秀或健壮的少年,忍耐不住,大发一通脾气,把当地官员怒斥了一顿。   此次之后,官员们之间便流传着蓝侍臣极为善妒,又不喜铺张浪费的传言。于是宴席上再也不见专门为侍奉皇上挑选的美丽少年,桌上的菜肴虽然精致却不会过分,蓝宸佑这才勉强接受了下来。   可是日夜的宴席何其烦闷与千篇一律,到了后来,他便将“皇上”交给了清平负责,不再理会源源不绝的拜帖,也就不必对着那些虚伪的官员,以及应付他们旁敲侧击的问话。   民间有多少人羡慕蓝宸佑一步登天,而后受尽帝王恩宠。因而各处官员都削尖了脑袋想要见一见这位难得出宫的侍臣,打听皇上的喜好,让自家适婚的晚辈也有出头的一日。与这位大人打好了关系,若然以后有幸入了宫,有蓝宸佑照顾着,说不定能一睹龙颜,即使无法独宠,也能沾了龙气,光宗耀祖。   当然,拉拢这位侍臣才是重中之重。难保以后哪天不小心闯了祸,也能攀上这棵大树保住性命。   官员各怀心思,却见蓝宸佑索性足不出户,甚至丢出一句“侍臣不能抛头露面”之言,将他们挡在门外,着实让大臣们焦急了一把。   其实蓝宸佑每到一处,都在脸上贴上胡子,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偷溜出去了。体察民情,定然要在不知不觉间进行。由小见大,他深谙此道,便经常游荡在市集,四处攀谈起来。   小贩与酒家的小二消息最为灵通,又是口若悬河,蓝宸佑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收获良多,晚上回去后又细细整理,这会已经有厚厚的十册了。   汐颜专心地听着,蓝宸佑时不时夹杂着当地的趣事,让她并不感到乏味。从来不知道,原来蓝宸佑的口才是如此之好。   “那替身的表现怎样,没有露出马脚吧?”汐颜仰着头,忽然问道。   “在我看来还是有些不相似的地方,不过对于从未见过皇上的人来说,远远足够了。”蓝宸佑想了想,中肯地说道。   “我记得,这女子是瑞琛从民间选来的?”汐颜一时兴起,倒是想见一见那个巧合与自己面容相似之人。   “听说是太傅偶然遇见的,因为面目相近,便记下了。那女子的家中贫苦,似乎要将她卖给勾栏院,太傅便索性将她买来了。”蓝宸佑撇了撇嘴,淡淡应道。   “怎么觉得蓝侍臣不是很喜欢她?”汐颜好笑得看着他把厌恶之色摆在脸上,完全不加以掩饰。“对了,那女子叫什么名字?”“叫阮燕,比皇上小一岁,今年十五。”蓝宸佑斟酌了一下,半晌说道。“她心肠不坏,就是有些……恩,任性。”   任性?   穷人家的孩子不是一向早熟持家,又务实内敛……   汐颜看向蓝宸佑,明显不信。再说若是他说得是真的,人是太傅挑的,又怎会选这么一个女子担当如此重要的替身? 卷二 落花风雨更伤春 第八十四章 恩爱 蓝宸佑正想解释,忽然觉得自己这是在背着阮燕说她坏话,面上一窘,道。“皇上,小臣去看看韩姑娘安排浏阳百姓的情况如何了。”   说罢,也不等汐颜回答,匆匆离开。当然,走时不忘嘱咐清平留守在汐颜身侧。毕竟汐原才刚退去,还是加紧防范为好。   汐颜笑了笑,太傅已经过去监督了,蓝宸佑这借口还真够蹩脚的。抬头见清平一声不出地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不由朝他招了招手。   “在清平看来,阮燕与朕相似吗?”   清平躬身答道,“阮燕姑娘与皇上的面容有七八分神似,举手投足也极具皇上的风范。若不是蓝侍臣提早告知属下,想必也难以辨别出来。”   汐颜微微有些惊讶,她记得与太傅商讨南巡掉包之时不过月余,这么短的时间内,太傅竟然能将阮燕训练得如此之好么?   “清平觉得,一个月的时间能将人改变如斯?”   清平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阮燕姑娘不仅是一些细微的小动作,连一颦一笑都与皇上极为相似,除非对皇上极为熟悉,而且观察入微。属下认为要达到这样的程度,不要两三年的观察是不可能的。”   “是么?”汐颜淡淡应了一句,将这疑惑压下了。“近卫之中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阮燕的事?”   “仅得属下一人,”清平恭谨地答道,“事关重大,南巡队伍中只得蓝侍臣、阮燕姑娘与属下知晓。”   汐颜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么伺候的内侍呢?”   清平迟疑了一下。“为了避免他人发现,阮燕姑娘的一切事宜都有蓝侍臣一手包办,并未经他人之手。”   略微怔了怔。汐颜没有言语,抚了抚眉心。便挥手让清平退下,平躺在车内柔软的垫子上。本想闭目养神,谁知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待汐颜醒来,车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只余远处若隐若现地火光。转过头。见一人安静地坐在车门前,双手随意往后撑着,仰头望向漫天繁星,侧脸浮现出几分柔和与惬意。许是感觉到汐颜的目光,他猛地回头,唇边扬起一抹爽朗的笑容。   “皇上醒了?太傅已经让人打扫好韩大人地府邸,何先生为感谢皇上救了浏阳摆了宴,就等皇上过去了。”   汐颜坐起身来,笑道。“宸佑。现在我可是皇上派来的钦差,要叫公子,明白了?”   蓝宸佑熟练地从车内翻出一套干净地衣衫。递给汐颜。“皇上,这龙撵明摆在这里。让他们只相信您是钦差。未免太强人所难吧。”   秀眉一皱,忽然道。“那就让阮燕出来扮作朕。我继续作我的钦差大人好了。”蓝宸佑无奈地叹了口气,“皇上扮作钦差可是要跪阮燕的,倒不如让阮燕扮作钦差,皇上做回皇上好了。”   想了想,汐颜也觉得在理,便听从了他的建议。毕竟她也很好奇那阮燕到底是怎样的人,如此倒可以顺便在宴席上看看。   浏阳地宴席当然比不上其他富庶的地方,普普通通的菜式,却是有几分家的味道。腿上的箭伤用得是宫里最好的伤药,不过一个下午,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痛了,勉强能够行走。只是蓝宸佑担心伤口崩裂,一直抱着汐颜到了府邸门口,才在汐颜几番催促下将她放了下来。   虽然走得缓慢,甚至仔细一看两腿的动作有些僵硬。好在汐颜走入府内后,跪了一地,没人抬头,也就未曾有人发现。当然这并不包括韩小落,她虽然跪下了,却侧着头朝汐颜直眨眼。   蓝宸佑紧跟其后,担心她支撑不住,还贴着汐颜走,让她稍稍倚着他,减少那伤腿的负担。但在其他人看来,却是蓝侍臣与皇上恩爱有加,寸步不离,很是羡煞旁人。   汐颜原本以为自己能轻松走完这么短的一段路,不料走到最后,伤腿犹若千金之重。若不是蓝宸佑悄悄搀扶,她或许无法支持到大堂。   她这才坐下,放松了身子,吁了口气,何茂便领着数人上前来敬酒。   “草民何茂参见皇上。”   “何先生不必多礼,”示意一旁地瑞琛扶起他,汐颜淡淡笑道。“这次能击退叛军,保住浏阳,何先生功不可没,朕敬你一杯,先干为敬伸向酒杯却摸了个空,汐颜愣了一下,忽闻耳边传来一道声线。“皇上身体不适,不宜喝酒,还是由在下代皇上饮下吧。”   不由分说,一口把酒灌下,蓝宸佑将酒杯往下一扣,挑了挑眉。   汐颜不悦地睨了他一眼,“今日是难得喜庆的日子,朕怎能扫了大家的兴致?”   何茂摸了摸花白地胡子,上前打了个圆场。“皇上,蓝侍臣这也是为您的身体着想。得君若此,妇复何求啊!”   闻言,汐颜脸上红了红。何茂将“有妇如此,夫复何求”略略改了一下,这话便带着几分调侃地意味来了。   瑞琛适时地轻咳了一声,笑道。“既然人齐了,何先生便让大家开宴吧。”   “请皇上稍等片刻,”何茂往外看了看,答道。“老夫邀请地那位瑞公子还没来,今次浏阳得以保住,瑞安公子功不可没。只是不知他受了伤,情况如何了。”   “……何公可以放宽心,瑞安不过受了些皮肉伤,并无大碍。”一人缓步走入,脚步略微有些蹒跚。   汐颜秀眉一挑,久闻不得一见的阮燕终于出场了。七八分相似地面容,眉宇间含着几分隐忍,似是痛楚却又倔强地坚持着。那神情,那架势,还有声音和语气,活脱脱就是受伤未愈的钦差瑞安。粉唇一勾,汐颜心里对这女子大为赞赏。   “瑞公子终于来了,老夫可等得心焦啊。”何茂大步上前,急忙吩咐旁人将座椅搬来,好生搀扶着阮燕走向宴席。……看来这宴席的主角并不是朕啊,”汐颜凑近蓝宸佑耳边嘀咕了一句。蓝宸佑侧头睨了她一眼,小声道。   “他们要感谢的人原该是皇上您的……”   “好了,再呆下去只会让他们感到拘谨,朕还是回去好了。”汐颜吩咐瑞琛留下,便起身准备离开。谁知动作过大,扯到了腿上的伤口,险些摔了下去。蓝宸佑及时扶住她,也不理会汐颜的阻拦,一把抱起她,迅速往门外走去。   何茂等人不明所以,还是规规矩矩地跪地恭送。汐颜不自然地把脸埋在蓝宸佑的颈侧,隐隐感觉到一人的目光瞥来。余光一扫,竟然是那位仍在座上的阮燕。   蓝宸佑也迅速发现了此事,低声说道。“皇上,她只是……“放心,朕没有怪责她的意思。”汐颜垂下眸,淡淡说道。“她现在扮演得是受伤的瑞安,若朕怪罪她,怕是会引来浏阳百姓的不满。好不容易让他们对朕的误会解开,再存下疙瘩就不好了。”   只要在心里埋下了间隙,往后便再难以修复如初了……   “皇上有时候总会理智得让人说不话来,”蓝宸佑叹息着,出了大堂后拐了个弯。为皇上准备的厢房在安静的角落,独立的小院,内有近卫,外有禁军,守备森严。   “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汐颜幽幽应道,忽然问道。“蓝侍臣跟朕一个房间吗?”   “不是,小臣的房间在皇上隔壁。”蓝宸佑朝守在门口的清平略微点头,忽闻汐颜的问题,脚步略有一滞。   小心地把汐颜放在床上,蓝宸佑仔细地查看了房间的各个角落,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回房去了。   汐颜白天睡得久了,如今了无睡意。摸了摸身下柔软的被褥,甚至能嗅到一阵太阳的清香,想必这床被子让人早早拿出去晒过了。如此细心,也唯有瑞琛一人了。 第八十五章 下旨 刚想着,瑞琛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沙哑轻问道。“皇上已经就寝了吗?在下有事商榷。”   “进来吧,”汐颜知道若不是要事,太傅不可能在深夜来访,便扬声应道。   瑞琛推门而入,恭敬地行了礼,方在汐颜的应允下,于离最远的位子上落座。墨眸淡淡扫向关上的房门,太傅即使在无旁人在场,依旧谨守礼仪,丝毫没有冒犯之处,让汐颜偶尔会觉得,太傅其实是不喜她的。   “太傅此时过来,是有何事与朕商榷?”汐颜半倚着软垫上,淡声问道。   “皇上打算何时召告天下,前太子汐原叛国之事?”清润的眼眸直直地望向汐颜,语气中含着几分急   闻言,汐颜垂下眸,沉默了起来。她深知此事拖得越久,汐原顶着澜国前太子的身份,将会从中获得更多的秘密与好处,对他们更为不利。只是,自汐原出生起,汐颜与他两人便一直生活在一起,十多年的亲情要她如何割舍?   若然下了诏文,那么汐原在澜国就再无立足之地,沦为百姓人人痛骂的卖国贼子。如此更是隔断了两人之间仅剩的那零星的一点情谊,让汐颜于心何忍?   汐颜迟迟没有下旨执行此事,便是因为这些顾虑,熟知汐颜的瑞琛又何曾不了解她?只是事关重大,若果不逼着汐颜正视它,或许她只会一直逃避下去。   “皇上,当他对你挥刀相向之时,可曾有半点迟疑?当他下令放箭射杀我们的时候,可曾有一分犹豫?前太子已经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并非皇上一手造成,又何必再为他伤神?”瑞琛徐徐说道,一面观察着汐颜的神色。“天做孽犹可活。自做孽……”   他低叹一声,无奈地看向汐颜瞬间苍白的面容。起身说道。“这事拖不得,恳请皇上尽早给在下答复。”   汐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先前清平地话来,疑惑地问道。“太傅与朕认识有多久了?”   瑞琛一怔,反问道。“皇上为何这么问?”   “清平说那阮燕姑娘举手投足与朕几乎一模一样。没有数年的观察不可能如此相似,朕也是好奇一问罢了。”汐颜歪着头,仔细想了想,迟疑道。“朕与太傅第一次见面,好像是父皇钦点状元那一日。朕还记得,为了看看状元是方是扁,偷偷跑去,藏在内殿里面悄悄张望。”   想起那日,瑞琛也不禁一笑。“在下也奇怪怎么内殿的柱子后面会有一颗黑色的脑袋不断向外探。见先帝没有理会,这才没有声张。”   “难道太傅以为朕是哪里跑来的小贼?”汐颜“扑哧”一声笑了开来,刚才地郁闷似是化了开去。“其实当时朕是听说。状元大多又老又丑,毕竟要高中没有苦读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的。没想到……”   “皇上没想到什么?”瑞琛薄唇一扬。含笑追问道。   抬眸看了看他,汐颜继续说道。“没想到那年的状元爷不但年轻。还长得十分俊俏。一身素服,淡然的神色,不似真人,仿佛要飞仙而去。”   瑞琛轻轻摇头,失笑道。“皇上言过其实了,在下不过是血肉之躯,区区一个凡人罢了,怎会羽化成仙?”   “太傅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朕当时觉得,父皇不该让你来淌朝廷这个大染缸,污了太傅的仙气。”汐颜一时感叹,墨眸微微眯起。   “这事朕还跟父皇提起了,父皇说就是让太傅沾了灰,飞不起来了,才会甘愿留在尘世。这话朕琢磨了许久,至今仍是觉得不解。不过现在看来,太傅确实是沾染了不少人气,没有当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了。”   见瑞琛默然不语,汐颜重重点了点头。“父皇的确有先见之明,若不是如此,朕刚登帝位,没有太傅又怎会这般顺利处理朝纲的事宜?”   “……皇上过誉了,”瑞琛垂下眼帘,复杂的神色在眸底一掠而过。“时候不早了,在下就不便再打扰皇上休息了。”   不明白瑞琛为何突然告退,汐颜摸了摸鼻子,躺下把被子一裹,苦思冥想了半宿,没有想出各所以然来,倒是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即使百般不愿,翌日,汐颜最终同意了瑞琛的提议。谁知第二日,那诏书便传到了浏阳,速度之快让人震惊不已。汐颜细问一下才得知,在天京的雨疏早已拟好圣旨,就等汐颜点头了。   诏书一出,澜国上下一片震惊。疑惑者有之,质疑者有之,恐慌者亦有之。   先帝突然驾崩,众人只知其留下遗诏,传位于汐颜登基。当时前太子汐原莫名失踪,众说纷纭。有说是女帝杀了胞弟,以除后患;有说是遗诏被女帝篡改,汐原才是正统的继位之人;也有说是前太子深知在澜国无法立足,黯然离开的……   种种传言在市井间兜兜转转了数个月,刚刚登基地汐颜迟迟没有表态。百姓虽对皇家之事有些忌讳,担心引来杀身之祸。但人多口杂,暗地里偶尔也会提起这事说一说,只是叛国二字倒是从未有人联想过。   而另一方面,朝廷中有不少大臣与前太子有所牵扯,毕竟汐颜虽为皇族血统,却是女儿身。纵使在国师面前不敢明示,内里还是有些不平之意。因而当汐原之前向他们寻求帮助或要谋得一些消息时,他们暗忖着前太子兴许有卷土重来之势,往往不会拒绝,甚至倾囊相助。理所当然的,大臣们只想到两人毕竟同是皇家血脉,不外乎是窝里斗,又怎会牵扯到他国?   不知是太平盛世太久,还是大臣们安于现状,思想狭窄了起来。他们的念头里,无论最后是汐颜或是汐原登基,只要是皇家血统,便已足够。却未想到,汐原却是一个异数。   汐颜拿着明黄地卷轴,墨眸扫视着内里方正的黑字,指尖微颤。   天和十六年,五公主汐芩与皇后在同一夜诞下男婴,五公主暗中贿赂了皇后身边的人,将皇子与漓国国主遗腹子调换,后将刚出生不久的皇子杀害……先帝待其如亲子十数年,汐原忘却情谊,投靠国,扰我澜国,此举乃恩将仇报,不忠不义……   “圣旨里面说的事情是真地吗?”   她不曾见过一面的亲弟弟,却是死在了皇姑姑的手里么……   “当年的事,在下无从得知。但是五公主将两名男婴掉包一事,却有皇后身边的一位年老的麽麽可以作证。”瑞琛面色凝重,此事确实也出乎他意料之外。那名老麽麽装疯卖傻了数十年,这才勉强活了下来。只是她一直苦苦守着的秘密,不过片刻就被国师大人尽数瓦解。“皇姑姑已死,难道就不能让她安生吗?”汐颜叹了口气,皇姑姑忽然死在狱中,引来漓国残余的百姓对她的仇视也是情有可原。如今真相尚未查明,却将杀弟之罪加诸在皇姑姑身上,未免有些过分。   “国近年来实力大增,国主段锋野心极大,必然会对周围的他国下手。而首当其冲的,正是地大物博,又是新皇尚且登基,政纲不稳的澜国。”瑞琛神情肃然,沉声说道。“两国开战,谁先占了一个理字,自是上下一心,占了先机。既然国出兵是迟早之事,倒不如让我们先下手为强。”   “太傅的意思是让我们以这事为由,对国出兵?”汐颜皱起眉,沉吟道。“如今渭河决堤,赈灾的巨款依旧没有下落,加之原儿不知笼络了多少朝中大臣……若然开战,对我们澜国这边形势甚是不利。” 第八十六章 养伤 “不管如何,现在朝廷里定然谣言满天。朕担心国师一个人难以应付,太傅还是随着南巡的皇家仪仗先回天京去吧。”   汐颜暗叹,雨疏虽然贵为澜国国师,对朝中之事却不能任意插手,要压下大臣们的不安与猜疑,怕是不易。   “皇上打算在浏阳留多久?”瑞琛也知朝中汐颜可信之人并不多,回京之事便没有推辞。   “不出十日,”汐颜抬手抚了抚腿上绑紧的布条,低声说道。“蓝侍臣说朕这伤用了宫里最好的药,十日已是大好了。”   “既然如此,在下今日便出发吧。”龙撵在浏阳停留过久,必然会引来旁人的注目,加上澜国对国发兵的事……若果不能在出兵之前稳定朝纲,想必只会事倍功半。瑞琛说到做到,一个时辰之后,南巡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当然阮燕穿上了金纹龙袍,继续充当皇上一职。却站在龙撵前,迟迟不愿上去。   见她不停东张西望,禁军苦劝不下之余,只好将瑞琛请了过来。   “蓝侍臣将会留在浏阳,在下会与皇上一同回天京。”   阮燕与汐颜相似的脸容浮现出一丝失望,瞄了瑞琛一眼,喃喃道。“蓝侍臣与朕一起来,却不一道回去,不会引来他人的臆想么?”   “皇上离京已久,还是尽早回去得好。”说罢,朝她行了一礼,便转身往龙撵后面的马车走去。   禁军面面相觑,阮燕瞅了瑞琛的背影一眼,乖乖地上了龙撵。这人看起来温文儒雅。手段如何,她与之相处了一个月,又如何不知?   想起那段日子。瑞琛逼着她学习汐颜的动作与神态,只要有丁点出错。那日的饭菜便是没有的了。虽说为了不让阮燕身上留下伤痕,瑞琛从未用刑来惩罚她。然而看向她的冰冷目光,以及关住她的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房……   思及此,阮燕身子不由颤抖了起来。那暗房内没有窗,里面没有烛火。周围更是没有半分声响。只有一个小门给外面的人送饭,而送饭之人正是那沉默地林伯。不论阮燕怎么呼喊叫嚷,只要时辰不到,林伯便不会让她出来,也不会跟她说半句话。   阮燕觉得,自己在暗房里几乎要被逼疯。于是仔细地记下瑞琛的每一句话,尽全力地模仿那个女帝的一举一动。大至行走、坐卧,小至眼神与微笑,她无论吃饭、睡觉、去茅房。都在斟酌着。只因她再也不想进去那可怕的暗房之中,哪怕只有一夜,都让她心惊胆战。   与蓝宸佑一路同行。是阮燕最为开心的日子。即使她知道,蓝宸佑这样照顾她。是因为不想让旁人发现她这替身的缘故。其实阮燕想告诉他。大可不必担忧,她而今举手投足。根本没有丝毫破绽。但是她一直都没有开口,顺着蓝宸佑的意,安心地享受着他的体贴与关怀。   阮燕不得不妒忌那个与她面容神似的女帝,只因出身不同,境遇却天差地别。她在家里排行第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是两个弟弟与一个妹妹。父母世代务农,姐姐趁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嫁给了邻镇过百的员外当第十九房小妾。而自己最终也被爹娘送进了勾栏院内,把卖下的几个小钱作为以后生活的花费,却不知自己年幼的妹妹有朝一日,会不会落得跟她一个下场。   不料一年前曾偶然遇见过的人竟会为她赎身,阮燕不是没有对瑞琛有过奢望。温和儒雅,玉树临风,在人前一站,不知多少女子向她投来艳羡地目光。可是当她被带到瑞府,被连续数日受罚,关在那暗房中后,心里刚刚冒出的那么一丁点痴恋的苗头,便被生生掐断了。   念及那人便在后面的马车内,阮燕如坐针毡,当初与蓝宸佑一块时,日日遗憾着路途这般短,如今却不禁哀叹连连,急忙开口对车外的禁军吩咐道。   “让队伍加速,越发越好。”   禁军有些迟疑,道。“这样龙撵会极为颠簸,属下担心皇上的龙体……”   “照皇上地话去做,”淡然的声音传来,显然在后面马车的瑞琛听见了阮燕与侍卫的对话。   既然连太傅都发了话,侍卫悻悻地策马奔至最前方,传达了皇上的旨意。霎时车速加快了许多,龙撵内的阮燕不到一会便被颠得七荤八素。鉴于方才是她自己下的命令,又得了瑞琛的同意,阮燕也落不下面来让禁军放慢速度,只能咬牙忍受着这非人的对待。   阮燕本想晚上能够睡个安稳觉,舒缓一下白天拆骨般的折腾,不料瑞琛竟然要禁军连夜赶路。想到要这样过大半个月,阮燕想死得心都有了。   紧跟在后的瑞琛也不好受,普通的马车不及龙撵的平稳,颠簸就更为厉害了。坐在对面的林伯望着瑞琛略微发白的面容,忧心地道。   “主子,还是让他们慢下来休息一宿吧。”   “不必担心,我还撑得了。”瑞琛淡淡拒绝了林伯的提议,“如今是多事之秋,早些回京收拾好残局,她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主子……”林伯叹了口气,深知瑞琛看似平和亲切,一旦下定决心,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便放弃了劝阻。悄然把自己这边的软垫放在瑞琛后背,使其在颠簸中稍微舒适一些。   撇开脸望向窗外,车内少了一个聒噪的家伙,忽然有些不习惯起来。洛海被瑞琛强行留在汐颜身边,就为了输了她一个赌局,履行诺言,做那一年份的甜点。林伯想起启程时,洛海满脸大胡子却泪汪汪的模样,唇边不由微微上扬。   浏阳这阵子,百姓携手重建居所。韩小落每日早上都会在城内转上一圈,查看他们的进度,对他们热火朝天地干劲甚为满意。   汐颜则在院内几乎被浏阳的百姓供奉了起来,今日送来补身的鸡汤,明日拎来几支人参,后日则搬来一些书籍让仍旧不能下床的汐颜解闷。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扫视着房内日益增高的慰问品,也感动于浏阳百姓真诚的嘘寒问暖。   她可以想象得到,保留了如此淳朴的民风,管辖这里的韩振旗必定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不料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被利欲熏心的大臣推了出来当替罪羊,平白受了诬蔑韩小落此番回到浏阳后,日益成熟,一力担当着调度的重任,在何茂的帮助下,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让汐颜不得不刮目相看。   汐颜曾经有个大胆地想法,便是让韩小落继任她的爹爹韩振旗,成为这浏阳的知府。可惜女子当官在历代朝廷里没有先例,如今贸然让韩小落出仕,说不定会为她引来杀人之祸。另一方面,即使为韩小落争取到参加科举的资格,但是看她而今这个样子,要高中似乎不易。   于是,这事汐颜斟酌了一番,最后只能再作打算。   经过汐原一事,汐颜深谙到,朝廷内里曾经依附汐原之人不在少数。若要全部清理,朝政必然震动,引来大臣们的恐慌。但是若不清除,可能有一日,澜国会被这些人一步一步蚕食掉,到时便补救不及了。   对朝廷大清洗然后提拔新人,也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那些初入仕途的年轻人真的有能力担当重任么,汐颜对此持着怀疑的态度。   思前想后,汐颜竟寻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   桌前的蓝宸佑看着一旁直咬着双筷,却对眼前的菜肴视而不见的汐颜,疑惑地问道。“皇上,是否这些菜不合口?”   汐颜立马回过神来,摇摇头。“这些都是洛海师傅作的菜,又怎会不好吃?”   如今在浏阳内有近卫,外有留守的禁军,这个小院子怕是蜜蜂都飞不进一只。即使如此蓝宸佑仍旧不放心,生怕有人在饭菜里面做手脚,因而厨房便交由洛海全权负责了。   门外原本竖着耳朵听着的洛海,闻言抖了抖胡子,得意地挑了挑眉。蓝小子竟敢质疑他作的饭菜,还好女皇帝比较识货。   “皇上,有件事……”蓝宸佑放下双筷,低声说道。“小臣想来想去,未免以后旁人添油加醋地告诉皇上,还是让小臣亲自解释吧。” 第八十七章 亲兵 难得见到蓝宸佑俊颜上满是严肃的神色,汐颜的墨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蓝侍臣想跟朕说什么?”   “那日小臣带兵来抵抗叛军,那些官兵有半数是我蓝家的部属。”蓝宸佑低着头,轻声解释道。“蓝家没有反叛的意思,只是父帅担心小臣孤立无援,便将部分亲兵留了下来……”   他轻叹一声,又道。“小臣担心有人会以此作文章,便先一步告知皇上这事。小臣记得皇上曾说会对小臣坦诚,小臣亦愿意同等地对待皇上。”   听罢,汐颜沉默了一会,淡淡道。“蓝侍臣想说的就是此事吗?”   “是的,”蓝宸佑前后考虑了两日,想到兄长在他入宫前耳提面令,不到非不得已,不要动用那些分散在澜国各地的蓝家军。只是在汐颜生死一线之间,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违背了在兄长前的承诺。   见汐颜冷淡的神色,他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这件事,朕早就知道了。”半晌,汐颜幽幽说道,朝蓝宸佑笑了笑。“那些衙门凑出来的乌合之众如何与国的官兵对峙这般久?朕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蓝宸佑一愣,“皇上不怪蓝家在暗处私藏了亲兵?”   “不高兴当然是有的,蓝大将军暗藏了这么一招,似是担心朕虐待蓝侍臣一样。”汐颜抿了抿粉唇,叹道。“不过若不是蓝将军有先见之明,朕怕是要葬身浏阳城了。不管怎么说,朕还是得感激蓝家,又怎会怪罪下来。”   想了想。汐颜忽然调笑道。“只是往后若果与蓝侍臣吵架,得担心蓝侍臣会不会动用这些亲兵来办朕了。”   蓝宸佑俊颜一烫,尴尬地呢喃道。“小臣……又怎么会……”   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汐颜笑道。“好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朕这点容人的肚量还是有的……菜都要凉了。快吃吧。”   说罢,夹了一筷子的菜放在蓝宸佑面前地碗里,自己也吃了起来。   蓝宸佑低头望着碗里的菜肴,心下一暖。离开父兄后,有多久没有人夹菜给他了?抬眸看了看汐颜。一路看小说网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摆了几个平常地小菜。没有奢华的摆设,没有成群地奴仆围绕,更没有因身份造就的无形隔膜。如今他们两人就像普通人家的夫妻,亲密地挨坐在一起,几乎头碰着头,平静而温馨。   这是蓝宸佑一直以来渴望的,只是一入皇宫深似海,他再未奢望过。不想而今在澜国的一方。这小小地浏阳城内,却是实现了。即使只有一夜,在以后的日子里。蓝宸佑也决不会忘记。   一顿饭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过去了,进去收拾碗筷的洛海瞅见蓝宸佑唇边淡淡的笑意。不知为何。隐隐感到心疼。   “皇上,允家少主来了。”   这是打造蓝宸佑进门后。说得第一句话。   汐颜正随手翻看着民间的闲书,里面有些关于凤凰神的传说倒是引人入胜。看得津津有味之余,忽然听见这话,一时有些反映不过来。“允子羽?”汐颜秀眉一皱,连日来的突变,倒让她把这人跑诸脑后了,只是他忽然来访……   “他来作什么?”   “送来拜帖的仆人没有细说,小臣也不清楚。”蓝宸佑耸耸肩,问道。“拜帖上写得是瑞安地名字,皇上要见他吗?”   “……当然,”汐颜沉吟片刻,答道。“朕正烦恼那赈灾的银两,或许能从允子羽身上下手。”   蓝宸佑剑眉一挑,“皇上,自古商人惟利是图,要从他们那里剥削银两,怕是不易。”   “不论怎样,倒是可以尝试一下,减轻国库的负担,毕竟国库里面地钱财可不是用之不尽的。”汐颜缓缓站起身,蓝宸佑连忙上前。   “允家地生意遍布各州各城,又涉及了方方面面地卖。却只因其是商贾,在澜国的地位低人一等。这样地反差必然让允家不甘,或许我们能从此处下手。”   见蓝宸佑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汐颜叹了口气。“朕的腿伤已经大好,蓝侍臣就不必……”   “皇上,平常的伤药是不可能有如此功效的。”蓝宸佑没有松开搀扶汐颜的手臂,淡淡说道。汐颜闻言,立刻会意。她如今是瑞琛的表弟瑞安,又何来如此珍贵的伤药?伤势自然还是未曾痊愈。   只是,允子羽真的丝毫不知道她的身份么?   回头看了蓝宸佑一眼,她笑道。“蓝侍臣的相貌,还是遮掩一下为好。”   汐颜其实也明白,蓝宸佑搀扶是假,要近身保护她才是真。看来,她真是让人不省心呢。   待两人缓步走向大堂,允子羽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汐颜不太自然的行走姿势,允子羽脸上多了几分关   “瑞公子受伤了?如今还好吗?”   “多谢允公子关心,已无大碍了。”汐颜有礼地点点头,在允子羽侧边的位子上坐下。要与他商谈事宜,还是低调为好,若坐在上座,倒是有些看不起人了。   看汐颜落座,允子羽也坐了下来。   “在下前几日也听说浏阳遇袭的事了,但是军队封锁了这一片,所以直至今日才能过来看望瑞公子,望瑞公子见谅了。”   汐颜微微一笑,“允公子言重了,特意来看望瑞安,瑞安已是感激不尽,何来见谅之说?”   两人礼尚往来,你推我就地寒暄了一番。听见他们这般虚伪的对话,蓝宸佑掩在面纱下的的唇角不禁抽了抽。   允子羽似是刚注意到汐颜身后的蓝宸佑,疑惑地问道。“这位公子是?”   “是太傅大人留给在下的近侍,毕竟受伤了,很多平常的事情一个人做不来。”想到蓝宸佑数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汐颜的笑容中不由多了几分暖意。见状,允子羽檀黑的双眸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看来这位近侍颇得瑞公子的欢   听到他话里有话,汐颜淡笑不语。   “冬清的生意在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瑞公子不介意在下来浏阳住上几日吧?”   允子羽的话让汐颜一怔,身后的蓝宸佑率先开口说道。“浏阳不过是个小城,允家的少主来这里虽然蓬荜生辉,却是委屈了。”   他可一点都不喜欢这人留下,阻扰自己与汐颜两人难得的独处。   不是没有听出蓝宸佑婉转的拒绝,允子羽薄唇一勾。“浏阳虽小,却是靠近渭河,在下打算将河道的生意迁至浏阳这边,瑞公子觉得如何?”   听罢,汐颜心里喜忧参半。喜得是河道的路线延至浏阳,来往的人必定增多,想是能够促进浏阳的繁荣;忧的是,若果如此,这浏阳城的淳朴民风,怕是渐渐看不到了……   “这件事瑞安下不了主意,待在下与浏阳的人商量一下,再给允公子答复如何?”   允子羽微微点头,“瑞公子说得有理,那么在下就静候瑞公子的好消息了。”   汐颜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看来允子羽今日来此的目的便是此事了。   留了他用过午饭,汐颜便唤了韩小落、何茂和几位说得上话的人过来,告知了他们允家要在浏阳建立港口这事。   何茂与其他几人听完皆是一喜,只有韩小落拍案而起,大声嚷道。“我反对!”   说罢还忿然地站起身,来回踱步。   “允家的生意早几年就延伸到冬清了,为什么当时不直接过来浏阳,却是现在突然要来这里建什么港口,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心怀不轨!” 第八十八章 渡口 何茂摇摇头,韩小落这性子怎么跟她爹爹韩振旗没有丁点相似,这段时日下来以为有所改善,谁知考虑事情还是这般片面与冲动。   “此话差矣,允家这几年靠着陆路运货,一向相安无事,何必要花费钱财建这海上商路?”   “何公说得对。韩姑娘,船路不但要承担更多的风险,花费也要更大。允家是商贾,绝不会作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汐颜点点头,附和道。   “现在将商路延伸至浏阳,应该也是出于渭河决堤,不少地方因为受灾而被封锁,提出的权宜之法。”   何茂摸了摸胡子,朝汐颜笑道。“瑞公子与小落一般年岁,见识相当不凡。小落,有时间多来向瑞公子讨教吧。”   韩小落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怎么跟常年在宫中的皇帝比?淌过那宫廷的浑水,想不精明都不行啊。   汐颜笑了笑,嘴上倒是应了下来。“若韩姑娘得空,在下欢迎至极。”   闻言,何茂高兴得眯起了眼,目光来回瞅着韩小落跟汐颜,让韩小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何先生,不会想歪了吧……   皱着脸往汐颜眨了眨眼,汐颜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在何茂看来,却象是两人含情脉脉地对望,笑得双眼快变成一条缝来了。   韩小落难得猜对了何茂的心思,如今这韩家只剩下韩小落一人,算是没落了下去,若能让韩小落嫁给瑞安……这瑞安不但与太傅瑞琛是亲属,又见识不俗。进退有度,温文有礼。在何茂看来,反倒是韩小落有些配不起瑞安了。不过看他们两人相处和谐。已经把韩小落看作亲孙女的何茂,恨不得帮两人连上红线。明日就拜堂成亲。   见韩小落死命眨眼,汐颜莫名其妙地瞅着她,半晌问道。“韩姑娘,你的眼睛不舒服吗?要不要找大夫看看?”   何茂抚长须的手一顿,暗叹。这瑞安什么都好。就是不解风情了一点。小落都跟他眉目传言了半天,怎么半分没有开窍?   站在汐颜身后地蓝宸佑正面对着韩小落与何茂两人,倒是看出来了,忍不住偷偷地笑。又不敢贸然笑出声,肩膀一颤一颤的,气得韩小落直瞪眼。   “瑞公子,允家这次举措,对浏阳百利而无一害,老夫倒是相当赞同的。”何茂话音刚落。除了韩小落,其余几人都点头了。   “在下担心允家垄断了河道,会让渭河沿岸地一些城镇规模不大的船舶没了财路。这浏阳也牵制到允家手里了。”   内运河与渭河是澜国主要地两条河道,若被允家垄断其一。汐颜不得不担心若以后允家投靠了他国。必定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   听见这话。何茂不禁赞叹,这瑞安考虑得相当周到。在这里设了船埠,浏阳的渔民出海就得经过允家的允许,这样一来,允家真是吃定他们了。   “那以瑞公子之间,我们该如何?”何茂这话一出,韩小落眼睛也不眨了,静静地看向她,更别提其他人了。   面对着他们越发炙热的目光,汐颜轻咳了一声,道。“我们可以跟允家商议,在这里建渡口,浏阳城出一部分钱,剩余的由允家承担。渡口可以向船家收取一定地费用,前三年的收入全部归允家,但是这渡口所属归于浏阳。”   “这主意甚好,”何茂沉吟了一会,皱眉道。“但是浏阳如今根本筹不出这么多银两来,朝廷的拨款又都用在重建房屋和抚恤死者……”“这事不必担心,在下可以传信于太傅大人,请他让朝廷再支一笔款项过来。”汐颜说到此,顿了一顿。“只是三年之后,那钱得还回朝廷了。”   韩小落不满地冷哼道,“头三年的收益归允家,后面的则归朝廷,那浏阳还建来作甚。虽然是属于浏阳,浏阳却分明没有丝毫好处。”   汐颜吁了口气,道。“韩姑娘这么说就错了。”   “这河路一通,浏阳受益良多。不但酒肆、客栈与商铺多了客源,城内人家作的手工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寻到买家。”墨眸淡淡看向韩小落,继续说道。“韩姑娘不是曾说城里不少人家捕的鱼只能送到几里外的地方卖,往往去到那地方,鱼死了大半,辛辛苦苦了一日,收不回所少个钱。还有在后山打猎带回地兽皮,也只能压在箱底,就冬天偶尔取出来作保暖之用……”   汐颜这一番话下来,韩小落不禁有些心动。浏阳城内的百姓自给自足,往往仅能填饱肚子,如果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这是爹爹一直以来地梦想,若能替他完成……   “但是,”与何茂同来的一位老者迟疑地问道,“朝廷真地会愿意出这笔钱吗?毕竟知府大人他……”   渭河决堤,皇上便处决了韩振旗,难保不会对浏阳城迁怒。何茂听罢,也是眉头一皱。   “皇上当初只是将韩大人收监,交由刑部审问,却并未下旨处决他。”蓝宸佑急急解释道,却见汐颜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事对朝廷有利,相信皇上应该不会拒绝。在下会尽快禀明太傅,再做定夺地。”   汐颜的话说到这份上了,何茂等人也不再提出异议,回去等待消息了。   “皇上跟允公子相处久了,怎么也变成奸商了?”韩小落睨了汐颜一样,抱怨道。“跟朝廷借地那笔钱,对于国库来说不过九牛一毛,难道就不能不还吗?”   瞥见她嘟着的嘴唇,汐颜横了韩小落一眼。   “你以为国库的钱是朕自己的吗?而且国库的钱只有进没有出?皇宫的吃住用度,如今渭河沿岸城镇需要施粥、就医,大米和草药的费用,还有各地官员的俸禄,皇帝南巡的开支,禁军的月银与边境大军的粮草……”   “好啦,”韩小落看汐颜大有继续数下去的架势,立即开口打断了她。“我们会还钱的,会还的,求皇上就别念叨下去了。”   汐颜得意一笑,“放心,欠的钱不会要你们翻倍还的。”   韩小落愣是瞪了她一眼,突然想了一事。“……方才有个经过冬清的人,说是冬清已经戒严,知府携款逃跑了,朝廷正在缉拿他归案。”   “冬清的知府?”汐颜冷笑一声,她还没去找他麻烦,这人倒是逃得够快。   “冬清的水源污了,又没有储水,许多百姓喝了不干净的喝水,腹泻、呕吐、晕迷者皆有之。毕竟不想离开土生土长的地方,于是城内的人就联名出钱到四周没有受到波及的城镇买水回来。”韩小落说着,脸上闪过一丝怒气。“谁知这知府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拿了那些钱就跑路了。走了两日,城内的人都以为他出去买水了,谁知有人看他府中贵重的物事都没了踪影,这才发现知府逃了。”   “这知府八成是投靠前太子去了,”蓝宸佑一把扯开脸上的面纱,握了握腰侧的佩剑。“皇上,要不要小臣传信让人截住他?”   通往国的边界有一条必经之道,他就不相信这人能逃得过蓝家亲兵的追截。“没有这个必要,”汐颜摆摆手,拉着蓝宸佑坐在她身旁,递上了一杯清茶,让他消消火。“这知府若是真的去投靠汐原,以朕对汐原的了解,断不会留下这样的人。”   “成事不足,又贪生怕死,这般的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今日那冬清知府能背叛朕投靠汐原,或许明日就会卖主求荣,这种墙头草,用作一时还好,若重用的话……”   “就是害人害己了,”蓝宸佑抿了一口茶,淡淡接过了话头。   “所以根本没必要派人去追杀那么一个将死之人,反倒会暴露你手下的行踪。”汐颜放松身子,倚向蓝宸佑,轻叹道。“冬清这样下去可不行……”   说罢,她忽然坐起身。“韩姑娘,浏阳的储水能供给冬清吗?”韩小落有些为难地望向她,“原本能让浏阳撑一个月,若是加上冬清,可能只能勉强支持半个月了。”   “足够了……”汐颜喃喃道,目光炯炯。“朕会在半个月内将此事解决好的。” 第八十九章 避洪 一只翠色的小鸟从窗外迅速飞入,落在汐颜的手臂上,一双乌黑的小眼睛瞅了瞅汐颜,便低头梳理着身上的羽毛。   “回来了,”抬手温柔地抚了抚翠鸟,后者惬意地眯着眼,小巧的鸟嘴巴蹭了蹭汐颜的指尖,痒痒的感觉让汐颜不由微笑起来。   国师雨疏给的这只可爱的小鸟不像平常的鸟雀,极具灵性。不仅能将她的说话传至天京的雨疏,似乎还能听懂汐颜的话,偶尔还会像今日一样出去溜达,累了才飞回她的身边。   房门“吱呀”一声猛地打开,汐颜不用回头也知来人是谁了。“韩姑娘,你就不能先敲门再进来吗?”   韩小落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尴尬地笑道。“皇上知道我一向没有这个习惯……听说禁军已经前往冬清,将百姓已经从城内迁往附近有水的高地了?”   “嗯,照他们的脚程看来,明日已经能把所有人迁走了。”前后将近半个月,也勉强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汐颜打开一袋精米,取出几颗放在桌上,翠鸟见状,立马从汐颜肩上蹦了下来,小头一点一点地啄了起来。   仔细看了看这小鸟,韩小落奇怪地问。“我记得这鸟一直在附近飞来飞去,皇上还带了其它的信鸽吗?”   从来不见汐颜传书,这些调度是怎样办到的,难不成天京有人跟她心有灵犀?   汐颜微微一笑,没有回答韩小落的疑问。见她一直站在门前,汐颜叹道。“韩姑娘来这里就是告诉朕这事么?”   韩小落这才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一把拉住汐颜地手臂。冲向门外。“何先生急着找你,似乎有要事商议。”   正说着,手上忽然一麻。韩小落回头看见汐颜身旁的蓝宸佑,愣了一下。“蓝将军。何先生正等着……”   黑眸不悦地扫向她,韩小落乖乖地闭上嘴,杵在一边。汐颜看了一下手腕上的一圈青紫,心下无奈。韩小落地力气倒是厉害,这青紫怕是要几日才能消了下去。   “既然蓝侍臣来了。一块过去吧。”   蓝宸佑点点头,三人入了大堂,便见何茂与一位老者低声交谈着,面色焦急。看到汐颜走近,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瑞公子----”   汐颜朝两人行了礼,轻声问道。“何公,这位老先生是?”   “老夫姓余,单名一个治字。”老者面容消瘦,却目光炯炯。   墨眸一闪。汐颜差异道。“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见余大人,余大人仍是老当益壮啊。”   汐颜曾在幼时见过余治,当年余治还是工部尚书。是因为治理渭河有功,被父皇破例提拔。最后却也是因为治水不力。而被父皇革职。汐颜记得。余治被扁为庶民,也不过是三年前的事。这三年来。渭河屡次泛滥,父皇想要重新起用余治,但他犹如人间蒸发,一直未能寻得,不想竟会藏身在这偏远地浏阳城里。   “老夫如今已经是庶民,大人二字愧不敢当。”余治长叹一声,立马转入正题。“瑞公子,老夫昨日在高地观察渭河上游的情况,发现有一波洪峰即将来临,须得让沿岸的百姓撤离。”   洪峰?   汐颜皱起眉,“先前也有好几波洪峰通过了,浏阳却一直相安无事,为何独独此次……”   “确实已经有过一些小洪峰,浏阳并未受到冲击,平安无事。但这次的洪峰与以往的根本是天差地别,若不尽快让临近渭河城镇里地百姓撤离,老夫恐怕……”余治摇了摇头,在一旁长吁短叹。   “此事紧急,老夫才会特意前来相告。”余治往北方一指,接着说道。“离这不到十里有一座高山,水源充足,又有不少飞禽走兽。山顶广阔,藏身数千人不是问题。若然要撤离,那是最好的选择。”   见汐颜墨眸闪烁,余治急迫地嚷道。“若瑞公子不信,可以立刻随老夫到高处看一看便知那洪峰是真是假!”   闻言,汐颜微微一怔,淡笑道。“余公言重了,当年若不是余公,这渭河沿岸怕是再无人烟了,瑞某岂会质疑余公的话。在下只是在想,要在短时间内让百姓撤离,恐怕不易。”   垂下眼眸,汐颜苦笑道。“若果突然有人跟在下说洪峰来了,在下怕是不信的。不是怀疑余公的话,而是看不见的灾难,人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侥幸。再说这里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他们又怎会舍得离开?”   “难道就没有法子了?”听罢,韩小落不由一脸凝重。   “法子……也不是没有。”闻言,不但余治、何茂与韩小落盯着她,连蓝宸佑也竖起了双耳。汐颜挑了挑眉,“既然来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这恶人……怕是要在下来担当了。”   当下,汐颜立刻火速调来了军队,让他们充分发挥恶霸平日地“作风”,摆出一副作威作福的嘴脸,手持大刀跟佩剑,强行喝令周边城镇的百姓立刻收拾细软往北边十里外地高山迁去。看着百姓哭天喊地,拖家带口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汐颜只觉一阵心酸。   渭河一直是澜国君王的心病,每年花费巨款治理,却收效甚少。这里面不仅是官员治理能力地问题,更多地是山高皇帝远,款项每每被贪官吞下,而不是用在这治水上面来。   汐颜暗忖,若果不能彻底解决治水的难题,想到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地百姓,她将无一夜能安寝!   “皇上,请尽快离开。”蓝宸佑匆忙掠至汐颜身前,焦急地说道。   汐颜望了望四周空旷凌乱的城镇,低问道。“所有人都撤离了?有派人在各城内仔细查看吗?”   蓝宸佑点点头,伸手搂住汐颜的细腰,将她揽在胸前,说了声“得罪了”,便使出十成功力往背面掠去。汐颜安静地环着他的脖颈,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抬头瞥向日头,离余治所预测洪峰降至的时间不足一个时辰了,难怪蓝宸佑会如此着急。但是没有留到最后,看着渭河沿岸的百姓通通离开,汐颜仍是心有不安。   两人到了山脚下,蓝宸佑才略略松了口气,好在还来得及。忽见一名妇人匆匆往他们这边跑来,几名禁军急冲冲地过来拦住她,妇人用力扭动着身子,似是在哭喊着什么。   汐颜急忙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那妇人看见汐颜,仿佛抓住了能救命的稻草,揪着汐颜的衣角嘤嘤哭泣起来。“大人,奴家的孩子还在城内……这位大人,救救那个孩子吧。”   闻言,墨眸闪过一丝薄怒,瞪向禁军。“不是让你们仔细清点城内百姓的人数,怎会有遗漏“大人,”一名禁军知道此次迁移是眼前这人的主意,加之这人又是太傅的亲属,丝毫不敢怠慢。“我们确实在城内细细翻查了,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这个孩子,总不能为了一个孩子让城内其他人置身危险,也就先领着城内的百姓过来了。”   汐颜点点头,赞同了这个正确的决定,转向那妇人。“你是浏阳城的?”   “是的,大人。”妇人见汐颜似是有意帮她,抹了抹眼泪,连忙应道。“容儿喜欢到处藏起来,经常就那样睡着了。平日都会自己出来的,今天不知怎地,奴家叫唤了好几声都不见容儿出来……”   细细地问清楚这妇人的宅子在何处,汐颜便带着蓝宸佑又回到浏阳城去了。   “皇上,只有半个时辰不到了。”蓝宸佑一面在屋内四处翻找,一面说着,语气禁不住有些埋怨。   “听那妇人的话,这孩子不会走远的,我们赶快吧。”汐颜安抚了一句,又四处唤了起来。“容儿,容儿……”   内室的柜子传来一阵轻响,汐颜与蓝宸佑对视一眼,立马冲了过去。打开柜子,一个小小的孩童蜷缩在里面,揉着眼迷糊地看着他们,软绵绵地问道。“你们是谁?”   汐颜温柔地抱起他,摸了摸那柔然乌黑的头发,笑道。“容儿的娘亲见不到容儿,正担心呢。我们这就带容儿去见娘亲,好吗?”   “好,”亮晶晶的黑眸看着汐颜柔和的笑颜,容儿乖巧地点点头。   找到了孩子,两人急急往回奔去。蓝宸佑依旧提着汐颜飞快地掠去,汐颜则紧紧地抱着容儿,还时不时轻声安抚在半空中有些害怕的容儿。   好不容易又来到山下,却忽闻一人在高处惊呼道。“洪水来了----” 第九十章 落水 汐颜猛地一惊,把容儿塞到蓝宸佑怀里,催促道。“宸佑,你立刻带他上山,朕随后就到。”   蓝宸佑咬了咬牙,搂着微微颤抖的容儿急忙往山上冲去。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孩子交给他娘亲,再返回去找汐颜应该来得及。   眼见着远处汹涌而来的洪水,所到之处一片汪洋,汐颜急忙往高处跑,墨眸到处瞅着四周有没能攀爬的地方。   可惜人的两条腿又怎能赛过凶猛的洪水?汐颜这才奔至半山腰,洪水却已经到了跟前。   “皇上----”蓝宸佑匆忙返回,未有半分迟疑,一个箭步扑了过来,抓着汐颜的手臂往上一抛,让她落在数丈之外,自己却被洪水卷了开去!   “宸佑!”汐颜看着他在水中扑腾,浮浮沉沉似是渐渐远去,不由心惊。想了想,她往前跳入水中,拼命朝他游去。   “别……别来……”蓝宸佑常年生活在边关,又怎会枭水。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期间还灌下了几口水,呛得厉害。   汐颜喘着气游到他身前,伸手托起他的脸,让蓝宸佑能够顺畅的呼吸。“先别说话,回去再慢慢教训我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汐颜勉强扯了个笑容,调侃了一句。   蓝宸佑无奈地睨了她一眼,这时候她还有心情开玩笑的?   手臂从他的腋窝下穿过,汐颜借着浮力,慢慢往山那边游去。当年她学枭水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并不怎么高明,如果还带上蓝宸佑。明显相当吃力。   蓝宸佑显然也看出来了,瞥见汐颜愈发苍白的脸色,他皱起眉。“皇上。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   “闭嘴!”汐颜原本累得够呛,谁知蓝宸佑还要来说些丧气话。语气不禁冲了起来。蓝宸佑见她恼了,一副决不放手的神情,暗自叹了口气。   禁军在山那边远远看着,却没有人下水去助汐颜一臂之力。不是他们不想,而是禁军从小生活在天京。身处内陆,根本没有会枭水地。如今也只能眼白白地看着,无能为力。   韩小落与一干村民都躲在山头的另一面地势更高的地方,见一名妇人抱着男童回来,满脸失而复得地喜悦,才知道汐颜与蓝宸佑回去城内救回了男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跟何茂说了一声,她来了这边,不想却见到两人困在水中。而禁军正束手无策地在一旁干着急。狠狠地剐了一眼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禁军,韩小落匆匆跑向水边就要跳下去。   谁知有人比她更快,“扑通”一声便跳入水里。灵巧硕长地身姿一会儿便游至汐颜与蓝宸佑两人面前。   汐颜拖着蓝宸佑已然有些坚持不住了,双腿犹如铅般重。仍紧紧半抱着蓝宸佑。不敢放开半分。忽见一人从附近的水中冒了出来,不由大吃一惊。“允公子?”   “瑞公子。让在下来吧。”允子羽白皙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自信安定的神色,使汐颜不自觉地安下心来。允子羽托起蓝宸佑地另一条手臂,率先往岸上游去。   双手撑在地上,汐颜任由水珠从墨发中滴落,喘着大气,偶尔轻咳了几声。好在,他们终于脱险了。   “……多谢允公子相救了,”汐颜略略抬起头,感激地说道。   “举手之劳,瑞公子言重了……”允子羽檀黑的眼眸忽然一缩,汐颜的衣衫完全湿透了,上好的绸缎贴在她身上,原本宽大的衣裳掩饰的玲珑身材一览无遗,他一时不禁有些愣神。   一件浅蓝的外衫突然罩了下来,汐颜一怔,已经被蓝宸佑包了个严实,揽在怀中。“方才允公子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山中风凉,允公子快去换下这一身吧。”说罢,自顾自地抱起汐颜,蓝宸佑快步往外走去。   “……他看见了?”汐颜埋首在他颈侧,低问道。   “看到了,”蓝宸佑淡淡答道,“还目不转睛地看得很清楚,幸好韩小落难得聪颖,把禁军都赶得老远。”   “嗯,”汐颜闷闷地应了一声,全身放松下来,阵阵冷意却从脊背缓缓延了上来,身子不由颤了颤。   原本还想念叨她几句的蓝宸佑感觉到汐颜的不适,不由加快了脚步。前面不远有间草屋,是以前余治在山中建地简陋居室,偶尔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日子。里面柴米油盐、床褥跟换洗的衣服倒是齐全,甚至有几味常用的草药供不时之用。   “她怎么样了?”韩小落早早跑在草屋收拾,见汐颜昏昏欲睡地模样,担忧地问道。   “先帮她换衣服,”蓝宸佑把汐颜放在床边,掩门走了出去。   韩小落快手快脚地给汐颜褪下湿透的衣衫,套上余治地一件半新地灰袍,小心地将汐颜移到床褥上,掖好被子,这才又拿出另一套衣裳,推门而出。   “蓝将军也快些把湿衣裳脱了吧,着凉了可就不好了。”见蓝宸佑没有理会她,低头在隔壁的小草棚里面翻找着,疑惑地问。“蓝将军在找什么?”   “草药,”蓝宸佑简短地答了一句,先前汐颜受了伤,气血受损,如今受凉极有可能会染上风寒,还是早些寻药给她服下为好。   “我已经让禁军地人去煮姜汤,应该一会就送来,至于这些草药……”韩小落迟疑地扫了一眼,说道。“还是我去唤余爷爷过来看看?”   “不用了,”蓝宸佑从一堆草药中挑出几棵,仔细查看了一下,才站起身来。他常年征战,一些简单的药草倒是十分熟悉。   “我来吧,”韩小落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草药,往屋内指了指。“蓝将军道里面去照看着皇上吧。”   说罢,麻利地用清水简单地洗了洗药草,煮了起来。   蓝宸佑在旁边看了几眼,便往屋内走去了。迅速地换下了湿衣,蓝宸佑瞥见床榻上的汐颜满脸红晕,不由探手覆在她的额上。   火热的触感让他略略一惊,叹息到。果然,汐颜还是病了……   去隔壁将手帕沾湿,轻轻擦拭着她的双手与颈侧,最后敷在汐颜的额头。蓝宸佑坐在床沿,忧心地看着汐颜通红的面容,她的状况比自己想象中似乎要严重得多。   话说汐颜这一倒下,三天三夜这高烧才退了下去。余治也匆忙赶了过来,换了好几种治风寒的草药让汐颜煎服,何茂在一旁急得头发都白了许多。蓝宸佑与韩小落连续几日都没敢阖眼,见高烧终于下了去,这才松了口气,谁知汐颜却一直没有醒来,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为什么她还不醒?”蓝宸佑药理知晓得不深,如今看着汐颜日渐消瘦,不由拉着余治焦急地问道。余治摇摇头,也甚为不解。照理说高烧退了,看起来神色平和,应该醒过来了,怎会一直昏睡?   “可能……是他太累了,”沉吟了半日,余治只能说出这么一个理由。“待洪水退去,便带瑞公子下山寻医吧,毕竟老夫只略同雌黄。”   “洪水还有多久才退走?”蓝宸佑睨了床上的人一眼,淡声问道。“以老夫之见,多则五日,少则两三日便可。”余治叹了一声,又道。“山上的飞禽走兽都快被那些百姓吃光了,这洪水再不退,大家可就要挖树根、啃树皮了。”   门外的百姓闻言,皆是面色一窘。   原本听说救了他们的大恩人是床上这位叫瑞安的公子,却为了寻回那个失踪的小孩,差点葬身在洪水之中。他们为表谢意,特地前来探望,不料唤作瑞安的公子迟迟未曾醒来。如今又听到余治的话,不由有些赧然。   城内虽然偶尔会有人去后山打猎,但是农活较多,几个月能去上一次算不错了。而今难得有机会让他们天天吃野味,又怎能不食髓知味? 第九十一章 讨价 余治当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毕竟这些百姓平日在饭桌上有一两斤肉已经算很了不起了。只是他偶尔也来这山上小住,看到原本生气勃勃的林子变得冷冷清清,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   各城的人大多憨厚,尴尬地笑了笑,便留下野味跟一些从山上挖来的草药,不敢再去打扰那个昏迷的恩人,离开了草屋。   三日后,洪水果真退了回去。   幽暗的烛光中,一人坐在桌前,手臂支着额角,双目黯然无神。汐颜缓缓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这般情景,张了张口,却只觉喉咙干涩,便知她怕是昏睡多日了。一手撑着,半坐起身来,手臂一软,下一刻又倒回了床褥上。“咯吱”一声轻响,桌前的人立刻惊醒过来,欣喜地看向汐颜。“你终于醒了!”   汐颜接过递来的水饮了几口,这才开口道。“韩姑娘,洪峰过去了吗?”   “嗯,下去了。余爷爷说这段日子应该不会再有如此凶猛的洪峰了,就让城内的百姓下山去了。”韩小落打了一些清水,沾湿了手帕擦了擦汐颜的脸。“蓝侍臣去安排城内的修缮了,明日应该能回来了。”   汐颜点点头,又喝了杯水,又软软地躺倒在床榻上。   “你昏睡了几日,可急坏了蓝将军。差点就要下山把大城镇里面的大夫绑过来了,好在允公子有一位相熟的大夫,连夜请了来。不过那人也厉害,才一帖药下去你就醒过来了。”   韩小落自顾自地说着,到外屋取来了一碗白粥。扶起汐颜喂了起来。   “我自己来吧,”汐颜正想推托,韩小落避开了去。笑道。   “病患就乖乖地让人服侍吧,你睡了几日。这会可能连汤勺都拿不起来了。”   知道她开着玩笑,实则是在关心自己,汐颜微微一笑,顺从地张开了口。   见汐颜吃下去了,韩小落又继续说道。“说起来。这白粥还是蓝将军煮的。今日一大早要出发,天还没亮就在厨房捣鼓,顺便砸坏了余爷爷好几个陶碗,余爷爷直喊心疼。”   想起余治气急败坏的脸,韩小落不禁笑了起来。“蓝将军不止自己煮粥,连那碗药也是他亲手煎的,一点都不让旁人接手,生怕我们坏事一样。煎药之前,还把余爷爷拉了去。两人拿着方子嘀咕了好一会。”   听了她地抱怨,汐颜墨眸一闪。蓝宸佑是担心允子羽对她不利么?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汐颜并不觉得允子羽会毒害她。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蓝宸佑倒是小心周到。刚才……韩姑娘又在想那人了?”   韩小落正笑脸盈盈地说着近日的事。忽闻汐颜这么一问。唇边的笑意立马敛了下来,叹道。“……你什么时候都这般敏锐吗?”   “不。”汐颜轻轻摇头,“这是同为女子地感觉,韩姑娘还是不能释怀?”   “那日他泄露了我告知的路线,但是没有见到人,我心里还是有一丁点地侥幸。或许那人是被逼的,或是身不由己……可是他就站在那个要烧毁浏阳城的人身后,根本就是同一伙人……”韩小落低着头,长长地吁了口气。“或许,我真是太天真了。”   “韩姑娘有想过么?那天如果不是他出现,劝走了汐原,我们或者不能这般轻易地全身而退。”汐颜撇开脸,淡淡说道。   “你的意思是?”韩小落抬眸看向她,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期待。   “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阐述事实罢了。”汐颜有些懊恼地咬着唇,这样给她期待,不就是将韩小落推进更大的失望里面么。   “虽然知道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要感谢你。”韩小落淡淡笑着,甩了甩手上地空碗。“我再去盛一碗给你吧,蓝将军煮了一大锅,可别浪费了他的苦   汐颜瞅见她有些黯然的双目,淡淡点了点头“……瑞公子不知这样的话,只会让韩姑娘以后感到更加失望吗?”硕长的身影倚在门前,檀黑的双眸紧紧锁住床上的汐颜。   见到这不速之客,汐颜秀眉一皱,冷声说道。“允公子难道不知道非礼勿听?”   “在下刚好经过,并没有偷听的意思。”允子羽缓步走入,自自然然地在桌前坐下,睨向汐颜仍旧有些发白的脸色。“瑞公子地病来得凶险,大夫说今夜或者明日便会醒来,在下就顺道过来看看了。”   “多谢允公子关心了,”汐颜抱着被子,淡声说道。“夜深了,允公子也来看过在下了,不如早些回房休息吧。”   “在下才刚来,瑞公子便要赶人了?”允子羽笑了笑,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怎么说,来者是客,总得要赏在下一口茶吧。”   听见他委屈的语气,汐颜直想翻白眼。“有什么事,允公子不妨直说。”   允子羽这才正色道,“昨日已经听余先生说了渡口地事……在下并不觉的他们能够想得这么周全,瑞公子怕是出了不少力吧?”   “允公子这话是不满意了?”汐颜抿着唇,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   “前三年地收益都归允家,之后允家使用能减免费用,如何?”允子羽也没有拖拉,直接提出了想法。   “可以,”汐颜想了想,应了下来。“具体减免多少,允公子可以跟余公仔细商讨。”   允子羽薄唇一勾,“瑞公子就不怕以在下三寸不烂之舌,这减免地价钱能够压到最低?”   “在下的确需要担心,”汐颜闻言,郑重地点点头。“晚些我得让余公定一个最低地价钱,若然允公子还要往下压,我们就当减免这事没有说过好了。”   “……若瑞公子是我允家的人,定会成为在下的左膀右臂。”允子羽檀黑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光亮,淡笑道。   “允公子过誉了,”汐颜撇了撇嘴,应了一句。   环视了一周,允子羽瞅着这简陋的草屋,剑眉微微蹙起。“既然瑞公子醒了,明日与在下一同离开吧。”   “不必劳烦允公子了,”韩小落端着碗走来,脸色不愉。“山中幽静,极适宜休养,在这里住上一段十日最好不过了。”   允子羽眼波一转,唇边笑意愈发深厚起来。“瑞公子可知,你身边的人都像是护崽的母鸡?在下这几日只能在附近徘徊,根本不允许走近这草屋来。”   起身行了礼,他笑道。“在下有事得回去天京,在此向瑞公子告辞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汐颜略微点头,片刻,草屋内只留下一室淡淡的墨香。   见韩小落瞪着允子羽离开,果真有些像允子羽所说的“护崽的母鸡”,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开来。“韩姑娘以前不是对允公子有些好感的,怎么忽然如临大敌了?”   “谁说有好感了,”韩小落绝口不认,嘟嚷着。“整一个奸商,昨天跟何爷爷商讨渡口的事,我们根本争不赢他。若不是何爷爷说要择日再商议,我们肯定亏了去。果然商贾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连杨冠衡都要比这允公子不知要好多少!”   杨冠衡?   汐颜睨了她一眼,“韩姑娘不是跟杨冠衡一见面就吵起来了,怎么如今还给说他好话?”   “杨冠衡虽然大大咧咧的,又有些娘娘腔,做事经常不用脑子去想,总出乱子,胆小又死不承认……”   汐颜一愣,哭笑不得,韩小落这是夸奖还是贬低?又听她继续说道。“起码他待人不会虚伪,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说罢,韩小落还要肯定地重重点头。“所以说,允公子这人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好了,离天亮还有三个时辰,你再睡一下吧。”韩小落不由分说地让汐颜躺下,掖了掖被子。“免得蓝将军回来,说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呢。”   汐颜暗叹,她睡了几日才刚醒,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看韩小落又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她也只好捂着被子闭上了眼。只是,为何允子羽忽然急着回天京? 第九十二章 赤亭 在床上躺了几日,汐颜的病才有了起色,便急急想要下榻起程了。   望着城内被洪水冲垮的房屋,以及百姓圈养的家禽泡得发白的尸体,汐颜脸上掠过一丝黯然。   那一片的狼藉不知要多久才能收拾如初,浏阳城刚刚重建好的房屋又倒塌了下来。被水泡坏的桌椅、床榻通通都不能用了。即使朝廷发放多少银两,都弥补不了他们被的家摧毁的伤痛。   “皇上,余下的事宜已经交由余先生了。”蓝宸佑眼见汐颜愈发消瘦,经过洪灾后这一片的地方几乎被摧毁,重建不知要耗多少时日。这里又没有什么能给汐颜补身的,心下不由有些焦急。   “……我们回去罢。”也不知道那阮燕应付得如何,这次离开天京实在太久了。汐颜吁了口气,抬起眸来。“韩姑娘是留在此处还是跟我们一同回宫?”   “我跟你们回去作什么,加之余爷爷一个人肯定应付不来,这里又是我的故乡……”韩小落看着城内的人满身大汗,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目光渐渐柔和。“浏阳和周边的城镇会很快重建回来的,我们可都是喝渭河的水长大,怎么可能被区区这么一次洪灾就弄跨呢。”   听着她豪气冲天的话,汐颜笑了笑,道。“那么,朕就在天京期待你们的好消息了。”   “没问题,”韩小落一拍胸口,报以一笑。“下次皇上再来的时候,这里定然会变得比以前好上几倍的。”   汐颜点点头,渡口的事因为洪峰被拖延了下来。但是允家少主已经口头作了承诺,待浏阳建好后,便会立刻派人来兑现。   “皇上。我们该走了。”蓝宸佑扶着汐颜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挥手让禁军开路了。   “各位,保重。”汐颜朝送行地人挥挥手,以示道别。   待马车渐渐远去,何茂不无惋惜地叹到。不知下一次见到瑞安会在何时,最终。他还是没能撮合韩小落跟瑞安两人啊。   韩小落被他盯得身上发毛,匆匆跑开帮忙去了。   “公子,”一人将信函恭敬地递上,侧躺在软榻上的绛紫色男子檀黑的眼眸淡淡一扫,懒洋洋地说道。   “烧了。”   那人一怔,面有难色。“公子,这……”   眉头一皱,允子羽不耐烦地接过,默然扫视了一下。丢在那人地脚边。“好了,我看了,烧了吧。”   那人无语。默默拿着信函放在了烛火之上。“公子,方知鸣昨日带着大批人马出宫了。”   “然后?”允子羽半阖着黑眸。不甚为意地问了一句。   “待他们两队人马汇合。就没有下手的时机了。这千载难逢地机会,公子难道不想把握么?”那人瞅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事我还真不想插手,”允子羽翻了个身,手臂支着脑袋叹道。“我好不容易在澜国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若让那些兄长发觉了,可就麻烦了。”   “但是方才的信函……”那人有些迟疑地说着,那分明是……   “觉,那封信函没有送到来,我也从未看过,明白了?”允子羽微微一笑,索性闭上了眼。“从那时候你就一直在我身边,如今也有十多年了吧?”   “是的,公子。”说起那日地情景,似乎还历历在目,觉隐没在暗影中的目光不禁有刹那间的柔和。   “那么,觉,你绝不会背叛我的,是么?”   “觉誓死追随公子,”觉猛地跪下,沉声说着,目光坚定。“但是,觉更想公子站在那最高的位子,而不是埋没至此。”   允子羽檀色的双眸张了开来,唇边扬起一抹怀有深意的笑容。“觉,公子我可以保证,这一日很快便会到来的……”   因为冬清仍旧在戒严之中,汐颜一行人只能转由赤亭回京。这两座城与渭河相差不远,中间却隔着浏阳,因而此次洪灾并未受波及。但是显然担心浏阳、冬清的百姓带来瘟疫,因而将浏阳那面来地人都拦在城门之外。   汐颜等人亦是如此,即使抬出太傅瑞琛的名义,城楼的守卫依旧不给放行。   原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地汐颜,也不禁恼了起来。浏阳大多数只能将手工与鲜鱼拿到赤亭来卖,如今这赤亭的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浏阳地百姓拒于门外,要他们如何营生?   两方对峙了将近半个时辰,蓝宸佑在外面等得不耐烦,最后一把抽剑指着那守门的衙差,勒令其打开城门。   这事惊动了赤亭地知府,急急忙忙召集了衙门所有的官差冲了过来。待守卫哆哆嗦嗦地开了城门,便见一排排弓箭对着汐颜的人马,杀气腾腾。   “来者何人?见到本官还不跪下!”赤亭知府趾高气扬地看向紧闭的马车,大声喝道。   在车内的汐颜秀眉一皱,她记得曾看过底下送来的折子,说这赤亭的知府周俊辉体恤百姓,谦和有礼,饱读诗书,更是个难得一见的孝子……因为初登基之时折子过多,她也就没有一一查明,下旨稍微嘉奖了此人。   思及此,她冷笑一声,如此之徒也配的上作百官的典范?   车外的知府听到这一声冷笑,更是恼怒之极。“你竟敢嘲笑朝廷命官?活腻了你!本官可是吏部尚书周楠钧的亲侄子周俊辉!”   “来人,放箭!”   吏部尚书周楠钧的亲侄子?听到这话,汐颜唇边扯了抹讥笑。即使没有看见这人的面容,也知道周楠钧为何宁愿收个养子送入宫也不把这人推举出来了。相信这样的人进到宫内,不过几日就会尸骨无存,周家一门也要抵了进去。   随同的禁军人数并不多,却个个是精英,其中更有汐颜的十名武功高强的近卫。转眼间,弓箭手的羽箭被挡了下来,他们手上的弓箭更是在蓝宸佑的剑气下通通报废了。   周俊辉这才有些害怕,面前的这些人竟然如此厉害,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与周家的势力,他挺直了腰板,喝道。“你们这些饭桶,还不上去把他们压入大牢?”   “清平,把他绑起来……还有,我不想再听见他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汐颜往后一躺,淡声吩咐道。蓝宸佑隐约听见车内的咳嗽声,剑眉一蹙,便遣人到城内寻最好的大夫去了。   官差还没有看清怎么回事,赤亭的知府眨眼间便被五花大绑,点了哑穴。正要冲上来救他,却看到一把闪着冷光的银剑架在知府颈侧,一个玄衣男子冷漠地扫视着他们,凌厉的气势让官差吓得不由退开了一步。   见状,周俊辉气得面色发青,却苦于不能开口说话,死死地瞪着那些官差。这批狂妄无礼之徒,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他,待往后他脱了身,定然要向叔父禀报,灭了他们!   似是看见周俊辉眼中强烈的恨意与忿然,清平唇角不着痕迹地一勾。这人真是学不乖,不过是狐假虎威,以为能奈何得了谁?   斜眼瞥向身边最近的一名衙差,清平一把拎起周俊辉的衣领,冷声道。“带路!”   衙差怔了怔,怯怯地问。“这位大人……要去哪里?”   不仅是担心清平的长剑会劈向他,而是那被人困住的周俊辉望向这边仇视的目光,待以后脱了险,怕是不会放过他了。   想到此,官差身子不禁一僵,视线向清平偷偷飘了过来。车内想必是他的主子,这个人看起来身手一流,他的主子定然不是普通人,若果能够投靠他们……   官差这会心里打着小算盘,想要保住自己这条小命,那边的清平已有些不耐。“衙门。”   “啊!”官差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人竟然要带着知府大人回去他们的衙门。那里可是还有不少留守的官差,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啊……见清平睨向他的视线,官差立马在前面一站,顺从地带路去了。 第九十三章 囚禁 暗无天日的牢狱,四处一阵腐烂与腥臭,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让人瑟瑟发抖。一人缩在角落,双臂用力地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身子,试图驱走几分冷意。周俊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关在这里的一日,华丽保暖的外袍早就被剥下,如今身上只得一件薄薄的单衣,身边没有被褥,只能不断往一角蜷缩着。光洁的下巴长出了些参差不齐的胡渣,头发乱糟糟的,唇瓣发白干裂,丝毫看不出原本光鲜的面目。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闪烁着疯狂的炙热。   只要告诉叔父,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一定!   靠着这份信念,周俊辉舔了舔裂开的唇角,口中霎时带着一丝铁锈味。牢中原来被他关进来的人都带走了,不知是送往了别的地方还是直接放了回去。如今这里静悄悄的,甚至连侍卫都不见人影。   三日了,连续三日没有人理会他。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人跟他说话,周俊辉觉得自己就要疯掉了。自己的亲信以前日日围绕着他,巴结、谄媚和讨好,而今却没有一个来救他。周俊辉把头埋在臂弯里,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些人一个个严惩。   对,只要叔父来了,他就杀光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   “喀喇”一声轻响,周俊辉警觉地抬起头,瞪大了眼。一个瘦小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还不时往后张望着,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   “石头?”待那人走近,周俊辉定睛一看,竟然是他的马夫石头。   石头原本是街上的乞儿。有日周俊辉心血来潮,便将他买回家来。那时见他瘦瘦小小地,脾气却是倔得厉害。周俊辉便给他起了“石头”这个名字。平日他可没少惩罚石头,鞭打过。杖责过,也辱骂过,周俊辉从未想到,最后来这里看自己的人会是这么一个他最看不起的马夫。   “少爷,”牢中阴森森地气息让石头心下一抖。颤着手摸索了几次才把藏在袖中的馒头拿了出来。“小人到厨房偷来地,但是晚上只有这两个冷馒头了,公子将就着吃吧。”   周俊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厌恶地扫向那两个硬邦邦的馒头,终是抵不住饥饿,闷头大吃了起来。   连日没有喝水,喉咙干涩得紧,才咬了两口,周俊辉便被呛得厉害。捂着胸口咳嗽起来。石头慌张地从腰侧摸出一个竹壶,递了过去。周俊辉一把抓过,一口气饮完了里面的水。堵在胸口的馒头才慢慢咽了下去。   石头隔着围栏,小心地抚着他的后背。关切地问。“少爷好些了吗?下回……下回小人去厨房看看。能不能带些热食来……”   缓过气来地周俊辉心里直恼火,一向养尊处优的自己竟然要在这肮脏的牢狱里。靠着这卑贱的马夫送些吃食来。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迁怒于这人,他之后的日子要如何熬过?   思及此,周俊辉咬咬牙,勉强看向石头扯了个笑意。“待少爷出去后,一定会重重赏赐你的。”   石头一脸喜出望外,连声说道。“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周俊辉心里冷哼道,若是本大爷出了去,怎能被人知晓我在牢中的窘况?石头,可别怪少爷我狠了。大不了挖了石头的双眼,毒哑他,留他一条小命好了。   敛下眼,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周俊辉轻声问道。“石头,府里地情况怎样了?”   “那些人……不,不,那些恶徒把府邸掀了个遍,把少爷值钱的东西都搜了出来,堆在一个房间里了。还有少爷的那些侍童和姬妾都赶出了府外,其余地仆人都留在院内了……”石头想了想,细声细气地禀报着,一旁的周俊辉脸色则愈发铁青起来。   这群人真是无法无天了,竟然乱动他好不容易得来地珍宝,又把四处搜罗回来地美人都赶了出去……周俊辉越想越气,全身颤抖了起来。石头瞅了瞅他的面色,怯怯地说道。“少爷,那些恶徒把府邸围了个密实,又……又住入沁春园去了。”   一手揪住石头地肩膀,周俊辉只觉怒火中烧。“你说什么!他们住进沁春园了?”   石头吃痛,却又不敢挣扎,只得连连点头。   周俊辉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沁春园可是他花费了巨资建起来的,才说这几日便住进去,如今竟然便宜了那群暴徒!怎能不可恨?   “少爷……痛啊!”石头只觉肩上那只手越发用力,骨头似是要被捏碎一样,急忙惊呼道。   周俊辉这才回过神来,松开手,脸上却没有半分歉意。“管家在哪里?”   石头伸手松了松肩膀,那里怕是淤青了,小声地应道。“管家他……跑了。”   周俊辉诧异地瞪大双眼,这一时半刻让他震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你说管家,跑了?”   “恩,”石头低声答道,“那些恶徒才包围了府邸,管家就偷偷卷走了不少财物,跑出府去了。那些人觉得不过是个糟老头,就没有理会,让他走了。”   周俊辉跌坐在地上,那管家可是叔父周楠钧特意给他挑来的,在他身边少说也有十年了,怎么说跑就跑了呢?   不,管家一定是去向叔父通风报信了。周俊辉眼里闪过一抹喜色,又问。“衙门里面的官差还有府里的侍卫呢?”   “他们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些投靠对方去了。”石头焦躁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往门口看了看,道。“少爷,小人来得久了,怕被人发现明日就来不了,所以……”   “你走吧,”周俊辉问得差不多了,不耐地朝石头挥了挥手。“明日记得去那些热食来,还有干净的水……”   瞄了一眼石头脏兮兮的外衫,周俊辉皱了皱眉头,朝他勾了勾小指。“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石头摸了抹身上单薄的衣服,哭丧着脸。“少爷,这是小人最后一件衣裳了。”   “少说废话,等本少爷出去了,你要多少有多少!”粗鲁地扯下石头的外衫,周俊辉马上裹在身上,却闻到衣服阵阵汗臭和酸味,捏着鼻子往下拽了拽。“明天给我拿件干净的来,知道了?”   “少爷,小的就这件……”   “少嗦,去我房间偷一件出来!”周俊辉不悦地打断石头的话,转身缩回角落去了。   石头瑟缩了一下,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了,这才起身往外走。   “……对了,你怎么进来的?”周俊辉吃饱喝足,脑子开始转了起来,忽然开口问道。“外面有几个人看守着,小人求了许久,他们都不给小人进来。”石头顿住脚步,悄悄从怀里掏出一物,往前甩了甩。“最后小的送了他们这个东西,才应了。”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色,周俊辉看了半晌才看清石头手上的物事,面上霎时一阵青白。那分明是他今年大寿叔父送来的贺礼,一对用青石雕刻成的玉虎,价值连城。平常他早晚亲子擦拭一遍,用柔软的绸缎仔细藏好,如今竟被当作贿赂牢房侍卫的东西?   周俊辉心疼得不行,冷声问道。“我房间内就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了,怎能拿这物事送人?”   石头低着头,闷声说道。“少爷房内值钱的东西都给他们搬走了,这堆玉虎还是小人去打扫少爷房间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小人知道这是少爷的宝贝,但是物是死的,少爷的命跟这东西怎么能比嘛。”   一番话下来,周俊辉瞠目结舌,无言以对,挥手让石头走了。反正只要他出了去,就能把东西拿回来了,暂时放在那些侍卫手上又有何妨? 第九十四章 染指 第二天晚上,石头果然抱着小食盒进了来。周俊辉迫不及待地打开食盒,阵阵肉香飘来,让他的口水哗啦啦地流了起来。筷子也懒得找出来了,双手一抓就吃了起来,腮帮子鼓鼓的,还不忘赞了一句。“石头,做得好,以后少爷一定大大地赏你!”   石头连忙点头,“少爷喜欢就好。”   “我的衣服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的肉汁,见角落还有一小瓶酒水,更是喜不胜收。把空空如也的食盒踢到一边,周俊辉看着依旧一身单衣的石头,不悦地问道。   “少爷,”石头垂着头,怯怯地道。“小人带来了,可是外头的侍卫不让拿进来,说是上头的命令……”   “可恶!”周俊辉咒骂了一声,那些侍卫肯定见那些衣服华贵,起了贪念。它们可是他花了千金买来皇上用的布料,又费了许多心思让人缝制出来的。   思及此,他只觉心里一抽一抽地痛。不过,方才吃的那些肉为何……   “食盒里面的肉从哪里拿来的?我记得厨房向来不会有隔夜的饭菜。”这也是他在府中定下的规矩,绝不让菜肴煮第二回,失去了鲜味。   石头不明所以,瞪圆了眼。“小人见厨房的灶头旁边有一碟肉,拿起来还是热的,就立刻送过来了。”闻言,周俊辉愣了一下,掐着脖颈作几欲呕吐。灶头旁边?那些可是吃剩的饭菜,准备拿去喂狗的,没想到石头竟然将那些菜拿了来……曾几何时,他周俊辉竟然沦落到要吃别人用剩的饭菜?   转头看向那呆呆的石头。他怒也不是,恼也不是。勉强压下杀了石头地念想,周俊辉重重地吁了口气。半天才憋出了一句。“……石头,以后不要拿灶头旁边的饭菜来了。”   “可是。少爷,那厨房里面就只有硬馒头。毕竟私自开灶头,会坏了府里的规矩……”   周俊辉叹了口气,这一条也是自己定下地规矩,为了防止他与那些低贱的仆人共用厨房内地器皿。   “馒头就馒头吧……”总好过别人吃剩的……   “是的。少爷。”石头乖巧地应道,周俊辉忽然发现这个低贱的马夫倒是相当听话。身上皮肤黑乎乎的,面容倒是也算得上清秀,趁着瘦小的个子,竟然显出几分娇小可人的味道来。所谓“暖饱思淫欲”,周俊辉向来美人在怀,这几日窝在牢房内,又渴又饿又冷,哪里想到这些。如今酒饱饭足。不禁渐渐起了这念头,那黑瘦的石头反而越看越有味道来了。   “石头,过来。”   听到周俊辉的声音。石头顺从地靠近那围栏几分,动作有些拘谨。   “把衣服脱了。”周俊辉即使色心起了。面上却没有透露出半分淫色,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头。   石头大吃一惊。转而立刻明白周俊辉的意图,摇了摇头,赶快退开了几步。周俊辉哪给他时间逃跑,一手拽住石头的小腿,用力将他拖了回来。吃饱饭果然力气就大了,石头挣扎了半晌,愣是没有把周俊辉的手给甩开,不由嚷嚷了起来。   “不要,少爷,快放开小的。”   周俊辉没有想到又瘦又小的石头力气倒是不小,双臂竟然都不能制住他。“少爷我看得上你,还是你地福气,石头你这是做什么!出了去,跟着少爷锦衣玉食,有什么不好?”   石头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死命地挣扎和叫嚷,不久便惊动了牢房外的侍卫。   “吵死了,三更半夜地鬼叫什么!你,快给我出去。”侍卫指着石头,语气不善地呵斥道。“下次再这样,就不给你进来了!”   听到这话,周俊辉立马松开了手。开玩笑,不让石头来牢里送东西,他吃喝啥?   想到这,他望向仍在低低啜泣的石头安抚道。“方才少爷跟你开玩笑呢,石头可别恼啊,呵呵……”   石头委屈地瞅了周俊辉一眼,一身不吭地跟着侍卫出了地牢。听着门口沉重地大门关上地声音,牢里又是一片黑暗与冷清。周俊辉摸了摸肚子,又打了个饱嗝,把昨日从石头身上剥下来的衣服裹在身上,不一会就睡过去,刚才地事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   周俊辉咬着手指,不时往外张望。那石头竟敢连续两日不给他送吃的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等他出去,一定要好好地教训石头。   转念一想,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又不禁有些后悔那日逼着石头要侍寝的事。难道石头因为这事恼了,不想来牢里了?   虽然石头带来的东西都不是人吃的,但是胜在没有。那日吃过了肉,第二天更是饿得厉害,如今只能拿着丢在一边的碟子舔了又舔,想着当时吃的滋味来解饿。可是,越想便是越饿。   忽闻一阵声响,周俊辉几步跳到围栏前,探头一望,两眼不由一亮。“石头!”   “少爷,”石头站在两步开外,将手里的食盒推了过去。周俊辉也不理会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一把抓过食盒就吃了起来。   一阵狼吞虎咽,周俊辉这才眯起眼,细细地看向石头。两日不见,石头似乎瘦了许多,原本只有巴掌大的脸更是没几两肉来,不由皱起眉头。“这两日怎么不过来了?”   “少爷,府里发生了些事,小人便没机会过来了。”石头默默地收拾好食盒,低声答道。   “发生了什么事?”周俊辉想不到,宝物没了,心腹管家跑了,妻妾娈童被赶走了,还会有其他更重大的事情出现吗?   “嗯,”石头抱着食盒低下了头,“少爷,周大人派人来府里了。”   “叔父的人来了?”周俊辉欣喜若狂,他终于能出这个鬼地方了,忽然一怔,问道。“那人来了两日?”   “是的,少爷,前日下午来的,到现在还没走。”石头点了点头,周俊辉隐隐觉得有些不妥,抓住围栏的手指几乎要抠出一个洞来。   “那人长什么样子的?”   石头歪着脑袋想了想,片刻才慢慢形容起来。“是个皮肤黝黑,高高壮壮的汉子,大概有……”   想了许久没有找到词,仰头笑道。“嗯,有三个小人那么高。右边的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怪吓人的。”   周俊辉跌坐在地上,满目茫然。那人他曾经见过几次,分明是叔父周楠钧的心腹周项,为人胆大心细,深得周楠钧信任。只是,叔父既然派了他来,怎么就没来救自己呢?   “他来府里作了什么?”   石头睨了他一眼,才道。“那人说少爷硬是抢了他家的地契,如今恶有恶报……”见周俊辉狠狠地瞪向他,石头话语一顿,结结巴巴地继续说道。“他、他便来找住在府里的恶徒要回祖先留下的土地,得到同意,那人住入了少爷的房间。”   说到这里,石头压低了声音,悄悄说道。“小人去打扫,发现少爷的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还以为那人看中了什么,谁知看都不看房内值钱的东西。”   周俊辉心内一寒,忽然想到一件往事。   当年一个秀才高中,却在赴任的途中遭了土匪被杀。叔父便伪造了那秀才的户籍,让周俊辉冒认了下来。周俊辉的娘亲偷偷把那户籍的副本换下,藏了起来,说是以防有日他叔父周楠钧翻脸不认人,让周俊辉备下一手。   难道,叔父发现那副本还在,想要取了回去?   周俊辉越想这事越有可能,不禁急得满头大汗。叔父派周项来,是想撇开关系,牺牲掉他吗?   抱着头想了一会,周俊辉内心挣扎了半晌,想到叔父一向待他亲厚,把疑虑硬是压了下去。“石头,这几天注意那人的一举一动,回头告诉我。”   “少爷,小人知道了。”石头双目一闪,恭谨地应了下来。 第九十五章 治罪 连续五日,石头依旧每晚送吃食过来,说及那周项,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譬如今日府里设宴,也邀请了他;譬如周项除了呆在房间里,就没有去别的地方了;再譬如,周项好吃好住,再也未曾提及那地契之事……   周俊辉旁敲侧击,没能从石头嘴里听到其它重要的消息,愈发不安起来。周项这般安逸,是否已经寻到了那户籍的副本?不动声色的态度,是不是能说,他还没有找到?   种种猜测在脑海中反复浮现,绕来绕去,搅得周俊辉夜夜不得安睡。各种担心、猜忌与不安在心里徘徊,牢里却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又没能得到确切的消息……周俊辉只觉脑袋要炸了开去,逐渐消瘦了下来。   “石头,”第六日,周俊辉实在按耐不住,揪着正要离开的人唤了一声。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石头缩了缩手臂,低着头恭敬地问道。   “……少爷要你办一件事,”迟疑了片刻,周俊辉思前想后,终是下定了决心。“我房间床板的隔层有一本小册子,你明日给少爷带过来。”   “册子?”石头似是不太明白,温顺地点点头。“少爷,小人明白了。”   “这事对谁都不能说,也别让人看见,知道了?”周俊辉声线一沉,贴近石头叮嘱道。“回头少爷会重重赏你的,石头。”   “是的,少爷。”石头腼腆地笑了笑,拎着食盒快步走出了牢房。   黑暗中,周俊辉微微一笑。只要这副本在他手上。叔父就定然有所顾忌,不会轻易抛下他了!   可是,当他第二日被人带出地牢时。满脸忐忑不安。叔父是来救他还是有人发现了那副本,借机除去他?   双目茫然地被侍卫推搡到一个院子内。周俊辉抬眸一看,正是他下了重金建造的沁春园。内里有一个小湖,养了数尾色彩斑斓的锦鲤,在阳光下果真漂亮至极。郁郁葱葱地林子,遮挡了炎日。带来阵阵凉意。还有沿着主屋种下的奇花异草,沁人心脾的芬香远远飘来。   可惜美景在前,周俊辉根本无心欣赏,他定定地看向那坐在庭院中却戴着斗笠之人,微微眯起眼。   那人身后地玄衣男子,正是那日制住他的侍卫。旁边另一人脸带面纱,身上那件水蓝色地衣衫,一看那布料便知是罕见的雪绸,且手工非凡。目光一转。正中坐着的人身形娇小,斗笠的轻纱先隐约可见玲珑的身姿,应是个女子不错。可是雪白地斗笠掩不住凛然的气势……   周俊辉怔忪了一下,他们究竟是何人“周公子。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斗笠下的墨眸直直地看向他。淡淡说道。“周项今早已经离开这里了。”   “离开?”周项会离开只有一个理由,那副本……他可能已经得手了。周俊辉面上一白。不禁咬牙切齿。叔父竟然如此狠心,就这样将他舍弃了么?   “他走时,带走了一本册子。”汐颜不慌不忙地说着,见周俊辉越加发白的脸色,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只是……在下派人将那册子换了过来。”   周俊辉看着那玄衣人手中的册子,分明是当年的户籍副本,不由一愣。却又立刻回神过来。他虽鲁莽却并不愚笨,看向他们问道。“为什么要帮我?”   “只是一时地心血来潮罢了,”汐颜从清平手中拿起册子,随手扔在周俊辉的脚边。他立马将册子捡起,翻看了几页,果真是那副本没错!   “在下今早听到消息,说是周公子冒认朝廷命官的事传到了天京,皇上震怒,吏部尚书已经立刻跟周公子断绝叔侄关系了,若果手里这册子也被周项拿了去……”汐颜粉唇一勾,笑道。“周公子恐怕只能独自一人担当所有的罪名,而在这里含恨而终了。”   周俊辉闻言一脸惊惧,又是忿然。这几年在赤亭当知府,因为商贾与地主地巴结,搜罗了不少美人与奇珍异宝,他都将最好的孝敬给叔父周楠钧。毕竟周俊辉今时今日的地位少不得叔父地帮忙,便想着有福同享。而今有难了,叔父就这样完全不顾这些年的情分,要将他一脚踢开了?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暗暗下了决心。   奢华宽敞地房间里,不远处层层纱帐,珠帘垂挂。断断续续地咳嗽声从帐内传来,清平立在帐前,向来淡漠地眸中掠过一丝担忧。不远处一人单跪在地上,瘦小的身板几乎要匍匐下来。   “咳咳……你做得很好。按照约定,清平,烧了他地奴契。”   “属下遵旨,”清平恭谨地应道,从怀中掏出一物给地上那人仔细辨认,待他点头,把契约一握,转眼间变成细碎的粉末飘落。   见状,地上之人抬起头,清秀的脸上带着两行泪痕。这面容,分明是周俊辉的马夫石头!   “多谢贵人,多谢贵人……”他喃喃说着,又笑又哭,分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即使周俊辉死了,他的亲生姐姐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清平侧头见一人缓步走来,扶起泪流满面的石头,淡淡说道。“属下告退。”   蓝宸佑与清平擦肩而过,清平躬身行了礼,蓝宸佑略略点头便往床榻走去。“皇上,该喝药了。”   “朕……咳咳,不想喝。况且,连喝了几日都不见好……”   掀起纱帐,蓝宸佑无奈地看向咳得面色潮红的汐颜,叹道。“皇上的病已经拖得太久了,对身体不好。”   太傅听说汐颜病了,连忙把老御医刘姚庆从天京送了过来。看刘姚庆风尘仆仆,面容憔悴,怕是路上几乎没有歇息过。“刘御医亲自写的方子,又带来了宫中上好的药材,再喝几帖便能药到病除了。”   汐颜苦着脸,怀疑这汤药里放了许多黄连,不然怎会平常难喝得多?她甚至想着,会不会刘御医把赶路的不满都发泄在这药里面来了……   她叹了口气,捏着鼻子一口气把药喝完了。看汐颜皱着的脸,蓝宸佑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递了一块给她。“皇上,这是洛海师傅刚刚做好的。”   汐颜感激地睇了他一眼,咬了一大口点心,总算中和了嘴里的苦味。   蓝宸佑不经意地瞄向她枕边的密报,纸上密密麻麻的一片。   ……周俊辉府中妻妾共四十七人,强娶、强抢女子二十五人,不堪屈辱自尽九人……收受各地商贾与地主贿银统共五十六万两白银,珠宝珍品无数……狱中冤案二百件有余,枉死之人有百人之众……   听到蓝宸佑轻轻叹了一声,汐颜抬眸望着他,放下了手中的糕点。“蓝侍臣觉得朕这回做得太过了?”   “皇上,周俊辉死有余辜。只是此事牵连众多,恐怕犹如雪滚球,越滚越大,难以善后。”   “宸佑说得有理,但是吏部管理各地各级官宦的任用与政绩,若是所有人都像周俊辉这般滥用职权,枉杀无辜,视王法于无物……”汐颜吁了口气,轻咳了一声,继续道。“这犹如百年老树,即使外面看来多么茂盛,若内里被蚁虫蛀了,始终难逃枯死的命运。”   “若在起初没有将树干里面的蚁虫除掉,不论后来如何补救,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顿了顿,汐颜粉唇一勾。“至于接任的人选……朕不相信,我澜国人才济济,会朝中无人!” 第九十六章 下狱 吏部尚书周楠钧风光多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成为阶下囚,更没想到,那指证他的人,竟是他疼爱多年的侄子周俊辉!   看着周俊辉当公堂上拿出那本周楠钧以为早已不存在的户籍副本,声情并茂讲述着自己多年来的“恶行”,不禁怒火丛生。   周楠钧只觉自己瞎了眼,竟然没看出周俊辉是个忘恩负义的畜生,竟然留有一手,私藏了那户籍的副本。待事情败露后,又立马将自己拖了下水。他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和眼下的情况,对着周俊辉就破口大骂。周俊辉脸上一阵青白,不甘示弱,把他知道周楠钧暗地里做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当然,如此最大的赢家,便是藏在事件背后的汐颜。不但借周俊辉之手扳倒了吏部尚书,也轻松获知了其背后的爪牙与势力。   各种罪行叠加,周楠钧万死也不能抵上。皇上仁慈,只下旨将周楠钧与周俊辉处斩,家属则免了连坐之罪。但是其家属的处罚,却迟迟没有定下来。   汐颜揉了揉眉心,翻开太傅送来的加急奏折,叹了口气。瑞琛不赞成姑息养奸,建议将周楠钧多多少少知情的亲属发配边疆,予以流放。这折子已经压下了两日,汐颜想到周楠钧府中无知的幼子,暗自叹息。   不能再拖下去了……   在奏折上用朱笔一勾,她沉声吩咐道。“清平,把折子送回天京吧。”   “属下遵旨,”清平恭谨地接过,迅速退了出去。   “皇上。如今已是子时了,请皇上就寝。”蓝宸佑伸手推开汐颜手边的奏折,不由分说地拉起她。走向榻前。“皇上的风寒才刚好,刘御医交待了不能伤神。太傅怎么把那么多奏折送过来了?”   汐颜褪下外袍,钻入被窝,笑道。“有些事他决定不了,只能送来了。再说,桌上那些已经算少了。当初朕要看的奏折,可是这屋子都放不下呢。”   想起刚登基的时候,几乎没日没夜地批阅,却似没有完结地时候,汐颜不由苦笑。   “太傅现在是以皇上的名义坐镇,怎会有不能决定的事情?”蓝宸佑给汐颜掖了掖被角,疑惑地问道。   墨眸一沉,汐颜淡淡笑道。“周楠钧擅自改动了赤亭知府地户籍,让周俊辉冒充顶替。这事户部又怎可能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户部默认了,这周俊辉的知府还真坐不上去。”   “皇上地意思是,户部尚书孔织也参与了?”蓝宸佑吃了一惊。看向汐颜。   “不能确定,毕竟没有人证物证。而周楠钧直到最后都没有把孔织供出来。但是户部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经尚书审阅。孔织即使确实不知情,也要担当一个失职之罪。”汐颜躺在软软的被褥中。沾着枕头倦意渐渐涌了上来。“尚书掌管六部,瑞琛要治罪,没有朕的同意是不行的……”   见汐颜地双眼都快睁不开了,蓝宸佑柔和一笑,道。“皇上睡吧,小臣会守在这里的。”   “唔,”汐颜迷糊地应了一声,转眼便入了梦乡。风寒刚愈,又舟车劳顿,即使刘姚庆给她灌下多少汤药,十天半个月的还是没办法将身子养得跟以前一样。   蓝宸佑抬手覆上汐颜微凉的脸颊,轻柔地拨开她额角的碎发,终是走向床边的软榻上,躺了下去。吏部尚书周楠钧的事情还没有彻底结束,避免那些人狗急跳墙,对皇上不利,他还是贴身跟着汐颜为好。   一夜好眠,第二日,汐颜一行人迎着朝阳,离开了赤亭。当日,赤亭的新知府也接到了任命,即日赴任。   接手赤亭知府之位的是与瑞琛同期地一名进士,早年因为得罪了周俊辉,而被周楠钧下放到一个偏远的城镇当着七品县官。身家清白,为人刚正不阿,瑞琛便将此人提拔了过来。汐颜没有异议,太傅做事她还是放心的,只是……   略微撩起窗帘,瞥见到城门恭送她离开地新知府。她曾记得有年在藏书阁看到了历代科举之大作,其中便有周楠钧的一篇策论。内里谈起了澜国地兴盛,他地抱负以及为万民造福的决心。想当初,周楠钧也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之士,但是长年身处高位,却渐渐忘记了当年为官地初衷。不知如今那个一脸刚毅,满目热诚的男子,能在这位子上坚持多久?   “……皇上,那新知府有什么问题吗?”蓝宸佑看着她,黑眸闪烁。   “没有,只是那人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不比太傅年长多少。”汐颜觉得自己忽然多愁善感了起来,怎么事情都往坏的方面想了去?   “那人名为卓岩,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三,尚未娶妻,连侍妾都没有,应该是个洁身自好之人。”蓝宸佑侧过头,闷闷地答道。   汐颜收回视线,看着他脸上复杂的神色,好笑道。“蓝侍臣何时对新知府起了兴趣?对他比朕还了解得多。”   见他低着头不出声,汐颜叹息道。“莫不是宸佑嫌宫里太冷清了,想要给朕添多几个侍才、侍人的?”   “宫里头已经有三个了,怎么会冷清……”蓝宸佑睨了她一眼,忽然道。“周楠钧出了事,那周侍才怎么办?”   “周海宁早已入了皇家玉碟,是朕这边的人,周楠钧的罪当然牵涉不到他身上,朕只是怕……”宫内的流言蜚语,以及见风使舵的下人会对他不敬。不论如何,在内宫失势,周海宁的处境会变得相当尴尬。汐颜沉吟着,回宫后得多去锦瑟殿走动一下,免得周海宁的日子不好过。   瞥见汐颜墨眸中的担忧与深思,蓝宸佑再也没有开口,车厢内一时无言。   大半个月后,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天京,却在深夜披星戴月地进了瑞府。今日傍晚前,“皇上”便以与太傅商讨为名,留宿在瑞府之中。府外大批的禁军,皆有方知鸣统领而来。明为护驾,实则是掩饰汐颜等人回京。   房内,温暖的烛影下,汐颜墨眸淡淡看着跪在地上的纤弱女子。   “平身吧,阮姑娘。”   “谢皇上,”阮燕婀娜多姿地一福,慢慢站起身来。   汐颜第一次近距离地见到名为阮燕的替身,却不得不感叹,虽然两人容貌相似,阮燕却要比她更为婉约动人。精致的淡妆,合身的粉色衣裙,得体的举止,若不是汐颜知晓她的身世,都要误以为是别家的闺中小姐了。   见到汐颜身后的蓝宸佑,阮燕双眸微垂,脸颊飘起朵朵红晕,又是一福。“民女拜见蓝侍臣。”   蓝宸佑看到她娇羞的模样,剑眉微蹙,撇开了脸。“起来吧。”   “谢蓝侍臣,”阮燕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抛了个媚眼,蓝宸佑面上更是一黑。   “皇上与太傅大人有事商议,小臣就先行告退了。”   汐颜略略点头,“长途跋涉,蓝侍臣也早点歇下吧。”   蓝宸佑点点头,退了出去。阮燕温软一笑,也道不便打扰,跟着离开了。   “……你别跟来!”蓝宸佑立在湖边,抬头望着那明亮的圆月。片刻后,感到不远处的气息,不悦地喝道。   一人从树影中缓步走了过来,笑脸盈盈,月色下秀丽的脸庞不经意间流露着丝丝妩媚。蓝宸佑看着与汐颜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皱眉道。“……你别用那张脸摆出这般恶心的神情来。”   “恶心?”阮燕冷哼一声,敛了敛笑容。“在正主身上就让蓝侍臣入迷,在小女子身上就变成恶心了?蓝侍臣这话可真伤人心。”   眼眸一黯,她撇开了视线。“再说,民女是替身,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即使是不经意间也会变成皇上平常的模样……民女已经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也变不回去了。”   闻言,蓝宸佑一窒,目光扫向身侧的阮燕,浮现出几分怜悯。被逼着将原本的自己抹杀掉,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不善言谈的他没有寻到安慰的话语,仅仅抬手轻拍了一下阮燕的肩膀,而后越过她,大步离开。   掌心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肩上,阮燕心下一暖,望着蓝宸佑远去的身影,沉醉在静谧的月夜中,久久没有回神…… 第九十七章 暧昧   室内,汐颜看着瑞琛明显消瘦了不少的脸颊,墨眸一柔。“这段时日,让太傅费心了。”   闻言,瑞琛淡淡一笑。“能为皇上分忧,是在下的职责。”   清润的眼眸在汐颜身上一转,语气关切。“皇上的风寒可是大好了?”   “刘御医妙手回春,当然药到病除了。”汐颜苦笑了一声,又道。“只是来回匆忙赶路,身子有些微恙,朕已经允他先回府休息几日了。”   “皇上刚刚痊愈,应该让刘御医到宫里候着的……”瑞琛不赞同地说着,亲手斟了一杯热茶,递给汐颜。   汐颜抿了一口,不似以往瑞琛喜爱的香茶,反倒入口苦涩,半晌唇舌间却品出淡淡的甘甜。“太傅这茶与平日喝的倒是不同。”   “这是苦阿茶,在下觉得不错,便让林伯买了来。皇上若是喜欢,府中还有一些,让人带回去吧。”瑞琛说着,不等汐颜回答,已经起身唤来林伯,吩咐了下去。   “太傅素来爱茶,朕这不是夺人所爱了?”汐颜见状,亦没有急于推辞,淡声说道。   “……这茶病愈的人喝是最好,皇上既然不愿刘御医入宫,让旁人发现了端倪。这养身的茶叶,倒是无妨。”   “那么,朕多谢太傅的美意了。”汐颜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微微笑道。   “皇上言重了,”瑞琛垂下眸,话锋一转,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理阮燕的事?”   阮燕?   汐颜墨眸瞥了他一眼,道。“以太傅之见。朕该如何?”   “当然是……”瑞琛抬起头,白皙的手掌在颈上一抹,温润如水的眸中掠过一丝冷意。“阮燕这段时日一直在宫中。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汐颜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开来。“太傅花了那么多心思给朕培养出如此完美的替身。就这样毁了她不觉得可惜么?”   瑞琛神色未变,淡然应道。“皇上,在下能培养出一个阮燕,就能再培养出另一个陈燕、李燕……只是会威胁到皇上的人,半个都不能留下。”   “太傅舍得。朕倒是有些舍不得了。”汐颜放下茶杯,望向瑞琛。“要在民间找出与朕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实属不易,加上她举止投足和朕极为相似,连近卫都区分不出……此人以后必然能派得上用场,朕想要留下她地性命。”   瑞琛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轻轻叹道。“皇上似乎有些变了……”   素手把玩着瓷杯,汐颜墨眸渐沉。“……太傅,朕在浏阳得到一个消息。”那座堤坝名义上是由韩振旗全权负责,实则上他手中既没有拿到朝廷的款项。甚至堤坝地建造亦未参与。”   瑞琛一怔,“那么渭河决堤之事……”   “不错,兴建堤坝的银两早已被人贪了去。建起来的堤坝不过是做做样子,给旁人看罢了。”汐颜说罢。不自觉地捏紧了茶杯。“可恨这些官员。中饱私囊,却全然不顾渭河沿岸百姓的性命。而那周俊辉。更是在朕登基之后越发猖狂起来,强抢民女、贪污税银、搜刮民脂民膏,简直目无王法!”   “皇上息怒,”瑞琛剑眉一蹙,肃然道。“那么,渭河决堤,二百万两赈灾的巨款失踪,浏阳知府韩振旗在狱中暴毙……这一连串地事,环环相扣,恐怕是有心人所为。”   “户部尚书孔织的罪定下了?”汐颜忽然想起此事,轻声问道。   “是,户部尚书因失职罚一年的俸禄,在府中面壁思过一个月,户部侍郎暂代尚书一职。”   “惩罚太轻了,”汐颜不悦地眯起眼,冷笑道。“再加五十大板,扣下三年俸禄。”   瑞琛皱起眉,迟疑道。“皇上,五十大板以户部尚书的身子,怕是熬不住。”   “让方知鸣看着办,他手下的是禁军知道轻重的,只要别弄出人命就好。”汐颜侧着头,视线又落在手中的瓷杯,淡淡道。“太傅,让三品以上的官员去观看杖刑,若不是看清楚些,他们怕是记不牢。”   汐颜笑了笑,又道。“只是这回下来,孔织恐怕要恼朕了。他的面子里里外外都丢尽了,这老脸真不知该搁哪去。”   听罢,瑞琛亦是一笑。“在下倒觉得孔大人会感激皇上,起码皇上没有将他与周楠钧等人划为一伙,免了死罪,丢些面子还是值得地。”   轻笑一声,汐颜摇了摇头。“瞧太傅说的,好像这板子还是恩赐一样。”   “……那赈灾的银两,太傅是否有线索了?”   瑞琛敛了笑意,正色道。“这二百万银两就好像凭空消失一般,根本不知从何处下手去寻……在下惭愧,至今仍未能觅到任何蛛丝马迹。”   “太傅可曾从源头开始查起?”汐颜径自为自己斟满一杯苦阿茶,轻抿了一口,问道。   “两百万白银从国库运出,户部地人曾开箱点过,禁军就在附近看着,不可能在当时便动了手脚。”瑞琛从一开始就排除了这个环节,毕竟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把二百万的白银偷换了下来?   “那日地情景,太傅还曾记得吗?”唇边扬起一丝弧度,汐颜沉声问道。“因为白银数量太多,户部大大小小地官员都过去了,但是每人至少要负责点够上百箱,足足两日才点算清楚。”瑞琛回忆着当时,细细说道。“木箱一个个被搬了出来,官员由外至内开始点算……那里被禁军密密包围着,不可能有外人进得了去。”   由外至内……上千箱白银……   汐颜若有所思地皱起秀眉,“太傅,那么多白银,官员是怎么一一点算的?”   “为了清算方便,箱子被层层隔开,共有五层,每一层均是二千两,因而每个箱子正好是一万两白银。只要点算每一层地白银是否对了数目,就可以了。”瑞琛仔细地解释道,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闪过。   汐颜亦是眼前一亮,猛地站起身,却不小心撞到了桌角,茶杯一翻,滚烫的茶水霎时倒在了她的手背上。汐颜疼得倒抽一口气,瑞琛眼见着手背上的一片通红,立马搂着汐颜到了旁边,把她烫伤的手放入盆中的冷水里。   灼热疼痛的手背在清凉中,痛楚渐渐缓了下来。   “皇上,还疼吗?”瑞琛看着她,关切地问道。见汐颜摇头,他从柜中翻出一盒伤药,扫了一眼打湿了的桌椅,拉着汐颜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浅淡的清香飘来,瑞琛轻柔地在汐颜手背上涂抹膏药,她看着瑞琛专注的神情,烛光在他温润如玉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汐颜不禁看得微微有些出神。   “……皇上……”   “嗯?”汐颜回神,见瑞琛盯着她,尴尬地问。“方才太傅说些什么,朕一时没有听清。”   瑞琛已经将汐颜的手背用帕子包扎好,上头打了个活结。“皇上这伤暂时碰不得水,不然得留下疤痕了。”   汐颜略略点头,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到,两人的脸因为查看伤口的缘故,靠得很近。她鼻息间能嗅到瑞琛身上淡淡的兰香,面颊上还能感觉到瑞琛温热的气息。不知怎地,汐颜突然想起那日在水中瑞琛渡气给她的情景。明明早已忘记了,平日也没有想起过,为何此时此刻……   汐颜赧然地撇开脸,视线躲闪开来,却忍不住偷偷瞄向瑞琛浅色的薄唇。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时那温软的触感,她不由垂下头,脸上越发滚烫起来。   秀丽的面容晕出一丝粉色,衬着白皙的肌肤,明艳动人。瑞琛怔怔地看着,汐颜的粉唇因为怔忪微微张开,透出几分水润的光泽。   瑞琛只觉平日沉静的心忽然剧烈跳动了起来,鬼使神差地凑上前去。 第九十八章 出府 “皇上,太傅。”门外蓦地响起蓝宸佑的声音,汐颜与瑞琛愣了一下,已是近在咫尺的两人迅速分开。 汐颜看了瑞琛一眼,迅速平复的心绪,道。“门没锁,进来吧。” 蓝宸佑推门而入,见两人面色各异,略显差异。 瑞琛站起身,沉声说道。“……方才皇上不小心给热茶烫了手,在下已经敷了药。” “皇上怎么这般不小心?”蓝宸佑看向汐颜包扎妥当的手,关切地说道。 “只是刚才与太傅商讨,一时激动了。”汐颜笑了笑,墨眸瞥向身旁的瑞琛。“太傅,将当日那些人都寻了来吧。” “在下遵命,”瑞琛略略点头,“夜深了,在下先行告退。” 汐颜挥挥手,瑞琛轻轻关上房门,沿着长廊走了片刻,低低地叹了一声。刚刚,他竟然不由自主地贴了过去,幸好没有得逞…… 尾随在后多时的林伯见他一脸懊恼,叹道。“主子,时辰不早了,回房歇息去吧。” 瑞琛抬头张望了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去到另一面的庭院,不由怔了怔。 “……谁在那里?”林伯盯着不远处,一手摸向身侧的剑柄。 一人从树丛后缓步走前,精致的面容有些惧意。瑞琛皱起眉,问道。“这么晚了,阮姑娘在院中作什么?” “……今晚夜色正好,小女子便到这庭院里赏月。”阮燕软声答道,双手用力地绞着,手心冷汗淋漓。 “没事的话回房去吧。”说罢,瑞琛率先离去。 阮燕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她还以为任务一完成。瑞琛定不会允许留下自己的性命。如今这样,太傅是打算放过她了? 思及此。她内心不禁一阵雀跃,也不顾矜持与平日的规矩,又跳又跑地回到房间,几乎一夜无眠。 她却是不知,这一晚自己地性命在汐颜的一念之差下。才得以保存了下来。 翌日,汐颜在四更天时回了宫。而阮燕则作为太傅瑞琛偶遇的一名孤女,被安置在了府上,除了林伯与洛海,所有地下人都将阮燕当作小姐一般对待。原本瘦削的阮燕渐渐丰润起来,脸上也多了不少笑容。她觉得,自己苦了这么久,幸福终于向她招手了。 “小姐,听说隔壁街上新开了一间成衣铺。不少官宦地小姐都去了,我们也去看看吧。”绿芯扑闪着大大的猫眼,期待地看着阮燕。生怕她不答应。 绿芯是瑞府调给阮燕的贴身丫头,不过十二岁。却是手脚麻利。又活泼可爱,甚得阮燕喜欢。阮燕当她就像妹妹一样看待。 抬手摸了摸绿芯扎的两个小鞭子,阮燕苦笑道。“还未出嫁的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太傅大人怕是不允地。” 绿芯不悦地嘟嚷着,“那些小姐不也是到处乱跑么?如今女子称帝,她不也四处抛头露面……唔……” 阮燕吓得立马捂着她的嘴巴,向外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没人,这才吁了一口气。“这话可不能乱说,给人听见了要杀头的。” 听罢,绿芯瑟缩了一下。阮燕松开手,叹道。“你也不小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得心里有数了。好在今日听见的人是我,若是旁人……” “绿芯会谨记小姐的话,”绿芯怯怯地应道,小身板僵直了起来。“厨房里的姐姐也说那成衣铺的衣衫很漂亮,绿芯就是想小姐去看看……小姐整天在房间里呆着,绿芯怕小姐闷坏了。” 阮燕目光一柔,笑道。“就知道绿芯对我最好了……” 始终是女子心性,素来对裁缝和刺绣有兴趣,不由心动。“我去问一问太傅大人的意思,若是不行……绿芯可别哭鼻子啊。” 绿芯用力地点头,尾随着阮燕出了庭院。她有些疑惑,太傅说是在路上与小姐投缘,又可怜她的身世,收留了她。那为何从未踏入小姐地庭院,甚至于将小姐的院落安排在府中最为偏远的角落? 好奇归好奇,她绝不会去问那个让人一见便省寒地管家林伯。绿芯刚来那阵子,瞅见林伯就忍不住直打哆嗦。那日她去厨房,偶然瞧见林伯杀气腾腾地追着作点心的洛海师傅毒打了一顿,耳边洛海师傅地哀嚎让她如今仍是心有余悸。 “……林伯,我想要出门一趟,麻烦你向太傅大人通报一声可好?”阮燕站在几步开外,见瑞琛门前地一人,软声说道。 “去哪里?”林伯淡淡看向她,沉声问道。绿芯怯怯地瞄了他一眼,管家对着小姐,这语气怎么这般不恭敬?即使是太傅大人身边的红人,小姐始终也算得上是主子啊。 咬着唇正想开口,忽见林伯余光扫向自己,绿芯瑟缩了一下,原本在心里盘算好地话一句都说不来了。 “新开了一间成衣铺,想去看看。”阮燕揪着衣角,小声地答道。 “若需要缝制新衣衫,我可以让成衣铺的人过来量身。”林伯淡然说着,聪明如阮燕又怎会听不出内里拒绝的意思?美目不禁闪过一丝黯然。 “老林,我正好要到街上买些作点心的材料,让她们和我一起去好了。”洛海笑眯眯地从角落冒了出来,一边走近,一边提议道。说真的,他有些同情阮燕这个女娃儿,好好的一个人用完了被丢在府中的角落,让其自生自灭的。如今想要出府透口气,还要低声下气的。洛海明知插手这事会让老林不高兴,还是贸然出了这个头。 林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点心的材料让人送入府就好,你还需要自己出去买吗?” 说罢,狠狠地剐了洛海一下,没事来掺和什么! 洛海困窘地一笑,道。“我的手艺可是家传的,怎么能让人知道具体的用料?以后我可得靠这一手继续留在府中的。”心虚地眨眨眼,难得一次多管闲事,果然把老林惹恼了。 “……都在作什么?” 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林伯连忙转身应道。“主子,阮燕姑娘想出府一趟。洛海刚好也要出去,便想顺道同行。” 瑞琛微微点头,清润的眼眸淡淡扫过阮燕低垂的面容。阮燕感觉到他的目光,头垂得更低了。半晌的沉默,让她以为这人不会回答时,瑞琛漠然的声线响起。 “戴上面纱,不要离开洛海的身边,明白了?” 阮燕听罢,呆呆地抬起头。他,竟然同意自己出府了?看到瑞琛剑眉微蹙,眸中似是有些不耐,阮燕连忙点头。“是,太傅大人。” 绿芯满脸喜悦,抓住阮燕的袖子都颤了起来。洛海也抖了都胡子,眉宇间有些得意,睇林伯不愉的眼神,急忙讨好地问道。“老林,今晚宵夜想吃什么?我出去一道买回来。” “不必了,我今晚不想吃宵夜。”林伯冷冷地回答着,下去准备阮燕的轿子了。即使戴着面纱,还是难保别人会认得出来,有轿子的遮掩最好。只有洛海一人跟着,林伯不放心,便挑了几个身手不错又伶俐的仆人作轿夫,也好一路看着阮燕……还有那个难以管束的洛海了。 直到他们午时离开,林伯这才消停了下来。 “主子,让那阮燕出府真的好吗?” 查阅了整整一夜官员名册,仰躺在软榻上午睡的人困倦地半阖着眼,懒懒应道。“林伯,绳子拉得太紧,是会断掉的……” 林伯一怔,了悟地悄声退了出去。 第九十九章 女童 去成衣铺的路上相当顺利,阮燕心满意足地看遍了琳琅满目的漂亮衣裙,又试穿了几件,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买下一件。毕竟寄人篱下,有那么多华丽的衣裙穿给谁看呢? 而绿芯像是飞入庭院的小麻雀,在阮燕身旁叽叽喳喳地嚷嚷着,满脸雀跃。 洛海让轿夫等在门口,注意成衣铺内的两人,自己则到隔壁的街上买材料去了。方才惹恼了老林,洛海有些后悔多管闲事,而今烦恼地站在热闹的集市里,头疼不已。自己的手艺老林几乎都尝遍了,还有什么新的点心可做呢? 抓抓头发,洛海脸上的胡子皱成一团,唉声叹气了片刻,才认命地抬步,左右看了起来。 阮燕与绿芯出了门口,不见洛海,便与轿夫候在一旁,等着他一道回府。绿芯左等右等不见洛海回来,不耐烦地想跑回铺子里再看看。忽闻对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呼,不由瞪圆了眼,揪紧了阮燕的袖子躲在她身后去了。 阮燕安抚地拍了拍绿芯微微颤抖的小手,也望向成衣铺的对面。方才没有注意,那面两层高的宅子红绸飘飘,还夹杂着一阵脂粉味扑面而来,正中的牌匾写着“怡香院”三个字,赫然是一间勾栏院。二楼的窗前还有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朝楼下搔首弄姿,不时抛几个媚眼,经过的男子有些厌恶地走开,有的则朝她们调笑几句,被人迎了进去。 绿芯见状,撇了撇嘴,嘟嚷着。“大白天的。这勾栏院怎么开了?难怪街上一股狐臭味……” 尚未说完,一个女童从大门挣扎着爬了出来,死死拽着门框。口里满是惊叫声。她身后有四个高大粗壮的男子,看似是勾栏院的打手。正不耐烦地揪着女童地衣领想要扯进去。 “……你爹娘将你卖进来,就要认命……再跑还不打断你的腿……”断断续续地怒喝传来,绿芯惊恐地往后退了退,嘀咕道。 “光天化日,勾栏院竟然逼良为娼。她的爹娘真狠心。把人卖到这吃人不吐骨头地地方来……小姐?小姐没事吧?”感觉到阮燕的轻颤,绿芯不禁关切地问道。 阮燕垂下眼,薄薄地面纱掩去了脸上的神色。“……确实,亲生爹娘又怎会忍心将女儿推入这火坑……” “小姐?”绿芯从未看见阮燕这般失神的模样,着急地道。“小姐,我们不要等洛海师傅了,这就回府好不好?” 阮燕沉默了片刻,从袖中取出一锭银两,交给了身侧的轿夫。“过去跟老鸨说说。我要将那女童买下来,让她出个价钱。” 轿夫接过银子,应了一声便急急走入那勾栏院。又匆忙回来。“小姐,那老鸨说这丫头在勾栏院住了一个月。打破了不少东西。还逃跑了数次……” 不耐地打断他,阮燕冷声问道。“直话直说。她要多少银两才放人?” 轿夫伸出两个指头,“……二百两银。” “二百两?”绿芯惊呼一声,俏脸上满是诧异。“二百两都够平常的人家用几年了,这丫头才住了一个月怎么可能就费了那么多银两,根本就是来骗钱地!” “……二百两就二百两吧,”阮燕淡淡看向绿芯,吩咐道。“把银两都拿出来吧。” 绿芯嘟着小嘴,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钱袋,给了那轿夫。出门前,管家就给了他们不少银两,未想到最后别的没买,反倒要了个丫头回去。她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一事,迟疑地道。 “小姐,太傅大人不喜欢生人入府,这丫头买回去要安置在哪里?” 阮燕扯了一抹苦笑,看见那女童犹如当年的自己,被惟利是图的爹娘卖进这吃人的地方,忍不住出手买下。只是,如今她在瑞府的身份不明不白,又是自身难保,留下那女童,怕是不妥。 但是要将她送往何处?送她回家不过是让女童的爹娘再卖一次,给些钱让女童离开,小小年纪路上又不安全…… 思前想后,阮燕望着满身伤痕的女童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来,心下一热。 还是带回瑞府后再作打算吧…… 出了一趟门,回来却多了一人,林伯极为不悦。虽然女童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光景,但林伯习惯使然,不由警惕地审视了一番。 “阮燕姑娘,府中向来不留生人,请姑娘不要让老奴难做。” 阮燕看了看一旁可怜兮兮瞅着自己地女童,垂首道。“她被爹娘卖到勾栏院了,如今无家可归……林伯,府中还缺丫鬟么,可否让她试试?” 上下打量着女童瘦弱的身子,林伯摇摇头。“阮燕姑娘,这女娃儿那么瘦小,年纪又不大,实在不适合作丫鬟。” 咬着唇,阮燕又道。“林伯,我院里还想要一个丫鬟,这女娃儿暂时到我那里去吧。” 林伯沉吟片刻,转身禀报了瑞琛。瑞琛正为库银与户部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随口便允了。女童便就这样留在了阮燕地小院里,只是她未经允许,不准踏出院落一步。 “你叫做什么名字?”是夜,阮燕给女童擦了身,抹上伤药,拉着她的手温柔地笑道。 女童不做声,偷偷瞄了一眼门口地绿芯,有些惊慌地低下头。阮燕见她如此,只道是她害怕别地生人,便挥手让绿芯退下了。 “……我能帮姐姐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怎么样?”女童忽然笑了开来,丝毫不见刚刚地怯弱羞涩。 阮燕愣了一下,站起身来退后了几步,冷声道。“你是谁?” 女童扁了扁嘴,歪着头。“姐姐最想要的……是变成真正的女帝,或者是得到蓝侍臣?” 闻言,阮燕脸色一变。 银铃般的娇笑响起,女童坐在凳子上,晃悠着短短的双腿,脸上好不得意。“姐姐,我猜中了,对不对?” 跳下凳子,她欢快地走上前来牵住阮燕的手,笑眯了眼。“只要姐姐照着我的话去做,就能够得到了……” “我拒绝!”阮燕甩开女童的手,冷淡地答道。“我有几分斤两,自己清楚得很。而且你以为我假扮皇上,太傅会认不出?蓝侍臣会看不见吗?” 一面说着,她一面悄悄往门外挪去。这个女童的黑瞳闪着诡秘的光亮,周身的气息让阮燕遍体生寒。即使她之前为了模仿汐颜学了一些剑术,但是对着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幼女童,阮燕知道自己制不住她,若是能向外院的人求救…… “姐姐真是不乖,想到哪里去?”女童粉嫩的唇一张,抬手打了个响指。阮燕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定在原地,全然动不了,眼中不由掠过一丝惊慌。张了张口,甚至发不出声音,阮燕心下一寒,暗道不好。 “姐姐以为不愿意,我就没办法了吗?”女童湿漉漉的黑瞳瞅着阮燕,挑了挑眉。这老气的动作若在平时,阮燕只会觉得她可爱,如今内心除了恐惧,仅有诡异了。“我可不是询问姐姐的意见,而是告诉姐姐罢了。” 阮燕听得云里雾里,却渐渐察觉到身上的变化,眼前渐渐昏暗了起来。 这女童在她身上做了什么…… “……姐姐放心,你的愿望,我定会帮你达成的……哈哈……”女童张狂地笑着,阮燕缓缓闭上眼,伴着这刺耳的讥笑,意识渐渐剥离…… 宸佑…… 第一百章 户部 话说汐颜那日回宫后,便着手处理库银的事。瑞琛将那日去清算的户部官员一一记下,把名单交给了汐颜,一面则派人暗中清查国库。 严查后,国库内里并没有任何异样,与户部案上的记录核实后俱无异常。 这日正值午时,本该早已下朝出宫的数十名官员却安静地跪在惊鸿殿前。如今已是初秋,他们背后的衣衫却早已湿透,凉风徐徐,引得众人背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皇上今早急召他们进宫,而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至今未见皇上出现,官员膝头跪得生疼,却抵不住内心的慌乱。他们面色各异,殿外不得喧哗,各人只能独自揣测着、猜疑着,以及随着时间的推进,更加忧心忡忡。 前阵子皇上突然发难,一夕之间,六部有两名大员一人被斩一人被重罚,朝廷内禁不住人心惶惶。这批官员所属户部,平日与孔织素有往来,而今孔织惹怒了皇上,皇上又忽然急召他们过来……联想之下,人人不断回忆着是否与户部尚书有过牵扯,有些人则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言明表志,与孔织撇开关系了。 这边盘算着,在华音殿的汐颜下朝后,正倒在龙床上,抱着被子睡回笼觉。这段时日积压的事情太多,急需处理,忙得她几乎是脚不沾地,每夜就趴在桌上将就着眯一会儿。如今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她恨不得从早到晚都在这床上呆着。 “皇上,要用午膳了。”安福恭谨地站在床榻旁,轻声唤道。 汐颜勉强半睁着眼,翻过身嘀咕了一句。“安福。让朕再多睡一会……” “皇上,”安福轻叹着,汐颜这话他一早上都听了不下五回了。“皇上的汤药已经准备好了。时辰晚了,这药效怕是要小的多。” 言下之意。不及时喝药,就得多服几日了。 汐颜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揉了揉困倦的双眼,不甘不愿地说道。“安福,摆膳吧。” “奴才遵旨。”安福手臂一抬,几个宫人迅速呈上了菜肴,躬身退了出去。安福亲自给汐颜布了菜,服侍她漱了口,又沾湿了帕子递给汐颜。 汐颜擦了手,回头望着桌上的菜式,愣住了。“安福,朕地膳食怎么天天都一样?”记得以前御厨极少做重复的菜式,难道她一段日子没在。阮燕帮她改了习惯? “回皇上,这些是刘御医特意吩咐下的,用以调理皇上地龙体。”安福解释着。一面替汐颜舀碗鸡汤。 汐颜苦着脸,一连几天吃一模一样的菜式。是人都会受不了。尤其是这千篇一律地灵芝鸡汤。那味道她一闻就已经吃不下了。“安福,让刘御医换一换药膳的菜式吧。” 安福低着头。恭敬地答道。“皇上,御厨已经变着花样做菜了。昨日的是红枣莲子羹,今日是红枣莲子汤。还有这鸡汤,昨儿是灵芝莲子,今儿是灵芝枸杞的……” “好了,安福,朕知道了。”无奈地打断他,汐颜认命地扒着饭,心里盘算着去别的殿里蹭饭,不然这换汤不换药地菜肴迟早要吃腻的。 “安福,晚上朕要去锦瑟殿用晚膳,去安排一下吧。”一口喝完手边的鸡汤,汐颜吐了吐粉舌,吩咐道。 似是知道汐颜的打算,安福恭着身应道。“奴才遵命……只是刘御医叮嘱下了,无论皇上到哪个殿里用膳,这药膳是绝不能改的。” 汐颜手上一颤,端着的碗差点滑了下来。“……朕吃这药膳还得多久?” “刘御医说了,”安福微微一笑,道。“要全然调理好皇上的龙体,至少要一年。” “哐当”一声,汐颜手里的瓷碗终是坠落在地上,壮烈地阵亡了。 一……一年?想到每日早中晚的膳食都是这些,汐颜眼前一黑,几乎想要晕倒过去。 “只是……”安福接着说道,“药膳是按照皇上恢复地程度定下来的,通常一桌膳食会持续大约一个月。” 听罢,汐颜这才吁了口气,微微笑了起来。“安福也学会跟朕开玩笑了?” 安福低眉顺眼地应道,“奴才见皇上连日来面上嫌少笑容,不能为皇上分忧,只能让皇上稍微宽宽心……请皇上恕罪。” “无妨,难得你有心。”汐颜叹了口气,苦笑道。“现在吏部没了尚书正一团糟,户部尚书群龙无首,也是乌烟瘴气的。两部地事宜又偏生不能耽搁下来,朕这几日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难得抱怨了几句,汐颜只觉压在的心头地苦闷舒缓了些许,感激地睇了他一眼,唇边地笑容不由深了几分。“安福总是这般善解人意……” “谢皇上赞赏。”安福从身后的宫人手上端来汤药,恭敬地呈上。汐颜瞥了一眼,一口饮尽,抓着一块糕点咬着,眉头却越皱越深。吃惯了洛海师傅作地点心,宫里的御厨怎么也做不出那个味道。 “皇上,”看出汐颜的不愉,安福禀报道。“今日洛海师傅的点心还没有送到宫里,奴才便擅自吩咐御厨做了一份。” 疑惑地抬起头,汐颜问道。“洛海师傅怎么了?” “奴才派人到瑞府问过了,似乎是想做一种新的点心,把自己关在厨房一日一夜了。”安福心叹,这人做糕点都成痴了,窝在厨房里面,旁人怎么唤都不理会。 汐颜笑了笑,洛海这般用心作的糕点,八成是给林伯的了。 一个宫人匆匆凑近安福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悄然退下了。 “安福,怎么了?”懒洋洋地倒在躺椅上,刚吃饱的汐颜眯着眼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回皇上,户部侍郎叶腾溪在惊鸿殿前晕了过去。宫人已经将他移至偏殿休息,请了御医来,说是中暑导致的晕眩,歇息片刻就好。”安福早就留了个心眼,让人在惊鸿殿那边密切注意着,随时禀报。 汐颜看了看天色,万里无云,凉风习习,这样的天气会让人中暑么? 粉唇勾起一抹冷笑,好一个出头鸟,难怪叶腾溪四十余岁,为官十多年仍旧是一个户部尚书下面的一个小小的侍郎。 “安福,摆驾惊鸿殿。” 皇上终是姗姗而来,殿外等候的官员却是越发不安了。汐颜没有一同传召他们进殿,而是一个接一个的。再者,面见完毕后立刻被宫人请到偏殿,剩余的人面面相觑,却无法打听个头绪来,难以揣测出皇上的意思。 汐颜想要的,便是他们心慌意乱。看着下首颤抖跪着的身影,淡淡问道。“说说那日清算银两,户部的记录说你是点了一百五十箱,是么?” “是、是……皇上。”那人不过是户部一个小小的文书,第一次面圣,吓得连短短的一句话也战战兢兢的。 “每一箱你都清清楚楚地记得白银的数目吗?”汐颜轻叩着桌面,墨眸直直地看向他。 “……是,微臣记得、清楚。”案上有节奏的扣指声让那人倍感紧张,又感觉到汐颜紧逼的视线,他有些承受不过来,瑟缩了一下才应了一句。 “你确定每箱都是一样的么?” “微臣、微臣……肯定。” “好,你退下吧。” 那人愣了一下,皇上大早急召他们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么两句话……看见汐颜瞥来的目光,他慌忙行了礼,缓缓退出殿外。 相同的话说了数十次,汐颜见最后一人走远,这才松了口气。 “清平,今夜开始密切注意着那些人,若有异动……你看着办吧。” “是,皇上。”淡漠的黑眸一闪,清平迅速闪身离开。 “安福,叫方知鸣这几日把天京的城门看紧些,朕可不想那几尾鱼漏网了。”汐颜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叮嘱了一句,便起身走向内殿打算再睡个午觉。瞪着那些人一个下午,眼睛可真酸啊…… 第一百零一章 通敌 酉时末,众人早已跪地迎接,今日午时一听闻皇上今晚要驾临,宫人立马忙乱起来。 前些时日吏部尚书倒台,加上皇上回宫后又一直没有来,宫人都以为皇上对周海宁已经失了兴趣。一个背后失了势的侍才,让好不容易以为攀上了大树的宫人自认倒霉,对侍候的事情马马虎虎的,不再上心。 如今,他们的殷勤与满脸的雀跃,足以说明一切。 周海宁有些冷然地瞅着那些见风使舵的宫人,皱起了眉头。他的养父这才被处斩,这些人便不将他放在眼内了,若是今晚皇上没有来锦瑟殿,恐怕他这个小小的侍才连热饭都吃不上了。 身后的小贵子见周海宁眉宇间的不悦,压低声线提醒道。“主子,皇上到了。” 周海宁这才微微抬起头,便见那金黄的龙撵缓缓在锦瑟殿前停下。余光瞥见一道娇小瘦削的身影缓步走来,记忆中那双温软的小手温柔地扶起他。 “周侍才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只是瘦了许多。”柔和的声音响起,周海宁抿紧了唇线,周围的宫人闻言更是屏住了呼吸。若周侍才说他们半句不是,锦瑟殿内的所有人怕是都要换走。想到先前不知消失在何处的人,宫人面色皆是一白。 “皇上,秋风夜凉,还是快些进殿吧。”周海宁低着头,让人看不见神色,淡淡说道。 “也好,”汐颜依旧牵着他,往殿内走去了。 宫人们松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周海宁。见状,小贵子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喝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进去为皇上和周侍才摆膳?” “……是,”虽然被这品级不高的太监使唤让宫人心里有些不愉。可是想到今夜若皇上对周侍才的安排不满意,倒霉的也是他们,立刻飞快地散开去。 小贵子轻哼一声,这才快步往内殿走去。 明亮的烛光下,周海宁看着近在眼前地汐颜。一路看中文网首发秀丽的面容淡然无波,墨眸幽邃,似是一颗蒙尘的黑珍珠,渐渐散发出夺目地光芒。周海宁微微一怔,南巡回宫时,他曾在城门远远地见过汐颜,却没有这样的感觉。短短几日,皇上怎么看起来这般不一样? “周侍才,朕地脸上有什么吗?”汐颜睨向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周海宁脸上霎时一烫,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无礼地盯着皇上半晌了,立马跪下。“……请皇上恕罪。” “何罪之有?”汐颜笑着托起他。摇摇头。“朕出去一趟,难道变丑了?让周侍才这般惊讶?” 周海宁的双膝才离了低。听到这话。立刻“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皇上,小臣……” “好了。”汐颜好笑地看着周海宁苦思冥想,似是想找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却因为紧张,沉默了许久,始终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周侍才,朕饿了。” “皇上,小臣立刻让人传膳。”周海宁这才站起来,急急吩咐了下去。宫人手脚麻利的摆好膳,悄声退了出去。周海宁见汐颜迟迟没有动筷,迟疑道。 “皇上,这桌菜是安公公安排的,小臣……” “没事,”汐颜头疼地瞅着桌上千篇一律地菜式,无奈地摆摆手,让殿内所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周侍才不必拘束……朕去南巡这些日子,周公子在宫内可好?” 周海宁放下筷子,点点头。“皇上之前送来的书籍尚未看完,小臣偶尔作画、练字,过得相当充实。” “那就好,”汐颜吃了几口,也有些咽不下去了,亦放下了碗筷。“周楠钧的事,朕已经让人修改了户籍,如今周公子与周家脱离了关系……如果周公子有意,可以换回原本的姓氏。” 脱离养父子关系……周海宁飞快地瞥了汐颜一眼,难怪周家九族流放,他却被排除在外。“皇上,小臣觉得没有必要。若要改姓氏,不但需要举行繁复的仪式,又得将皇家的书册通通改掉。皇上为国事操劳,小臣不想增加皇上的负担。” 汐颜略略点头,既然这是周海宁的意思,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这是当时那个宫人?”撤膳时,汐颜忽然瞥见小贵子,看向周海宁问道。 “是地,皇上,小贵子而今是小臣贴身近侍。” “哦?”墨眸深深地瞅着他,小贵子匍匐在地,脸几乎要贴到地上了。半晌,汐颜才淡笑道。“好好服侍周侍才,知道了么?” “奴才遵旨。”小贵子只觉紧逼他身上的目光终于移开了,暗自心惊。 “朕还有些事要处理,过几日再来。”汐颜笑了笑,起身离开了锦瑟殿。 直至龙撵逐渐远去,小贵子跟着周海宁回了寝殿,遣退了所有的宫人,低声道。“周侍才,如今皇上回了宫,那东西地着落……” 周海宁蹙起眉,不耐道。“答应了你们的事情,我会办到地。皇上南巡,太傅又离开了,东西肯定交由国师保管。你觉得,国师地南熏殿是我们等人能自由进出的么?” 小贵子想起那空荡荡地南熏殿,几次派人去打探都未有一人能回来,不由身子一僵。“那周侍才的意思是……” “我自有分寸,”周海宁冷漠地应道,转身往床榻走去。“没事的话就退下吧。” 小贵子撇了撇嘴,“……是,周侍才。” 子夜,一人蹑手蹑脚地穿过长廊,拐了个弯,来到后院。左右张望了一番,确认四下无人后,他才将手中的灯笼挂在了庭院最高的一棵樟树上。半晌,一人掠至树后,冷硬的声音刻意压低,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至今没有头绪,那人……”小贵子话语一顿,又道。“怕是指望不上了。” 树后的人冷笑一声,道。“谁要指望他了……你看紧他就好,若坏了事……” 小贵子瑟缩了一下,连忙答道。“小的明白。” 许久没有回应,待抬起头,树后已是空无一人,独留寒风阵阵…… 扫视着手里的名单,汐颜粉唇一勾,赞赏地看向下首的清平。“做得很好,那些人都安置得如何?” “回皇上,除了太傅大人与属下,没有人知晓他们的藏身之处。”清平深知此事重大,小心地将这事隐藏了下来,其余九名近卫也没有透露半分。 汐颜满意地点点头,“安福,传朕的旨意,这几位官员大逆不道,私藏库银,收押在天牢,择日提审。” “皇上,在下已经安排妥当了。”瑞琛温润一笑,淡声答道。 “很好,”汐颜墨眸微闪,微微笑了起来。 “皇上,边境送来八百里加急文书。”安福忽然走入,躬身禀报着,汐颜秀眉不禁一皱。 “宣!” 望着一名士兵被四人抬着进殿,汐颜愣了一下。满身的鲜血,还有肩膀、胸口来不及拔出的羽箭……墨眸黯了黯,看着那人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沾血的文书,放在了安福手上。 “安福,宣刘御医过来,”汐颜说罢,迅速接过文书展开一看,眸底掠过一丝震惊。 瑞琛察觉到有异,让清平将受伤的士兵移去了偏殿,好生安置。 汐颜把文书递给了他,神色惊疑不定,捏紧的拳头迟迟没有松开。 瑞琛默然地取过,淡然一扫,温润的眼眸亦掠过一丝异色。 文书上只得短短八个字—— “蓝家父子,通敌卖国!” 第一百零二章 乱红千秋 “这事……不可能!”瑞琛放下文书,淡然的声音没有半分迟疑。“蓝家世代忠良,这消息从何而来?” 汐颜抬手揉了揉额角,双眉紧皱,只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加之蓝侍臣在宫中,蓝将军又素来喜爱这二子,绝不会拿他的性命开玩笑的。”瑞琛瞥见汐颜脸色有些难看,细细分析着。 “太傅,蓝宸佑是被父皇强行留在宫中当质子。如今朕刚登基,若是他想要救回二子,这不失是个好法子。” “皇上这是信了?”瑞琛蹙起眉,眸中闪着复杂的光亮。 “朕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汐颜叹了口气,道。“在朕根基未稳之时,还能救走蓝宸佑。若是拖下去,蓝家怕是没有机会了。太傅也说,蓝将军最为喜爱这二子,让他一直屈居为侍臣,在宫中终老,他恐怕是不愿的。” “皇上,这不过是猜测罢了。在下并不觉得,蓝家会冒此风险。”瑞琛定定地看着汐颜,说道。“蓝侍臣一日在宫中,他们就不会轻易动手。若是打着营救蓝侍臣的幌子,实则是夺位……若是如此,在皇上登基之前,动荡之际,蓝将军早已下手了,根本不会拖延至今。” 汐颜点点头,轻叹道。“只是太傅,无风不起浪,朕相信这事来得有缘由的。” “确实,”瑞琛清润的眼眸一挑,忽然说道。“皇上有注意到那士兵的伤势么?” 回想了一下,汐颜缓缓笑了开来。不在要害的箭伤,看来有人很想把这消息带来给她了…… “安福。让刘御医来见朕。” 片刻后,刘姚庆立在下首,一袭灰白的袍子先得有些空荡荡地。看来这段时日为汐颜医治与调理。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汐颜看着他,吩咐道。“安福。赐座。” “老臣多谢皇上。”刘姚庆也不多作推辞,安然坐了下来。 汐颜轻笑一声,刘姚庆不拘小节的性格倒是一直未变。 “那士兵地伤势如何?” 刘姚庆眉头一皱,坦然道,“老臣……恐怕无力回天。” “什么!”汐颜诧异地站起身,不可置信。“方才那名士兵的箭伤并没有伤及要害。为何……” “禀皇上,那士兵体内有一种慢性毒药,而羽箭上则涂抹了激化他体内地另一种毒药。两毒相叠,一时半刻不会发作,至少得拖上十天半个月。那士兵已经昏迷,怕是熬不过一个时辰。”刘姚庆如实回答着,忽而顿了顿,面色有些迟疑。 “……刘御医有事不妨直说。”汐颜看他神色有异,心下有些疑惑。 “那人中毒……最少有两月有余。” 两月有余? 汐颜心下一惊。回望瑞琛也是一脸惊异。“刘御医,有法子让那士兵醒转过来吗?朕有些事想要问他。” “老臣尽力而为,”刘姚庆站起身。无奈地道。“用银针让其清醒,那人可能支持不到半刻钟……” “朕知道了。”汐颜眯起眼。与瑞琛跟随刘姚庆去到了偏殿。将惊鸿殿所有的宫人都撤了去,命清平等十名近卫守在大殿四周。未经传召,不得让任何人不能靠近。 刘姚庆神色肃然,手持银针,转过头慎重地道。“皇上,老臣要开始了。” 汐颜点点头,眼看着十根银针迅速插入侍卫的十处大穴,动作迅速,士兵身上未见一滴鲜血。士兵的双眼缓缓张开,从迷茫逐渐变得清明,看见汐颜就要坐起身行礼,被刘姚庆制止了。 “你身上还有伤,不必多礼了。”汐颜温和一笑,径直在床沿坐下。“朕问你,刚才的文书是谁让你送来地?” 时辰不多,汐颜立刻单刀直入。士兵看皇上对他这般亲切,有些受宠若惊,急急答道。“是副将军丁磊。”“有何凭证说蓝家叛国?”汐颜低下头,沉声问道。 士兵望着汐颜秀丽的面容,脸上微微一红。“蓝将军声称边境布局图失踪,而蓝家大少爷蓝宸天近日又娶了个闵国女子为妻……” “不止如此,闵国多次偷袭都直逼边城布防的薄弱之处,若不是蓝将军将布局图给了闵国的人,通敌卖国的话……” 猛地仰起头,他愤愤道。“后来发现,蓝家大少娶的妻子,竟然是闵国的明珠公主!蓝将军定是与闵国作了什么协议,不然闵国又怎会将国主最为喜爱的小公主嫁过来。” 汐颜秀眉一皱,“边城被偷袭,为何没有折子送来天京?” “闵国袭击边城不是一次两次了,一个月来大大小小地加起来有上百次。蓝将军认为既然闵国未能得手,就没有必要增加皇上的负担便擅自压了下来。”士兵脸色渐渐有些发白,说话也不像先前那般利落,汐颜不由焦急。 “蓝宸天怎会突然娶了那明珠公主?” 士兵正要开口,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脸色霎时变得灰白。瑞琛拉着汐颜退后了几步,刘姚庆上前一看,叹息着摇了摇头。 汐颜咬唇抓住士兵地手臂,匆匆问道。“你的名字?” “……石、石……潜……”那士兵拼尽力气,扯着一抹笑意,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汐颜抚着心口,慢慢平复了心绪,招来了殿外的近卫。“将石潜……厚葬了吧,出去时小心不要让人发现。” “是,皇上。” 汐颜看向清平,问道。“送文书地只有石潜一个人吗?” “回皇上,还有一人未到城门便没了气息,方大人正想将那人厚葬。”清平见汐颜一脸凝重,也知事态严重。“属下将人截住了,将尸首移到了秘密之地。” “刘御医,这事只能劳烦你亲自去看看了。”刘姚庆是个守口如瓶之人,如今又分明知晓这毒素,去验尸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 刘姚庆二话不说,便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得出了结论,那死去地士兵与石潜身上中地毒一模一样。听到此事,汐颜只觉心惊胆战。 “皇上,若是澜国边城镇守的士兵都是如此,恐怕战事一起,不堪一击。”瑞琛一脸沉思,满目忧心。 “朕担心得正是此事,”汐颜咬着唇,望向刘姚庆。“刘御医,此毒可有解药?” “此毒名为乱红千秋,单独服用乱红或千秋,身子都不会有任何不适。但是如果服用乱红后误食了千秋,则在数日内暴毙而亡。”顿了顿,刘姚庆叹息道。 “这毒药……正是历代闵国皇家独有地秘药,只要在井里倒下一滴,喝过水的人都会沾染上。” “既然是闵国皇室特有的秘药,刘御医为何这般清楚?”汐颜瞥了他一眼,疑惑地问道。 “老臣年轻时到处游历,曾遇见一人中得就是此毒,临死前将这个秘密告知了老臣。”刘姚庆想到那位志同道合的友人,不禁唏嘘。“那人是闵国的一位御医,似乎是想要避开皇子之间的争斗,不料最后还是……” “这么说,刘御医对此毒也是束手无策了?”瑞琛双眸微眯,淡声问道。 刘姚庆垂首应道,“乱红千秋世上仅有一瓶,为百年前一位药师无意所制,老臣恐怕无法……” 根本无人清楚“乱红千秋”的配方,又如何寻出这解药?看着报信的士兵接二连三地中毒身亡,刘姚庆隐约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多年来的明智保身,让他第一时间就是想办法地抽身而出。 汐颜抬起头,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刘御医不曾尝试又怎知不能?” 见他还是有些犹疑,汐颜淡笑道。“朕最近得了一株千阙草,放入御药房似乎会减了药性。听说国师最喜欢的雀儿病了,朕正打算赏给南熏殿……” “老臣愿为皇上分忧,”听了汐颜的话,刘姚庆急急答道。那千阙草极难成活,十年难得一株,若与其他药材藏于一室,不足半个月就要没了药效…… 话一出口,他已有些悔意。可是一想到那株奇草要被生生糟蹋,刘姚庆暗暗一叹,若是方才没有应了下来,他怕是更加后悔吧…… 第一百零三章 争辩 “清平,”出了惊鸿殿,忽闻背后一道声线响起,清平立在原地恭谨地垂下首。 “太傅大人有何吩咐?” 淡雅的兰香渐近,清平眼观鼻,鼻观心,眸底沉静无波。 “……周家流放的人可是上路了?”清润的眼眸瞥向他,淡淡问道。 清平眼中掠过一丝异色,“回太傅大人,事情……办妥了。” “嗯,”含糊地应了一句,瑞琛抬手整了整衣襟,不经意地开口道。“确定没有活口么?” 闻言,清平抬眸飞快地扫了他一眼,道。“是的,太傅大人。” 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瑞琛略略点头。“清平,除了你,在下不想再有人知晓此事。” 身子一僵,清平眉头微蹙,半晌终是叹道。“……属下遵命。” 望着那道硕长的青影远去,清平神色复杂,黑眸闪烁着几分惊惧,片刻后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原本他是皇上的近卫,瑞琛根本没有资格让他做事,只是那人所做的又何曾不是为了皇上着想?即使瘦削的身子不识一分武艺,冷凝的气势、高明的手段却让清平不得不信服,但是若果太傅对皇上有半分异心……清平背后一寒,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虽然汐颜勒令禁军封锁了消息,但是蓝家叛国之事不知为何迅速在宫内传开。本来对蓝家手握兵权而不满的大臣纷纷递上折子,控诉蓝家的不忠不义之举。 汐颜一面将这些奏折压下,一面派人追查造谣的源头。秘密查探下,数日后便找出了来源,谁知…… “回皇上。奴才查到造谣的两人均是仪元殿地太监,今早发现已在房中服毒自尽。”安福恭着身,将连日来的追查一一禀报。“这两人均为今年刚进宫的。入宫后便分在这仪元殿,作杨侍才地贴身近侍。近日并没有人看见他们出宫。也少与其他宫人接触。” 秀眉一皱,汐颜看向他,“杨侍才知道此事么?” “奴才看来,杨侍才可能并不知道这谣言……”安福面有迟疑,汐颜皱眉打断他。 “贴身侍从四处造谣,身为主子的他怎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沉吟片刻。她又道。“传朕地旨意,杨冠衡管教下人不利,罚其在仪元殿禁足一个月,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访。” 安福怔了怔,瞬间恢复低眉顺眼的神色。“奴才……遵旨。” “闵国的明珠公主高婉玲,是闵国皇帝的掌上明珠,从小宠溺有加,又怎会让她远嫁他乡?而且如此匆匆忙忙地嫁给了蓝宸天,未免有失皇家地体面。”汐颜斜卧在长椅上。丢开手边的奏折,疑惑道。 “的确,”瑞琛赞同地点点头。“听说明珠公主与皇上同龄,深受闵国皇帝宠爱。久居深宫。极少在人前出现,这边城竟然有人能认出那位深居简出的公主……” 汐颜冷哼道。“看来有人不想蓝家好过就是了,而今布局图失踪,边城受袭,主帅被部将怀疑,军心不稳。太傅认为,这样一来,谁得益最多?” “蓝家握有澜国三分之一的兵权,数年来不服与虎视眈眈者极多,要说是谁栽赃陷害……”瑞琛温和一笑,摇了摇头。“在下却是揣测不出。” “树大招风,蓝家不仅被皇家猜忌,还得防范同僚拖后腿,确实不易。”汐颜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肩上的碎发,抿了抿唇。“还有边城的布局图,失踪的时机未免太巧合了。” “边城太远,若派人去打探,必定要多费些时日。”瑞琛想着这一来一回,耽搁了时日,证据定然被清除得干干净净。“蓝家此次,怕是要被众矢之的了。” 汐颜叹了一声,忽然想到若是让雨疏派鸟儿去边城看看,来回无需几日……转念一想到小别子地话,她甩了甩头,把这念头抹了去随手翻开另一本奏折,汐颜定定地看着,忽然坐了起身。 ……周楠钧的家眷与亲属一行行至兴漠时,遭遇一批盗贼,官兵冒死抵抗,死伤无数…… 墨眸迅速扫至折子的最后一行——周家流放之人,四千八百六十三人全数毙命,无一人存活…… 轻轻合上折子,汐颜微微眯起眼。兴漠常有盗贼出没,此事她是清楚地。父皇数次派遣官兵去围剿,那一带的盗匪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因而当初看到这流放地路线,汐颜并没有多想。不料,周家被流放地九族之人竟会遭此一劫。 几千人不是个小数目,流放之时身上又没有多少值钱的家当,那些盗贼为何会选择打劫这么一些落魄之人,然后又决绝地杀掉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 想到那些人之中还有不少无辜地幼童与妇孺,眼神不由一黯。严惩周楠钧为了杀鸡儆猴,杜绝相同的事情发生,如今…… 汐颜浅浅地吁了口气,周家的血债,看怕她是摆脱不了。 坐在一旁的瑞琛早已瞥见她的神色,轻轻从汐颜手中抽走了折子。“皇上,周家是罪有应得。此次流放途中被杀,恐怕是天意罢了。” “天意么……”汐颜苦笑着,不可置否。瑞琛见状,正待开口安慰,忽闻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不可……快拦下!” 十数名禁军骤然被人震开,跌落在殿前,一道蓝影大步走来,深邃的黑眸定定地望向上首的汐颜。 “皇、皇上,”安福气喘吁吁地赶来,看见来人,一脸无可奈何。“奴才罪该万死,没能阻下蓝侍臣他……” “好了,让他们都退下吧。”汐颜站起身,缓步走下。“宸佑怎么突然过来了?还如此莽撞……” 蓝宸佑蓦地双膝跪地,汐颜脚步一滞,停了下来。 “父帅和大哥定是被冤枉的,请皇上明察。” 汐颜撇开脸,淡淡道。“此事朕会细细查明的,蓝侍臣先回曦和殿去吧。” “皇上,大哥娶妻一事曾在家信中提起过。”迟疑了一下,蓝宸佑没有起身,从怀里掏出一物,伸向汐颜。 汐颜默默接过,粗略看了看,便收了起来。 “皇上,”见她并未重视,蓝宸佑不由有些着急。父帅一生戎马,他不希望这次的谣言会毁了蓝家的忠诚,便急急解释道。“大哥只是碰巧在野外救下了被人掳走的女子,当时这女子受了重伤,性命危急,大哥替她疗伤又不愿污了她的清白,事后便娶了这女子为妻。” “父帅和大哥从头到尾都不知晓这女子会是闵国的明珠公主,此事若有虚言,小臣天打雷劈,不得……” 汐颜一把捂住蓝宸佑正要说出的毒誓,叹道。“宸佑,朕没有说不相信你。只是,试问一下,若你是蓝将军,会让你大哥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么?” 蓝宸佑怔忪一瞬,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不论如何,你大哥娶妻的同时,边城的布局图失了踪影,蓝家父子玩忽职守的罪是逃不掉了的。再说,明珠公主突然被掳走,而后却又成了你大哥的妻子……这事闵国的国主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见蓝宸佑双目满是担忧,汐颜俯身拉起他。“家书里面只是蓝宸天的一面之词,无法洗脱嫌疑。朕会火速派人到边城去了解事情的经过,蓝侍臣先回去吧。” 蓝宸佑也知这事急不得,后宫之人更是没有资格插手,毕竟这并非蓝家的家事,而是危及澜国的国事了。他颓然地返回曦和殿,遣退了房内的宫人,却眼尖地发现桌上的字条。 匆忙上前拿起一看,剑眉微皱,而后迅速把纸条藏于袖中。待侍候的宫人走入时,只见蓝宸佑坐在桌前,暗自出神……   第一百零四章 筹措 放下朱笔,汐颜抚了抚额角,看了一下天色。想到先前说要多去周海宁那里多走动,但是每回看见周海宁僵直的身子与拘谨的神色,汐颜就有些无可奈何。虽然周海宁试图说些讨喜的故事来热络沉闷的气氛,可惜语气中少了几分热情,面色又甚为不自然,汐颜只觉难熬。 再者蓝家父子在边城的事情仍未有头绪,闵国的秘药在澜国守城的士兵身上发现,而明珠公主又刚好出现在边境,让人不得不联想到这一切很可能是闵国一手策划的阴谋。但是,谁会那么愚蠢,留下这般显而易见的证据? 汐颜转念一想,正是他们理所当然地这般认为,闵国可能会钻这么个空子,设了这一局。牺牲了一个明珠公主,便寻到了理直气壮地攻打澜国的理由。可是,闵国的国主用最心爱的明珠公主作幌子,未免得不偿失。 然而,若是他国设的陷阱。闵国必然认为是澜国掳走了明珠公主,而今又让人强娶了去,冒头直指澜国。鹬蚌相争,这渔翁得的利怕是多得多了。 苦恼地皱着眉,汐颜暗忖,最近怎么就没有一件好事呢? “皇上,近卫清平求见。”安福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汐颜抬起头,这么夜清平来华音殿,难道事情有进展了? 思及此,她墨眸一闪,扬声道。“宣他进殿。” “属下叩见皇上。” “平身,”汐颜瞥见清平神色淡然,方才的喜色倒是消了一半。“清平深夜来见朕,所谓何事?” “回皇上,今晚亥时有人夜闯天牢。” 闻言。汐颜秀眉一挑。“可捉到活口了?” “是,一共二十五人,击毙十人。九人服毒,三人咬舌。最后只得活捉三人。”清平想到那些黑衣人分明训练有素,为了活捉他们,因而伤了不少弟兄,不禁咬牙切齿。“此三人已经秘密移往别处审问,属下留下两名近卫看守。” “需要多少日?”汐颜看向他。沉声问道。时间紧逼,若拖得晚了,那些漏网之鱼可就得桃之夭夭,无处可寻了。 清平沉吟片刻,应道。“……五日。” 目光一凝,汐颜不悦道。“太长了,朕给你三日,三日之内从他们口里把话都给掏出来,明白了?” “属下遵旨。”清平无奈地答道,想着这几日恐怕得不眠不休了。 “囚禁的那些官员情况如何?” “所有人已经招供,当日清算之时。只点清第一、第二层的白银,下面三层均为大小不一的石子来充数。掩饰国库银两缺失地事实。背后指使给他们的。正是户部尚书孔织。”清平一字一句地禀报着,汐颜听罢不禁冷笑道。 “好一个孔织。竟然敢打国库的主意,甚至不惜让手底下地人来遮掩!”龙纹的金黄衣袖一挥,她沉声道。“安福,传朕地旨意,将户部尚书孔织压入天牢,府内所有财产上缴国库,不得遗漏!七日后,在午门斩首示众!” “奴才遵旨,”安福恭着身,垂首问道。“皇上,孔织的家眷要如何处置?” 汐颜转过身,轻声叹道。“若果孔织能把吞下的二百万两白银送回来,朕就饶了他的九族。” 安福应了下来,却不由暗叹。这孔织的胃口可真不小,如今这二百万两白银又怎可能一下子都还回来?略略摇了摇头,即使皇上有意格外开恩,这孔家地九族怕是救不了了…… 挥退了清平,汐颜独自在空荡的内殿来回踱步。如今澜国的六部一下子没了三位尚书,以后这担子更重了。她暂时让方知鸣兼任了兵部尚书,吏部的事宜则转给了太傅暂为处理,再加上而今的户部又群龙无首……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到登基以来叹的气比汐颜以往十六年还要多。明日还是召太傅入宫商议一番,选定适合的尚书人选,毕竟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策。 墨眸蓦地一亮,或许还有一个人可以商量。 光想还不如行动,汐颜交代了安福不要让任何人进殿,便放下纱帐,爬上龙床悄悄打开了密道的入口。 出了密道,便见雪衣墨发之人立在不远处,清冽的双眸微挑,含着几分喜色。 汐颜一跃而下,疑惑地上前问道。“国师怎么知道朕来了?” “……天机不可泄漏,”雨疏双目含笑,转身往一旁走去。汐颜见他不愿说,也猜出了几分,不外乎是密道里有些暗眼之类地,只是父皇对雨疏的信任可见相当不一般。 “皇上今夜前来,是有事和雨疏商榷?”抬手为汐颜斟满杯茶,他淡淡问道。“是关于蓝家,还是六部的事?” 墨眸定定地瞅着雨疏,方才离得远,如今借着夜色,隐隐可见他眉宇间浅淡地倦意。仔细看起来,也似精减了许多。原本满腹想要说的话,汐颜硬是吞了回去。“没事,朕回宫后一直被琐事缠身,今夜来向国师道谢。” 雨疏轻笑一声,“皇上亲自来道谢,在下不敢当……夜深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华音殿歇息吧。” 汐颜点点头,望着他又道。“朕不在宫内地这段时日,难为国师了。最近地事情……朕会好好解决的,国师不必担心。” 雨疏略略颔首,汐颜朝他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物。“朕答应了国师要带礼物回来地,可惜一路奔走,最后仅仅在回程的时候学会用红线编这么一条手绳。第一次编织,手也不够巧,不怎么好看……” 说罢,面上一窘,立马把红绳往雨疏手里一塞,转身钻入了密道。 雨疏低头看着手里红绳,刚才分明看见汐颜耳根染成淡淡的粉红,心下不由一热。挪动着步子往床榻走去,忽然脚下打了个踉跄,直直就往下跌去。一人急忙冲了过来,扶住了他,神色焦急。 “国师大人?” “没事,”淡淡地应了一声,雨疏挣扎了几下,发现身上软软的提不起劲来,索性倚向来人。 “国师大人,小人还是去叫御医来看一下吧……”小别子小心地扶着他来到榻前,迟疑地恳求道。 “没有必要,”清冽的眼眸一抬,冷冷道。“不要作多余的事情。” 小别子一怔,垂眸道。“是,国师大人。” “皇上,孔织的家眷变卖了府邸与郊外的两处别院,府内的珠宝首饰与贵重字画、古董都当了,又四处凑了些银两……”杨鼎用帕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一样一样地细数着。孔织定罪,收押在天牢,取回赃款的担子竟然落在他身上,杨鼎只能自认倒霉了。 “朕只要最后的数目,”坐于上首的汐颜不耐地睨向他,淡然打断道。 杨鼎怔了怔,立马答道。“回皇上,统共一百二十五万两白银。” “那么,孔织是凑不够了?”墨眸微眯,汐颜沉声问道。 “是,皇上。”杨鼎咬了咬牙,终是看在孔织与他有姻亲的份上,开口道。“孔家说是短时间内无法凑齐如此大的数目,恳请皇上看在他为官多年,宽限几天……” “几天?”汐颜淡漠的声线响起,“宽限三日、五日,孔家便能凑够那七十五万两白银?” “请皇上息怒,”杨鼎暗叹,若不是爱妾是孔家的人,他才不会淌这趟祸水。“微臣相信十日之内,孔织定能凑齐余下的银两。” 听罢,汐颜怒极,拍案而起。“杨鼎,你当朕这里是什么地方,来讨价还价!” 见皇上发怒,杨鼎立刻双膝跪地。 “皇上,区区几日凑够这二百万两白银确实不易,不妨给孔大人一个机会,再宽限数日。”瑞琛噙着一抹温和的浅笑,不慌不忙地说道。 “太傅说得有理,”墨眸扫向杨鼎,沉吟道。“十日太长了,朕便再给孔家五日。” 五日…… 杨鼎暗暗叹气,心想总比没有宽限得好,恭谨地谢过皇上,便急急退出殿外,通知在宫外焦急等候的孔家的人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验毒 为凑够那二百万两,孔家倾家荡产,还欠债累累。原本一个大家族转眼间败落下来,逃的逃,散的散,除了孔织的妻儿无处可去,再也没有人留在天京。这笔巨款也交给了浏阳城的余治,确确实实用在了渭河一带水患的城镇的修缮与安顿百姓,汐颜连日来紧绷面上终于有了些笑容。 “皇上,户部那些助纣为虐的官员就这样放回去?”瑞琛看着汐颜,神色似是不赞同。 “太傅,得饶人处且饶人啊……”汐颜笑了笑,转向他。“孔织要将这么大笔银两从国库转移,怎么可能单单就凭这些人就能做到。再说,他由始至终没有透露二百万银两到底流往何处,不然又何苦让孔家的人四处筹措?” “连孔家九族的性命都不能让他说出真话,孔织真是倔强。”瑞琛淡笑着,目光掠过一丝冷意。 “朕倒是有些欣赏他这份倔强,”汐颜摇摇头,叹道。“只是,若果孔织效忠的人是朕就更好了……” 清润的眼眸睨向她,“皇上惜才,是澜国之幸。” 汐颜横了瑞琛一眼,“太傅就别忙着给朕戴高帽,朕已经下令让杨鼎不要再往下查,免得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把整个朝廷都给掀起来了。六部如今一下子没了三个尚书,是用人之际,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皇上不打算把户部与吏部的侍郎提拔上来?” 撇了撇嘴,汐颜无奈道。“户部侍郎叶腾溪,朕还真不敢将他提拔到尚书的位置,这人好高骛远,又爱出头、好面子。把户部交给他,倒不如朕自己先顶着。至于吏部侍郎,听说为人稳重。又善于周旋,兴许可以考虑一下。” 抬起头。见瑞琛定定地看着她。汐颜摸了摸脸颊,疑惑道。“太傅,朕脸上长花了?” “花又怎比得上皇上的容貌,”瑞琛眨眨眼,难得调侃道。 汐颜怔了怔小说网.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向来严肃守礼的太傅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确实让她惊讶不已。加上瑞琛神情不变,语气淡定,仿佛两人见面时说地“今日气色很好”一样…… 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汐颜索性转移了话题。“太傅,蓝家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前两日,闵国的国书已经送了过来,闵国国主一口咬定是蓝家绑架了明珠公主,又用卑鄙地手段逼迫她下嫁于蓝家长子。而在边城的蓝家军也联名送来了一份折子。指责闵国国主恩将仇报。蓝将军之子救下了公主,明珠公主为报答其以身相许,两情相悦。根本半分逼迫之意。字里行间还透露出闵国派了明珠公主来引诱蓝宸天,偷去了布局图。甚至借此理由攻打澜国。 总之。两方地人各有各说,难以辨认谁是谁非。上朝时众位大臣为这件事几乎吵翻天。汐颜只觉头疼至极。 温润的眼眸微闪,含笑道。“皇上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怀疑过蓝家?” 汐颜一愣,笑开了。“朕觉得,蓝将军能培养出蓝侍臣这样的儿子,不会是个卖国求荣之人。” “皇上何以见得?”瑞琛温和一笑,问道。 “总说虎父无犬子,蓝侍臣这般把所有表情都放在面上的人,实在想象不出蓝将军会是个攻于心计的人。”汐颜苦笑着,那日他急急来这里解释被遣回寝殿后,听说庭院一片狼藉。还道是蓝宸佑南巡回来,性情有所收敛了,不料还是这般莽撞。 “在下多年前曾见过蓝将军一面,地确是个爽朗的汉子。” 闻言汐颜一愣,“太傅见过蓝将军?” “是的,有一年蓝将军回天京述职,宴席上偶然碰到的。”瑞琛回想其当日的情景,唇角上扬的弧度更深了。“只要是他不喜欢的人,即使官位在他之上,蓝将军照样不给他们好脸色。大口喝酒,毫不顾忌地张狂大笑,确实是真性情。席下来,蓝将军与爹相谈甚欢,说是如此,不过是他在讲,爹爹在听罢了,后来……” “后来?”汐颜忽见他语气一顿,面色一阵青白,以为他想起了过世的爹娘,立马又绕开了这事。“太傅待会与朕一同用膳吧。” “是,皇上。”瑞琛看了看殿外,天色已渐暗,要处理的事情还有许多,便应了下来,又派人到府上知会了林伯。 “皇上,杨御医在殿外求见。” 汐颜立刻放下双筷,道。“让他进来。” 看见刘姚庆,她便急急起身问道。“解药研制出来了?” 刘姚庆垂首应道,“回皇上,老臣惭愧,尚未。” 吁了口气,重新坐下。“刘御医可有头绪了?” “是,老臣发现辨别乱红千秋地法子。”刘姚庆神色疲惫,一看便知多日未曾歇息。汐颜吩咐安福把晚膳撤去了,带着刘姚庆、瑞琛走入内殿。 “皇上请看,”刘姚庆毫不犹豫地在手指上隔了一刀,几滴鲜血落在小碗上。没有急于包扎,他取出一个小瓶,倒下些微的粉末。 原来碗中的殷红逐渐变成灰黑,最终犹若墨水般地沉黑色。汐颜秀眉一挑,诧异道。“刘御医,这鲜血怎么变得……”禀皇上,”刘姚庆看了一眼指上尚未停下的鲜血,不慌不忙地答道。“老臣中了乱红许多年了,一直未寻出解毒之法。” 汐颜惊得站起身,刘姚庆竟然中了“乱红”之毒? “难道是刘御医那位友人……” “不是地,皇上。”刘姚庆轻轻摇头,“老臣想要救下这位挚友,却不得其法。当年心高气傲,认定这世间没有不可解开地毒药,便自作主张地将毒过继到自己身上。无奈数十年,还是未能配制出解毒的方子,只知道,中了乱红之人,伤口止血要比平常人慢许多。” “刘御医……”汐颜看向他,指尖那小伤口地鲜血仍未止住,墨眸闪过一丝担忧。 “皇上放心,乱红没有千秋,便不会成为剧毒,老臣能活到至今是最好的证明。”刘姚庆往下一指,解释道。“老臣手中的这瓶药粉是覃草磨碎的,今早老臣不慎摔了一跤,掌心被地上的小石划破了,鲜血滴落在这覃草上逐渐变了色。老臣受到启发,就摘了回去仔细研究。虽然而今仍旧不知为何覃草遇到乱红就变了色,却不失是个检测的好法子。” “再者覃草向来容易存活,到处都可生长,若要送去边境数量并不成问题。” 汐颜点点头,边城的守军是否中了“乱红千秋”,正是她最为担忧的事。只是如此大张旗鼓地让所有士兵滴血检验,不能不让旁人发现。加之若是此事被有心人利用,军中必定恐慌…… “皇上,在下愿亲身前往边城,处理此事。”瑞琛突然开口请求道。 汐颜下意识地摇头,此事重大,若有半点差池,边城的守防恐怕要被毁。斟酌之下,太傅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边城离天京百里之外,太傅的身子怕是撑不住。一时之间,她也寻不出其他可信之人。“此事……稍后再议吧。” 待两人退下,汐颜把玩着手中的瓶子,沉思了起来。一不留神,瓶子滑了下去,她连忙伸手托住,却不慎被木案的边角划伤了一个小口子。 在殿外的安福听见声响,急忙走近。瞥见汐颜手背上的鲜红,立刻让人把没有走远的刘御医请回来。 “……不必了,安福。只是小伤,不碍事的,你也退下吧。”汐颜缓缓站起身,脸容有些发白,淡淡说道。 安福不便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汐颜低头望着脚边散落一地的覃草粉末,愣愣地望着其中的几滴墨色,神色复杂。 第一百零六章 隐瞒 草草地用脚把地上的覃草踩乱,汐颜这才唤来安福清扫了干净。 她呆坐在软榻上,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脑中一片空白。许久才平复了慌乱的心绪,慢慢思考起来。 究竟是何时中的毒?在宫外还是回宫之后,抑或是更早之前? 宫内的膳食一直由安福一手操办,汐颜不认为有人能从这里下手。那么,就只有在华音殿以外的地方动手脚了,比如茶水、糕点、瓜果之类的物事…… 汐颜细数着近身接触的人,眼前掠过一道又一道身影,却又一个一个排除掉。脑子一片纷乱,汐颜只觉所有人都有嫌疑,心叹这般凭空臆断根本无济于事。想起刘姚庆的话,这“乱红”只要没有遇上“千秋”,便不会发作。若是如此,倒不如放弃毫无头绪的下毒之人,往日再多加防范才是。 理出了思绪,她深深吁了口气。汐颜一直觉得死亡对她来说很遥远,不料如今却在咫尺之间。或许有一日,她便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误服了“千秋”,撒手人寰。若她就这样离开了,澜国又会怎么样呢? 汐原定是不会罢手,甚至会趁虚而入。即使他是漓国国主的遗腹子,但是仍旧有一般澜国皇家的血统。漓国已灭,而澜国的皇族血脉向来单薄。她若暴毙,那么汐原便是唯一有资格登基之人。然而,她自己真的放心将澜国将与汐原么? 她没有忘记在浏阳城见到的那双满含愤怒与冷漠的眼眸,以及刺向自己时,汐原的神色没有半分犹豫。十多年地情谊到头来,还是比不过灭国之仇。与登上高位的执念。这样的人,真地适合当澜国的国主么?登基之后,朝廷上地一众大臣。汐原会容得下他们? 瞥向窗外,这夜乌云满布。没有丁点星光,秋风从半阖的窗外吹来,汐颜只觉身上阵阵凉意,却比不上心里的寒冷。暗淡的深夜,空旷的寝殿里。烛光拉长地身影在地上,久久没有移动…… “太傅大人请留步,”早朝后,安福在殿外候着,恭敬地唤住了瑞琛。安福向来少有离开汐颜身边,瑞琛不禁疑惑道。 “安公公,是皇上有事寻在下么?” “回太傅大人,皇上宣您到华音殿见驾。” 瑞琛点点头,见安福神色有异。便开口道。“安公公有话不妨直说。”皇上传召只需派普通的小太监过来便可,安福亲自前来,定是有事相告。 安福迟疑了一下。终是张了口,道。“太傅大人。昨夜皇上一宿未睡。早膳又没吃几口……皇上的龙体刚刚有些起色,奴才恳请太傅大人多劝一劝皇上。” 一宿未睡? 清润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诧异。瞬间恢复如常。“安公公的话瑞某记下了,定会尽力而为的。” “奴才在此多谢太傅大人了,”安福恭着身,向瑞琛行了个大礼。 “安公公言重了,”瑞琛立刻扶起他,笑道。 片刻后,瑞琛进殿,瞥见汐颜面色略略有些发白,精神还算不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安福奉上了香茶与点心,悄然退了下去。 汐颜沉吟了半晌,抬眸道。“太傅,朕近日想立下遗诏,太傅可有适合的人选?” 闻言,绕是向来冷静淡然的瑞琛也不由大吃一惊。“皇上登基不足一年,又才满十六,为何突然要确立储君之人?” 微微一笑,汐颜垂下眼帘。“父皇登基时就已确立了遗诏,以防万一。反正朕若不满意,可以随手修改诏书,遗诏对朕并无影响,不是么?” “皇上突然提出此事……”瑞琛眸中隐隐闪过一抹忧色,“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天有不测风云,朕也是有备无患罢了,太傅不必担心。”汐颜淡淡答道,将一道卷轴放在瑞琛面前。“这是朕拟定地人选,太傅认为如何?” 瑞琛匆匆一扫,不外乎是皇家远亲的几个子嗣,年纪皆偏小,六岁到十岁不等,心中隐约感觉到不安。“皇上,这些都是稚儿,如何担当储君之职?” “正因为他们年幼,才容易培养。”汐颜粉唇一勾,道。“若是年长的,有了主张,待翅膀硬了,怕是旁人地话都听不进去了。” “皇上,在下认为不妥。”抿了抿唇,瑞琛目光一凝。“待以后皇上有了子嗣,储君之位何愁没有人选,没有必要让皇家血统稀薄的旁支掺和进来。” 汐颜秀眉一皱,难道要她立马找人圆房然后诞下储君?那倒不如去找一个从小加以培养来得容易些。“子嗣之事急不得……再说能者为王,旁支也有不少聪颖地孩童,假以时日,未必不是个明君。” 突然急于寻找储君之选,却连一两年诞下子嗣都不愿等么? 瑞琛微微眯起眼,淡声问道。“……恕在下直言,皇上是否有事瞒住在下?” 汐颜一窒,神色不变。“太傅多虑了,朕只是担心若有不测,澜国一日不可无君……” 话语一顿,默然地低下头。这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何况是瑞琛? “这事……还是先放一放吧,”汐颜也觉得自己过于焦躁了,一时之间又如何能确定下一任储君地人选,反倒会让心思细密的太傅看出端倪。“朕恐怕是倦了,有些胡思乱想了,加之秋日来临,倒是添了几分多愁善感地……” 她随口调侃了一句,想要缓和沉闷的气氛。在瑞琛看来,却有些掩饰过去的意味。 温润的眸中含着几分犹疑,最终还是上前轻轻握住了汐颜的小手。温暖的气息缓缓从掌心传来,汐颜嗅着淡雅的兰香,紧绷了一夜的的精神渐渐一缓,潜藏的困倦立马涌了起来。 昏昏欲睡中,想起案上尚未整理好的奏折,抬手揉了揉眼,坐了起来。瑞琛瞅着泛着水光的墨眸,伸臂拉回汐颜要拿起折子的手,轻声道。“皇上,去床榻上休息一会吧……” 汐颜迷糊地点了点头,慢慢站起身,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向前扑了下来。瑞琛一惊,立刻将汐颜揽在怀里,两人重重地跌回长椅上,瑞琛后脑勺撞到椅子的把手,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低头看汐颜一动不动,不禁担忧道。“皇上没事吧……皇上,皇上?” 叫唤了几声不见回应,瑞琛这才发现汐颜枕着他,早已睡了过去。叹了口气,他试着坐起身,想要把汐颜抱到榻上。谁知这才一动,汐颜便不满地嘟嚷了一声,在瑞琛身上蹭了蹭,把瑞琛搂得更紧了。不忍吵醒她,瑞琛认命地仰躺在长椅上,充当了汐颜的临时床褥。看来汐颜确实困乏得厉害,转眼间就睡着了,只是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温润的眼眸直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睡颜,汐颜如此毫无防备地倚着他入梦,是表示了对他的全然信任么? 柔软的娇躯紧贴着他,淡淡的少女幽香飘来,暖暖的气息喷洒在颈侧,静谧的大殿内,瑞琛仿佛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手臂不自觉地用力环着她,仿佛如此,才能感受到这一刻,怀里之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轻柔地解开汐颜头上发簪,原本梳得贴服平整的墨发缓缓披散开来,汐颜舒服地叹了一声。绸缎般顺滑的青丝在他指尖穿过,几簇微凉的发尾垂落在汐颜的脸庞上,瑞琛轻柔地拂了开去。无意间碰触到一抹柔软,动作一顿,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粉嫩的唇瓣。 似是感觉到丝丝瘙痒,粉色的丁香不自觉地舔了舔,瑞琛清润的双眸一沉,侧过脸贴了上去…… 第一百零七章 宽恕 浅眠的汐颜睡得不太安稳,感觉到唇上飘絮般地轻触,下意识地含了含。微凉的柔软,汐颜不明所以地舔了舔,疑惑地睁开迷蒙的眼眸,看到近在眼前的俊颜,猛地坐起身来。 她方才累得睡着了,之后…… 惊疑不定地看向瑞琛,汐颜捂着唇,羞愧地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她听说过酒后乱性的,没想到自己睡着后竟然会乱来。“太傅……朕刚才睡糊涂了,所以……” 汐颜秀丽的容颜上一片殷红,衬得愈发娇俏可人。她显然是误会了,可瑞琛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抬手整理了一下有些敞开的衣襟,缓缓站起身。“皇上一夜未曾休息,只是倚着在下睡过去了。” 墨眸撇向另一面,略略点头。见瑞琛没有介意,汐颜也不好多说了。瞅了瞅肩上散乱的长发,她揉了揉眉心,自己什么时候拆开的发簪? 瑞琛目光一柔,刚睡醒的汐颜向来迷迷糊糊的。面颊潮红,墨眸泛着一层淡淡的水色,波光潋滟。略显凌乱的衣衫,犹若绸缎般的墨发散落开来,凭空添了几分妩媚。 他面上微不可见的一红,默默垂下眼帘。“……皇上需要先整理一下么?” 汐颜一愣,看了看自己,脸上越发通红,急急唤来安福便走入内殿。半晌再出来时,她面上的红晕几乎消了下去,看到立在一旁的瑞琛,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 “太傅,去边城的人选,朕认为国师身边的小别子可以胜任。” 瑞琛沉吟片刻。正色道。“皇上,小别子虽为南熏殿的侍童,较其他宫人地品级要高。却仍旧是侍从的身份,此事交予他未免有些轻率。” “太傅。当初到刑场救下韩振旗之事,可见小别子的身手不错。加之此人又在国师身边多时,聪颖沉稳,守口如瓶,朕可以将他提拔为按察使。再前往边城。”汐颜考虑了多时,才定下了人选,雨疏身边地人,确实可以信赖。 “既然皇上已经决定,在下没有异议,只是此事国师已经同意了?”瑞琛低声问道。 “嗯,”汐颜淡淡应了一声,“只是国师习惯了小别子一人近身服侍,而今派了他出去。国师身边便没了侍候的宫人……” 瑞琛剑眉微蹙,果然,她下一句便道。“……朕打算让国师住入华音殿。当然,此事除了安福和太傅。没有旁人知晓。” “皇上。国师身为男子,住入皇上地寝宫甚为不妥。”薄唇微抿。瑞琛如是道。“再者,若让他人知晓国师不在南熏殿为澜国祈福,怕是会引来非议。” “太傅多虑了,南熏殿的祭坛除了国师,其他人根本不能靠近。因而国师是否在南熏殿,外殿的宫人完全无从知道。”汐颜说到这里,轻轻一叹。“国师总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留他一个人在南熏殿,朕怕是不能安心。” 清润的眼眸微抬,淡淡说道。“其实皇上不必将告知在下的,这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 汐颜一怔,局促地撇开脸。“……总之去边城地人选已经定下了,剩下的事宜就劳烦太傅安排了。” “在下遵旨,”瑞琛点点头,默然退下。 眼见那抹青衣渐渐走远,汐颜抬手拍了拍脸颊,清醒起来。“安福,宣南熏殿国师的侍童过来。” 听了汐颜的任命,小别子恭敬地应了下来,只是久久跪在地上,神色复杂。 “有事不妨直说,”此次路途遥远,以为小别子担心无人侍候国师,不想他却开口说道。 “……奴才恳求皇上日后多花些时间陪在国师的身边。” 汐颜怔了怔,疑惑道。“这是国师的意思吗?” “不是,这是奴才擅自请求的。”小别子低着头,又道。“能与国师说话的人没有多少,除了奴才,就只有皇上了,所以……” “朕明白了,”汐颜点头应允,闻言,小别子悄悄松了口气。 “皇上,奴才今日的恳求,请不要让国师知晓。” 汐颜微微一笑,“国师身边有你这般贴心地人在,倒是让朕有些羡慕了。” 小别子窘迫地垂眸道,“……皇上过誉了。” “此事危急,明日一早便出发去吧。” “是,皇上。” 翌日,小别子这才一走,汐颜便匆匆通过密道将雨疏接进了华音殿。原先雨疏坚决不愿离开,汐颜无奈,说是如此只能留在南熏殿陪伴他左右。雨疏想到汐颜繁重的国务,无奈妥协。 汐颜将内殿的龙床让给了雨疏,自己则在外殿休息。户部大多数地奏折都送来她手上,加上其余的折子,汐颜连日来都只是趴在案上眯上个把时辰,倒不如把床榻直接给了雨疏。 不过雨疏一来,华音殿可热闹了许多。色彩斑斓、各色各样地鸟雀从四处过了来,一时间殿内百雀齐飞,鸟鸣不断。汐颜原本担心她处理奏折时,独留雨疏一人在内殿会甚感烦闷,如今见雀鸟围着雨疏飞舞,“叽叽喳喳”地似是与其分享着趣事,她倒是安下心来。 皇上的寝殿突然招来无数喜鹊,这事引来朝中大臣地猜测,频频派人来打探,难道是汐颜有喜了? 汐颜好笑地看着下首急急前来的杨鼎,踌躇了半晌不敢明言。她无意中也听说了那传言,如今杨冠衡仍旧被软禁在仪元殿,难怪他这般心焦了。 “杨大人急着见朕,所谓何事?”汐颜随手翻看着户部近日的折子,装作不知他的来意。 “回皇上,华音殿百鸟齐临,微臣认为,近日必有喜事。”杨鼎眼珠一转,躬身答道。 饶有兴趣地睨了他一眼,汐颜笑道。“这段时日,平白的何来喜事?” “托皇上的福,渭河一带的城镇已有起色,瘟疫也渐渐销声匿迹。朝中大臣经孔织一事,严以律己,朝纲俨然一新。有皇上如此明君,是我澜国之福啊!”杨鼎双膝跪地,说得是热情澎湃,双眼泛光。 不以为然地一笑,墨眸静静一扫,等待他的下文。 果不其然…… “皇上,杨侍才身边的两名宫人虽是打从入宫就跟着,但不过是做着无关紧要的琐事,杨侍才向来与他们少有接触。如今两人突然暴毙,杨侍才显然毫不知情。皇上英明,即使杨侍才对谣言一事知之甚少,却依旧是管教不力,只是这一个月的软禁之罚,皇上能否斟酌减免一些……” 杨鼎对那流言忽然从仪元殿传出亦大为不解,然而此事对杨冠衡却极大。他软禁一个月,另外两人接近皇上的机会就要大得多,若然其中一人令皇上怀上龙子……权衡之下,杨鼎还是硬着头皮来请求汐颜,纵使无法收回成命,也让皇上不会完全忽略了杨冠衡。 “杨大人爱子心切,朕能理解。可是帝王金口玉言,要收回是不可能的。”汐颜抬起眸,似笑非笑地应道。 “微臣与杨侍才虽不是亲生父子,但是也不忍他孤单一人在仪元殿面壁思过。因而微臣只恳请皇上对杨侍才……能有一分的眷顾,便足够了。”杨鼎哽咽着匐身请求着,犹若一位爱子心切的慈父。 听罢,汐颜沉默片刻,叹道。“……也罢,今夜朕便去仪元殿看看吧。” “微臣……叩谢皇上!”杨鼎喜出望外,连叩了几个响头,千恩万谢的这才缓步退了出去。 汐颜敛了笑意,冷声开口道。“清平,事情都差得如何了?” 一袭墨衣的清平隐在暗处恭谨地答道,“回皇上,属下认为,仪元殿那两个死去的侍从并非自尽而亡。” 第一百零八章 挑拨 汐颜秀眉一挑,示意清平继续说下去。 “死前两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房内又有他们亲笔所写的遗书,所以安公公认定他们是因为事情败露而自尽。属下在两名侍从的房间查探了数次,发现原本是一套的茶具里少了一只杯子。”清平几乎把侍从的房间翻了个遍,差点失手打碎茶杯时蓦然发现茶具并不完整。 “单凭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侍从的死是他人所为。”汐颜目光一凝,淡淡说道。 “回皇上,属下从这茶具联想到两名侍从死前坐的位置。”清平恭着身,徐徐道来。“两人面对面而坐,相隔了一个位置。听说他们感情极好,同食同寝,形影不离,按理说没有必要相隔这般远来共饮。” 墨眸一闪,汐颜粉唇微扬。“清平的意思是,他们中间应该还坐着一人?” “属下正是如此猜测,”清平淡声继续说道,“凶手应该是两名侍从熟悉之人,当日一同对饮,不料却伺机狠下毒手,在两人的杯中放毒。事后走得匆忙,未免被旁人发现,只得将茶杯也一并带走了。” “住在隔壁的侍从曾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便起身想要去看看发生了何事,谁知才出了房间,眼前一道诡异的黑影飘过就晕了过去。他当时仅仅以为是看到不干净的东西,第二日急急在房内准备了纸钱想要请神来消灾,碰巧被属下遇见,才知晓了此事。属下认为,那道黑影便是凶手。” 汐颜静静地听他说完,才开口道。“清平。若你是凶手,会留下那侍从的性命么?” 清平一怔,沉声答道。“回皇上。不会。” 如果他是那名凶手,将这看见自己的侍从杀害再将尸首运至隔壁的房间。那么三人同饮又同时毙命。那么他便不必要取走茶杯,官兵也绝不会想到凶手另有其人。难道此人是故意留下线索,意图为何? 见他皱着眉,淡漠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解,汐颜笑道。“既然侍从不是自尽地。仪元殿又被朕下了禁令,那么当夜能行凶之人便寥寥无几了。” “皇上的意思是,凶手想将此事嫁祸给杨侍才?”清平心下一惊,不由反问道。 蓝家通敌卖国的谣言由仪元殿传开,如今若是这源头出在杨侍才身上,蓝家与杨家地仇怕是结上了。现在周家倒台,周侍才虽未受到牵连,但是成为皇夫的机会极微,若此时蓝侍臣与杨侍才又反目地话。恐怕百害而无一利…… “无论怎么说,这人的确好手段,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朕头疼啊。”汐颜叹了口气。方才这些都是从蛛丝马迹中臆测出来的,没有人证物证如何让其他人信服?即使告诉蓝宸佑不是杨冠衡做的。他会信么? “……清平。让曦和殿的宫人嘴巴闭紧一些,朕不想让蓝侍臣听到捕风捉影地流言蜚语。”汐颜想到晚上得去仪元殿安抚被软禁的杨冠衡。便只觉头疼不已。 “属下遵旨。”清平领了旨却迟迟没有离去,汐颜看了他一眼,清平迟疑地问道。 “为何皇上不担心此事是杨大人所为?” “朕原本也有些怀疑,只是今日杨鼎请求面见,便能看出他的心思。如今蓝家遭受到流言的打击,周家又失了势,若杨侍才把握好机会,兴许能得到朕的恩宠。朕相信成为皇家的外戚,比任何一件事都更有吸引力。”汐颜不慌不忙地分析着,心里越发觉得那些大臣的眼中,她这个女帝只是生出下任储君的工具。 “清平,朕命安福换下的仪元殿所有地宫人就交给你了。” “属下定不负皇命。” 入夜后,仪元殿便灯火通明,犹若白昼。自安公公前来宣旨,杨冠衡就开始沐浴更衣,直到亥时仍未见到龙撵驾临,不免焦急。 “皇上还没来吗?”端坐在镜前,他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精心打扮,问道。 身后侍候的宫人听这问话已经不下二十次了,仍旧毕恭毕敬地应道。“回主子,皇上尚未驾临。” 杨冠衡猛地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他已经有几个月未曾见到皇上了,自从那日被杨家地人秘密送回了宫内,他日夜盼着皇上的归来。谁知皇上回来后,根本对他不闻不问。然后,自己地贴身侍从又突然暴毙,听说蓝家地流言又是从仪元殿传出去的…… 皇上对蓝侍臣地不同,即使杨冠衡再愚笨也看出来了。他正担心着皇上会不会因为此事迁怒于自己,看见安公公来仪元殿,吓得不轻。一听到皇上要来看他,杨冠衡起初高兴得紧,立刻遣人去把仪元殿内外都打扫一遍,又取出自己最华贵的衣衫忙着装扮。 然而忙乱后坐下来,却又忍不住往坏处想了去。这回皇上前来,是不是要怒斥他,惩罚他,再赶他出宫? 杨冠衡越想便越是惴惴不安,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 “……主子,皇上就到了!”一名侍从急急走入,喘着气禀报道。 愣了一下,杨冠衡这才回过神来,把侍从拉了过来,连声问道。“看看,我的衣衫、发饰乱了没有?” 侍从被他拉着,急得就要哭出来了。“主子,快出去殿外接驾,不然得迟了……” “对,对,接驾。”杨冠衡慌乱地跑了出去,还差点给门槛绊倒了。好在去得及时,龙撵才刚刚停下,急忙跪下。 汐颜早已眼尖地看见他刚刚飞奔而来,也不点破,伸手扶起他便往内殿走去。待落了座,杨冠衡这才缓过气来了。 “朕来得迟了些,让杨侍才久等了。”汐颜微微笑着,墨眸睨向一旁的杨冠衡。 杨冠衡方才跑得急了,脸颊的红晕尚未完全散去,衬着如玉的容颜,确实俊美非凡。见汐颜眸中闪过一丝惊艳,杨冠衡眉宇间显出几分喜意。 “小臣以为……皇上不来了。” “朕这不是来了么,”汐颜笑了笑,秀眉轻轻一挑,调侃道。“还是说……杨侍才想朕了?” 内殿里的宫人尚未退去,杨冠衡脸皮甚薄,闻言只觉面上滚烫滚烫的。扫视了一圈,尴尬地道。“你们,全都退下吧。” “是,主子。”宫人悄声退去,最后一人轻轻关紧了房门。转眼间,殿内独得汐颜与杨冠衡两人。杨冠衡瞄了瞄愈发光彩照人的汐颜,好不容易褪下的潮红又涌起了几分,有些懊恼自己急于让宫人离开。 殿内霎时一片安静,杨冠衡自分开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不知从何讲起,最后仅仅挤出一句。“……皇上不喜欢这香茶么?小臣立刻让人换了去。” 看着汐颜把玩着手里的瓷杯,却一口都没有饮下,而手边的点心也半点未动。他担心自己侍候不周,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唤来宫人。 汐颜伸臂拉着他再次坐下,笑道。“杨侍才多虑了,朕方才用了膳,这一时片刻倒是什么都吞不下了。” 原来如此,杨冠衡暗自松了口气,关切地道。“皇上国事繁重,须得让安公公多多提醒,准时用膳为好。” “朕会注意的,”汐颜略略颔首,应了一声,又道。“一段时日未见,朕倒是想念杨侍才的琴艺,给朕弹奏几首吧。” “小臣遵旨,”命人取来了古琴“秋籁”,点了熏香,净了手,这才在琴前坐下。“小臣近日作了几首新曲,请皇上鉴赏。” 言罢,悠然的琴声幽幽响起,却颇有几分怨妇的味道。汐颜摇摇头,苦笑着,看来杨冠衡对南巡时丢下他的事还耿耿于怀。 在软榻上躺下,汐颜有些得意地想到。她到仪元殿没有怒喝杨冠衡,甚至没有提起蓝家流言之事,是不是让那背后的人很是失望了呢? 第一百零九章 入宫 汐颜皱眉扫向四处散落的折子,只觉头疼。 户部的账目即使她有三头六臂,一时之间也是清算不出来的。好在瑞琛及时在户部抽调了几个品行与能力都不错的小官员上来,暂时卸去了汐颜身上的重担,更重要的是,这些人与孔织并无多少来往,没有裙带关系自然让她放心得多。 叹了口气,汐颜唤来安福,把奏折都整理起来。 账目虽清了,可惜先前亏空得着实太多,纵使孔家最后凑够了二百两白银填了一些,却还是不足。汐颜忽然有些后悔这般轻易便放过了孔家,如今却让她一人独自苦恼着余下的烂摊子。 “皇上,”一道硕长的身影缓步而来,恭谨地唤道。 汐颜抬起眸,略略点头。“太傅来得正好,户部的账目都清算出来了。” 从如山的奏折中抽出一本,递了过去。瑞琛双手接过,翻开细细一看,剑眉微蹙。 “皇上,这数目……” 挥手让安福带着殿内的宫人退下,汐颜叹道。“正如太傅所见,孔织吞下的,不止那二百两白银。” 相信应该是趁着当年管理国库的职权,一次又一次地换下了库银,只是孔家的家产已然充公,根本不见库银的银子,究竟孔织将这批巨款送往了何处?汐颜想了又想,依旧未曾得出结果。“朕派人查问了孔织的贴身之人,妻儿、部属与侍从,皆是不清楚库银的下落。搜查了好几处孔织借他人名义买下的郊外别院,也没有异常。那批库银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处可寻。” 瑞琛面上一沉,他曾私下让林伯和洛海四处查探。结果与汐颜所得的一样。如此大数目地库银,要避开满城禁军的耳目而运出天京。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皇上,以在下之见,这批库银定然还在天京城内。” 汐颜墨眸一闪,赞同地颔首。“暂不说这库银的下落,渭河一带重建与安置受灾百姓。再加上得在渭河重新修起一座河堤,治理渭河地河道等等,二百两银根本远远不够……如今真是,去何处筹措这么多银两回来?” “皇上,或许我们能从允家下手。”瑞琛沉吟片刻,提议道。“允家是澜国最大的商贾,产业遍布各处城镇,家产可谓不计其数。这笔巨款,也只有允家出得起。” 汐颜秀眉一挑。“太傅,允家少主朕可是见识过地,没有回报的生意。允家根本不会接下。要他们心甘情愿地出钱赈灾,怕是要从朕这里要点甜头回去。” 薄唇一扬。瑞琛淡淡笑道。“皇上。对于允家,还有个一了百了的法子。” 汐颜微微一怔。不由苦笑。“太傅,这抄家似乎需要一个适合的理由。允家数年来建立的人脉可不容少见,再说这澜国地富人哪个家里没有允家产下的物事。若允家一倒,朕的麻烦可谓多不胜数。” 如果允家真的倒下了,剩下的商贾不成气候,难保会引来百姓的恐慌与不便。允家这头肥羊,汐颜早在发现户部的账本有问题时就盯上了。毕竟一刀宰下去,库银的空缺立马就能补回去,何乐而不为?只是未曾想到,允家数年来处事极为严谨,愣是让她捉不出一丝把柄来。若是没有确切的证据,“莫须有”地罪名怕是难掩悠悠之口。 清润的黑眸微阖,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皇上,允家少主允子羽年轻有为,相貌俊美。若然偶然相遇,皇上惊为天人,纳入后宫地话……” 怔了怔,汐颜喃喃道。“太傅的意思是……让朕收他为侍夫?” 瑞琛看向她不可置信地面容,轻叹。“若允家同意也就罢了,若然他们不愿……” 汐颜眼珠一转,微微笑开了。“太傅这法子确实可行。” 如果允家同意,又为何在她选秀之时刻意使手段避了开去。如此看来,允家并不希望他们地少主入宫成为女帝的宠娈。只要他们一拒绝,汐颜便有了理由把允家吃掉。 但是凡事都有利弊,汐颜不禁迟疑道。“若果允家同意了,朕可就亏大了。” 一想到那极有可能跟狐狸同族地允子羽入宫来,她便觉额头阵阵刺痛。宫内已经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杨冠衡,再加上他,汐颜只觉以后的日子根本没法过了。 “若果允子羽真进了宫,允家就更不可能对皇上的烦恼视而不见了。”瑞琛垂着头,解释道。 汐颜吁了口气,道。“允子羽这人不简单,朕也拿捏不住他的性情。朕突然要让他进宫,允子羽不可能完全猜测不出朕的意图。朕倒觉得,他进来的可能多得多了。赶明儿让安福选一处离华音殿最远的地方安置他,再要清平派多些人守着,万无一失,甚好。” 她想了想,又重重地点点头。“甚好!” 俊颜掠过一抹笑意,这人还没进来,汐颜便盘算着怎么把他弄远点。瞅着她孩子气地又是撇嘴,又是点头,瑞琛无奈地摇摇头。 “朕明日便下旨,太傅以为如何?”汐颜侧过脸,见他摇头,便问道。 虽然有些匆忙,不过早些解决还是好的。瑞琛睨着她,温润一笑。“甚好。” 汐颜报以一笑,这事便就这样定下来了。 皇上下诏册立允子羽为侍夫,着实让澜国上下大吃一惊。毕竟商贾地位低微,纵使腰缠万贯,还是被人看轻的居多。如今这允家虽是澜国数一数二的商贾,少主却忽然一步登天,被皇上看中,着实令人费解。 前些日子汐颜曾说三年内不会选夫,官家适婚的子弟几乎都娶妻、定亲了,而今突然听闻这消息,都是后悔不迭。还有个别未曾嫁娶的年轻官宦子弟,悄悄到允家门外打探,看看这允子羽是何方神圣,竟然让皇上破了誓,立为侍夫。若能窥视丁点皮毛,说不定也能入了皇上的眼。 许多仰慕允子羽的妙龄女子也挤在他们当中,有些胆大的,竟让随从搬来高凳,趴在围墙上张望。话说这允家少主不但面容俊美,又家产雄厚,天京许多适婚女子请了媒婆来提亲,不知踩坏了多少门槛。允子羽每每婉拒,如今忽然被一直圣旨就召入宫去,不但这些爱慕的女子,连众多媒婆也不禁惋惜。 宅子外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话题中的主人公在内里却闲适地枕在软榻品着新茶,神情悠然。反之身旁的人却异常焦急,来回踱步,一脸欲言又止。“别走来走去的,看得我眼都花了,坐下来喝茶吧。”允子羽放下瓷杯,轻笑着招了那人过来。 “那皇帝下了旨让您作侍夫,公子怎么一点都不心急,若是进了宫,那我们……”墨衣男子急急地说着,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线。 “觉,公子爷我多大了?”抿了一口茶,允子羽似是没有看见他的慌乱,淡淡问道。 那人愣了一下,立马答道。“过了这冬天,公子就满二十了。” “这岁数在平常人家早就娶妻,怕是子女都不止一个了。”允子羽薄唇一勾,笑道。“难道你不觉得,我也该成亲了?” “公子!”觉眉头紧皱,对允子羽不以为然的语气很是不赞同,不由嘟嚷道。“皇上已经有三个侍夫了,怎配得起公子……” 允子羽笑了笑,睨了他一眼。“你觉得,若公子爷进了宫,会让这三人欺在我头上么?” 眸中的冷意让觉身上一寒,躬身道。“是属下多虑了,只是此次入宫,那边怕是要不同意的……” “同意?”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允子羽冷冷一笑。“我要做的事情何需一一向他们报备,若那边问起,便告诉他,这事只会百利而无一害!” 笃定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墨衣男子低下头,沉声应道。 “是,公子。” 第一百一十章 诱惑 允家的应许,在汐颜看来,倒是意料之中。以大局来看,允家虽然失了一个少主,确实得了皇家这么个靠山,也不算亏了去。不过汐颜有些好奇,允子羽竟然这般爽快地答应了此事。 圣旨颁下,允子羽因为出身商贾,被封为四品侍人,在内宫算是品别最低的了。因为渭河泛滥之际,为节省国库的开支,允子羽入宫的仪式一切从简。沐浴净身,在宫中的祠堂叩拜了先皇,一顶轿子便抬去了明瑟殿。 明瑟殿以前是先帝一位贵妃的寝宫,原来的物事没有怎么移动,宫人只是匆匆打扫了一轮。好在明瑟殿内里的摆设华丽非凡,也不算错待了这位新来的侍人。 允子羽脱下繁复的宫廷服饰,仅仅穿着单衣,赤着双脚在内室走动。略略扫视了四周,只觉大体过得去,从早上折腾到现在,腹中空空,时间仓促,根本来不及用膳。靠在软榻上,檀黑的眼眸微挑,淡声吩咐道。 “……去拿些吃的过来。” 明瑟殿的宫人早见这主子虽然俊美,仍旧是商贾的身份,分明有些看不上他,如今尚未等皇上过来就使唤他们,隐隐有些不悦。允子羽自是知道宫内的侍从向来势利,从从容容地盯着他们,直到宫人背脊渐寒,才懒懒开口道。“难为你们来侍候我,不如让安公公重新调配吧……” 闻言,众人心下一冷。被安公公换下的宫人不是降了等级,成了那粗使的下仆,便是从此失了踪影。原本以为这允子羽刚来皇宫,对宫中的事知之甚少。不料而今却被反将一军。这下马威反而绊倒了自己,宫人又恼又气,却又敢怒不敢言。 允子羽也没有再理会他们。缓缓阖上双眼,闭目休息。半晌。阵阵香甜的气味飘来,他并未急着睁开眼,宫人提着食盒轻轻放在桌上,瞅着允子羽却不知该不该唤醒他。 周围地宫人远远散了去,方才看出这允子羽不容易对付。…手机小说站他们可不敢再得罪了他。若然以后允子羽在皇上面前得了宠,刚刚那事也就算了,这会吵醒他说不定借此说事,宫人可担待不起。 那宫人看了看旁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急得一头大汗。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怯怯地唤道。“主子,醒一醒……主子……” 至少唤了七八声。允子羽这才懒洋洋地抬了抬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宫人愣了愣,才恭顺地应道。“回主子。奴才小喜子。” 凤目一眯,缓缓坐起身来。“小喜子。今日开始你就做我的贴身侍从。” 小喜子诧异地瞪大眼。周围地宫人亦是怔住了。不少人还开始懊恼方才怎么没有去唤醒允子羽,谋上贴身侍从这么个好差事。小喜子瞥见身旁的宫人羡慕地、妒忌的、怨恨的视线。这才回过神来,跪地叩谢。“多谢主子,小喜子以后定会尽心尽力服侍主子的。” “好了,起来吧。”允子羽伸臂虚扶了一把,浅浅一笑。“小喜子,我饿了。” “是,主子。”小喜子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神色略显慌乱地把点心从食盒中取出,险些脱了手。旁边的一个宫人嗤笑了一声,跪在允子羽脚边,谄媚道。 “小喜子手脚不麻利,又迷糊得紧,怎能妥帖地服侍主子?主子刚入宫,很多事还是有经验地宫人伺候比较好。” 说罢,微微抬起头,朝允子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允子羽淡淡地睨了脚边的宫人一眼,神色漠然。如此明显的邀宠,他又怎会看不出来。确实许多新进宫的都会依靠老宫人,以便在宫中更好的生存下去,只可惜允子羽在来之前早已将要知道的事情打听得七七八八,根本无需领头人。加之他想要的,正是小喜子这样的单纯,容易控制,宫中的老油条极为懂得审时度势,允子羽可不想被人卖了还被蒙在鼓里。 只是刚进宫,便得罪这么个有些头脸地宫人,恐有不便。允子羽想了想,便让这宫人也担下了贴身侍从的位子。 这宫人名唤小鹊子,的确是个伶俐人,在皇宫待了将近五年,对宫内地事情也是了解得不少。允子羽一面用着点心,一面从小鹊子身上知道了许多关于宫内的潜规矩,倒是收获良多。 申时才刚过,小鹊子便早早来催允子羽到浴池泡澡。允子羽也知这是宫中地规矩,顺从地起身过去了。浴池边上,伸开双臂,神色自然地让宫人脱下了衣衫,缓步走入池中。 小鹊子在宫中打滚多年,练就了些眼色,曾听曦和殿地侍从提起,蓝侍臣沐浴时从不让他们近身。开始有人在中途无意闯了进去,被蓝侍臣一掌挥了出来,好不狼狈,从此之后便无人敢擅自靠近浴池。相比这允侍人,丝毫不见赧然,显然被众人侍候惯了。 思及此,小鹊子不禁暗暗记下,愈发细心伺候了。 戌时末,汐颜才姗姗而来,后面不但跟着安福,还有近卫清平。 “小臣参见皇上,”允子羽躬身行礼,身穿一件单薄的红艳外衫,衣襟微微敞开,这一弯腰,汐颜便瞥见大片雪白地胸膛,秀丽的面容不禁一红。轻咳了一声,汐颜撇开脸,道。“允侍人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皇上,”唇边噙着谦和的笑意,允子羽低着头跟在汐颜身后进了内殿。 汐颜步入殿内,一室的殷红,略略有些惊讶。国库吃紧,内务府对这次的册封不甚上心,如此精致的红绸与丝质的鸳鸯锦被,怕是允家送过来的。想到这里,墨眸淡淡地扫向一旁的允子羽,没有声张。 倒是允子羽率先开了口,解释道。“家父只得小臣一个独子,今日大婚便送了些喜庆的物事过来……请皇上恕罪。” 俊颜浮现出一丝惶恐,却是拿捏得准,既不会觉得过于做作,而这一番示弱也堵住了汐颜用这事作文章。汐颜微微一笑,若是允子羽此刻跪地求饶,而不是如今这般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地说话,她定会信了去。 “爱子心切,人之常情,朕为何怪罪?”她径直越过允子羽,在桌前落座,淡笑道。暗忖这样的允子羽着实让她不习惯,不知他想要装到什么时候? “多谢皇上,”允子羽低着头,黑眸闪过一丝异色。“吉时已到,小臣这交杯酒……” “不必了,”汐颜盯着桌上的酒壶,苦笑着摇头。这壶酒喝下去,她不倒下才怪,再说事后刘御医可不会放过她,想到那些日日不变的膳食,汐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状,允子羽不着痕迹地倚了过来。“皇上可是冷了?小臣为皇上取暖可好?” 这般暧昧的话一出,殿内的宫人识趣地悄声退了下去,只余下安福与清平两人安静地立在门前,犹若门神般,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沉黑的眼眸一抬,冷冷地扫向两人,转向汐颜时眼底却仅余一片柔和。汐颜侧了侧身,躲开了允子羽的贴近。应付杨冠衡多了,如今倒是不会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允侍人穿得如此单薄,这话也该是朕问才是。” 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睨向他。“允侍人看见朕的相貌,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凤眸略挑,优雅地直起身,笑道。“初遇皇上便见一身贵气,定然不是平常人,再者……” 他微微倾身,薄唇贴向汐颜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小巧的耳廓瞬间染了一层粉色。“瑞家一向人丁单薄,太傅大人又怎会忽然有了表弟呢?” 闻言,汐颜冷哼一声。“如此说来,允公子一开始就知道朕的身份了?” 允子羽也进宫啦!!^^ 第一百一十一章 推倒 “不,”允子羽微微摇头,薄唇一勾。“初见时,确实不清楚皇上的身份,只道同是被抢婚的可怜人。” 顿了顿,檀黑的眼眸波光流转,他浅笑道。“洞房花烛夜,皇上打算就这样与小臣聊上一夜么?” 汐颜一窒,果然是狐狸,这么快就察觉到了…… “漫漫长夜,允侍人可是着急了?”斜斜瞄了他一眼,汐颜不甘示弱地调侃道。 “当然,”允子羽毫不掩饰,坦然说道。“不过小臣身为侍人,何来一夜侍寝?春宵一刻值千金,在小臣看来,万金也难抵……” 看着他又倚了过来,汐颜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朕为何纳你为夫,允公子难道不是心知肚明?” 允子羽凤目闪烁,笑道。“皇上怎么不问,小臣为何答应?” 汐颜墨眸一抬,看向他。“愿闻其详。” 视线飘向门前的两人,他轻轻一笑。“莫非皇上平日侍寝,也让人观摩不成?” “他们不是外人,允公子有话不妨直说。”汐颜没有理会他的不满,淡淡说道。 允子羽笑颜一敛,正色道。“小臣愿意进宫,当然是因为心醉于皇上了。” 闻言,汐颜身子一僵,秀眉微皱,转而冷笑开来。“允公子这话,不要说朕,就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为什么不相信?”允子羽一手支起下巴,淡笑道。“皇上容貌秀丽,既没有平常女子的扭捏,又聪颖温婉,相信是个男子都会喜欢皇上的。” 汐颜扫了他一眼。唇角扬起一抹讥笑。“还包括朕的皇位,以及下任储君生父的衔头……这些怕是平常人也会心动地,允侍人这话是称赞朕。还是讽刺朕?” “皇上多虑了,小臣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打妄语的。”允子羽抬手轻抚汐颜地脸颊,轻叹道。“小臣进宫前,日日去府上提亲的人又何曾不是看中小臣地家产。小臣是允家的少主,这个身份已定,即使那些人看上的是小臣这个人。身后的家产还是在的,难道就因为这事就抛下这身份去娶亲了?” “皇上便是皇上,这身外之物没必要看得太重了。” 听罢,汐颜心下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 确实,任何人对她好,汐颜首先想到地是他们在背后觊觎储君之位,或是因为顾忌自己皇帝的身份。或许在他们当中,确实会有真心待她的人。只因汐颜将身份之事与利益摆在面前,才忽略了过去。 可是皇宫内外,帝王跟前。何来的真心?更多的却是算计、迎合与谄媚,还有多不胜数的绊子、陷阱与阴谋…… 汐颜的脑海中闪过数人的身影。有瑞琛、蓝宸佑和雨疏。他们是否也是真心相待? 正沉吟中,忽然感觉到唇上一暖。她诧异地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檀黑眼眸,犹若幽潭,深邃地墨色让汐颜霎时移不开视线。下一刻便惊醒过来,正要推开允子羽,只觉揽在肩上的手臂一紧,两人密密地贴在一起。 允子羽往后一躺,汐颜顺势趴在他身上,在旁人看来,便像是汐颜主动压向了他。安福与清平神色不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撇了开去。汐颜又急又恼,可恨这人将她搂得严实,求救无援,被允子羽轻薄了去。 凤眸微沉,见汐颜紧咬牙根,也不急着攻城略地。唇舌细细地摩挲着粉唇,温柔地轻舔,一手在汐颜的后背缓缓游移。那双墨眸渐渐晕出一丝水雾,犹若小鹿般茫然无助,方才僵直地娇躯柔软了下来。允子羽凤目含笑,托着汐颜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多年来阅人无数,虽鲜少到勾栏院,身边地美婢却多得很。汐颜这般青涩地反应,与唇上清丽的气息,让原本浅尝辄止地允子羽不自觉地沉醉了。就在他想着是就地解决,还是抱着汐颜到旁边的床榻上去时,忽然“哐当”一声,汐颜无意撞到桌脚,桌上的茶杯跌落在地上,霎时裂得粉碎。 汐颜立马回过神来,用尽力气甩开了允子羽的禁锢,气息不稳地倒退了几步。允子羽挑了挑眉,神色似是有些遗憾,粉色的丁香舔了一下薄唇,仿佛意犹未尽。 秀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绯色,墨眸的眼眸却满是怒火。轻喘着,侧头却看见安福与清平不甚自在的面色,汐颜咬着唇,把允子羽拖出去斩的心都有了。转念想到那亏空的国库,汐颜压下了怒火,怒瞪了允子羽一眼,甩袖离开。 允子羽看着汐颜疾步走远的纤瘦身影,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残留在唇上的触感,无声地笑了。 汐颜忿然地坐在龙撵里,想到刚刚自己急于离开,就像是落荒而逃,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想到每个月侍寝要翻的牌子里面有允子羽,皱眉吩咐道。 “安福,以后将允侍人的玉牌拿走,没必要放上来了。” 方才还道皇上是欢喜这允子羽,不料转眼间便取消了其侍寝的资格,安福百思不得其解,垂着眼恭谨地应了下来。 到了华音殿,看着殿内灯火通明,汐颜愣了一下。“太傅还在里头么?” “回皇上,太傅大人一直在殿内,未曾离开。”安福扶着汐颜下了龙撵,恭着身答道。 汐颜点点头,抬步走入。“太傅可是用过膳了?” “禀皇上,太傅尚未用膳。”安福恭恭敬敬地应道。 脚步一顿,汐颜转身吩咐道。“安福,让人送些点心过来吧。” “奴才遵旨。” 坐在下首的瑞琛看见来人,立刻起身行礼。汐颜摆摆手,“太傅不必多礼,折子一时也看不完,先过来用些点心。” “谢皇上。”瑞琛恭谨地应着,抬眸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神色略显怔忪,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夜深了,皇上早些歇下,在下还是先行告退了。” 汐颜一愣,见他忽然急着要走,也没有挽留,让安福送瑞琛出宫去了。 “太傅大人,奴才就送到这里了。”站在宫门前,安福朝瑞琛点点头,转身往回走了。见瑞琛站在原地,垂首不语,停在宫门前等候的车夫不禁疑惑地唤道。 “大人?太傅大人?” 似是惊醒过来,他缓缓抬起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冽让马夫不寒而栗。瞬间却温润平和,马夫擦了擦眼,以为方才看花了。利落地打开车门,毕恭毕敬地道。“大人,请上车。”…不必了,我想自己走一走,你先回府去吧。”说罢,也不等马夫回应,径直往外走去。 马夫愣了一下,急急追问。“太傅大人,夜路一个人走不安全,若林管家问起,小人该怎么说……” 看着瑞琛硕长的身影逐渐融入夜色之中,马夫吁了口气,若太傅大人出了什么事,管家可不会轻饶。想到林伯的手段,马夫不自觉地抖了抖,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在太傅后面跟着,走走停停的,路途不远却累得够呛。 林伯与洛海恭候在府邸的大门,远远见瑞琛徒步走来,林伯脸色骤然一变,快步迎了上去。“主子……你的手!” 瑞琛看也不看掌心内渗出的殷红,神色淡然地径直走进府内。林伯冷冷地横了马夫一眼,尾随而入。马夫莫名其妙看向洛海,奇怪道。“太傅大人怎么突然受伤了?” 洛海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那指甲都插进掌心了,却一无所感。太傅这回受的伤恐怕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忌医 瑞琛走后,汐颜到浴池净身,足足比平日多出半个时辰,等候在外的安福不由心焦,连唤了好几声,汐颜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因为浸泡太久,双颊通红,她感觉晕乎乎的,脚步有些蹒跚。安福上前小心地扶着她走向内殿,刚好碰见出来透气的雨疏,微微躬身行礼。 雨疏皱起眉,清冽的双眸定定地看向汐颜,问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没事,”汐颜摆摆手,示意安福搀扶她到旁边的软榻躺下。“只是在浴池泡得久了,有些头晕罢了。” “安公公,去打一盆冷水来。”雨疏低声吩咐着,伸手覆上汐颜的额头,片刻才收回手。“好好的怎么去泡那么久?难不成在浴池边上睡了过去?” 汐颜侧过头,她总不能说是想洗掉在允子羽那里沾染到的墨香吧。勉强扬起了一抹笑意,欲含糊带过,不想牵扯到唇上磨破皮的伤口,倒抽了一口气。 雨疏耳尖地听见汐颜的抽气声,凑近一看,发现她粉唇又红又肿,似是用力磨损出来的,不由吃了一惊。“皇上在哪里受的伤?” “无碍,方才洗脸的时候不小心太用力而已。”汐颜显然不想细谈,迅速转移了话题。“国师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可有不便之处?”“这里很好,”雨疏若有所思地盯着汐颜的唇瓣,淡淡应道。“在下记得,今日皇上新册封了允家少主为侍人。” “……夜深了,国师早些睡吧。”刚刚的晕眩已然散了开去,汐颜甩了甩头。缓缓站起身说道。“安福你留下,朕到偏殿就寝便可。” 恭送了皇上,安福仔细地整理了榻上的床褥。麻利地收拾了四周。毕竟雨疏宿在华音殿,只有皇上、他与太傅三人知晓。侍从的杂务便由他一人承担了下来。安置妥当,安福满意地转过身,却见雨疏扶着墙角,低声咳嗽着。 急急走向他,安福轻轻拍打着雨疏地后背。助他缓过气来。“国师大人,奴才去请刘御医过来可好?” 打从雨疏住进来后,便几次瞅见他这般咳嗽得厉害,却叮嘱安福不要声张。如今看来,这病拖下去可要不得,不由开口询问。 “……不必了,只是小毛病,过一段时日便会自己好了。”雨疏喘息着,低哑的声音淡然答道。 这小病拖下去成了大病可不得了。安福瞥见他一脸坚决不肯就医的模样,心下一叹。国师不想旁人知道,还是讳疾忌医? 侍候完雨疏睡下。安福想了想,深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第二日悄悄把老御医刘姚庆请到华音殿来。 雨疏安静地坐在榻上。看不见面纱下地神色,一双清冽的眼眸却直直地看向安福。一看便知是极为不悦。安福抬手擦了擦额头地冷汗,苦劝道。“国师大人,这事奴才没有告知皇上。毕竟皇上近日国事繁重,奴才也不想贸然打扰。但是国师大人的病这么一拖,若是病倒了皇上可要心疼的……”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安福立马闭了口。半晌,雨疏终是妥协地伸出右臂,放在桌上。刘姚庆原本见国师不情不愿的,也知是安福擅自请了他来。只是这国师不在南熏殿,却住进了皇上的寝宫。这事宫内没有半点消息,显然是秘密之事,如今被他撞着了,想当作不知,已是不可能了。刘姚庆心下苦叹,他这些年来极力避开,明哲保身,而今怎么似是越陷越深了? 认命地两指搭上雨疏地手腕,片刻后刘姚庆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望向默然安坐的雨疏。悄然地收回手,清冽的眼眸渐转幽深,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刘姚庆一惊,这才收回手,掌心里已是满满的细汗。心下哀叹,难道半生的安宁,这会开始怕是没有了…… “刘御医,国师大人的身子如何了?”气氛一时有些僵,安福看着刘姚庆骤变的神色,不由担心地问道。 刘姚庆低下头,取过桌上的纸笔,含糊应道。“国师大人体质虚弱,又先天不足,多加调理便好。” 安福点点头,又问。“可这几日国师大人咳嗽得厉害,许是染了风寒?” 悄然地瞄了他一眼,刘姚庆既不点头,也不否认,迅速写下了方子,递给了安福。“先让国师大人服下这两帖药,喝完再看看吧。” “有劳刘御医了,”安福连忙接过方子,不疑有他,急步到外殿让心腹抓药去了。 “……刘御医。”冷然地声音响起,刘姚庆一愣,急忙应道。 “国师大人有何吩咐?” 雨疏伸手托起刘姚庆的下颚,淡淡道。“原本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不过皇上的身子还有赖刘御医妙手回春地医术调理……” 听到前面那句话,刘姚庆险些吓得跌落凳下,好在国师还是顾忌皇上的。正暗暗松了口气,又听到雨疏继续说道。“只是刘御医日日在皇上身边,难免一时失言……” “下官、下官会守口如瓶,绝不会让皇上知晓地,国师大人!”刘姚庆急急打断道,面上浮现出几分惶恐之色。纵使在汐颜面前,也没有这般惊慌失措。 闻言,雨疏轻笑一声。“刘御医不必这般,我不会对你下手地……来,看着我的眼睛,仔细地看着……” 刘姚庆怔然地望着那双墨玉般地美目,久久移不开视线。 “……刘御医,刘御医?” “安公公还有何吩咐?”刘姚庆回头看向安福,低声问道。 安福见他神色恍惚,想是近日皇上似是交代了什么事情让刘姚庆去办,恐怕棘手得很,费了不少心思。思及此,安福也不多说,细问了皇上这两日的药膳调配,让人送了刘姚庆出宫。 回头见殿内的雨疏已然睡下了,安福叮嘱了外殿的宫人放轻手脚,打点了一番这才关上了殿门,退了出去。 “刘御医昨天到华音殿来了?”翌日,汐颜一面翻阅着折子,随口问道。 “是,皇上。”刘姚庆细细地把脉,汐颜的身子经过近日的调理已有些起色,神色不由松了松。见昨日来这里之事瞒不过她,便徐徐道来。“安公公见国师大人有些不适,便请了老臣过去瞧瞧。” 汐颜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国师生病了?” 刘姚庆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忽然有些愣神,半晌才应道。“……回皇上,国师只是夜里受了些凉,染上小风寒。老臣已经开了方子,服下几帖便可。” 汐颜点点头,复又垂首看向手边的奏折。刘姚庆见状,也不多留,告辞离开了。 迎面见太傅走来,急忙躬身行礼。“老臣见过太傅大人。”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托起刘姚庆,来人温和一笑,道。“刘御医,皇上的身子调理得如何了?” 刘姚庆摸摸胡子,笑道。“已经大有起色,老臣甚感安慰。” 眼尖地看见瑞琛掌心的伤口,连忙道。“太傅大人,这伤不及时处理可要落下疤痕了。” “不碍事的,只是小伤。”瑞琛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入袖中,淡淡说道。 刘姚庆自是知道这太傅明面上温和亲切,实际上却淡漠疏远,也不多言,将一盒软膏留下。“太傅大人,这药膏每日在伤口抹上三次就行。” 瑞琛低声道了谢,单手将软膏接过。 刘姚庆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太傅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恳请太傅大人多珍惜自己的身子。” 清润的双眸微微一怔,瑞琛淡笑着朝刘姚庆行了个礼。“……多谢刘御医提点了。” “太傅大人言重了,言重了……”刘姚庆摆摆手,显是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寒暄了几句,半晌便各自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巴结 仪元殿内阵阵悠扬的琴声响起,渐渐断断续续,最后甚至扯出一丝刺耳的声响。立在院内的宫人皆是一副想走又不敢擅自离开的隐忍模样,面色极为难看。 “主子弹了将近两个时辰,不如稍作休息吧。”一名宫人见琴前的人停了下来,立马上前提议道。 杨冠衡瞥了眼那宫人,又看了看身前的古琴,叹了口气。 “小李子,皇上多久未曾过来了?” 小李子是近日调配到他身边的贴身宫人,圆圆的脸上却是一双小眼睛,不仔细看旁人还以为是在瞌睡。因而他常常爱瞪大着眼,看起来精神一些。 这会,他自是明白杨冠衡的相思之情,瞪圆了双眼低声应道。“回主子,前后有六天了。只是这段时日,皇上也没有召其他人侍寝。” “已经有六日了?”杨冠衡喃喃说着,忽而睨了小李子一眼。“谁说皇上未曾召人侍寝,前几日皇上不是去新来的允侍人那里了。” 小李子乖巧地说道,“主子,皇上册封侍人,当日按规矩是要稍微去殿里坐坐。奴才听明瑟殿的宫人说了,皇上那夜没有留宿在那里,坐了大概一个时辰就离开了。” 杨冠衡挑了挑眉,端起香茶轻抿一口,俊颜上的恼意倒是褪了些。“除了蓝侍臣,皇上都不会在其他殿内留宿的。任凭允侍人长得多么俊美,也留不住皇上的。” 原本他对允子羽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南巡时不但救了自己,还将他送到了汐颜身边。只是如今都成了侍夫,算得上是敌对了。养父千叮万嘱让自己与皇上多亲近。别让允子羽比了下去。杨冠衡不敢告诉杨鼎至今都未曾与汐颜同寝,免得招来闲言闲语,让杨鼎丢了面子。 小李子向来伶俐。怎会听不出杨冠衡话语中的酸味。允子羽怎么说也是允家地少主,相貌极为俊美。身后又有庞大的家产。即使皇上不喜男色,有这么一个大家族的支持,自是如虎添翼,她又岂会怠慢允侍人? 小眼一眯,他便来了主意。“按理说允侍人仅是四品。主子大可以让他每日来仪元殿请安,再借此为难他……” 杨冠衡一听,神色犹疑。“这允子羽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一个人撑着允家庞大地产业,怕是手段了得。我这般公然刁难他,以后允子羽让寻到空子报仇怎办?” “主子,允家再大,也不可能只手遮天,把势力伸到这皇宫里头。再说。宫内自是有它的规矩,只要主子按理看着办,纵使皇上也抓不出把柄来。不就行了?”小李子眨眨眼,压低声线在杨冠衡耳边说道。 杨冠衡咬着唇。正低头沉吟着。那头一名宫人急急禀报道。“主子,允侍人求见。” 闻言。杨冠衡大吃一惊。难道这人有顺风耳不成,正说着,这就来了…… “主子,我们是让允侍人进来还是挡在外面?”小李子躬身问道。 “当然让他进来,”杨冠衡站起身,抬手整理了一下丝毫不见凌乱地衣襟。“既然人都来了,看看他耍什么花招吧。” 这般想着,却在琴前磨蹭了许久。吃下了三个点心,一壶茶见了底,杨冠衡这才慢悠悠地往前殿走去。 “允侍人拜见杨侍才。” 杨冠衡越过来人,径直在上首落座,视线才缓缓转了过去。眼前的允子羽不似以往穿着白衫素服,而是一身大红的衣衫。衣襟与袖边还用金线刺绣,华丽夺目。加上那白皙俊美的容貌,唇边噙着的浅淡笑意。霎那间,连身为男子地杨冠衡也移不开眼来。 小李子怔了怔,在旁边咳嗽了一声,杨冠衡才回过神,道。“允侍人,坐下吧。” “谢杨侍才赐座,”允子羽行礼后才缓缓坐下。上首的杨冠衡看着他,不由感慨。当初相遇时,自己是客人,允子羽是主子。他寄人篱下,对允子羽恭敬有礼。如今两人的境遇倒是反过来了,不得不说,这世事真是奇妙。 “今日特意前来,一来向杨侍才请安,二来也是送上一份薄礼,请杨侍才笑纳。”允子羽微微笑道,抬手让小喜子把一个木盒呈了上来。 杨冠衡抬了太下颚,示意小李子收下,报以一笑。“让允侍人破费了。” “怎会破费,以后允某还得多多依仗杨侍才的。”允子羽檀黑的双眸富有深意地看了杨冠衡一眼,淡淡笑道。 两人东拉西扯了几句,允子羽便起身告辞了。杨冠衡向来嘴笨,这会下来,都是被允子羽牵着鼻子走,想要从他嘴里掏出些东西,最后反被允子羽问倒了,甚是无奈。听见允子羽要走,简直就要举起双手双脚支持。 “小李子,看看咱们的允家少主送的什么?”待走入内殿,杨冠衡瞄了瞄那精致的木盒,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允家的礼物,恐怕不可能真是“薄”礼了。 小李子也是好奇,瞅着这木盒上面栩栩如生地雕刻,就觉得内里的礼物肯定非同凡响。小心地打开,两人看见木盒里的东西,禁不住呼吸一窒,呆住了。 “主、主子,这可是珍珠?”小李子看着那拳头大地物事,结结巴巴地猜测道。 杨冠衡剐了他一眼,冷哼道。“你有见过拳头那般大的珍珠?这分明就是夜明珠来地。” “主子英明,”小李子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忘谄媚一句。皇上大婚时也赐了不少珍宝到仪元殿,夜明珠亦有,只是这么大地,怕是澜国都寻不出第二颗了。“允侍人忽然送这么大一份礼,是想巴结主子吗?” “巴结?”杨冠衡摇摇头,“我有什么好巴结的,倒不如去跟蓝侍臣打好关系。毕竟如今蓝侍臣是内宫品级最高地,蓝家又是澜国数一数二的家族。” “主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小李子左右张望了一轮,悄悄说道。“这次流言一出,对蓝家的影响可不小。没见皇上最近都没到曦和殿去了,那些谣言恐怕不全是假的,待蓝家倒了,他自然是没有地方站了。周侍才又沉闷不解风情,这宫里头谁不知主子最会讨皇上欢心。允侍人以前是个商贾,眼光自然不一样,看他哪都没去,直奔主子这里就知道了。” 这一席话,直说得杨冠衡心花怒放。他掂量了一下这夜明珠,估摸着若果把它送给皇上,会不会更好? 小李子显然看出他这念头,赶紧阻止道。“主子千万别把此物送人了,若是被他人看见,可遭殃了。” “为何?”杨冠衡眉头一皱,不解道。 “主子,允侍才刚刚直奔仪元殿来的。现在主子收下了礼物,便是默认了允侍人的做法。如果被皇上知道了,定然会说允侍人不分尊卑,这事可要牵连到主子身上了。” 杨冠衡一惊,恼怒道。“方才怎么就不提醒我,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小李子一脸惶恐地跪在他脚边,小眼睛一眯,霎时满目含泪。“天地良心,奴才怎会害主子不成。奴才也没想到允侍人会送这么大的一份礼,见他直直来这仪元殿,只道是有些眼色,知道主子在皇上面前是不同的,所以也没有想到其它……” “好了,小李子,你起来吧。”杨冠衡盯着木盒里的夜明珠,送回去不是,留下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这东西放在此处始终是个麻烦,倒不如交给养父处理好了。想到这里,他也不再烦恼,让小李子寻一处把木盒藏了起来,便迅速将此事丢到脑后了。 前几日的时候,皇上听了那首新曲似是不太满意,他还是赶快再作一首出来好了,毕竟琴曲可是抓住皇上的心唯一的法宝。 “叮叮咚咚”的曲子缓缓传来,杨冠衡重新沉醉在琴声中,刚刚与允子羽的见面犹若云烟,心里丝毫没有留下痕迹……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贿赂 皇宫内的一处角落,两人隐在树影中,细细交谈。 “……请公公在杨侍才面前多多美言,这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公公笑纳啊。”小鹊子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石,笑咪咪地递了过去。 “这事好说,”小李子掂量着手里的玉石,表面光滑,内里还渗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是少见的青玉。成色虽然并不是顶好的,但拿去打磨一下,也是上得了台面的。小李子满意地把玉石收好,在宫里若然收下贵重的物事,容易被旁人觊觎了去,这未曾打磨的玉石,既贵重,却又不是最显眼的。 悄悄瞄了小鹊子一眼,小李子心里只道这人果然相当识趣。 小鹊子又谄笑着夸奖小李子几句,直把小李子乐得快飞上天了,两人这才各自回宫去了。这面小李子脸上得意非凡,想着在杨侍才跟前说几句好话就能得了好处,便开始绞尽脑汁地要将允侍人的印象扭转过来。 那一边,小鹊子转身,脸上的笑容瞬间跨了下来。待回到明瑟殿,忍不住朝软榻上的红衣男子大吐苦水。“主子,那小李子一副贪得无厌的模样,我们得给多少好处才填得饱这白眼狼?” 凤目半张,檀黑的眼眸闪烁这零碎的光芒,笑道。“贪财便好,允家最不缺的便是这个了……照我的吩咐去说的么?” “是的,主子。”小鹊子深知如今允子羽只是区区一个四品侍人,须得跟其他侍夫打好关系,只是需要这般不遗余力么? 允子羽自册封以来,便游走在其他三位侍夫的宫殿。送了杨冠衡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周海宁则是几册孤本,蓝宸佑那里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不止如此,还四处笼络殿内地侍从。尤其是三位侍夫的贴身宫人。允子羽进宫时贴身带的值钱东西,不过数日就散得差不多了。 宫内地人哪个不贪财。小鹊子见允子羽这般大手大脚的,一开头便许了那么多地好处。往后这些人贪得无厌,又该怎么办? 允子羽一眼便看出小鹊子的担心,也不多作解释,淡淡吩咐道。“以后多跟他们接触。听到任何消息都回来告诉我。” “奴才遵命,”小鹊子垂首恭谨地应了下来,心里却不自觉地想到那些送出的珠宝玉石,即使不是他的,也禁不住肉痛。 修长的指尖在桌上一勾,把一个祖母绿地扳指抛向他。小鹊子一愣,慌忙接过,立刻喜形于色。“多谢主子赏赐,奴才定会尽心尽力为主子办事的。” “嗯。”允子羽挥挥手,小鹊子揣着扳指,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视线飘向一旁的小喜子。他淡笑道。“桌上放着的,喜欢什么便拿去吧。” 小喜子瞅着桌上满满的玉器珠宝。显然眼花缭乱。想了想,低声说道。“奴才没给主子办事。怎会有资格得主子的赏赐?” “这几日的服侍我还满意,去拿一件吧。”允子羽翻了个身,阖上了眼。 不便拂了主子的面子,他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拿了一个手镯。妹妹今年得出嫁了,手腕上空空的,让婆家看了也不高兴。喜滋滋地想着妹子收到这玉镯欢喜地模样,小喜子也不禁微微笑开了。 “允侍人最近都做了些什么?”汐颜忽然从折子中抬起头,淡声问道。 “回皇上,允侍才这些日子分别去其他三位侍夫那里请安,其余时间都在殿内,不曾出外。”安福恭着身,细细说道。 “请安?”汐颜怔了怔,放下了朱笔,疑惑道。 “是,皇上。以往品级较低的宫妃都会去各处请安,表示恭敬之意。” 汐颜秀眉一挑,这允子羽倒是会做人。后宫那三个,不是压根没有这念头,就是没这财力,倒是便宜了允子羽。 “他去请安,不可能空手去的吧?” “回皇上,允侍人出手相当阔绰。”安福沉吟了一会,斟酌地答道。 “皇上,允侍人赏赐了许多珠宝玉石给宫内地侍从,其他殿内的宫人亦然。”清平观察了数日,淡然地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允侍人这般大肆笼络侍从,皇上是否要插手阻止?” 汐颜抬眸看向他,似笑非笑地问道。“他拿什么来送清平了?” 清平面色有些尴尬,答道。“回皇上,是一把宝刀。听说是当年刀王所用,锋利无比,刀刃却薄如纸片。” “听起来,确实是一把好刀。”汐颜点点头,微微笑道。 清平立马跪下,道。“皇上,属下不是未曾心动,但最后并没有收下宝刀。” “为何不收下?”汐颜撇撇嘴,惋惜道。“宝刀配英雄,清平武功盖世,有了此刀,定然如虎添翼。” 闻言,清平抿着唇,辨别不出汐颜地用意。若收下此刀,岂不是说明他被允子羽笼络了去?常言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何况是这般难得的宝刀? “清平不必紧张,朕信得过你。再者这么一把好刀,人家眼巴巴地送来,不要白不要。”汐颜狡黠一笑,眼波微转。“还是说区区一把宝刀,就已经撼得动清平地忠君之“绝不会!”清平忙不迭地沉声应道,淡漠的眸中涌起一抹坚定。 “那不就行了,”汐颜从容地站起身,蓦地转向安福。安福眯着眼笑了笑,躬身应道。 “皇上,奴才得的是一瓶药膏。有了它,奴才这副老骨头拆开了再装回去都没问题。” 汐颜挑了挑眉,抿唇一笑。“这药可真神奇,不知允侍人从何处得来的。安福这腰疾也拖了好几年了,如今有的治,朕倒是要感谢他。” “皇上,若然允侍人借此兴风作浪的话……”清平语带担忧,迟疑地问道。 “要在宫内站稳脚,笼络也是个法子。只要不会超出限度,便随他吧,你也派人去盯紧点。”汐颜淡淡叮嘱着,翻开手边的一本奏折,皱起眉。转眼间,秋祭又得来了…… “安福,国师的风寒可是大好了?” “回皇上,国师大人服下了几帖汤药,这会没再咳嗽了。”安福蹙着眉,想起国师脸上遮掩了大半容颜的面纱。单单这么看着,还真瞧不出是不是有了起色。 “……召刘姚庆进宫,去国师那里再看看,秋祭可少不得国师的。”汐颜眼瞧着折子里面秋祭的预算,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大的一笔数目,真以为国库是个无底洞,怎么掏都有银两出来! 她沉吟着,看来户部得寻个懂得敛财又吝啬的人来担当为好。不然这样下去,国库准得被这群臣子掏空不成。 脑子里正细细把户部那批官员刷了一遍,便听见安福在一旁轻声提醒道。“皇上,太傅大人求见。” 汐颜点点头,刚好可以与太傅商讨此事,急急宣他进殿了。 “皇上,允家没有将银两上缴,而是直接到渭河沿岸一带设了粥棚,救济灾民。”瑞琛接获了消息,便匆匆入宫。 汐颜轻扣着木案,墨眸一闪。“允家这粥棚一设,既得了名望,为朕分忧,又没有显露了家产。经过此事,以后若朕想治他们,怕是百姓要造反了。” 顿了顿,又问。“粥棚已经在多少个城镇开设了?” “不多,刚刚开始,大约十几个城镇。”瑞琛薄唇一扬,显然看出汐颜的主意。 汐颜粉唇一弯,笑道。“那么太傅,这事就交给你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毒杀 秋风习习,夜凉如水,月色撩人。 软榻上的男子翻看着手里的信函,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女帝,果真有意思! 临走前,交待了允家开仓赈灾,在渭河一带的城镇沿路设了粥棚。一来允家凭此事名望高涨,得了名声;二来,日后皇上想要铲除允家,也有了百姓这个后盾。如今看来,女帝已经识破了。 信函内写明了开仓赈灾之事往后一律交由府衙执行,允家提供了粮食,最后这功劳却归于朝廷。好一个一石二鸟! 允子羽笑了笑,檀黑的眸中未见分毫阴霾,倒是多了几分赞赏。这样一来,百姓不但对皇家感恩戴德,女帝的皇权也巩固了不少。再者,允家出钱又出粮,朝廷根本不担心商贾会抬高粮价。不费吹灰之力让澜国的粮价稳固了,也省去了国库的负担。 抬手将信函点燃,烛光半明半暗地映照在俊美的容颜上,染了一层金色的光华。 “主子,”小喜子在门外恭谨地唤道。 “进来吧,”允子羽扫了一眼化为灰烬的信函,淡淡开口道。 “回主子,东西都安置好了。” 允子羽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四处笼络宫人的好处便是,从宫外送来的东西,盘查不似以往严密了。“把成衣铺做好的衣衫都拿过来吧。” 小喜子一怔,结巴道。“主子,都、都拿过来吗?” 微微一笑,凤目瞥向他。“我记得有个金色的小箱子,把那个拿过来吧。” “是。主子。” 片刻后箱子被三名宫人“搬”了过来,箱子不大,却沉得很。瘦弱的宫人放下后气喘吁吁的,十分不解。里面到底放了什么? 挥挥手让众人退了下去,允子羽站起身,用钥匙打开了金锁。黄灿灿的金光霎时照亮了整个内殿,他厌恶地撇了撇嘴。一脚踢在箱子地侧面,毫不在意地见金子都散落了一地。弯腰掀开箱子的底部,手指探了探,从内侧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展开一看,允子羽挑了挑眉,迅速丢入烛火中。 没想到,连大姐都到澜国来了…… 秋祭是澜国一年一度地盛世,连续七日皇帝为万民祈福,尤其是祈求下一年的丰收,因而意义重大。历年秋祭都在岚欣寺设下高坛。今年因为先前汐颜遇刺地事,原想要改去其它地方,却被汐颜一口否决了。原本渭河决堤之事已经弄得澜国上下人心惶惶。如今又换了秋祭的地方,难保引来不必要的臆测。 既然皇上也开了口。礼部亦不好再多加劝阻。一切事宜便按照以前的规矩有条不紊地筹备起来。太傅瑞琛与兵部尚书方知鸣还带了六千官兵,将岚欣寺各处翻了个遍。堵死了所有的密道入口,又派人严密守备。待汐颜地龙撵驾临时,看见黑压压的都是澜国的禁军了。 对于岚欣寺,瑞琛仍是心有余悸,将汐颜一行人安排在不远处的驿馆暂住。通往岚欣寺的路上还有层层官兵把守,可谓声势宏大。 是夜,汐颜立在窗前,看着四周围明亮的火光一直往远处延伸,心里暗叹一声。层层叠叠的守卫,把驿馆包围得水泄不通。还有整晚轮班巡视,明处、暗处的近卫,如临大敌的阵势让她甚是无语。 “皇上,刚送来地葡萄又大又甜,要试一试吗?”杨冠衡细心地剥了一颗,递到汐颜唇边。 汐颜往后一扬,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去。“不用了,杨侍才自己吃吧。” 杨冠衡幽怨地瞄了她一眼,看着汐颜唯恐躲避不及的模样,低下头闷闷地一口把手里的葡萄吞了下去。 黑眸掠过一丝歉意,自从中毒后,汐颜再也不敢随便碰旁人送来地吃食了。身上有了“乱红”,“千秋”之毒简直防不胜防。 “皇上许是累了,小臣服侍皇上歇下吧。”允子羽凤眸微闪,靠了过来。 汐颜瞪着他,转身走到蓝宸佑身边。蓝宸佑有些心不在焉地瞅着窗外的夜色,不知在想什么,连汐颜靠近都未察觉。 看着他,汐颜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虽然压下了流言,但仍是露了一点风声,朝中大臣渐渐将矛头指向了蓝家与蓝宸佑。而今边境地状况未明,蓝家地事情尚未有眉目,她亦不能立马表态。 这段时日,蓝宸佑清减了许多,定然是为远在边城的父兄担忧。或许,也为自己不能助他们一臂之力感到自责与愧疚…… “皇上,”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汐颜抬眸一看,竟是一路沉默地周海宁。“小臣想要与皇上谈一谈,可否单独的……” 汐颜原本伸向蓝宸佑的手臂一顿,缓缓站起身来,略微点头。“好。” 经过薛芊芊的事,她对周海宁的心情很复杂,有些怜悯,亦有些同情。这么久以来,周海宁静静地留在锦瑟殿,安分地几乎让人遗忘。汐颜偶尔到他那里坐一坐,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来面对周海宁。好在周海宁总是善解人意地提起一些话题,缓和缓和气氛。 难得今日他忽然开口请求,汐颜未曾深想便应了下来。“你们都先出去吧,安福,带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皇上今夜不与我们同寝了?”杨冠衡眼巴巴地瞅着她,嘟嚷道。 汐颜笑了笑,解释道。“杨侍才,秋祭前后,朕都要戒酒戒肉戒色的。” 闻言,杨冠衡脸上红了红,垂着首出去了。允子羽檀黑的眼眸扫了周海宁一眼,意义不明,转头朝汐颜抛了个媚眼,这才缓步离开。蓝宸佑出去时,还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周公子有什么事要跟朕说?”汐颜在桌前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周海宁默默地为两人斟满茶水,盯着满满青绿的茶水愣是出神了一阵,大口饮了下去。汐颜正端起茶杯,见状,心里略略感觉到一丝不安。“周公子?” “……皇上,小臣有个不情之请。”半晌,他终是出了声。“小臣死后,能不能与芊芊葬在一起。” 听罢,汐颜手一抖,茶杯滑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你……知道了?” 周海宁点点头,清秀的面容掠过一丝苦涩。“皇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汐颜定了定神,黑眸淡淡地看向他。“周公子这话,朕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周海宁眼底一片黯然,却低低地笑了起来,最后甚至仰头大笑。“皇上竟然说不明白?当初是谁告诉在下,芊芊嫁了一个好人家,不愁吃穿,富贵一生,夫君是个难觅的良人。如今呢,怕是她的坟头杂草都长满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汐颜低头望着脚边的一地碎片,轻轻呢喃。“……抱歉。” “一句抱歉,芊芊便会回来了么?”周海宁又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第十五房小妾……皇上为何到最后到不能放过她呢?芊芊这般骄傲的人,纵使再苦再累,都不会去自寻短见。在下可以感受到,芊芊逼于无奈自尽那一刻,她的绝望与无助。” 见周海宁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茶水,汐颜心下微动,一手夺走了桌上的茶壶。“周公子,这茶水里面放了什么?” 周海宁唇边扯出一抹苦笑,叹道。“皇上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不然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躲开杨侍才递来的吃食。” 汐颜秀眉一皱,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乱红”竟然是他下的。“周公子,这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即使告诉皇上,也没有用了。”他软软地趴在桌上,眼神渐渐迷离。 墨眸复杂地看着周海宁,汐颜低叹道。“……为什么?” 若果让她喝下了一口茶,薛芊芊的仇便算报了,可是周海宁最后却并没有这么做。只要他劝上一句,汐颜断然是不会拒绝饮下的。 “不知道……或许,这便是……天意吧……”沉沉浮浮中,周海宁似是看见了对着他展颜一笑的薛芊芊,喃喃低语。芊芊终于来接他了么,这一刻,他等很久了…… “薛芊芊的婚事,朕事前确实并不知情。”只是那个聪慧女子的死,汐颜终是脱不开关系。 桌上的周海宁早已阖了双眼,不知是否听见了汐颜的话,脸上洋溢着久违的欢愉。 汐颜深深地看着他,满眼酸涩。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安 刘姚庆片刻便赶了过来,瑞琛亦紧跟其后。安福与清平早已将周海宁移至榻上,安详的睡容,任谁也想象不到他已是个将死之人。 上前细细查看、把脉,刘姚庆终是叹了口气,朝汐颜摇了摇头。“皇上,周侍才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了。” 汐颜略略点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叹道。“刘御医,这是千秋。” 刘姚庆一惊,他正愁如何取得“乱红千秋”来研制解药,这下终于有线索了。急忙把茶壶小心翼翼地拿起,谨防内里的茶水溢了出来。“皇上,需要用银针让周侍才清醒一会吗?” 墨眸深深地看着一脸祥和的周海宁,她轻轻摇头。“……不必了。” 刘姚庆行了礼,便与安福退了出去。瑞琛立在门前,清润的眼眸幽邃深沉。“周侍才在茶水中下了千秋,那皇上是不是……” 汐颜垂首不语,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太傅,秋祭后便宣告天下,周侍才得急病而亡,下葬于皇家陵园。然后,偷偷将他的尸首和那薛芊芊合葬吧,这是他最后的愿望,朕已经答应他了。” 瑞琛满目急切,将一直以来谨守的礼数通通抛诸脑后,一把抓住汐颜的手臂。“皇上真的中了乱红吗?”“……是的,”汐颜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应该是南巡回宫后,在锦瑟殿被周海宁下了毒。” 温润的双眸闪过一丝冷意,“周侍才长居深宫,不可能会有这毒。请皇上允许在下立刻回宫彻查锦瑟宫所有侍从。” “若不出所料,那些人恐怕已经被灭口了,证据亦被销毁。”汐颜慢慢抽回手臂。抬眸瞥向他。“周侍才知道了薛芊芊的事,他们定是利用这点。怂恿他复仇。只是没有想到,他最后没有下手。” 瑞琛这会才察觉到自己的事态,收回了手。“皇上地意思是,那些人想要破坏这一次的秋祭?” “如果这次秋祭失败,恐怕有心人也会借此作文章。散播不实的谣言,导致澜国上下人心惶惶。”汐颜抬手揉了揉额角,粉唇一撇。“虽然朕并不相信秋祭便能使明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是历年来地秋祭昭示着国运,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些藏在暗处的人竟然利用周海宁对薛芊芊地一片痴心,恐怕歪曲了薛芊芊出嫁的事实,借周海宁之手来对付她。汐颜走近床榻前,伸手为周海宁盖上了薄被。又仔细掖了掖被角。 不知周海宁与薛芊芊,能否在黄泉路上再相遇?墨眸寒光一闪,她暗暗发誓。定不会轻饶那些借刀杀人之徒。 “周海宁中毒的事,绝不能泄露出去。今夜朕就留在这里。太傅先回房休息吧。”汐颜疲倦地摆摆手。示意瑞琛离开。瑞琛却走近一步,劝阻道。 “周侍才他熬不过半个时辰。若皇上沾染了他身上的秽气,龙体怕是受不住。不如让近卫守在此处,对外宣称周侍才的急病会传染人,要隔离休养,皇上意下如何?” 汐颜想了想,也觉得有理。“那么,朕就陪周海宁走完这最后一程,再走吧。” 吩咐安福打了清水过来,她沾湿了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周海宁地脸颊、颈侧与双手。又仔细整理好他身上的衣衫,梳好略显凌乱的头发。若在黄泉之下的薛芊芊见了周海宁,会不会怪责汐颜没有遵守诺言,照顾好他呢? 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汐颜眼见周海宁气息渐渐薄弱,而后慢慢没了声息。如同沉睡了一般,清秀的面容上未见一丝痛苦与遗憾。或许,这便是周海宁一直想要的结果…… 瑞琛静静地站在汐颜身侧,目光由始至终停留在她身上,心绪复杂。 微微叹了口气,汐颜转过身,淡淡道。“太傅,我们走吧。”除却周海宁的死,此次秋祭相当顺利。 汐颜数夜没有睡好,只要一闭上眼,似乎就能看见周海宁的身影,他说书时容光焕发的神色。她欣赏周海宁,却未曾想到最后会亲手葬送了两条性命,纵使心肠再硬,汐颜仍旧未能轻易释怀。 祭典结束后,汐颜带着一身疲惫回到驿馆,却见杨冠衡正在她房前徘徊。眼尖地看见汐颜,他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杨侍才有事?”汐颜脚步一顿,淡声问道。 “小臣听说不远有处凉亭,在半山腰上,能将近处地风景尽收眼底。皇上这几日为秋祭操劳,不如去看看,散一散心?” 看着杨冠衡黑眸闪闪,一副得意的想要邀功的模样,汐颜淡淡笑了开来。“秋祭已经结束,朕得尽快回去了。宫里头地奏折怕是要把华音殿填满,凉亭还是下次再去吧。杨侍才若喜欢,不妨留下来游玩两三日再回宫。” 杨冠衡皱着脸,皇上不在,他一个人留下,纵使风景再好又有什么意思。汐颜知道他小孩子心性,怕是在宫内呆得闷了,难得出来,便有些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加上周海宁秘密下葬地事,她也想在回宫前一并安排好了,便道。“朕听说这附近地景观确实不错,宫中的事情不急,应该可以缓一缓地,朕就留两日吧。” “谢皇上,”杨冠衡喜出望外,眨着眼急急说道。“那小臣待会跟方大人、太傅大人说一声,好作安排。” 汐颜笑着点点头,他行了礼,兴高采烈地跑开了。汐颜不由暗忖,杨冠衡在皇宫数月,这性子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啊…… “皇上,”熟悉的声音响起,汐颜回头看向几步开外的墨衫男子。见他神色有些迟疑,不由笑道。 “宸佑有事不妨跟朕直说。” “小臣觉得有些闷……想一个人在附近走走,”蓝宸佑剑眉一蹙,低着头说道。在汐颜看来,颇有些恳求的意味。看着他愈发瘦削的脸颊,她轻声说道。 “也好,难得出宫一趟,记得在天黑前回来便可。” “多谢皇上,”蓝宸佑恭谨地行礼后,独自一人两手空空的出了驿馆。 “清平,让人远远跟着,只要知道他去了哪里就立刻回来禀报便好。”汐颜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低声吩咐道。 “是,皇上。”清平深知蓝宸佑的武功在他之上,斟酌了一下便索性亲自去了,非常小心地在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以防被他发现。 “……皇上这是放心不下蓝侍臣的安危,还是怕他私会红颜知己?”一道懒洋洋的声线响起,汐颜剐了来人一眼,不悦道。 “非礼勿听,允侍人难道不知么?” “在下刚好经过,耳力又较常人好得多,无心之过,请皇上恕罪。”允子羽躬身请罪,唇边却依旧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衬着一身红衣,慵懒中带着一丝邪魅。 汐颜瞥了他一眼,索性无视,越过允子羽径直往房间走去。汐颜让人跟着蓝宸佑,不过是想知道他的去处,却并未有猜忌之意。蓝宸佑的为人她很清楚,只是他特然请求出外,并非他平日的作风。蓝宸佑对身边的事情一向鲜少理会,除了练习剑术与武艺,日夜在曦和殿根本不愿出来,如今在驿馆数日,又怎会因为沉闷而外出?这般蹩脚的借口也只有他想得出来! 但是经过蓝家谣言一事,汐颜不想因为派人跟踪,让蓝宸佑以为自己猜忌他,导致两人有了嫌隙,便只能让清平偷偷跟去,确认一下他的行踪也便罢了。 这附近均是太傅与方知鸣安排了禁军重重把守,蓝宸佑应是无碍的…… 汐颜暗暗想着,却感觉到眼皮一跳,心里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抓奸 傍晚,瑞琛正在房内翻看着刚刚搜集而来的关于药草的古书,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轻叩声。“主子,林管家有事禀报。” 清润的眼眸闪过一丝疑惑,还是起身开了门。见林伯与洛海站在外头,风尘仆仆,便知两人定是策马飞奔而来,显然府中出了事,连忙迎了他们进屋。 “主子,院子里的阮燕不见了,府内甚至无一人发现她离开。”林伯猛灌下一口茶,急急说道。瑞琛离开前,加强了府邸的守卫,尤其是阮燕的小院,可谓内外两重,明暗皆有侍卫把守。如今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眼皮底下逃走了,侍卫竟然没有人察觉到,林伯觉得蹊跷,便匆忙赶来禀报了。 双眉一皱,瑞琛也略显诧异。确实,阮燕不懂武艺,那么多人看守着还能逃离,的确奇怪。“院子里的仆人呢?” “太傅,这事更奇怪了。院子里头的仆人、婢女什么的十多个人,愣是一个都没有发现侍候的人走了。和老林一个一个分开去问,所有人的答案一模一样,说是阮燕姑娘呆在房间里面。”洛海胡子一抖,大声嚷嚷道。 林伯皱眉瞅着洛海,对他的大嗓门甚是不满。洛海也知道自己声音太大了,怕是屋子外面的人都听得见,窘迫地低下头来。林伯转向瑞琛,正色道。“主子,那些仆人回答时,不但声调,甚至一字一句完全一样,就好像在复述那般。奴才怀疑有人在他们身上动了手脚,不然阮燕姑娘这么大个人。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的。” 听罢,瑞琛沉吟片刻,低问。“阮燕是一个人离开的?有没带上细软或者银两?” “没有。这也是奴才不解之处。照理说她一个女子要逃离瑞府,不要说值钱的物事。身上连一件换洗的衣衫都没有带走。奴才仔细看过阮燕姑娘地房间,所有东西都未曾动过。”说到这里,林伯忽然想起一事。“主子,前段日子阮燕姑娘收留的那个女童也不见了,极有可能是一起离开的。” 女童? 瑞琛挑了挑眉。“林伯,派人到处搜寻阮燕了?” “是,城门地守卫说是看见了一个姑娘带着女童骑马出了城,奴才便一直追踪过来了,其他人在各处搜寻,奴才先来向主子禀报。” 因为岚欣寺在此兴建之故,未免扰了清净,方圆数里人烟稀少,最近的城镇也在二十里之外。因而。林伯直接派人在通过金安与靖盛地途中寻人,自己则先来驿馆报信了。 瑞琛也知附近根本没有藏身之处,阮燕要逃走。定然要经过金安或是靖盛。林伯派人前往这两处拦截确实是明智之举。只是,这事要告知皇上么? 想到她如今正为周海宁的死而黯然伤神。瑞琛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此事压下了。此时,汐颜却忽然派人请他过去。 “在下参见皇上。”瑞琛正要行礼,却被汐颜一把扶起。 秀丽的面容浮起一丝焦急,迟疑道。“太傅,蓝侍臣至今尚未回来。朕让清平今早跟着,不到一会便被他甩掉了。” 瑞琛一惊,看了看天色,也隐隐觉得不妥。蓝宸佑向来重诺,答应了入夜前回来,就定然不会违约,难道他……出事了? 汐颜显然也是这么想,焦躁地来回踱步。“太傅,朕已经命方知鸣派禁军去搜寻了。”说到此,她忽然一顿,看向他。“方知鸣方才说是遇到了太傅府中的侍卫,亦在寻人,不知……” 抿了抿唇,瑞琛终是把阮燕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她。“皇上,在下也是刚刚接获地消息。阮燕擅自离府,在下已经交待了侍卫,下了格杀令。” 汐颜叹了口气,瑞琛的决定是正确的。若然阮燕落到了旁人的手里,以假乱真,事情难以善终。只是,如果阮燕肯乖乖地留在瑞府,汐颜定会保住她的性命,而今仅能哀叹她这咎由自取了。 因为阮燕的出逃,汐颜加派了人手,借口丢失了一物,把原本秘密地搜查摆到了明处,大肆搜寻起来。这般声势浩大的结果便是,一个时辰后,终于发现蓝宸佑的行踪。不可置信的是,搜查蓝宸佑与阮燕两拨人竟然在同一处碰头。 原想出逃地阮燕出城后必然会远走他乡,不料她竟然藏身在离天京最近的城镇内,甚至租下了一座独立的小院。若果不是房子地主人看见一个姑娘带着个小女孩来租房,印象深刻,也不会那么快找得到。 听到消息,汐颜与瑞琛匆匆往那处小院赶去。禁军早已将那里包围得水泄不通,以防阮燕再离奇地逃走。跃下马,汐颜快步往内走去,瞥见方知鸣安静站在院门口,垂首恭迎她的驾临,不知为何,脚下忽然踟蹰起来,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皇上?”瑞琛站在后头,轻轻唤了一声。汐颜回过神,这才抬步走入。 林伯与洛海原本紧跟着瑞琛,却被方知鸣挡在院门。“两位请止步。” 林伯冷冷地看向他,撇了撇嘴。“方大人不派人进去,难道不担心院内有埋伏威胁皇上与太傅?” 方知鸣垂下首,沉声道。“本官已经仔细查探过,院内并无危险。蓝侍臣正在里面,请两位回避。” 闻言,林伯眯起眼,拽着洛海退了出去。洛海瞄了方知鸣一眼,胡子一翘,悄悄道。“老林,不如我们偷偷爬进去看看……” 林伯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冷哼一声。“不要命就过去,你要寻死也别拉着我垫背!” 洛海皱着脸摸了摸额上地小包,暗叹老林揍人地力气越来越大了。可是,只是看一看而已,老林用的着那么生气吗? 汐颜推门而入,一室幽暗。房内淡淡弥散地麝香袅袅缠绕,在微凉的秋风中隐约摇曳的落纱帐轻轻飘起,墨眸一扫,杵立在原地僵直了身体。 紧跟其后的瑞琛顺着汐颜的目光看去,隐约可见纱帐后的榻上有两道身影。温润的眼眸一沉,上前握住汐颜隐在袖中的手。秀丽的容颜掠过复杂的神色,她侧过头,淡淡道。“太傅留在这里,朕上前去看看。” 瑞琛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微微颤动,手一紧,答道。“在下和皇上一起过去吧。” 汐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到自己可能真是没有勇气独自走近床榻,终是轻轻点了点头,任由瑞琛的大手牵着,一步一步挪了过去。榻上的两人沉沉地睡着,汐颜盯着与自己七八分相似的容貌,以及旁边熟悉的俊颜,除了震惊,便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这两人为何会在一起?难道在南巡时,他们便已经暗中交往了?所以最近,蓝宸佑才那般神思恍惚。汐颜一直以为是蓝家的事苦恼着他,如今看来,却是她棒打鸳鸯,让阮燕与他分离了? 种种猜测一闪而过,百般思绪涌上心头。汐颜只觉自己的心,乱了。她紧紧抓住瑞琛是手,似乎想从那抹温热中得到依靠,双眼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两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瑞琛长臂一伸,将汐颜揽在怀里,挡去了她的视线。这才倾身掀开榻上的被子,赤裸裸的身躯霎时呈现在他眼前。温润的双目不带本分情色,仔细地查看着。阮燕身上没有丝毫痕迹,被褥上亦没有落红。弯腰将被子在阮燕身上一卷,随手抛在地上,她闷哼一声便没了声息。瑞琛眉头一皱,用力推了推蓝宸佑,好一会却没有半点动静。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清除   “皇上,”低头看着鸵鸟地埋首在他胸前的汐颜,瑞琛叹道。“蓝侍臣可能是被人下药了,去请刘御医过来可好?” “不,”汐颜咬着唇,半晌终是转过头来。“突然让刘御医过来,可能会让其他人发现端倪。” 瑞琛点点头表示赞同,提议道。“林伯略懂医理,不如让他进来瞧一瞧。” 想到林伯就在院外,汐颜迟疑了一下,最终叫方知鸣把林伯唤了进来。林伯看见室内的状况,神色不变,径直上前向两人行礼。 “林伯,去看看蓝侍臣究竟中了什么药。”瑞琛拉着汐颜退开几步,淡淡吩咐道。 林伯应了一声,瞧也未瞧躺在地上的阮燕,大步走近床榻,为蓝宸佑把脉。皱着眉放下他的手腕,林伯环顾一周,最后眼尖地瞥见角落里的香炉,走了过去。 “主子,香炉里放了梦草,点燃后闻到的人会出现幻觉。” 听罢,瑞琛望向汐颜,后者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轻轻放开了他的手。 汐颜秀眉紧皱,蓝宸佑今早突然想离开,如今又在此处被下了******,难道这一切都是阮燕一手策划的?但是,此事一环扣一环,她并不觉得阮燕有能力独自一人办妥。 “林伯,梦草在哪里可以找到?”林伯转向她,淡声答道。“梦草容易种植,但是因为服用后让人产生幻觉,正规的药房已经没有卖了。但是平常的小药房兴许会有,一些勾栏院会买梦草给院内不愿接客的妓子。让他们就范。” 瑞琛突然开口道,“皇上,阮燕前阵子在勾栏院门外救下了一个女童。为她赎身接回了瑞府,如今这女童跟她是一同消失的。却至今没有下落。” 汐颜暗叹一声,在勾栏院呆过,那么手中有梦草也不足为奇了。“林伯,有办法把阮燕弄醒吗?” 林伯从袖中抽出一支银针,狠狠往阮燕身上一插。汐颜怔了怔,便见阮燕紧闭地双眼缓缓睁开。 “阮燕姑娘?” 阮燕茫然地望着四周,慢慢坐起身,却突然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惊呼了一声。“我、我怎么在这里?” 汐颜见她神色不假,惊慌失措,疑惑地瞥向一旁的瑞琛。瑞琛亦感到奇怪,冷声说道。“阮燕,你将蓝侍臣骗至此处。而后下药陷他于不义,该当何罪?” 阮燕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见榻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蓝宸佑。喃喃自语。“是真地,竟然都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么……” 片刻。她似是惊醒过来。用力摇头。“皇上,太傅大人。我没有约蓝侍臣,也不曾下药……这段时间,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根本什么都没有做过!” “做梦?”汐颜睇着她,显然是不信。既然在梦中,又为何知晓自己约了蓝宸佑来,又如何知道自己下了药? 阮燕急急用薄被裹紧身子,仰起头,眼中泛着一层水雾。“皇上明察,那日小女子出府后,在勾栏院救回了一个被人卖身地女童,接入太傅的府邸之中。晚上那女童说了一些奇怪的话,之后小女子一直迷迷糊糊的,似是在梦中,一举一行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 害怕汐颜不相信,她还急着发起毒誓。“若小女子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闻言,汐颜沉默了下来,瑞琛则出声问道。“那女童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阮燕一窒,迟疑着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阮燕姑娘不说,那么方才地话都是哄骗我们的了?”瑞琛睨了她一眼,淡淡问道。 “不,不是。”阮燕摇摇头,咬着唇半晌终是张了口。“那女童说会实现小女子的愿望,会、会成全小女子倾慕蓝侍臣的心……” “那女童如今在何处?”墨玉般的黑眸闪过一丝薄怒,汐颜冷冷问道。 “不知道,小女子在迷糊中记得是被那女童带了过来,之后便……”阮燕脸颊一红,顿住了话语。 “林伯可记得那女童的容貌?”瑞琛依稀记起当初林伯曾向他禀报了女童的事,便打断了阮燕,开口询问道。 “是的,主子,稍后奴才便把肖像画出来。”林伯恭着身,沉声应道。 瑞琛目光一转,停在阮燕身上。“你还有什么话想要留下的?” 阮燕心知此事一出,太傅断没有再留下她地理由。视线轻轻飘向床上的蓝宸佑,能与倾慕的男子共度一夜。如今,她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皇上,请饶恕蓝侍臣……昨夜,他服下了混有地茶水,所以才……” “够了,不必再说下去了。”汐颜退后一步,撇开了脸。瑞琛顺势搂着她的肩膀,目光与阮燕对视了一瞬,揽着汐颜离开了。 “林伯,清理好之后,将蓝侍臣带出来。”在门口时脚步一顿,瑞琛望着神思有些恍惚地汐颜,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阮燕地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蓝宸佑,直到冰冷的刀刃刺入胸前,倒在又硬又冷地地上。视线模糊中,她眷恋地望着心仪的男子,缓缓阖上了眼。她至死也没有告诉汐颜的是,昨夜蓝宸佑在迷幻中仍旧察觉出自己是阮燕,而非本尊。整夜独自抗衡着体内的燥热,也没有碰她…… 宸佑,今生我们无缘,下辈子即使不能作你的妻,也得你回眸一瞥,可好…… 地上失了气息的女子,闭上双眼,唇边却含着的淡淡微笑。林伯漠然地俯视着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内里的粉末洒在阮燕身上。转身帮蓝宸佑把衣衫一件一件地套上,一把将他扛在肩上,缓步离开。 见他出来,方知鸣按照太傅的吩咐,在房间的四周围点燃了火种。熊熊烈火转瞬间劈里啪啦地燃起,方知鸣遥望着内屋,除了地上的一滩水迹,空无一人。 汐颜将事情交给了瑞琛处理,便匆匆回到驿馆,将自己锁在房内。 方知鸣跪在地上,身后有十多名禁军,大堂内鸦雀无声。坐在上首的瑞琛安静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神色剧变,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今日,你们都看见了什么?” 禁军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齐齐地看向他们的上司方知鸣。他们刚才因为搜寻的关系,都进去了那个小院,既然没有细看,也知床上两人中,有一个是蓝侍臣。方知鸣无奈地做这出头鸟,垂首应道。“回太傅,我们……什么也没看到。” “没有吗?很好。”瑞琛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淡然扫了他们一眼,便抬步离去。 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禁军有人摸了摸脖子,仿佛不相信脑袋还好好的安在脖子上面。“……方大人,我们这算是逃过一劫吗?” 方知鸣恨恨地瞪了那人一眼,怒喝道。“胡说些什么!你们给本官听着,把嘴巴都给闭紧了,透露了半点风声,你们就拿脑袋来抵着!” “是,方大人。”十多名禁军吞了吞口水,齐声应道。蓝侍臣的事可关乎着皇家的脸面,他们纵使有九条命,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啊! 偷偷地松了口气,方知鸣也以为瑞琛放过了他们,但是很快便知他想错了。 蓝宸佑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些茫然地望着纱帐出身。忽然一个激灵坐了起身,昨晚的记忆猛地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他记得当初阮燕派人送来了一张纸条,说是告诉他蓝家流言的事,约自己秋祭结束的那日在这偏远的小镇见面。 他得了汐颜的允许便出了驿馆,来到一座小院落。记得自己喝了茶,想要询问父兄的情况时,感觉晕晕沉沉的,然后却见到了汐颜…… 用力地甩了甩头,蓝宸佑忽觉额头刺刺的痛着,抱着脑袋又躺回了床上。当时只觉得一身的燥热,似乎想要一个出口来宣泄。贴近的娇躯,如兰的幽香,撕裂的衣裙,白皙滑嫩的肌肤,然后呢…… 蓝宸佑头疼越发剧烈,他怎么也想不起后面的事情,却也开始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妥。他明明见的是阮燕,为何最后突然会变成汐颜?难道他将阮燕看成了汐颜,之后……蓝宸佑怔忪着,不敢继续想下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善后 “羽儿——”软软的童音响起,一人立刻顿住脚步,凤目里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大姐?”薄唇一掀,允子羽含笑道。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一旁跃了下来,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的面容,来人正是阮燕身边消失的女童!她狠狠地瞪着他,嘟嚷道。“我还以为羽儿把大姐给忘了呢!” 允子羽缓步走近,讨好地朝她笑了笑。“羽儿就算向天借胆,也不敢忘记大姐的好啊。”说罢,凤眸朝四周淡淡一扫,神情带着几分警惕。 “放心,这里附近都有我们的人看着。”女童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火红艳丽的允子羽,道。“你擅自进宫作了女帝的侍人,打乱了我们的计划,他很不高兴。” “大姐难道不相信羽儿的能耐么?”允子羽唇边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眉眼轻轻一挑。 女童皱着眉,对他不经意作出的媚态视若无睹。“羽儿,不要忘记你留在此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允子羽敛了笑意,冷冷道。“在这里已经整整十年了,羽儿一刻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价值。” “羽儿,”女童语调一软,叹道。“我知道你并不是自愿留下的,但是所做的一切却是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再忍耐一下吧。”“是他派大姐过来的?”允子羽剑眉一挑,淡然问道。 “不,”女童摇摇头,“虽然羽儿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你的行动打乱他原先地计划。再加上其他人又添油加醋地歪曲你的意思……大姐便擅作主张,独自过来助你一臂之力了。” 允子羽目光一柔,上前轻轻搂着她。他知道大姐要离开并不容易。如今特意前来相助,允子羽不感动是假的。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大姐是真心待他地,这份心意允子羽从来没有怀疑过。 “那么今夜的事,是大姐做地了?”松开她,允子羽忽然问道。 “不错,蓝家是女帝最大的助力。若是离间他们,我们下手就要轻松得多了。”女童若无其事地把玩着肩上的碎发,淡笑道。 允子羽略略有些惊讶,“蓝家的流言,还有那个周海宁的事……?” 黑眸一眯,凌厉地目光扫向他。“蓝家的事确实是我散播开去的,不过那个侍才的死并不是我的意思。难道羽儿认为大姐会阻扰你的计划,暗地里去刺杀那个女帝?” 允子羽尴尬一笑,安抚道。“大姐多虑了。羽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姐刚好出现在这里,这两件事又巧合一前一后发生,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女童睨了他一眼。面色这才稍稍缓了下来。“羽儿,即使我来了这边。他们还是下手了。看来根本不把我放在眼内。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羽儿近日最好小心些。” “羽儿会的。大姐。”看着她眉宇间淡淡的倦意,允子羽揽着她的肩膀,笑眯眯道。“大姐也累了,去羽儿地别院休息一下吧。” “也好,”她抬手打了个响指,一人飞跃而下,恭敬地跪在她身前。女童自然而然地搂着来人的脖子,坐在他的手臂上。那人缓缓站起身,神色木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眸底犹若死水一般,一片死寂,如同没有生命地傀儡。 允子羽笑了笑,挥手让隐在暗处的觉现了身,带着女童与她地“坐骑”悄然离开了。大姐地“坐骑”只听从她的一个个指令行动,根本丝毫没有自己地思想,真是相当好用,甚至绝不会有背叛的可能。 原本大姐想要他将汐颜也变成这样,事情就好办得多了。但是允子羽一想到那个鲜活聪颖的女帝变成一具没有表情、没有思想、没有光彩的木偶,立马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薄唇微微一扬,大姐安排的好戏怕是完场了,他便去看看女帝如何善后。深夜,汐颜在床上辗转难眠,终是起了身,到庭院内走一走。守在门外的安福听见声响,急忙给她套上了披肩,抵御寒凉的秋风。不料两人才出了门,便瞥见一人静静地立在院内。 “国师。” 雪衣墨发的雨疏站在朦胧的月色下,衬着庭院内的景色,如同一幅画般美丽。汐颜生怕亵渎了他,声音轻柔,且较平日又压低了几分。 雨疏似是惊醒般,身子一颤,这才缓缓回头。“皇上。” 汐颜点点头,又道。“这么晚了,国师一人在此处做什么?” “……赏月,”清冷的声音传来,在汐颜听来,却有那么一丝犹疑。汐颜眼珠一转,也不点破,抬步走向他。 “国师,有一事朕想要请教你。” 安福已经静静退到十数丈之外,完全听不清两人的对话。雨疏侧过头,清冽的眼眸看着汐颜,示意她说出来。 汐颜敛下眼眸,迟疑地问。“今夜的事,国师或许有所听闻。朕想知道,这世上真有一种方法,只用一个眼神便控制了对方么?” “有,”雨疏撇开脸,毫不犹豫地答道。 神色掠过一丝惊诧,“一个七八岁的女童也做得到吗?” 沉默了片刻,雨疏淡淡应道。“在下不知道。” 以为他无所不知的汐颜听见回答,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却又听见雨疏继续说道。“但是这世间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再者,这样的术法相当耗神,用一次可能需要休息月余才能恢复,因而平常极少能使用。所以,皇上不必担心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方法控制其他人。” 闻言,汐颜摸摸鼻子。看来雨疏一眼便看穿她的忧虑了,只是听见耗损精力一说,她不由想起小别子的担心,转向雨疏。 “国师操控鸟雀,是不是也使用了这个术法?” 雨疏默然地望着她,没有开口,但是汐颜知道,答案是肯定的。想到回宫后他的消瘦与疲惫,汐颜咬了咬唇,凛声道。“国师,以后不要再用这个术法了。” “……不可能,”雨疏眼眸一闪,温言道。“在下除了这份才能,没有其他可取之处,能为皇上效力。” 汐颜略略一怔,从未想过雨疏会这样想。听完,她面上掠过一丝心疼,却瞬间被恼怒代替。难道在雨疏心里,自己只是一个工具,这是看不起她么! “国师是凤凰下凡,等同于澜国的神,只要留在朕的身边,便已足够。以后的几十年,国师还要陪着朕看这澜国的兴衰,怎可以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气呼呼地怒喝了一番,汐颜抬眸却见雨疏眼底闪烁零碎的光亮。仿佛点点繁星落入了他清冽的眸中,让她一时看得有些怔忪起来。 “……雨疏在有生之年,都会一直陪伴在皇上左右的。”犹若誓言般的话语轻轻飘来,汐颜盯着他,忽然笑开了。 “朕会记住国师今晚的话,就怕几十年后,朕老得掉牙,脸上长满了皱纹,国师该嫌弃朕了。” 眼底的光晕渐渐沉淀,雨疏低下头,轻笑道。“到时在下也驼了背,双目昏花,该是看不清皇上的容貌了。” 难得的调侃让汐颜笑了笑,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夜深了,回房休息去吧。” 雨疏忽然翻袖抓住汐颜收回去的手,正色道。“他们下的暗示,只有本人或能力更高者才解得开。皇上若是碰见这样的人,最好避过去。若果来不及,便不要看他们的双眼,想办法尽快逃离。” 睇他这般肃然,汐颜也深知此事严重,用力地点了点头。雨疏这才吁了口气,松开了手。汐颜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凉意,叹息着将披肩解下,往雨疏身上一裹。 雨疏显然一愣,任由汐颜细细将披肩拢了拢,深夜的寒凉一下子被挡了开去。披肩上还残存着汐颜的体温与浅淡的幽香,雨疏只觉那股温暖从身上传到了心里。 汐颜上下看了看,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开了。雨疏定定地站来原地,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霾。 他们,终于开始要下手了么…… 第一百二十章 过客 小李子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杨冠衡,秋祭回宫后便察觉他的闷闷不乐。同去的周侍才突然得了急病,祭典一结束,竟然暴毙而亡。期间,禁军还在附近大肆搜寻了一番,弄得那些城镇鸡犬不宁。小李子凭着多年的直觉,深知皇上说丢失了一物,不过是掩饰的借口。 从杨冠衡的口中零碎的话中,看出蓝侍臣与这事有关,想必是皇家的密事,为了小命着想,小李子没有再探查下去。至于杨冠衡,小李子并不担心他会有这好奇心追查下去。毕竟皇上答应其留在驿馆两日去游玩之事,因这些突发的事情而泡了汤,正忿然地抱怨了一遍又一遍。 加上回宫后,皇上便再未曾来仪元殿,让杨冠衡更是心心念念,很是不安。 “小李子,你说皇上会不会被允子羽那个狐媚子哄骗了去?最近见她到明瑟殿勤快得很。” 小李子立在他身后,恭谨地奉茶。听见此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狐媚子形容得应该是女人吧,而且皇上才去了明瑟殿一次,就算作勤快了? 当然身为内侍的他,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眼珠骨碌一转,谄笑道。“主子说得是,但是允侍人才刚进宫,皇上去他那里算上这回才两次,怎比得上主子这里勤快?倒是皇上去曦和殿那面,几乎两日便去一趟了。” 杨冠衡俊颜一白,嘟嚷道。“蓝侍臣病了,皇上去得勤也是正常的。若不是之前的流言,皇上怕是去得更多了。” 小李子瞪着眼,瞥了瞥四周。压低声线偷偷说道。“主子,那蓝侍臣不会是装病的吧?” 闻言,杨冠衡一愣。面上掠过一分迟疑。“怎么可能,蓝侍臣的为人光明磊落。不会做这样地事情的。” “可是蓝侍臣以前可是少年将军,那身板壮实得紧。入宫之后不要说风寒什么的,连丁点头疼身热都没有,曦和殿地宫人就从来没有请过御医。这会周侍才刚去,就忽然病了。不是占着皇上么,缠得皇上都没有时间来仪元殿了。” 杨冠衡睨了他一眼,呵斥道。“大胆奴才,蓝侍臣的事是你能说地么,下次再听见这样的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小李子惶恐地跪下,连磕了几个响头。“主子恕罪,奴才也是替主子不值,这才多嘴了。该打,真该打!” 说罢,还真是抬手掌起嘴来。听那劈啪的声音,便知用力得很。 “好了。你下去吧。”杨冠衡挥挥手。小李子谢了恩,悄然退了下去。他看得出。杨冠衡虽然在生气,那些话却是听进去了。 独自坐在桌前,杨冠衡确实有些疑惑蓝侍臣的病为何来得这般巧合,心里面隐隐有些不悦。连续十多日,蓝宸佑与汐颜都是这般沉默着,只是偶尔问上一两句无关地话题,便无话可说了。 蓝宸佑身上中的梦草过重,需要慢慢清除。刘姚庆便日日造访曦和殿,一面却哀叹自己又知晓了一个秘密。知道得越多,便死得越快。刘姚庆已经立好了遗嘱,清理了几分薄产,当然也管紧了自己的嘴巴,晚上再也不敢与妻妾同房同寝了,以防在梦话中透露出不该说的东西来。 “皇上,蓝侍臣身子已是大好。只是先前中的……狼虎之药,宣泄不得法,伤了身,怕是要调理一段时日。”刘姚庆说得隐秘,内殿的两人却已听得明白。 “有劳刘御医了,”汐颜淡淡说着,睨了蓝宸佑一眼。 “皇上言重了,”刘姚庆躬身行礼后,急急离开了气氛极为压抑的曦和殿。 蓝宸佑神色复杂,他虽然落了陷阱,可是自己却逃不了干系。若不是他急切地想要知道父兄的消息,追查流言的来源,又怎会心急火燎地去赴约?如今被人陷害,只能怪自己没有三思而行,过于鲁莽了。 “……蓝侍臣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汐颜看着那蜜色地俊颜隐约可见的尴尬神色,淡声问道。 蓝宸佑点点头,“是小臣莽撞了,轻信了阮燕。” 听罢,却闻一阵巨响,汐颜拍案而起。蓝宸佑诧异地抬起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汐颜这般愤怒的神情。 “看来蓝侍臣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皇、皇上……”蓝宸佑完全呆住了,僵直着身子望向她。 “你去寻旁人告诉你事实,这番举动不是在怀疑朕么?宸佑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朕会给蓝家一个公道,怀疑朕会趁此对蓝家落井下石,甚至会想蓝家地谣言是不是朕默许,或是朕派人散播出去的!” 蓝宸佑一窒,神色窘迫。他地确曾经有这样地念头,蓝家的流言是从宫内传扬开去地,若不是皇上默许,谁又有能力做到?先皇在位时,便时时打压或约束蓝家。边城的粮草不止一次迟迟运来,还比预计的缺了不少,如果不是先帝授意,有谁会胆子吞了这军粮。他想相信汐颜,但是以前的种种事情,让自己不得不向旁人求证。 蓝家始终是帝王眼中的一根刺,迟早要被拔出来,蓝宸佑夹在中间不知如何自处,因而才会去赴约,避开汐颜的耳目来打探消息。 睇着他低头沉思,汐颜深深地叹了口气。“朕知道有人蓄意要离间我们,所以便顺着他们的意,暂时没有来曦和殿,假造冷落你的表现。宸佑与朕经历了许多,以为你会相信朕,可惜到头来,确实是朕高估了你。” 站起身走近床榻,汐颜抬手轻抚着蓝宸佑俊朗的面容,轻叹着。“或许……你确实不适合这里,是朕勉强你了,也不该让你卷进来的。” 柔软的小手从他的额上拂过,蓝宸佑却感觉到一丝凉意从眉心缓缓渗入心里。这一刻,两人相隔不过一臂,却让他只觉遥远。原本渐渐贴近的心,仿佛忽然远离开去,蓝宸佑不自觉地伸手握住汐颜,黑眸定定地盯着她。 “……皇上这么说,是想要赶我走吗?” 汐颜回望着他,片刻后淡淡一笑。“朕只是想让你回到当初的位子……蓝将军。” 蓝宸佑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愣愣地看着她出神。 汐颜趁机抽出了手,淡淡道。“蓝侍臣好些休息,朕抽空再过来看看你。” 默然地看着那只白皙的手离开了掌心,蓝宸佑略略点头,撇开了脸。汐颜的墨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蓝宸佑本不属于这里,就该将让他送回属于他的地方去…… 汐颜暗忖着,眸底却禁不住闪过一丝黯然。这俊朗真诚的男子,终究却也只是过客罢了…… 安福早已恭候在曦和殿前,躬身扶着汐颜上了龙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华音殿行去。途径锦瑟殿,汐颜望着冷清的宫殿,垂下了眼帘。回宫后,锦瑟殿曾侍候周海宁的一干宫人都被打入大牢,一一提审。只是周海宁的贴身宫人小贵子的住处在先前突然失火,事后屋内有一具容貌难辨的男尸,却无法确认是否是本人。不论如何,小贵子这人恐怕与下毒之事牵涉甚深。但其他宫人的口中也撬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这线索就这样断了。 只是,可惜了那周海宁白白丢了性命…… 汐颜墨眸一沉,微微叹道。“安福,把锦瑟殿封了吧。” “奴才遵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嫌隙 蓝宸佑在床上躺了将近半月,御医刘姚庆这才允许他下床到后院走走。体内的药已经清除干净,只是担心落下了病根,刘姚庆才这般谨慎。毕竟梦草与混合后,不知会有什么后遗症。 如今已是深秋,后院内一片萧瑟。蓝宸佑站在树后,默默地看着枝上飘下的落叶,暗自出神。自从那一日之后,汐颜便再也没有踏入曦和殿。蓝宸佑清楚,是他自己亲手断开了两人是牵绊,不是因为与阮燕的那一夜,而是他对汐颜藏在心底潜藏的怀疑,以及在蓝家与她之间摇摆不定的态度伤害了汐颜。 后背倚着粗大的树干,仰头望着阴霾的天色,蓝宸佑只觉一股闷气压在心头,却寻不到地方发泄出来。握了握拳头,他抬步就要回房,忽闻两道声线从角落响起。黑眸淡淡一扫,隐约可见树影下两道身影,从衣衫的颜色来看,应该是他殿内普通的宫人罢了。只是两人交头接耳,鬼鬼祟祟的模样,让他不由警惕地竖起了双耳。 “皇上已经很久没有来曦和殿,你说蓝侍臣是不是失宠了?”一道尖锐的声音笑着,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 “蓝家那些传言一起,皇上怎么敢再频繁过来,听说朝廷都闹翻天了,说要废了蓝侍臣啊。”沙哑的声音说着,似乎因为得知这个秘密的消息而洋洋得意。 “……看怕蓝侍臣在宫中是呆不下去了,不过蓝家的谣言,听说是从宫里散了出去的,这消息是真是假?”尖尖的嗓子让蓝宸佑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强忍住不适继续听了下去。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你的脑袋。知道此事地人都被封了口,以后休要提起了。”惊慌失措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另一人却不以为然。低笑道。 “大哥,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怕什么呢!不过话说回来,大哥在宫里如鱼得水,这事……怕是也打听到不少,大哥也别兜圈子了。” “那是,也不看大哥是什么人呢!”张扬着一丝得意。沙哑的声音接着说道。“这事你可别跟人说,那流言……是从仪元殿传开去地。” 蓝宸佑剑眉一挑,仪元殿不就是杨冠衡的寝宫么?这事竟然跟他有关系? “……大哥,这事非同小可,杨侍才没必要因为争宠干出这事来吧。后宫不得干预朝政,此事被皇上得知,杨家怕是要步周家地后尘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你想想啊,如今周侍才死了。允侍人才刚进宫,这后宫除了蓝侍臣,谁能跟他争?只要蓝侍臣不在。皇上便是他一个人的了,还有那皇夫之位。这有得就有失啊……” 蓝宸佑眉头紧皱。没有继续听下去,径直回房了。这两人的话。他只信了一分。毕竟他们特意在后院嚼舌根,又挑了这么一个话题,本就是让他听见的。但是说到杨冠衡为了争宠而散播出蓝家不实的传言,蓝宸佑是半点不信。 杨冠衡他见过几次,一看便知相当喜欢皇上地。从那双眼看得出,并不是什么心思叵测之人。为人大大咧咧,又优柔寡断,若说他是被人怂恿,蓝宸佑倒是信的。不过那两个宫人一唱一和,是想让两人生有嫌隙么?念及杨冠衡身边的人前阵子已经全部换了下来,想必皇上应该与他的看法是一样的,担心杨侍才被奸人所利用。 蓝宸佑自嘲一笑,那些人当他鲁莽,听到那番话必然会羞恼成怒,或许还会冲去仪元殿找杨侍才当面对质,他们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听见安福的话,汐颜微微一怔,放下了朱笔。“他不是在曦和殿静养,怎么出来了?” 安福恭着身,迟疑道。“皇上,听说蓝侍臣在殿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才匆匆过来的。” 秀眉一皱,汐颜挥挥手。“让他进来吧“小臣参见皇上,”蓝宸佑大步走入,立马双膝跪下。汐颜定定地看着他,片刻才开口道。 “蓝侍臣急着见朕,所谓何事?” “回皇上,为了蓝家的不实流言。” 墨眸渐转深沉,朝安福递了个眼神,华音殿内外的宫人都退了出去。抿了抿唇,汐颜淡淡道。“流言地事,朕自会给蓝侍臣一个交待,你先回去吧。” “皇上早已知道流言的出处,为何迟迟没有告知小臣?”蓝宸佑抬起头,黑眸闪闪发亮。 “……蓝侍臣也认为是杨侍才作的?”汐颜侧过头,淡然问道。 “不,”蓝宸佑黑眸一眯,毫不犹豫地应道。 汐颜略略有些惊讶,却见他垂首继续说道。“皇上,请听小臣一言……” 不足半个时辰,殿内传来一阵瓷器破碎地声音。殿外守候的宫人悄悄瞄向他们地大内总管,见安福神色丝毫不变,低眉顺眼地立在原地,只好收敛了好奇之心,乖乖地把视线转了回来。 “不该问地不要问,不该看见的不要看,明白了?”安福骤然张口教训道,周围地宫人一惊,立马应了下来。 不到片刻,内殿的声响停了下来,只见大门被推开,蓝侍臣头发有些凌乱地踉跄着走了出来。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匆忙离去。 宫人愕然地看着这一幕,不知如何反应。直到安福咳嗽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收回了目光。不多时,亦见汐颜立在门前,冷声吩咐道。 “安福,传朕的旨意。将蓝侍臣软禁在曦和殿,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皇上。”安福垂眸应道,身后的宫人却偷偷地对视着,一脸莫名。 蓝侍臣到华音殿见驾,而后激怒了皇上,被罚软禁寝宫的事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皇宫。 瑞琛一进宫,便听到了这个消息。觐见时却看到汐颜懒洋洋地倚着软榻,一脸愉悦地吃着刚刚送来的葡萄,不由愣住了。“皇上,蓝侍臣的事……” “果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汐颜吐出葡萄皮,轻声打断道。“朕不过跟蓝侍臣吵了一架,便人尽皆知了,皇宫果然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满脸无奈,瑞琛苦笑道。“皇上是天下的表率,而蓝侍臣是后宫品级最高的侍夫,一言一行当然都倍受注目。” 汐颜不耐地瞅了他一眼,丢下手里的葡萄。“敢情太傅今日进宫,是来劝架的?” “在下不敢,”瑞琛敛了敛笑意,正色道。“周海宁的棺木,已经秘密葬下了。” 盯着盘中晶莹的葡萄,汐颜淡淡道。“他们的墓地在哪里?” “就在天京的郊外,三处环山,背山面水,是个风水宝地。在下也已经将薛芊芊的尸骨移了过去,安置在周海宁的棺木内。只是墓碑,在下刻了穆氏夫妇四字。” 听罢,汐颜微笑着点点头,她承诺为周海宁做得最后一件事,终是没有食言。 在华音殿外徘徊许久的方知鸣,似是下定了决心,迈步向前,却在看见一人从殿内走出时,好不容易积累的勇气一下子泄了开去。脚步一滞,垂首作揖。“微臣……拜见太傅大人。” 来人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方知鸣,清润的眼眸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淡声说道。“方大人有礼了……这是有要事禀报皇上么?” “没有!”方知鸣立即回答道,用力地摇头。“微臣依照太傅的吩咐,加强了宫内的守卫,这会正四处巡视。” 薄唇一扬,瑞琛眼眸闪烁,笑道。“有劳方大人了。” “不敢,不敢。”连说了两声,方知鸣看着瑞琛渐渐远去,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那日的十多名禁军,都被调去郊外执行皇上的密令。至此,却再也没有回来,想必已经被灭口了。方知鸣也终是明白,瑞琛当日为何留下他们性命的缘由。 物尽其用么,方知鸣看不透瑞琛,却忍不住对此人打从心里渐渐有些惧怕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兄弟 小鹊子兴冲冲地回到明瑟殿,将蓝宸佑大闹华音殿的事禀报了允子羽。却见他一脸兴趣缺缺,含糊了应了几声便将他打发了下去。小鹊子没有得到好处,垂头丧气地出了内殿,看见托着盘子送茶来的小喜子,不由迁怒,数落着他手脚不够麻利,让主子久等,又主子要休息,不让人打扰云云。小喜子莫名其妙地被训了一顿,委屈地走开了。 小鹊子宣泄了一通,这才心满意足地指使着其他宫人退出内殿,自己独自一个守在门前,美名是为主子阻挡闲杂人等。其他宫人见他这般狐假虎威,却也因其贴身宫人的身份,敢怒不敢言,乖乖地退下了。 殿内,允子羽伸手接过旁人递来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凤眸微挑。“大白天急着来找我,发生什么事了?” 立在一旁的墨衣男子跪在地上,“属下请公子恕罪。” “何罪之有?”允子羽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句,檀黑的眼眸盯着手中的瓷杯,丝毫没有看向脚边的人。“是应了他的命令,在我身边监视,还是暗地里听令于我的几位兄长,拖我后 闻言,觉面上掠过一丝惊恐,用力摇头。“公子,属下身不由己,但绝对没有背叛公子!” “这话听起来真是……假得很,”允子羽这才把目光投在觉的身上,薄唇一勾。“一个同时听令于几个人的部属,却对我说没有背叛,要我如何相信?” 优雅地将瓷杯放在手边的案上,允子羽收回了视线。神色依旧一派悠然,丝毫不见半分恼怒。在他身边多年的觉,却知道此时完全不动声色的允子羽。是最为可怕地。 “公子明察,只要没有破坏公子的计划。属下才去办的。”觉匍匐在地,额头几乎要贴在冰冷地地面。 “觉,难道周海宁手中的药不是你给地?他身边的宫人不是你安排杀害的?”允子羽唇角扬起的弧度更深了,淡淡问道。 觉身子一僵,立刻回答道。“回公子。属下不知道那药会是乱红千秋,以为只是平常的药,因为女帝服下后并没异常。…电脑小说站至于那些宫人,未免泄露秘密,属下只能一并清除掉。” “不知道?”允子羽黑眸一凛,冷笑道。“在我身边地第一暗卫竟然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擅自行动了?看来我需要质疑一下,你究竟有没资格担当这暗卫之位。” “公子息怒,”觉迟疑了一下。略略抬起头来。“公子对女帝的关住太多了,主上担心公子感情用事,因而便让属下用了那乱红。反正乱红对女帝的身体没有害处。待以后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千秋便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她。公子为何这般反对?” 允子羽扬手一扫。案上的一套茶具骤然落在地上,发出一阵脆响。外面的小鹊子记得他曾吩咐。听见任何声音都不能进去打扰,便压下好奇,恭顺地守在原处。 “你给我滚出去!”俊美的面容冷冽无比,对着脚边的人低喝道。“既然你只听从他的命令,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你不再是我地暗卫了。” “公子——”觉没有想到一向冷静的允子羽竟然如此愤怒,滚烫的茶水溅在他身上,他一点都感觉不到灼热,心里地一角却突然塌了下来。允子羽竟然在赶他走,不再需要他了! 允子羽轻喘了一下,神色恢复如初。“你们让周海宁去偷的东西是什么?” 觉沉默了片刻,终是坦然回答。“……玉玺。” 檀黑地眸中掠过一丝怔忪,冷哼道。“这是谁提出地愚蠢主意?” “是二公子与三公子向主上建议的,”觉也知道两人急于建功立业,在主上面前时常谄媚,却又不断贬低公子在澜国地作为。“公子,主上似乎对您起了疑心。” “看出来了,”允子羽仰躺在榻上,面上淡淡的。“那两个人私底下互相挥刀子,在对付我的上面,倒是联手了。” “七公子收买了主上身边的宠妾媚姬,日夜吹枕边风,公子不得不防啊!” 允子羽瞥了他一眼,叹道。“我的兄弟都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在我心里,除了大姐之外,觉你便是我唯一承认的兄弟了。我知道你周旋在众人之间,不外乎是为了保住我,但是,不要再瞒着我擅自行动了。” “公子……”听到“兄弟”二字,觉不免有些动容。确实假意归顺在其他公子身边,才能更好地探知到消息,免得公子着了他们的道。平复了思绪,他感激地扣了几个响头。“属下定然谨记公子的话。” “……退下吧。”允子羽阖上了眼,觉朝他行礼后,闪身离开。“出来吧。” 一人从天而降,站在几步开外,神色冷峻。面对允子羽,不卑不亢,甚至有些无礼。此人名为亦翔,武功高强,在大姐身边多年,是唯一一个没有变成傀儡的人。 允子羽对他的态度似是司空见惯,直奔主题。“大姐找我?” 那人略略点头,方才开口。“蓝家的事,她已经为你铺好路了,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去办了。” 剑眉一皱,允子羽担忧地问。“大姐的身体如何了?” “尚未恢复,”亦翔冷声答道,眉头一皱。 见状,允子羽坐起身,黑眸掠过一丝不安。能让向来没有表情的亦翔皱眉,看来这回大姐的能力怕是使用过度了。“我的别院很隐秘,连允当家都不知道的,让大姐安心在那里休养一段时日吧。” 亦翔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转身便离开了。 允子羽躺了回去,眯眼想着今早蓝宸佑在华音殿与汐颜争吵的事。确实,大姐成功地让两人心存芥蒂,但是早上汐颜下令软禁蓝宸佑,表面看来是盛怒所为,实际上却是保护了蓝宸佑。撇开品级最低的他,蓝宸佑与杨冠衡在宫中同是深受女帝喜欢的侍夫,如今蓝家的流言从仪元殿传出,显然众人会想到此事极有可能是杨冠衡为争宠所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蓝宸佑为此对杨冠衡大打出手,或者出言不逊,都合情合理。原本允子羽便瞅着这次机会,一举拿下两人。但是而今蓝宸佑被禁足在曦和殿,所有人不得探视,身边又从来没有宠信之人,如何对杨冠衡下手嫁祸于他? 看来,汐颜开始起疑了。宫中的事情一个接着一个,让她不得不假装冷落蓝宸佑,借此来保护他。 檀黑的眼眸一冷,蓝宸佑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么。现在中了“乱红”的她,不是更应该关住在解药上面。想起解药,允子羽一怔,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清平急冲冲到华音殿觐见,让汐颜大吃一惊。但是当她听到清平带回来的消息时,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在汐颜身边的瑞琛亦是神情一紧,急急问道。 “刘御医如今可是安好?” 刘姚庆连日来都在御药房钻研解药,今早想起府上有一味药,担心侍从将药房弄乱,匆匆忙忙地出宫去取,不料半路却遇到刺客,险些命丧黄泉。好在方知鸣偷偷派人在后面跟着,这才救了回来。 “回皇上,太傅大人,那些刺客身手了得,禁军死伤大半,刘御医亦受了重伤。双手被折断,腹部也中了一刀,大夫说恐怕没有三四个月是恢复不了的。”清平暗自叹气,想起刘姚庆一把年纪,却惨遭此劫。这样的伤纵然是身强力建的年轻人都不容易复原,何况是他? “皇上,在下建议将刘御医接入皇宫,毕竟宫内的药材齐全,其他御医也在。”瑞琛想了想,温然道。 “回皇上,这事万万不可,刘御医的身子现在还经不起颠簸……”听罢,清平连忙沉声说道。 汐颜看了看瑞琛,刘姚庆在宫外的府中定然不安全,那些人根本就是知道她中了“乱红”,未免刘姚庆研制出解药,才痛下杀手。 “清平,让宫内的御医想办法,今夜就把刘御医送入宫来。” 清平无奈,垂首应下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弟子 当夜,可怜的刘姚庆被人固定在门板上,以清平为首的暗卫趁着夜色,偷偷送进了皇宫。当然,为了避免旁人发现,刘姚庆被安置在冷宫之中。安福已经秘密遣人把最内里的两间厢房收拾妥当,一来便于刘姚庆静心休养,二来却是继续研制“乱红千秋”的解药。 刘姚庆躺在床上,手不动,脚不能走,只能瞪着眼,虚弱地指点着两位特意派来协助的大夫。这两名大夫虽然不是宫中的御医,却是刘姚庆在民间的弟子,对药理颇有心得,最重要的是,与刘姚庆默契十足。 如今刘姚庆只能口述,若没有熟悉他的人在身边,这解药根本研制不下去。他正愁着此事,太傅便把两位最出色的弟子送到他身边。两位弟子从未进宫,被皇上这般重视,自是欢喜。殊不知刘姚庆看到他们两人时,差点晕了过去。 刘姚庆知道,他最喜欢的两个弟子,以后怕是不可能出人头地了,甚至有性命之忧。他除了心里叹气,也只能无可奈何。 汐颜听说他进宫了,深夜悄悄从密道前去探望。她的突然出现,让刘姚庆和他的两名弟子均是大惊失色。 “都起来吧……刘御医好生躺着,身上的伤才上药,裂开就不好了。”汐颜微微一笑,瞥了一下不远处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的两人,说道。 “谢、谢皇上,”两人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低着头不敢乱说话,心里一阵惶恐。 汐颜来回看了看,对这里还算满意。回头这才发现门边跪着的两名侍从。刘姚庆顺着她的目光,急忙答道。“回皇上,这两人是太傅大人安排的。照顾老臣与弟子的起居饮食。” 秀眉一皱,“朕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叫什么名字?” 侍从垂着头,没有吱声,见汐颜面上浮出几分恼意,刘姚庆其中一个弟子才小心翼翼地应道。“禀皇上,他们两人都是 汐颜愣了愣。神色瞬间恢复如常。“刘御医有什么需要地,就直接告诉安福,他会好好安排的。” “是,皇上。”刘姚庆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床上,应了一声,余光瞥见汐颜走远,这才吁了口气。侧头见两个弟子呆呆的,深知两人鲜少见到皇上这般美貌地女子,被迷得晕头转向了。不禁呵斥道。“别看了,收拾停当就去睡,明天还要早起的!” “是。师傅。”两人回过神,快手快脚地整理了一番。便急急回房去了。 白皙地手臂一伸。一只朱红色的雀鸟“扑腾”了几下便停在上面,欢快地鸣叫了一声。修长的指尖轻抚着雀鸟头顶上的一点雪白。引得雀鸟又叫唤了几声。 “皇上,边城有消息回来了。”雨疏收回手,淡淡说道。 汐颜深吸了口气,叹道。“说吧,朕听着。” 清冽的双眼在阳光下微微闪烁,缓缓转向她。“皇上,除了蓝将军地亲兵,其余所有人都中了乱红。” 墨眸一怔,苦笑道。“连朕都不得不怀疑,蓝家是否真是清白的。” 若是有人投了“千秋”之毒,显而易见蓝家军没有丝毫损伤,其他将士却无一幸免,蓝家军通敌卖国的罪名恐怕要坐实了。不过边城这几年分裂成两派,死守两侧,互不来往,要分开下毒,的确轻而易举。 父皇近几年将原本的蓝家军一一调离,换上了北大营的将士。北大营素来与蓝家军不和,可想而之,边城内部的纷争定是不断,但是蓝将军却从来未曾上书抱怨一句。父皇的用意这般明显,想要削弱蓝将军的军权,汐颜不知道该说蓝释杰此人愚忠还是愚笨。 “虽然蓝家军没有中毒,却被人下了大量地泻药,腹痛不止,甚至有人出现脱水的症状。”雨疏垂下眼帘,继续淡然禀报道。“他们怀疑是北大营的人所为,两派正为此事大打出手。后因闵国偷袭,此事才不了了之。” 汐颜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忽然猛地站起身,大喝一句。“国师,你是不是又用了那个……” 雨疏歪着头,抬起眸,清冽地眸底含着淡淡的笑意。“回皇上,这事是小别子地信函上写地。”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叠纸,放在一边的桌上。 汐颜这才松了口气,又回到正题上。“这事他怎么处理地?” 去边城之前,她便让了小别子看情况自行着手解决,先斩后奏。 “小别子从蓝家军食用的野菜中翻出一小棵别的药草,说是误食后容易腹泻。军医查看后,也证实了,而后借此事要求士兵全员进行检查。”雨疏顿了顿,双眼一眯。“最后确定了北大营的人都中了乱红,并将其中没有中毒的数人揪了出来,囚禁在边城的地牢里。名义是,这几人都患了传染病,需要隔离治疗,没有引来其他士兵的注意,但是蓝将军察觉到不妥……” “他想要请示皇上,是否将中毒之事相告。” 汐颜想了想,“先别忙着告诉蓝将军,引来不必要的恐慌。小别子有查探出蓝家长子成亲的事么?” “蓝家长子确实迎娶了一个女子,此人的身形与气质跟明珠公主极为相似,小别子用了一点方法,也证实她的的确确是明珠公主本人。而且具明珠公主所说,她原本在自己的寝宫之中,醒来便莫名其妙来到陌生的地方,幸得蓝宸天所救。” “国师确定明珠公主没有说谎?”汐颜的手臂支着下巴,低声问道。 “在下可以保证,”雨疏定定地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答道。 汐颜疑惑地睨了他一眼,“用的是什么方法?不是威胁或者下药吧?” “少量的药粉,对公主的身子是没有害的。”雨疏抬手让手臂上的雀鸟飞出窗外,“何况公主已经怀孕了,若损了她的胎儿,蓝家可不会善罢甘休。” “……怀孕了?”汐颜怔住了,两人成亲不过月余,怎么那么快? “说起来,皇上大婚已经大半年了,刘御医怎么说?” 汐颜面上一红,见雨疏眼神相当认真,撇开了脸。“国师,这事……不急。” 雨疏低下头,“在下急着想为皇上的第一个孩子祈福……刘御医给蓝侍臣看过吗?” 眼见这话题扯得越来越远,汐颜一窒,尴尬道。“既然明珠公主亲口承认是被人掳出皇宫,那么关于乱红千秋的毒,她是否清楚?” “她说这毒药失窃多年,早已不在闵国皇宫之中,只是闵国的皇帝刻意隐瞒了下来。” 闻言,汐颜的墨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如此看来,明珠公主失踪,边城的士兵中毒,加上蓝家的谣言,并不是闵国所做的了。但是在四国之中,有能力从闵国宫中****秘药,爪牙又广泛至朕的宫内,非国莫属了。” “国现在今非昔比,国力大增,但是在国的探子回报说是没有半点异常。”汐颜来回踱步,轻叹道。“朕已经加派人手到国查探消息,相信不日便有消息传来……” “皇上,”汐颜回过头,忽见安福匆匆走入殿内,禀报道。“清平侍卫在殿外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看了一眼旁边的雨疏,汐颜转身走了出去。 “属下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将粮食分四批发往边城了,其后一些,这两日正陆续整理。”清平恭着身,沉声禀报道。 汐颜点点头,前些日子,她便让她将允家上缴给城镇的粮食抽走少数,送往边城。闵国已经下了国书,相信很快便会挥军直下。若是到时再做准备,恐怕来不及了。将大批粮草分开来运,避免被发现,即使损失了其中一批,也不至于全部落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卓家 “这事没有让允家发现吧?”汐颜看向他,淡淡问道。 “回皇上,整理与运送粮食的都是方大人的亲信,暂时不见允家有任何异常举动。”清平垂下首,恭敬地说道。 了然地点头,汐颜挥手让他下去了。坐以待毙不是她的作风,既然国有意让闵国与他们心有芥蒂,那么必定会怂恿闵国出兵来攻打。拖得越久,闵国发现真相的机会越大,恐怕近日这战事就要来了…… 轻轻叹了口气,灾情才得到控制,流离失所的百姓亦刚刚得到安置。在这节骨眼里,汐颜并不想再起战乱,让澜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是渭河决堤,对国来说,却是最适合攻打的时机。 抬手轻抚着颈上挂着的小小印章,汐颜眼神一沉。“安福,宣太傅进宫。” 瑞琛匆匆赶来,速度之快可见一直在等待汐颜的召见。看着他因为匆忙而略显单薄的衣衫,汐颜朝安福递了个眼神,安福会意地把殿内的火盆往太傅脚边移了移。 “允家供给这么多粮食,却未见吃力,太傅怎么看?”见瑞琛苍白的脸色渐渐显出几分红晕,汐颜单刀直入地询问道。 “可见允家的财力非同一般,在下怀疑除了明面上的生意,允家极有可能暗藏了许多不见得光的敛财手法。”瑞琛抿了口热茶,只觉身上的寒意驱散了开来,吁了口气,说道。 “朕亦有此想法,我国与闵国如今关系紧张,容不得半点差错。朕却至今仍看不清这允家的面目。留下只能是心腹大患。”汐颜低着头,沉声说道。 “皇上英明,只是允家与其他商贾、官员关系紧密。一下子砍掉允家,恐怕会引来混乱。”瑞琛双手托着茶杯。暖和着掌心,淡淡说道。 “朕倒是有一个想法,”汐颜不慌不忙地说着,墨眸一眯。“太傅,听说翰州有位姓卓的商贾。在北方相当有名,是么?” “是的,皇上。从来未曾有人见过这位卓姓商贾地容貌,极为神秘。产业虽不及允家广泛,但是在区区两年之间便有这般成就,的确是想到那个难得。” 两年前只是小小的一间铺子,发展到如今地规模,这人的确了得。瑞琛暗忖着,隐隐明白汐颜地用意。笑道。“明日在下便启程到翰州,会一会这人。” 汐颜粉唇一勾,墨眸闪烁。“那么。有劳太傅了。” 看了看天色,她微微一笑。“太晚了。太傅就在宫中住一宿。出行的准备。就交给安福去安排吧。”“谢皇上,”瑞琛起身作揖。随着安福离开了华音殿。 走得远了,他回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华音殿,忽然唤住前面带路的安福。“安公公,皇上最近什么时候才歇下?” 安福皱着脸,轻叹。“皇上一般到三更才歇下,奴才苦劝了几次都不得法。近日国事繁重,好不容易用药膳养起来的身子,这会怕是前功尽弃了。杨御医又受了重伤,无法为皇上诊脉……太傅大人地话,在皇上面前还是有些分量的,不如多劝一劝皇上。” 见安福就要行礼,瑞琛连忙伸手托起他。“安公公言重了。” 两人继续往前,瑞琛状似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那日皇上与蓝侍臣……怎会吵起来的?” 安福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奴才在殿外离得远,也不清楚蓝侍臣跟皇上说了什么,令皇上如此震怒。” 清润的眼眸一闪,淡淡问道。“……难道宫内的那些流言传到他耳边了?” 走在一步之外的安福脚步一顿,沉默地继续往前。瑞琛见状,心里有数,便没有再开口了。 翌日,他穿戴整齐,便带着林伯与洛海前往翰州。此处离天京不远,不过大半个时辰,马车便进入了翰州境内。城镇并不大,路边小贩的吆喝夹杂着路人的嬉笑声,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瑞琛略略撩开窗帘的一角,发现城内地商铺极多。留意了一下,见不少牌匾的一角多有处不起眼的卓字印记,想来这些应该都是属于卓家名下地产业。 “主子,到了。”林伯搬来马凳,瑞琛缓步下了马车。 一名机灵的小二一看,立马迎了过来。“客官是吃饭还是打尖?” “吃饭,雅座,靠窗。”林伯上前一步,冷声答道。“几个招牌菜,清淡一些。” “好嘞,”小二应了一句,往内喊了几句,便领着几人往楼上雅座去了。雅座在楼上地角落,相当清净,少有人来回走动。内里竟是梨花木地桌椅,茶具是宫中常见的白瓷,墙上还有两幅字画,一看便知是大家所 瑞琛淡然扫视了一轮,一身不吭地在桌前落座。林伯将茶具仔细清洗了一番,而后取出自带地茶叶,熟练地泡了起来。见状,小二似是见怪不怪,行礼后轻轻关上了门。不一会点的菜便来了,虽是平常的菜肴,却点缀得相当精致,阵阵香味扑面而来。 林伯试吃一轮,见菜肴无恙,才亲手帮瑞琛布菜。洛海在一旁早已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呼,还直嚷嚷道。“太傅大人,这客栈的菜真不错瑞琛尝了一口,赞同地点点头。抬眸瞥向窗外,如今虽然已过午时,来客栈的人却相当多,可见中午时生意多么红火。小二训练有素,不会多问,服侍周到。 眼尖看见刚刚那名小二热情地将一位客人迎了进来,满脸笑容,与方才接待他们时没有差别。想起今日出门特意将瑞府的标记放在马上显眼的地方,小二不可能没有看见,却不卑不亢。清润的眼眸一闪,薄唇微扬。 叫来小二,道。“在下瑞琛,有事与你家主人相谈,不知?” 小二说了一句“稍后”,悄然退下,半晌便回来了。“我家主人有请太傅大人到内院一聚。” 瑞琛点点头,小二领着他们三人进了客栈后面的内院,左拐右拐,最后在一间宽敞的房间前停下。“此处没有主人的允许,小人不便进去,三位请。” 小二说罢,低头行礼,转身离开了。林伯率先推门而入,见房内空无一人,亦没有异样,这才侧过身,让瑞琛进去。房间的中央有一座屏风,将大厅隔开两半。屏风上绘有一幅山水图,层层叠叠的山峰,晕染而成,笔法相当纯熟。这幅画瑞琛显然并不不陌生,正是当年其父最为得意的一幅杰作,可惜瑞家灭族后,许多书画都失了踪,也包括了这一幅画。不想竟然有人会将罪臣的画作收藏在家中,甚至做成屏风,可谓胆大包天。 林伯亦发现了这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洛海的注意力则在屋内的点心上,三盘甜点,没有一种重复。外形精致,色彩斑斓,又散发着一阵清淡的甜香。洛海拿起两块,仔细端详,越看越是觉得这点心做得极妙。 瑞琛双目一眯,冷然道。“卓大当家的待客之道,在下如今是见识到了。” “……太傅大人,卓某失礼了。”一道身影从屏风后隐约显现,却没有上前来。林伯眉头一皱,见瑞琛没有开口,沉默地立在他身后。 洛海却是沉不住气了,怒喝道。“我们远道而来,主人却躲躲藏藏,不肯露面,这是为何?” “卓某早年遇到意外,容貌俱毁,未免吓到旁人,一向坐在屏风内示人。失礼之处,还请太傅大人见谅。”屏风后的身影微微躬身,歉意道。 瑞琛看着屏风上倒映的身影,淡淡道。“既然如此,在下亦不强人所难。只闻当家姓卓,却不知名字为何。” “回太傅大人,草民卓奉雄。”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屏风后之人爽快地答道。 卓奉雄? 温润的眼眸掠过一抹异色,轻轻一笑。“原来是卓当家,在下经常听卓岩提起您的大名,真是久闻不如一见。” 第一百二十五章 蚕食 卓奉雄是新任赤亭知府卓岩的小叔,性格颇为怪异。当年曾参加科考,却中途突然放弃了,卓家因此与其断了关系。他与卓家一向不太亲近,却对卓岩这个侄子十分照顾,犹若亲子一般。瑞琛与卓岩一同进京参加科举时,时常听见这个名字,自是十分熟悉,一说便想起来了。只是为何从未听闻卓奉雄从商,且能力如此了得? 心里压下疑惑,瑞琛温润一笑,直说来意。“在下前来,是想与卓叔叔谈一笔买卖。” 屏风后传来一道轻笑,道。“太傅大人这般谪仙般的人来谈买卖,真是让卓某受宠若惊啊。”顿了顿,摆了摆手,道。“太傅不必多言了,这笔买卖……卓某并不想接下。” 剑眉一挑,瑞琛微微有些惊讶,看来卓奉雄早已清楚他们前来的目的了。 “在下尚未开口,卓大当家现在拒绝未免太早了。”瑞琛睨了他一眼,继续道。“再说,这笔买卖无论卓当家接还是不接,结果都是一样的。” 卓奉雄沉默了下来,斟酌片刻,终是吁了口气。“在下向来安分守己,不知何处得罪了太傅大人。” “卓当家过虑了,只是卓家短短两年便有今日的成就,让在下钦佩。”瑞琛睇卓奉雄的态度已经松动,再接再厉。“若果这买卖能成,卓家的好处不仅仅是银两,难道卓大当家就不想手里头的买卖做得更大些么?” “但是……”话锋一转,他冷声说道。“若然卓大当家拒绝了这笔买卖,恐怕就要得不偿失了。” “……既然如此,太傅大人不必多言了。这买卖卓某会接下的。”卓奉雄想了想,挥了挥手,一名清秀的小童从屏风后走出。低眉顺眼地越过瑞琛,恭恭敬敬地打开了房门。 瑞琛看着这小童。眼中一丝冷色掠过。 “太傅大人请放心,这小童双耳早已失聪,没有在下的命令,绝不会抬起头来。…电脑小说站”卓奉雄在屏风后面淡然说着,瑞琛这才瞅了小童一眼。见他确实从头到尾没有抬头,这才衣袍一甩,抬步离去。 待三人走远,屏风后地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三人上了马车,走了一段林伯才开口道。“主子,方才那人分明是个女子,又怎会是卓奉雄?” “林伯也看出来了?”刻意压低的声线,不愿将容貌示人,以及藏匿在屏风后的身影。都让人起疑。瑞琛阅人无数,那女子地掩饰对付普通人还应付得过去,但是对于他。却是无所遁形了。“派人去查探一下,不要打草惊蛇。” “是。主子。”林伯低声应道。眼角瞥了洛海一眼。洛海一怔,苦着脸。看来今晚又得穿着夜行衣去爬墙了。 “主子,那人特意将屏风摆在最为显眼的位置,加上那些点心,看来对我们知之甚多。老奴怀疑,她早知我们会前去,一开始地拒绝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林伯垂下眸,低声分析道。 “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讨好我们,不然折腾那么多干嘛呢。”洛海在手里摆弄着一物,定睛一看,显然是刚刚屋内的点心。见他痴迷的模样,林伯皱了皱眉头。 讨好吗? 瑞琛笑了笑,“卓家仅用两年便站住了脚跟,这女子的能力,不容小觑。我倒是觉得,她地这般作为,不过是示好,让我们别太为难她。” 两日后,洛海将那女子的身世挖了回来。汐颜听着瑞琛的禀报,不免也略略吃惊。“卓奉雄的夫人?” “是,皇上。这妇人名为章丽娘,家里世代是商贾,对经商很是有兴趣,可惜身为女儿身,未能一展所长。好在卓奉雄并不是拘礼之人,把家里的产业交给夫人打理,不出两年却闯出了名堂,便索性将当家的名头给了她。” 汐颜微微一笑,“朕倒是相当佩服卓奉雄的胸襟,在澜国让夫人当家的,怕是独独他一人了……太傅认为这妇人能够担当大任么?” “胆大心细,为人谨慎,但在瑞某看来,还欠缺些火候。”瑞琛想了想,坦然说道。 汐颜笑着摇了摇头,“若她是个老狐狸,太傅恐怕是被剥下一层皮,这事也不可能轻易谈妥。” “确实如此,”火候不足,添点柴便可继续。若是已经烧得太旺了,除非填了之后重来。章丽娘在家中常年耳濡目染,确实对经商有一套。但是毕竟不能抛头露面,处事尚不够圆滑。 “那么,这事便交给太傅了。”汐颜墨眸一抬,淡淡说道。 “在下遵旨,”瑞琛温和一笑,应了下来。 允子羽把手中的信函随意一扔,俊颜冷若冰霜。“为何丝绸地生意减了三成,那茶叶甚至少了四成,这是怎么回事?” “允当家也是一筹莫展,沐家突然变了卦,将这丝绸的买卖给了另一家,说是对方出的价钱更合理。茶叶地话,买家说是送来的货参差不齐,还有不少劣质地旧茶,便退回来了。”墨衣男子一一禀报着,眼看着允子羽身上寒意越发冷冽,急忙又道。“允当家已经着手处理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地。” 允子羽剑眉一皱,冷哼道。“竟然有人敢在允家头上动土,真是不知死活。尽快将事情查清楚,不然其他买卖定然会受到影响的。” 觉低着头,迟疑道。“公子,邱家听到茶叶地事,已经不想与我们继续合作了,还有范家、莫家……” 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允子羽面前的四方桌轰然倒地。看着一片木屑,墨衣男子自动自觉地住了口。 “这事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允子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有人故意诋毁允家的声誉,破坏买卖。若揪到他出来,我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 “公子,主上已经接获了消息,对此事似乎极为不满。”觉眉头紧皱,沉声说道。 “不过数日,消息就传回去了?”允子羽冷笑一声,“看来我的兄弟迫不及待地想要让人知道允家的事,好在他面前尽情数落。” 檀黑的眼底一片冷然,侧头望向身边的墨衣男子。“觉,将计划提前进行。” 觉一愣,迅速跪地应道。“是,公子,属下定然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薄唇一勾,一双凤目波光流转。“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无法亲眼目睹真是可惜了……” 墨衣男子双膝跪地,双眼满是坚定。公子隐忍了十年,一点一滴地布局,如今终于可以将一切囊括在手中。他只觉热血沸腾,也只有公子有资格站在那个的位子上。 “主子,皇上派人来说,待会就要到明瑟殿。”小喜子立在门外,恭敬地说道。 闻言,允子羽愉悦一笑,方才的深沉与怒意转眼即逝。“小喜子,将昨天送来的那件新衣衫拿出来,再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是,主子。”小喜子匆匆走开,觉略显担忧地看着允子羽。公子似乎将陷下去了却不自知,待事情尘埃落定后,他定要手刃那女帝,免得她继续魅惑公子…… 允子羽凤眸一扫,便知他心中所想,淡淡笑着。 或许他对汐颜的确过于在意了,但是念及到那慢慢地征服她,而后让其心甘情愿地屈居在身下的过程。只要稍微想一想,便让允子羽心里雀跃不已。 只是不知自己对她的兴趣,能维持多久?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戏份 汐颜瞅着明瑟殿前硕长的红袍男子,淡淡地笑着,缓步走了过去。此时已是深秋,允子羽身穿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依旧笑脸盈盈。汐颜拢了拢身上厚重的狐裘,心里不禁有些艳羡身怀武艺之人。 允子羽自然而然地牵起汐颜的小手,挨着她往内殿走去。俊颜的笑意不减,一双檀黑的眼眸犹若墨玉,美丽而勾魂。汐颜没有推开他,唇边仍是噙着淡笑。与允子羽相处了一段时日,她知道越是甩开,他越是粘得更紧。倒不如顺着他的意,允子羽自然会觉得无趣,不会得寸进尺。 两人走入内室,宫人一一退出,关上了房门。汐颜墨眸一扫,眼前这人即使允家出了事,神色仍然毫无破绽。是他不在乎,还是隐藏得太深了? 见汐颜看着他,允子羽凤眸一挑,不经意地抛出媚眼。“皇上盯着小臣,难道多日不见,皇上就将小臣的容貌忘记了?” 汐颜微微一笑,道。“允侍人这般俊美,朕又怎会轻易忘却?” 闻言,允子羽挑了挑眉。之前常常逗弄她,如今怎么像是反了过来?薄唇一扬,对汐颜难得的调侃不由略略惊讶。 “皇上何时变得如此口甜舌滑了?小臣听了,可要当真的。” “怎么,允侍人不相信朕的话?”汐颜秀眉一挑,伸手勾起允子羽的下巴。 见一向肃然守礼的汐颜轻佻的动作,檀黑的眼眸掠过一丝怔忪,瞬间恢复过来。“回皇上,小臣不敢。” “不敢么?”汐颜朝他凑近了几分,如兰地幽香淡淡飘来。允子羽凤眸一深。她的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划,随即放在粉嫩的唇上,来回摩挲。 允子羽猛地站起身。剑眉微蹙。“皇上似乎与往日……很不同。” “最近允家送来了不少美男子,教会朕及时行乐。确实。与繁重地国事相比,有美酒与俊秀的男子相伴,可要轻松得多了。”墨眸微眯,似是回味着先前地快活。 “允家送的?为何小臣从未听闻?”允子羽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低声问道。 “就在这两日送进宫的。朕都将他们安置在尘微宫了。”秀丽的容颜上飘过一丝红晕,望了望天色,呢喃道。“朕出来久了,这就回去看看他们……” 说罢,转身便抬步离开了。 在殿外守着的小喜子见皇上这么快出来了,怔了怔,连忙跪下。睇着他家主子还在房内,一动不动地,不由心急如焚。怎能不亲自送皇上出明瑟殿,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一旁的小鹊子也满脸焦急,偷偷挪了过去。急急唤道。“主子,主子……” 允子羽冷眼一扫。小鹊子立刻吓得噤了声。望着不远处的那抹明黄。允子羽还是抬步匆匆跟了过去。 送走了龙撵,允子羽将宫人赶了出去。独自反锁在房内,大发雷霆。小鹊子听着内室一声接着一声的瓷器破碎的轻响,心想里面怕是砸得差不多了,急忙让手底下的宫人把前阵子允家送来的玉器、花瓶与瓷具一一取出,待会好生安置进去。 反观室内,允子羽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一面抬起修长的手指胡乱点着周围的东西,让觉一样接着一样地将它们砸碎,一面冷冷道。“允家送美男进宫,为何我不知道?” “这是二公子地主意,允当家无法拒绝,只好应允了下来。加上要色诱女帝,不必要公子亲自出马……”觉垂着头,深知允子羽越是冷静,便越是生气。说到最后,声音不由低了下去。 “他们下药了?”允子羽想到汐颜忽然变得放荡的模样,眉头不由紧皱。 觉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女帝沉迷于酒色,除了下药别有他法。 允子羽沉默着,思索着方才汐颜地语气与动作丝毫没有破绽,不像是假装的。只是,这个聪慧地女子明知是允家送来地人,有可能未曾多加防范么?加上她身边还有一个心思慎密的太傅,怎会那么容易着了道? “觉,你去尘微宫打探一下。”点,觉落在一座华丽的宫殿之上,警惕着四周。听闻女帝身边有十名近卫,武艺高强,随侍在侧,他不得不防。 殿内断断续续地传来琴曲与嬉笑的声音,觉翻身落在地上,了无声息,迅速往那处奔去。侧身贴在墙上,沿着镂空的木窗,墨衣男子小心往内一看。 床下或趴或跪了两名男子,只穿着单薄的纱衣,根本掩不住衣衫内的春色。他们胡乱地扯着衣襟,面色潮红,忘情地呻吟着,显然已是情动。一旁层层纱帐后的榻上,在烛火下隐约可见两道交缠的影子,阵阵耳红心跳的低吟响起,伴随着床榻“咯咯”作响。 望着室内一片绮靡,觉不由皱起眉头。淡淡弥散的麝香,夹杂着丝丝香甜的味道,他快速捂着口鼻,又仔细看了看纱帐后的身形,悄悄离开。 一刻钟后,觉又重新返回,盯着内室与方才无异,这才终于回去禀报了。 “……这回真的走了?”内室与外殿的墙内有一处密格,可以容下三至五人。墙上朝内室与外殿皆有一排小洞,方便观察外面的情况。如今这里的三人都蒙着面,见那墨衣男子再次离去,其中一人这才低声开口道。 “回皇上,那人的确小心。若不是太傅大人说他很可能会去而忘返,让我们继续留在此处,恐怕会令对方生疑。”压低了声线,一双淡然的眼眸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清平过奖了,在下只是处在对方的立场考虑,必定回来再查看一遍。”清润的双眸一闪,淡声说道。 “待会把内殿收拾好,别让人察觉了。”墨眸睇了一眼,顿了顿,又道。“清平,等香炉里内里的药粉燃尽再进去,那可是没有解药的。” “属下明白。”清平沉声应道,瞄了那一室旖旎,剑眉微蹙。算了算时辰,慢悠悠地把殿内的四名男子抬了出去,又回头把室内的一切的痕迹全部销毁。 汐颜锤了锤肩膀,一晚上的折腾,她累得够呛。接过安福递来的香茶,她抿了一口,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太傅认为,允子羽会上当吗?” 瑞琛淡淡一笑,“允侍人或许不会全信,但是显然对允家背着他送人的事,会心生芥蒂。” 笑了笑,汐颜眯起眼。“章丽娘的口才果真了得,那么快便让人怂恿了允当家送美男子进宫来,还搜罗到那么多旁门左道的药来。” “那些都是勾栏院常用的药,药性温和,但是会渐渐产生依赖。若果长期服用,很有可能会迷失了心智,完全堕入贪欲之中。”瑞琛一五一十地告知汐颜,却见汐颜秀眉一挑。 “不过数日那些男子就变成这般,太傅怕是在药里下了手脚吧。” 瑞琛儒雅一笑,“在下只是加重了香炉内的药量,即使有人问起,那些男子已经失了心智,也无法揭穿事情的真相了。” 墨眸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叹道。“太傅想得很周到,只是中药后的人是不能逆转,根本不会恢复如初了……” “皇上放心,事情过后,在下会好好安置他们几人的。”瑞琛目光一柔,轻声说道。 汐颜点点头,忽然想起晚上允子羽吃惊的神情,笑道。“朕在明瑟殿扮演得不错,连允子羽都吓了一跳。不过那调戏的方式,怎么觉得跟勾栏院的嫖客很相似……” “怎么调戏的?” 冷不丁的听见这么一句,汐颜下意识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而后看清来人温润的眼眸,愣住了,急忙缩回了手。汐颜尴尬地低下头,脸颊滚烫。瑞琛则定定地看着她,丝丝暧昧在两人之间萦绕。 “……皇上,时候不早了,在下告辞。”瑞琛站起身,行礼后缓缓走出了大殿。汐颜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略略有些失神。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同床 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远远走来,林伯跃下马车,恭谨地打开车门。清润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淡然,却让常年在他身边的林伯感觉到一丝不同。自从上回瑞琛步行回府后,林伯便接替了车夫,日日来宫门等候瑞琛。洛海自然不会落下,自愿担当了车夫一职。 睇着瑞琛与林伯上了车,洛海胡子一抖,吆喝着让马车平稳地前进起来。 瑞琛的手臂支着下巴,默然地盯着窗外,夜色却半点没有落入眸中。林伯安静地坐在对面,轻手轻脚地泡起了茶。 “林伯……”一道叹息响起,瑞琛看向他,神色复杂。“我决定了。” 林伯手上的动作一顿,将茶水递给了瑞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论主子的决定是什么,奴才都不会离主子左右的。” “……多谢你,林伯。”瑞琛微微笑着,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味,是自己最喜欢的茶叶。自小林伯便在他身边打理,熟知他的一切,却又一直包容着他的任性。若不是林伯还在他身边,在最为沮丧的那段时日,瑞琛很可能撑不下去。 林伯向来面无表情的脸闪过一丝赧然,撇开一边,低声应道。“主子……言重了。” “确实,大恩不言谢,何况林伯还是我的家人。” 听到这话,林伯心下一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仅仅点了点头。 凭洛海的耳力,又怎会听不见车厢内的对话。他可以想象到老林如今定是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惜是自己驾着车,没办法看到了。思及此。他暗暗有些可惜。太傅终于下定了决心,洛海心里分不出是喜是悲。其实,不管如何。只要太傅过得开心,老林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听了觉的话。允子羽不得不相信,允当家为了他地计划,开始铤而走险。处事谨慎又细致的觉,早已察觉室内的药效较平常增大了几倍,难怪女帝在几日间性情大变。如此一来。确实有利于他们,但是这样地结果却不是允子羽所希望的。 “听华音殿地宫人所言,女帝近几日都宿在尘微宫,没有回华音殿。而太傅去了几回,都在尘微宫外吃了闭门羹。他们都说女帝好像中邪了一般,忽然性情大变。”觉又在宫内四周查探了一轮,探听了不少消息,这才回来禀报。 允子羽皱起眉,问道。“那些男子呢?” “药下得太重了。他们几人已经是神智不清,属下尝试了几次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觉想到那几个已经完全沉迷在情欲的男子,其中一人甚至是他的属下。不免有些惋惜。“公子,主上传来消息。说是在入冬后动手。” 凤目一沉。“具体的呢?” 觉低下头,“这个……主上并没有明言。” 允子羽冷哼一声。道。“果然,听到我那些兄弟的话,他开始不相信我了。难道他不知道,没有我地配合,根本一事无成?” “公子息怒,”觉单跪在地上,沉声劝道。“属下已经布置好一切事宜,很快所有便会如公子所愿的了,请公子不必为这些小事动怒。” 薄唇一勾,允子羽轻笑道。“的确如此……对了,大姐的情况如何?” “一切如常,”觉恭谨地答道。 “让她安心留在别院,先不要回去了。若他来请,便说大姐身体没有恢复,不宜长途跋涉。”允子羽并不想大姐牵涉进来,倒不如现在就把她留住。“跟亦翔说一声,他知道会怎么做的了。” 待觉离开后,他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便吩咐小鹊子备轿去了尘微宫。尘微宫就在华音殿不远,向来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嫔居住。允子羽站在殿前,看着阻扰他前进的重重守卫,凤眸一眯。 小鹊子上前一步,道。“麻烦各位侍卫大哥通传一下,允侍人求见皇上。” 为首的侍卫摆摆手,不耐烦地嚷嚷道。“皇上正忙着,谁也不见。” 允子羽朝小鹊子递了个眼神,小鹊子立马会意,将一锭金子偷偷塞在侍卫手里,谄笑道。“这位侍卫大哥行行好,让我家主子进去吧。” 侍卫掂量了一番,感觉到掌心沉甸甸的,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允侍人识趣,今早杨侍才带人过来,又吵又闹地,差点没把这里给掀了,最后也只能回寝宫去了。” 小鹊子立马点头哈腰感谢了一番,又听着侍卫自夸了好一会,允子羽的耐性快消磨完的时候,两人这才好不容易得到允许进去尘微宫。 见允子羽满面寒霜,小鹊子讨好道。“那些侍卫向来喜欢要些甜头才办事,禁军里面见怪不怪了。不过那杨侍才也因此得不到好处,吵翻天了也只能望而却步,哪及得上主子英明……” 檀黑地眼眸冷然一扫,小鹊子立即住了口,乖乖地跟在后头了。刚步入大殿,便听见内室一阵男子动情的轻吟传来,小鹊子虽然在宫内数年,但对男女之事仍是知之甚少,听到这声音,禁不住面红耳赤。 允子羽脚步一滞,上前推开门,首先入目地是榻上叠在一起地两人。汐颜在上,长发有些凌乱,外袍已经滑落在手臂上,身下之人几次想要起来,却被一双白皙的纤纤玉手按了下去。定睛一看,檀黑地瞳孔一缩,那人竟是太傅瑞琛 “皇上,允侍人来了。”瑞琛似是面有难色,胸前的衣襟已经大大地敞开,正手忙脚乱地拢了拢。汐颜退开了一步,让他坐了起身,却顺势搂住了瑞琛的脖颈。微微侧过头,墨黑的青丝散落在肩上,衬着满是潮红的秀丽容颜,妩媚动人。 墨眸瞄了瞄允子羽,汐颜粉唇一勾。“允侍人怎么来了,朕可不记得有召见你。” 允子羽的眼中掠过一丝惊艳,转而笑开了。“听说爹爹送了人来,小臣想看看他们服侍皇上是否周到。只是不知……为何太傅大人也在此处?” 汐颜笑了笑,脸颊挨近身旁的俊颜,道。“太傅三番四次劝朕回华音殿,朕便索性让他也进来相陪了。” 视线飘向床下抚慰着自己的四名男子,又停在允子羽身上,轻笑一声。“还是说,允侍人也想一起来?” 小鹊子大吃一惊,望着地上的四人与床上的太傅,难道皇上要夜御五男?如果再加上主子,那不就六个了……眼瞅着允子羽的脸色一阵青白,汐颜的注意力已经回到了瑞琛那里,贴着他轻轻摩挲起来。 看着瑞琛的俊颜上也是一片愕然,原本以为汐颜在做戏的允子羽不禁信了几分,冷淡地道。“那么,小臣就不打扰皇上的兴致了。” 见他甩袖离开,汐颜的脸颊已是滚烫,轻轻松了口气。方才听到清平来禀,说是允子羽突然过来了,想着将那些神志不清的男子随便抓一个上床,装装样子含混过去,瑞琛却坚决不赞同。 眼见允子羽就要到了,汐颜一慌,被绊了一下,将身旁的瑞琛压在床上。想到地上那些男子在药效下,或许会对她动手动脚,索性脱了外袍,就着这个姿势趴在瑞琛身上。瑞琛立刻会意,扯开了胸前的衣襟。那会儿,允子羽已是走入尘微宫了。 从殿外走到内殿,不过十多步的距离,但短短的时间内,在瑞琛身上的汐颜却倍感尴尬难熬。她的手臂放在瑞琛两侧,微微撑起,又仰着头让两人没有贴得那么近。但是那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迥然的目光却依旧近在咫尺。 汐颜侧过脸避开了瑞琛投在她脸上的视线,身子越发不敢靠近,免得让他听见自己“咚咚”乱蹦的心跳。待允子羽推门的那会儿,她暗暗吁了口气,下一刻腰上一紧,重新跌落在瑞琛的胸前,比先前愈加紧贴。她同样感觉到身下的人胸口急促的跳动,脸上不由飘起一丝红晕。 这便是允子羽先前看见的那一幕,亦让他的疑虑最终打消的缘由。 汐颜看不到自己这般娇俏的模样引来的效果,瑞琛却是明白的。当然,汐颜临时起意抱着他磨蹭时,瑞琛的愕然也是真实的。只是后来内心窃喜,却仍旧是面不改色,神情丝毫没有漏洞,也难怪允子羽会察觉不出这场戏的真假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怜悯 看着允子羽的身影走远,汐颜手忙脚乱地扯起滑落的外袍,就要起身跳下床去。但是腰上的手臂却没有半分放开的意思,甚至揽住汐颜倒了回去。墨眸闪过一丝怔忪,疑惑地看向身下的瑞琛,只听见他在自己耳边低语。 “皇上,允侍人一向谨慎,兴许会再回来。” 闻言,汐颜亦觉得有理,便只好继续趴在他胸前。瑞琛抬手拉下纱帐,掩去了榻前衣衫半露的那四名男子,免得污了汐颜的眼。 担心隔墙有耳,两人都没有说话。汐颜枕在瑞琛略微敞开的胸膛上,鼻息间一股浅淡的兰香,耳边是他有力的心跳,一声又一声。未曾习武的瑞琛不似蓝宸佑那么壮实,被环在他怀里,却也温暖而让人安心。 这个人,从她登基以来,便一直在身边。出谋划策,为她分忧解难,甚至夜夜陪她批阅奏折直至深夜。汐颜对瑞琛的感觉很复杂,有些感激,有些依赖,有些不解,而今却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父皇曾说,帝王是孤家寡人,不该也不能与人交心。朝廷里每个人都戴着一副面具,而帝王的脸上更是有千百层,让人揣摩不出心思。若有一日,有个人能令帝王揭开了面具,那么这个人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很小的时候,父皇便喜欢将她抱在腿上,也不管汐颜是否听得明白,将一些帝王之术灌给她。汐颜秀眉一皱,她时常想,难道当年父皇已经发现汐原并不是他的亲身骨肉? 然而父皇一直没有开口,虽然对汐原甚为冷淡。但是始终没有对他痛下杀手。甚至在后来,下旨将他封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汐原的寝宫露华殿四周,亦设下了重重禁军。可见父皇对他的安危十分挂心。可惜即使如此,当时的外戚依旧想置汐原于死地,借此取代他太子之位。 那个时候,汐原隔一段时日便会受伤。汐颜总是奇怪为何那么多地侍卫,还会让刺客伤到了汐原。只是慢慢的,外戚一个接着一个被父皇铲除了。思及此,汐颜不禁僵直了身子。难道真如汐原所言,父皇只是将他当作了自己的挡箭牌,甚至是除去外戚地借口? 感觉到汐颜的僵硬,瑞琛搂着她坐了起来。“皇上,怎么了?” 秀丽地容颜有些发白,清润的眼眸掠过一丝担忧,掌心轻柔地抚上汐颜的面容。 汐颜呆呆地发愣着。想到父皇的所作所为,忽然心头一冷。即使汐原并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只是相处十数年。难道父皇对他没有丝毫感情么?若她是汐原,知道自己一直唤作父皇地人由始至终仅仅将他当作一颗棋子。亦会接受不了。 当初汐颜曾对父皇待他们两人的态度截然不同而不解。如今了解到真相后,却又不禁对父皇的所为感到心寒。 “皇上?” 汐颜回过神。发现自己埋首在瑞琛颈侧,双臂不自觉地竟然抱住了他,神色窘迫。推开瑞琛,汐颜下了床,穿戴整齐后,面上的红晕这才褪去。“太傅,这场戏完了,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会转向你。不如太傅近日都在宫中住下吧,有禁军在,朕比较放心。” 允家往宫中送来美男,意图媚惑她,甚至使出下药的手段,不惜露出马脚,为的是什么?允家纵使腰缠万贯,仍旧是一介商贾,如今铤而走险,竟敢对皇帝下手,可见背后的势力非同一般。但是清平几次秘密查探都未果,又怕被允家发现而不敢夜探虚实,因而至今汐颜都没有头绪。 只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汐颜会将计就计,顺着允家假装中药,变得淫乱放荡。即使不明白允家此举的目地,但是允子羽进宫,频频向她示好。不难想象,他们是想汐颜沉迷于酒色,荒废朝政,便于允家暗地里谋划的事情。 刚开始,汐颜以为允家想要的是皇夫地位置。若允子羽成了汐颜的皇夫,允家将会得到更多地荣耀,甚至特权。但是此时看来,允家地心思显然不知在这上面。 不论如何,在允家眼里,汐颜已经开始沉醉在尘微宫的美色之中,那么会劝阻皇上,阻扰他们地就只有太傅瑞琛。想到这里,汐颜眉头一皱,转向瑞琛。 瑞琛显然已经明白汐颜的担忧,温和一笑。“皇上,引蛇出洞的话,在下是最适合的诱饵。” “没有必要,太傅身边只有林伯与洛海,根本防不胜防。”汐颜知道这是铲除允家最好的手段,但是一想到瑞琛可能因此而受伤,甚至会丢了性命,她便不由心里一阵烦闷。“太傅不必多言,朕已经决定了。” 瑞琛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衣衫,没有再推脱。“皇上,在下仍旧是住在丹枫殿吗?” 丹枫殿远离内宫,偶尔外臣与皇上商议至深夜时,便会安排留宿在那里。对于大臣来说,能在丹枫殿住上一宿,是无上的光荣,可见能住进丹枫殿的人少之又少。瑞琛在汐颜登基后经常帮忙批阅奏折,也就时常留宿于丹枫殿里。 不料汐颜朝他展颜一笑,道。“不,太傅今夜便宿在华音殿吧。” “咚”的一声,刚刚站起身的瑞琛不小心踢到了床脚,俊颜一脸愕然。难得看见他这样的神情,汐颜笑得更欢了。“难道太傅想让朕把地上的这四个人带回华音殿去?” 瑞琛想到若果汐颜孤身一人回去华音殿,难免会让人生疑。如果让自己住了进去,倒是能迷惑到旁人。斜斜地瞄了地上那些人一眼,双眉紧皱。他们而今除了无休止地抚慰自己,根本不会作其它了。饿了便吃,吃完就继续抚慰。若果不是清平打晕他们,这些人早就精尽而亡。给他们入华音殿,瑞琛只觉得玷污汐颜的寝宫。 见瑞琛没有异议,汐颜便唤来安福,一同回华音殿去了。当然,汐颜也将瑞琛拉上了龙撵,在旁人眼中极其亲密的印象中一路回去的。在殿前,也是挽着瑞琛的手臂,缓缓走入内殿。众目睽睽之下的亲昵,不到半个时辰便传遍了整座皇宫。 直至走到内殿,挥退了所有的宫人,汐颜叹了口气,神情无奈。不知这场戏要持续多久,她可不想一直被宫人与侍卫误会下去。反观瑞琛,却是满脸笑意,仿佛方才在殿外的赧然与窘迫不过是错觉罢了。 “皇上,”蒙着面纱的雨疏迎面而来,清冽眼眸在他们两人身上一转,停在一处。 汐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连忙松开了手。“国师,朕也安排太傅住进来了。”墨眸往内室一扫,不由皱着脸。房内只有一张龙床,先前她都住在偏殿,如今众人的视线都投注在她与瑞琛身上,汐颜不可能再到偏殿去,只是这两人要如何安排? 雨疏看向她,淡淡道。“既然如此,在下回南熏殿去便可。” 想到华音殿这阵子怕是不会安生,此处确实不适宜静养,汐颜便点点头同意了,将瑞琛带到了外殿。雨疏是从密道过来的,若果从华音殿出去,就难以解释了。汐颜下意识地没有让瑞琛了解到密道的事,瑞琛虽然猜出了几分,亦没有开口询问。 安福奉上了热茶,又燃起好几个火盆,悄然退下。汐颜与瑞琛对坐在案前,无言地默默品茗。许久,汐颜才放下茶杯,淡声问道。 “太傅最近为何对朕的态度改变了如此之多?”往日淡淡的疏离与拘谨,忽然间消失无踪。汐颜不笨,都一一看在眼里。这一切似乎是从瑞琛得知她中了“乱红”之毒以后…… 墨眸一抬,直视着瑞琛,汐颜冷声问道。“太傅这样,是出于对朕的同情,还是怜悯?” 太傅若果会不会回答“是”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相拥 怜悯…… 清润的眼眸一沉,瑞琛没有想到自己的转变在汐颜看来,会误解得如此之深。心里沉甸甸的,带着几分惊讶,却更多的是一丝刺痛。或许他能对所有人的话充耳不闻,但是汐颜的一句却让瑞琛的心不由揪紧。 眼见着瑞琛的神色黯淡起来,汐颜一怔,对方才问出口的话隐隐有些悔意。但是太傅的特然转变,却让她不得不这般猜测。 “……在下为何要同情皇上?”半晌,瑞琛幽幽叹道。“毕竟皇上如今还是好好地坐在瑞某的面前,‘乱红’没有‘千秋’,便不是毒药。在下相信凭刘御医高超的医术,定然能研制出‘乱红千秋’的解药来。” “至于在下的改变,”瑞琛朝汐颜温润一笑,缱绻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汐颜只觉脸上的温度渐渐往上升,不由撇开了脸,避开了瑞琛眼中的炽热。“在下以为,会一直以臣子的身份在皇上身边辅助,直到皇上独当一面。但是在下如今,却是开始不满足了。或许在下以前不论如何自恃淡泊,终究还是逃离不了这贪念二字。” 听见他的话,汐颜回过头,却越发不解起来。“太傅不满足什么?” 是太傅这个没有实权的职务,还是被她扯入朝廷,远离了他原本想要的生活? 长臂一伸,瑞琛轻轻牵起汐颜的小手,温柔一笑。“在下想要站在皇上的身边,却并非再以君臣的身份……” 汐颜瞳孔一缩,呆呆地看向瑞琛。她从来没有料到太傅对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怔忪着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才问出一句。“太傅与朕相识不足一年,怎么会……” 手上一紧,瑞琛眨眨眼,唇边扬起一抹笑容,在汐颜看来。还有几分狡黠地味道。“皇上可能不记得了,几年前便见过在下。” 几年前?汐颜皱了皱眉。苦思冥想,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瞅着瑞琛。他摇摇头,轻叹道。“这事……还得让皇上自己慢慢想起来。”抬头看了看天色,瑞琛微微一笑。“皇上,今晚在下睡在哪里?” 汐颜估摸着雨疏应该从密道离开了,这才与瑞琛进了内殿。扫视了一轮。只得指指软榻,歉意道。“只能委屈太傅睡在那里了。待会朕让安福多拿几床被褥。秋风寒冷,太傅着凉就不好了。” 瑞琛点点头,汐颜便唤来安福细细整理。两人也是倦了,汐颜想到最近都得演戏,甚至一举一动。一一笑都要小心翼翼,不由皱着脸。脱了外衫,裹着被子滚到床榻上。汐颜舒服地叹息了一声。忽闻旁边一声轻笑,这才想起瑞琛也在内殿。脸上红了红,扯过被子把头也埋了进去。 实在太丢脸了…… 躺在床上,寻思着与瑞琛几年前相遇的事,想着想着终是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静谧的室内,一道叹息响起。瑞琛侧过头望了望睡得香甜的汐颜,心里一阵复杂。与一个男子身处同一室,难道她就没有半点不自在么。眼眸一闪,难道说汐颜已经习惯了,所以也就不再介意? 唇边扯起一抹苦笑,什么时候他也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了。汐颜的三位侍夫,还有允家少主,不都是因为自己地苦劝,她才立下的么。现在却又忍不住想着那些人与汐颜在一起地情景,禁不住地吃味起来。 或许先前只是将自己的立场定在一个旁观者的身上,所以瑞琛可以超然,可以淡泊,可以看着汐颜对其他男子的好。如今表明了心意,抛开了刻意拉远的距离,心境立刻产生了剧变。 汐颜有一点说得对,他是从知道她中了“乱红”之后,才下定了决心,想要抛下以往的束缚。不是怜悯与同情,而是慌乱和惊惶。瑞琛以前只想着,一直就这样陪在汐颜身边,做一个忠君安分地臣子,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生子。辅助她,保护她,扫除她身边一切障碍与危险。 瑞琛从未想过,忽然之间,汐颜离死亡这么近。他懊悔自己没有保护到她,如果那日周海宁真是下了手,那么汐颜将会从这世间消失,甚至由始至终不会知道瑞琛对她的执着。 一日没有研制出解药,瑞琛便一日不能安心。每每;景,都不禁心惊肉跳。 他不想要在事后来悔恨,亦不愿带着遗憾与汐颜天人相隔。所以即使林伯不喜,纵使汐颜心里的人不是他,瑞琛都决定了,好好试一试。 瑞琛看着汐颜足足五年,他很了解在先帝刻意的安排下,汐颜对男女之事了解不多。以前曾有一些公主在宫中养许多娈童,甚至成年前会有年长的麽麽与相识的小姐跟她们说起闺房之事。但是汐颜在先帝地重重保护下,生活很单纯,也没有其他人能够介入。 汐颜很聪慧,从她在短短数月就掌握朝纲便能看出。但是对于感情,她却是一片空白。瑞琛抿唇一笑,或许他是几人之中,最晚起步的。但是比起蓝宸佑、允子羽等人,他却是最为了解汐颜的性情。在战场上,他不及蓝宸佑地英勇;在商场上,他也不敌允子羽的手腕。但是对于赢得汐颜的心,瑞琛对自己的信心是有的。 望着榻上的汐颜在月色下白皙透明的容颜,瑞琛终是阖上眼眸,缓缓沉入了梦乡。 ******* “……皇上,该起来了。” 一道轻语在耳边响起,汐颜抱着被子往内翻了个身,嘟嚷道。“安福,一刻钟之后再来叫朕。” “安福正在殿前拦住杨侍才,怕是抵挡不了多久,皇上快起来吧。” 杨侍才……杨冠衡…… 汐颜瞪大眼,猛地坐起身。看了看榻前衣衫整齐的瑞琛,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昨日让太傅夜宿在华音殿了。想到自己现在定然蓬头垢面,不由将被子往头上一套,手臂往外挥了挥。“太傅……先出去吧。” 瑞琛当然不会离开,将汐颜捂着的被子拉下,看着她憋得红红的脸颊笑道。“安福不在,让瑞某服侍皇上梳洗吧。” 转身将冒着热气的水盆捧了过来,见汐颜正胡乱套着衣衫,瑞琛笑了笑,没有上前帮忙。毕竟没有皇上的命令而近身,是对她的不敬。加之偶尔逗弄还好,若逼得紧了,难保汐颜会羞恼成怒,一下子将他推得远远的。 平日穿衣梳头都是汐颜自己来做,也不会生疏。只是瑞琛站在一边看着她,让汐颜有些紧张,衣襟上向来能轻松扣上的盘龙扣,却忽然难以应付起来。好在太傅没有出声,亦未过来帮忙。片刻后,汐颜终是在困窘中,穿戴整齐。 接过瑞琛递来的沾了水的手帕,擦了擦脸,汐颜便听到殿外阵阵喧哗,不一会就从中分辨出杨侍才的声音。漱了口,拭去了唇边的水珠,汐颜放下帕子,就要往殿外走去。 “皇上,昨天在尘微宫的事,除了允侍人与他的贴身侍从,并没有其他人看见。”瑞琛在身后低声说道,汐颜闻言,顿住了脚步。 “太傅的意思是,杨侍才是被人怂恿了?” 她微微颔首,允子羽收买宫人的事情汐颜是了解的。在杨冠衡有允子羽的人,她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允子羽未免过于多疑而且小心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她。墨眸偷偷瞄了瑞琛一眼,难道昨日的事,他们还要重复一次? 瑞琛眼波一转,轻笑道。“皇上,杨侍才就要进来了。” 隐约听见杨冠衡的声音由远至近,汐颜咬咬牙,转身走向他。瑞琛一手揽着她的细腰,在软榻坐下,汐颜则在他大腿上。她扭捏地动了动,忽见瑞琛扯开案上的一块布,一盘精致的点心出现在汐颜面前。 汐颜正觉得腹中空空,伸手探向点心,却被瑞琛的手臂阻了下来。不解地瞥向他,只见瑞琛取出一块点心,递到汐颜嘴边。汐颜吃惊地看着他,突然察觉到纷乱的脚步声已经接近,只能不甘不愿地用力咬了一大口。 瑞琛望着汐颜气鼓鼓的脸颊,微微笑开了。 第一百三十章 邀宠 杨冠衡摆脱了安福,气冲冲地跑进内殿,看见的便是两人极为亲昵的一幕。看不见背对着他的汐颜面上的神情,但是瑞琛目光中的宠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原本他还不相信皇上与太傅的事情,如今一见,怔忪在原地,不知所措。 “杨侍才,没有朕的允许擅闯华音殿……”汐颜侧过头,墨眸一眯。杨冠衡立刻跪在地上,慌张地应道。 “请皇上恕罪,小臣只是……听到宫内有些流言,所以才……” 咬咬牙,他抬起头,指了指瑞琛,道。“皇上,太傅身为外臣,怎能夜宿在皇上的寝宫。这、这事有悖礼法,若皇上需要人侍寝,小臣、小臣也是可以的!” 说到最后,杨冠衡脸上涨红,气呼呼地瞪着汐颜身旁的瑞 “侍寝?”汐颜粉唇一弯,瞄了瞄杨冠衡身后的小李子,笑道。“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杨侍才也留下吧。” 杨冠衡愕然地愣着,没想到汐颜会真的让他侍寝。小李子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细声细气地提醒道。“主子,快谢恩啊。” “谢皇上!”杨冠衡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连扣了几个响头,满面潮红。 “安福,让闲杂人等都出去,别扰了朕的兴致。”汐颜抬手搂着瑞琛的脖子,不悦地扫向跟着杨冠衡前来的侍从。 “是,皇上。”安福躬身应道,将那些“闲杂人等”都一一请了出去,体贴地关上了殿门。理所当然地,在华音殿侍候的宫人也退至外殿。 “安公公。太傅大人还在里面,怎么不跟着一块出来?”小李子狐疑地瞅了瞅内里,悄声问道。 安福睨了他一眼。冷然道。“太傅大人又怎会是闲杂人等?皇上既然让他留下自是有皇上的道理。” 一把将小李子推出了殿外,安福道。“杨侍才一时半会不可能出来的。你先回仪元殿准备准备吧。” “……准备什么?”小李子怔了怔,不解地问道。… 安福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挑了挑眉。“当然是干净地替换衣衫了,难道你想要你家主子赤裸着身子回寝殿去?” 小李子明显吓到了,准备替换的衣物他能理解。为何主子会赤裸着身体…… 左右张望了一下,他压低了声线。“小的……请安公公明示。” 安福没有理会他,径直往殿内走去,独留小李子一人在殿前。小李子斟酌了一下,难道皇上那么猴急,喜欢撕烂男子地衣衫再作乐?面上红了红,瞅着杨侍才没有那么快出来,便急急往明瑟殿报信去了。 “此话当真?”听了小李子的禀报,允子羽剑眉微蹙。檀黑地眼眸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听说侍寝后的男子那衣衫都碎裂,每回都得准备替换的衣物在旁。昨日太傅在华音殿。亦是如此。奴才看不过一晚,太傅好像就离不开皇上了。刚才还看见两人甜甜蜜蜜地互相喂食……”小李子神神秘秘地眨眨眼。低声吐出一句。“还嘴对嘴的呢。” 为了拿多些奖赏,小李子直把方才看见的事情夸大了不止多少。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把允子羽都唬得一愣一愣地。 “好了,小鹊子,打赏吧。”允子羽挥挥手,小李子适时地住了口,乖乖跟着小鹊子领赏去了。 “公子,看来那女帝果然中了药,沉迷于贪欲之中。澜国的朝政荒废,如今连太傅都牵扯了进去,对我们甚为有利。”墨衣男子忽然现身,恭谨地分析道。 允子羽冷哼一声,他早就发现瑞琛对女帝的不同,而今女帝难得主动接近,瑞琛又岂有拒绝的道理。“觉,你以为这样真的好么?” 觉疑惑地看向他,“公子,澜国陷入混乱,不是我们最希望见到的吗?” “但是允当家插手,却让我的计划完全打乱了。”允子羽怒极,冷眼扫向他。“若能控制女帝,便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澜国。如今女帝虽然沉迷在欲念中,但是却根本听不进任何话,这枕边风吹不起来,我进宫成为侍人又有何用?” “公子息怒,”觉没有想到一时默认了允当家的做法,会扰乱了允子羽的计划,一脸恐慌。“公子是否有逆转地办法?” “办法也不是没有,除非……”凤眸微微眯起,顿住了话语。觉急忙追问。 “公子有办法?” “……将手边柜子里的衣衫取出来,”允子羽没有回答他,淡声吩咐道。觉迅速从柜中拿出了衣衫,不经意间嗅到衣物上的熏香,立刻明白允子羽地办法为何,不禁皱起眉。 “即使有魅香辅助,公子的身体也支持不了多久……” “觉,你地话太多了。”允子羽褪下外衫,将那件红袍穿上,起身便往殿外走去。 安福望着眼前地红袍男子,欠身道。“允侍人,皇上如今分身乏术,恐怕未能召见您,要不允侍人择日再来?” 分身乏术么?允子羽心下冷笑,俊美的面容依旧笑脸盈盈。“若打扰了皇上雅兴,安公公便将罪责都推在我身上吧。”“这……”安福面有难色,忽见一人从殿内走出。硕长地身影,单薄的衣衫似是随意披在身上,平日的儒雅如今看来却带着几分邪魅。瑞琛朝允子羽微微一笑,又对安福点了点头。 “允侍人,皇上召你进殿。” 檀黑的双眸在瑞琛身上一转,允子羽薄唇一勾。“有劳太傅了。” “不敢,”瑞琛淡淡应道,转身率先往内走去。允子羽默然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内殿,汐颜亦身穿单衣,侧卧在榻上。她身旁的杨冠衡似是昏睡了过去,露在锦被外的小半肩膀隐约可见,内里怕是不着一缕。 “允侍人来了?”懒懒地抬起眼眸,汐颜秀眉一挑,淡淡地望向来人。 允子羽快步上前,贴近床榻,勾人一笑。“皇上……需要小臣服侍么?”檀黑的眼眸渐转深沉,汐颜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皇上,可是对微臣的伺候不满意?”瑞琛伸手揽着汐颜,宽大的衣袖恰好阻隔了两人的对视。汐颜墨眸一转,稍稍敛了敛神,看了瑞琛一眼,转眼又笑开了。 “太傅这是吃醋了?”侧身贴向瑞琛,与允子羽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汐颜深知方才的失神与允子羽的双眼极有关系,想到雨疏曾说的话,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似是有意回避他,允子羽凤眸一沉,又挨近了些许。修长的手指在汐颜的后背,隔着衣衫轻抚起来。“皇上不想试试……小臣的味道么?” 背上痒痒的感觉让汐颜下意识地僵直了身体,为免他发现,又只好硬着头皮放松。听到允子羽的话,她面上一红,好在转向了瑞琛,允子羽未曾察觉。 瑞琛抬手挥开允子羽的手,清润的眸底闪过一丝冷凝。“允侍才,先来后到这四个字,恐怕并不陌生吧?” 允子羽瞄了一眼微红的手背,俊颜冰冷如霜。“容小臣提醒太傅大人,小臣才是皇上的侍夫。” 闻言,瑞琛唇边扬起一抹讥笑。“允侍人似乎忘记了,允家除了您,还送来了四个年轻俊美的男子。” 允子羽听到这话,心里直冒火。皇上宠爱那四个不知从哪个勾栏院送来的小倌,却对他不闻不问。想来他那些神通广大的兄弟怕是知晓了,不知在哪里嘲笑着他还不及那些小倌。愤怒之余,不禁想到这一切都是允当家一手造成的,若不是允当家,他允子羽岂要沦落到以色邀宠的地步!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丁磊 纵使是为了顾全大局,允子羽对这样的冷嘲热讽,骨子里的高傲亦容忍不下。加之只有瑞琛在旁,他根本不能对汐颜使出术法,咬咬牙,允子羽行礼后大步而去。 汐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殿前,半晌后才挪了挪身子,接过瑞琛递来的外袍穿了起来。瑞琛整理了一下衣衫,眸底一沉。 “皇上,允侍人看来不会这般轻易善罢甘休。” 汐颜赞同地点点头,“但是允家在澜国十数年,根基盘结,不能操之过急。章丽娘今日有消息过来么?” “是的,皇上,一切顺利。章丽娘正一步一步蚕食允家的买卖,然而即使皇上给了部分特权与财力的支持,步伐依旧缓慢。” “另外,卓家凑齐的军粮前日已经分三路发往边城。”瑞琛一一禀报着,神色肃然。 汐颜正听着,忽然眼尖地看见窗沿上一只翠色的小鸟,连忙打开了木窗,果然是雨疏送给她的那只机灵的雀鸟。取下字条,墨眸一扫,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太傅,闵国十万大军对边城进攻,蓝将军已经出兵抵挡,军报恐怕几日后便会送到皇宫了。”秀眉微皱,将纸条递给瑞琛,汐颜接着道。“布局图失踪,蓝将军仓促中改变了一些陷阱,但是看来成效并不大瑞琛粗略地看了看纸条,正色道。“皇上怀疑军中有奸细?” “极有可能,不然布局图又如何突然消失。毕竟能进入主营帐的人,屈指可数。蓝将军将此事压了下来,恐怕是为了避免动摇军心。兴许他心中已经有数了。”汐颜并不觉得蓝释杰会全然不知,至今没有派人来禀报她,又未作任何处置。想来就是怕与闵国对战前夕的军心不稳。 “皇上,”瑞琛拿着纸条。惊觉它较平日的纸张要厚一些,在边角细细一搓,面上的纸片一撕,下面竟然是另一张写满字地纸条。诧异地取过纸条,汐颜仔细一看。笑道。“小别子将副将丁磊收作贴身护卫了。” 瑞琛剑眉一挑,将丁磊调到自己身边来,难道他就是…… “朕想得与太傅一样,丁磊极有可能就是泄露布局图之人。小别子不可能擅作主张,此事定然也得到蓝将军的默许。”汐颜抿了抿唇,淡淡说道。 “在下记得,这丁磊便是密传蓝将军通敌卖国之人,是蓝将军的副将。”瑞琛儒雅一笑,忽然想到此事。 “好一个当贼地喊捉贼。扰乱旁人的视线,也就不会将这事跟他联系起来了。”汐颜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冷哼道。“蓝将军可能念在同军多年地情分上。没有动他,朕倒是恨不得将这人千刀万剐。难道他不知道布局图落在敌方的手上。军中会有千千万万的士兵牺牲吗?” “皇上。只丁磊一人,在下并不认为他有能力将布局图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军营。定然是有内应。毕竟主营帐常年有侍卫严密把手,布局图藏匿之处亦甚为隐秘,出城更是难上加难。”清润的眼眸一冷,说道。 “确实,那么就让丁磊多活一段时日,揪出他身后的人来。”汐颜大笔一挥,在一张空白地纸条写满。想了想,又照着小别子的特别方式,把另一张纸贴上上面,掩去了内里的字。然后在最上面,写上一行“一切依计划行事”的含糊字句,重新绑在翠鸟身上的小小信筒里面。 给翠鸟喂食了十数颗精米,这才扬了杨手臂,放飞了它。 转头看着床上的杨冠衡,汐颜有些愧疚。刚刚为了掩饰,只能把他留下。最后也给杨冠衡喝了一点点药,好让他在迷梦中以为自己被宠幸。瑞琛已经将杨冠衡身上的衣衫全部除去了,待会他醒来,定然会相信方才的经历,亦不会让允子羽起疑。但是这药却不能常用,不然杨冠衡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住…… “得想办法让杨侍才乖乖留在寝宫,不要再来这里了。”汐颜苦恼地皱着脸,叹道。“如今看来,也只有一个法子……” 杨冠衡醒来,早已不在华音殿里,而是置身在自己地寝宫之中。他睁开眼,只觉身体极为酸软,显然是纵欲过度,不由脸上一烫。原以为他能留在皇上的寝宫,看看汐颜的睡容,甚至是继续服侍她。没有想到,会在昏睡后被送了回来。 小李子见他醒了,不由一脸欣喜。“主子终于醒来了,已经两天了,奴才正遣人去请了御医过来……” “什么!”杨冠衡一怔,瞪向他。“我已经睡了两日了?” “是地,皇上派人送了主子回来后就未曾醒过了。”小李子想到那日看见杨冠衡身下的狼藉,当时真是把他吓了一大跳。“奴才煮了清粥,主子这就用膳还是再歇息一会?” 小李子斟了一杯温水,扶起了杨冠衡。后者两日未曾进食,身子有酸软得厉害,坐起后便倚着软垫抿了一口。“我想要沐浴,小李子去准备一下吧。” “这……”小李子皱了皱眉头,低声劝道。“主子身体虚弱,还是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吧。” 杨冠衡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腹中空空泡澡,确实不舒服。就着小李子地手吃了大半碗清粥,杨冠衡这才觉得手脚有了力气。 “太傅还在华音殿里面吗?”刚吃完,杨冠衡立刻问道。 “回主子,太傅大人还留宿在华音殿。听说有不少大臣上了折子弹劾太傅大人,都被皇上压下了。说起来,皇上好像数日没有上朝,令大臣们极为不满。”小李子将碗筷放下,张口便道。 杨冠衡蹙起眉,俊颜上显然有些不悦。想到先前看见太傅地神色,显然不是逼迫,而是心甘情愿的,看来太傅也对皇上有意了。皇上召他们三个侍夫去伺候就算了,此次却是宠幸身为外臣地太傅。 “主子,听说允侍人也去了几次,但是每回都给太傅赶出来了。”小李子凑过来,把两日来得到的消息都告诉了他,杨冠衡的脸色更差了。 “太傅实在不知检点,又不是皇上的什么人,却独占着皇上。”杨冠衡撇撇嘴,埋怨道。 “主子英明,”小李子狗腿地谄笑着,忽然神神秘秘地说道。“奴才听说皇上突然性情大变,很有可能是被妖人所惑。再这样下去,皇上定会把内宫的几位主子都给忘了啊。” 杨冠衡心下一跳,眼底掠过一丝惊惶。或许他注定会在这皇宫中终老,但是若要他日夜孤独,却是比死更为痛苦。“……皇上只是一时兴起,想必很快就会想起我们的好来了。” 小李子没有吱声,杨冠衡也知这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轻轻叹了口气。“小李子,你说我该怎样才能重新引起皇上的注意?” 说了半天,小李子等的就是这句,他瞅着四周无人,这才挨了过去,在杨冠衡耳边低语了一阵,却见杨冠衡一脸震惊。 “这样不好吧,再说,若出了什么事,皇上不会放过我的……” 小李子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叹道。“主子,如今还有杨大人在身后撑着您,可主子您都看见了,六部尚书一下子没了三个,杨大人在那位子也不知能坐多久,难道主子想人老珠黄,被丢入冷宫自生自灭?” “不,我不要。”杨冠衡惊恐地用力摇头,急忙抓住小李子的胳膊,瞪大了眼。“小李子,这事就交给你了。” “是的,主子,奴才定不会让主子失望的。”小李子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爽快地应了下来。“主子就等着奴才的好消息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惊变 明瑟殿内,允子羽的俊脸覆上一层寒霜。小鹊子一早寻了借口溜到别处了,只留下小喜子一个服侍着,连续几日战战兢兢的。 允子羽几次前去华音殿都吃了闭门羹,心里恼火不已。如果不能近身,就无法对汐颜使出术法。瑞琛对汐颜寸步不离,他难以下手,而瑞琛又每每对他出言不逊,次次都只能空手而回。 烦躁地在内殿来回踱步,小喜子心惊肉跳地看着他,似是看着猛兽一般。允子羽挥挥手,让他退了出去,在软榻上躺了下来。 近日宫内的侍从有了调动,皇宫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将宫人所处的职务调整,好让他们不能结党营私。此事原本稀疏平常,不过将人手稍作转换,但是对于允子羽来说,却是断了信息与钱财的来源。 觉不可能常常进宫,又未能参与允家的事务,带来的消息也仅仅只字片语。因而消息几乎都是由打点的宫人从外面带进来的,调整了职务后,允子羽不得不再重新打赏一轮,只可惜剩余的钱财虽然不少,却不足以填饱一路过来的宫人。 最近方知鸣因汐颜性情大变之事,封锁了皇宫,以防被人知晓,觉就更不可能无声无息地避开重重禁军潜进来了。信息断了,又没了财源,允子羽隐隐有些不安。似乎事情突然失了他的掌控,往未知的方向前进。 先前听说了允家损失了几笔大买卖,他虽然呵斥了觉,却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相比允家的财势,那区区几万两白银也不过尔尔。但是而今允子羽静下心来,骤然觉得。这事很有可能只是个开始。 他相信自己眼中所见,汐颜确实与以往大为不同。那么若不是她一手策划,最有可能的人。就只有那个心思深沉的瑞琛了。思及此,檀黑的眼眸掠过一丝寒光。你不仁我不义,那么,只好将这谭水搅得更混了…… “小喜子,去叫仪元殿才小李子过来见我。” “是,主子。”小喜子急急应道。撒腿便往外跑去。 明瑟殿外,一人隐藏在树影后,远远看着小喜子离开。人到仪元殿去了。”一人跪在下手,沉声禀报道。 汐颜皱皱眉,“允子羽终于按耐不住了?” 果然,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亲自出手。这回是想利用杨冠衡的软弱和对她地感情么,真是卑鄙。 “皇上。还有一事。”清平从怀中掏出一幅画,仔细展开,画上赫然是一个娇俏的女童。但是目光却幽邃深沉,一点都不像是平常地稚儿。“有人在天京郊外曾见过画上之人。但是属下派了数人去查探。却无一人回来。” 墨眸渐深,汐颜唇角一勾。道。“看来她是藏匿在这里不远了,知道郊外的几处宅子都属于何人的?可有异常?” “郊外共有十五处宅子,属下仔细查阅了户部的记录,并未发现异常。大多数的宅子是商贾为方便出行而准备地,有些则是给小妾入住,更有是兴趣所致购下的。主人多为商贾,亦有一两位朝中大臣。”清平想了想,又道。“倒是属下打听到其中一处宅子原本是孔家的,后来孔家可能为筹措银子,就把宅子卖给了他人。” “那宅子曾搜查过吗?”先前为了搜寻二百万两白银的去处,将孔家所有的宅子都翻查了一遍。汐颜墨眸一眯,隐约觉得这宅子或许值得细究。 清平一怔,沉吟了片刻,答道。“回皇上,此处宅子并未搜查过,户部内记录了这宅子在很久之前就卖掉了,既然转卖了别人,属下等人并未进去搜查……” 说到此,他显然觉得是自己的失职,遗漏了此处,未有查明孔家所有的财产。“属下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汐颜摆摆手,微微笑道。“这事罪不在你,若孔织刻意隐瞒这处宅子,定然会在户部的记录上作手脚,把时间改了。若不是清平亲自到郊外探查,恐怕也不知还有这么一处宅子。” 顿了顿,又道。“清平不必派人到郊外搜索了,让他们监视这处宅子便可。照蓝侍臣事后的描述,那个女童很可怕。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地暗,没有必要增加牺牲。” “属下遵命,”清平原以为皇上会继续派人再仔细搜查,想到那些没有回来的侍卫可能尸骨无存,他便有些不忍。这会听到汐颜的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那些失踪地侍卫,发多些银两给他们的家人,算作补偿吧。”汐颜轻叹了一声,转身往内殿走去。 待她地身影消失在殿门后,清平这才站起身,缓步退了出去。皇上自从南巡回来后改变了许多,但是对部属地关爱这点,却从来未变。这也是他们十名侍卫,抛开一切,愿意为皇上卖命的理由。皇上将他们看做是人,而并非一般官宦对待家臣一样,不过是一只只能利用到极致地棋子,甚至是毫无尊严的走狗。 走出华音殿,刚转了个弯,却撞到了一名宫人。来人被清平这一撞,一屁股跌在地上,却仍旧小心地护着食盒。“你这人走路都不看前面的吗?这是送去给皇上的吃食,洒了怎么办!” 那宫人怒喝着,扶着腰皱眉站了起身。清平对他的无礼不以为然,还好脾气地伸手扶了他一把。宫人见他如此,更是嚣张起来,瞪了清平一眼,冷哼一声才越了过去。 也难免这宫人态度如此,清平身上这套衣衫,是宫中三等侍卫的服饰。皇宫里由高到低,有一等到三等。为了避免旁人起疑,清平一直装扮成三等侍卫在宫内走动。 远远地便看见布膳的宫人排成一列,往华音殿内走去,刚才跌倒的宫人急忙跑到最后头,喘着气一脸侥幸。安福早已在殿内,因而没有看见他。清平看着队伍一直排到殿外,微微摇头,便继续往前。 汐颜向来节俭,膳食不过十来种,即使遵从刘御医的方子用了药膳后,菜式也并不多。只是如今太傅住入了华音殿,后来汐颜又将允家送来的四个男子带去了偏殿,因而菜肴大大得多了起来,才出现现在这长长的队伍。 汐颜算是冷落了允子羽,若果又丢下尘微宫的四人,未免让允家生疑。如是乎,只好把他们一并弄进寝宫了。 当然,偏殿里也只有安福和清平能自由出入,四人亦鲜少在人前出现。毕竟而今他们都失了心智,看到人就会缠上去。若被人看到,还不知会出现什么难听的流言…… 清平忽然顿住脚步,想起了刚才撞到的宫人。所有的御膳都是从御膳房端出,而后安公公会一盘一盘的验毒,之后才会亲手放入食盒,交由宫人。送到内殿后,也会由安公公亲手将菜肴从食盒取出。 只是方才那人为何会离了队伍,从华音殿的另一面跑出来?那人跌倒后护住食盒时,一脸惊慌。当时清平以为是他担心菜式洒了出来,会让安公公怪罪,也就没有留意。如今想来,那人惊慌得根本不是食盒被撞倒,而是看见了他! 思及此,黑眸中闪过一丝异色,转过身迅速奔向华音殿。 虽然尚未清楚要对付的人是谁,但是,绝不能让那人得逞! 远远地便看见安福将队伍最后一个宫人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碗参汤,放在太傅跟前。原来他们要对付的人,是太傅! 清平急忙冲了过去,一把夺下了瑞琛手中的瓷碗,喝道。“汤里有毒——” 那宫人神色慌张,一看见清平便立马跑出了内殿,却被守候在暗处的其他近卫迅速制服,趴在地上直叩头求皇上饶命。 汐颜瞬间抽出头上的银簪,放入汤中。看着银簪瞬间变成灰黑,脸色骤然剧变。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自裁 “将他拖下去,严加审问!”汐颜冷冷地扫向地上不断求饶的宫人,低喝道。 “属下遵旨,”清平朝旁边的近卫递了个眼神,几人立刻把这宫人带走。 汐颜看了看瑞琛,皱眉道。“清平,让御医过来为太傅诊脉。” “皇上,在下没事。”瑞琛见她满目担忧,轻声安抚道。“此事有些蹊跷,若果有人真想毒害在下,不可能就派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宫人来。刚才看他在事情败露后立马求饶,可见并不是胆大之人,或许只是收了旁人的钱财办事。总之,种种看来,对方好像对这宫人成事的期望不大。” 闻言,汐颜正要点头,忽然殿外响起一阵骚动。兴许刚刚清平突然闯入内殿,惊扰到退守在外的禁军。汐颜瞥了一眼安福,后者便匆忙出去阻拦了。 “太傅说得有理,若果这宫人侥幸得手,他们也就省了不少功夫。若果失败了,对他们亦没有任何影响。” “皇上觉得,刚才那人审问后会说出背后指使的是何人?”清润的眼眸一闪,淡淡问道。 汐颜轻轻叹了口气,“希望一切并不是朕所想的那样……” 近卫的效率很快,入夜后便审问出了结果。从清平的口中得出那个名字时,汐颜的神色没有半点惊讶,一旁的瑞琛亦然。 “皇上打算怎么处理?”瑞琛侧过头,望向汐颜。 “太傅与朕心思透明,早知他不过是被人推了出来当靶子。说真的,朕不想动他。”汐颜幽幽一叹,垂下眼帘。“朕先前曾预料到他会被人利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动手,甚至于会用如此直接的方式。” 瑞琛看着她,深知汐颜根本不想伤害无辜的杨冠衡。却不得不劝道。“皇上,杨侍才公然买凶行刺。此事恐怕很快会被有心人散播出去。…若皇上不秉公办事,怕是会引来澜国上下的不满。不把那些到华音殿行刺地凶手绳之以法,皇上的威严何在?” “……只能如此么?”汐颜墨眸一黯,唇边扯出一抹苦笑。 瑞琛心生不忍,上前轻轻揽着她的肩膀。迟疑道。“在下还有一法,只是日后若被人发现,后患无穷,兴许会给人留下把柄……” 汐颜双眼一亮,瑞琛望着她,认命道。“那么,请皇上将此事交给在下处理。” 秀眉一蹙,略显担忧道。“太傅真能保住杨侍才?” “不能!”瑞琛斩钉截铁地答道,见汐颜瞪大了眼。轻叹。“这事一出,杨侍才就是死罪,谁也不可能开脱得了。不过……” 他忽然话锋一转,笑道。“杨侍才是皇上地侍夫。要怎么死。最后葬在哪里,却是由皇上决定的。旁人不得插手。” 汐颜一怔,明白了瑞琛地话,缓缓笑了开来。“那么,一切就拜托太傅了。” 果然,在华音殿内的事,不出三日就在宫内传得沸沸扬扬,矛头直指仪元殿。宫内的侍从势利得很,见杨侍才千夫所指,态度立马恶劣起来,七嘴八舌地把他刺杀的事绘声绘色得说的极为难听。 内殿里,杨冠衡坐在榻上,神色气愤。小李子一脸发白地跪在床前,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后背上一道道地渗着血的红痕,显然是藤条抽打而成。小李子疼得瑟瑟发抖,颤着声求饶道。“主子,奴才真是冤枉的。明明只是让人放了泻药,怎知会被掉包变成了毒药……奴才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加害主子的念头,不然就天打雷劈,生生世世不能转世为人!” 听着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口中的毒誓,杨冠衡恍若未闻。他当然知道小李子虽然贪财,可是胆小如鼠,杀人这样的事情,想都不敢想。听到皇上独宠太傅的消息,杨冠衡一时慌了,才会听了小李子的办法,小惩一下太傅。如今想来,单凭小李子的脑袋,又怎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不但要打通宫人地关系,又得避开皇上的耳目,谈何容易?杨冠衡在听到宫内直指他的流言后,立马就想到,有人利用他对付太傅了。这个人是谁,他用膝盖想都能猜出来。 当初那人主动示好,自己听了赞美之言,也就对他失了警惕。却没有发现小李子暗中与他走得很近,最后害惨了自己。想到这里,杨冠衡不禁咬牙切齿。自问自己并没有妨碍到他,亦未加害于人,为何要逼迫自己至此! 杨冠衡“刷”地一下站起来,抬步往殿外走去,却被重重包围在仪元殿外地禁军拦截了下来。“让开,我要见皇上,告诉她一切始末!你们都给我让开——” 听见喧哗,方知鸣几步上前,恭谨地道。“杨侍才,皇上已经下旨,殿内所有人不得离开,请不要为难微臣。” 听罢,杨冠衡一脸愕然,踉跄地退后了两步。“方大人,你说……皇上已经下旨了?” “回杨侍才,是今早下的旨。”方知鸣依旧低着头,平板地回答道。 杨冠衡双眼黯然,失神地站在原地。皇上竟然连让他解释地机会都不给么,他以为皇上是了解他地,如今看来,却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他望着有些灰蒙蒙的天,初冬已经来临,阵阵冷意从袖中钻入,却抵不上心底地严寒。杨冠衡双目茫然,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方知鸣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有些担忧。 “……杨侍才,天冷了,请进内殿休息吧。” 杨冠衡愣愣地瞥了他一眼,休息……然后等待皇上的圣旨,准备自裁么……闭上有些刺痛的眼眸,干涩得却落不下一颗泪来。 “圣旨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在杨冠衡听来,却像是敲响了他的丧钟。这个人,是来宣布他的死亡吧。毫无预兆的,杨冠衡唇角一弯,竟然笑了起来。周围的禁军看见如此疯狂的他,听着那癫狂的笑声,不禁遍体生冷…… “你确定他死了?”允子羽漫不经心地瞄了小鹊子一眼,淡声问道。 “回主子,禁军上前探了鼻息,御医亦把了脉,不可能有假。”小鹊子低声回禀道,“那御医收了我们的好处,定然不会说谎。” “嗯,你退下吧。”允子羽摆摆手,小鹊子应了一声立刻出了内殿。 宫内少不得尔虞我诈,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于杨冠衡的死,小鹊子早已有预感,所以并未感到惊讶。但是看到允子羽眼眸中没有半点波动,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若然有一日,他对允子羽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下场会不会更为惨烈?小鹊子根本不敢继续想下去,脚下的步子不由加快了几分…… 内室,允子羽手臂支着下巴,薄唇勾起一抹淡笑。他知道瑞琛不可能会想不到这事的来龙去脉,但是人证物证俱在,他又在短短的时间内散播了半真半假的谣言,即使是汐颜也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决定。 檀黑的眼眸一冷,只可惜今次,没能除去太傅。但是蓝宸佑依旧软禁在曦和殿,如今内宫可以说是他的天下了。太傅纵使再受汐颜的宠爱,最终还是外臣,朝中的大臣不可能放任此事继续下去。想必太傅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他到汐颜的身边,亦指日可待。 思及此,允子羽不禁冷冷一笑,连日来瑞琛对他的不敬与侮辱他都记下了。往后,他定然会加倍地还回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鞭打 杨侍才因为意图谋害太傅,皇上念了旧情,赐下一杯毒酒,保了他的全尸。仪元殿侍候的所有宫人都杖刑五十,贴身侍从小李子罪加一等,处以剐刑。 百姓看着城墙上的皇榜,对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内的事,神情淡淡的。每日在城内都有人死,而在那个华丽的牢笼之中,死得人又何止这些!这事在宫内每每发生,不过数日,关于杨侍才的事情便烟消云散,所有人都把它抛诸脑后了。 内宫如今除了蓝侍臣,便只有允侍人。宫人理所当然地去巴结那位出手阔绰,又懂得收买人心的允侍人。皇上与蓝侍臣的矛盾他们早有所闻,揣测不出皇帝的意思,但是蓝家的事情弄得沸沸扬扬,宫人为了明哲保身,自然不会去接近那个随时会遭殃的蓝侍臣。 蓝宸佑的软禁期限早已结束,但是他每日在殿内练剑习武,似乎没有出来的意思。皇上更是未曾召见他,宫人心里有数,愈发谄媚起允子羽去了。允子羽乐得轻松,有人送上门给他利用,何乐而不为?宫外的消息断了好一段日子,他有些担心。如今宫人个个都想攀上他,自然有意无意地把宫外得到的消息一一向他禀报。 允子羽听着他们杂七杂八的消息,眉头紧皱。有些道听途说的,有些则是夸大其口,不过是为了得到他的注意。加之允家的事务旁人又如何看得清,到头来他半点有用的消息都得不到,反倒被那些宫人烦得头疼。 小鹊子眼见允子羽面色渐沉,越发不耐,立马编排个借口。把胡说八道的宫人都请了出去,殿内这才安静了下来。小鹊子感受到周围的低气压,悄悄擦了擦冷汗。奉茶后便退出殿外。小喜子那家伙学精了,寻了个理由跑到御膳房去。还理直气壮地说是监督主子地膳食,一看便知是怕主子迁怒于他。 相比在殿外腹诽的小鹊子,允子羽亦是满面阴沉。他方才旁敲侧击,得知这些宫人的消息都是从禁军口中套出来地,而并非从宫外所得。听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知有人刻意告诉他们地,根本就是拿来耍他! 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所为,允子羽咬牙切齿,心里直想把瑞琛千刀万剐。檀黑的眼眸掠过一丝阴狠,这样被动挨打不是他的作风,他定要逆转形势,打太傅一个措手不及!殿外。小鹊子哭得声嘶力竭,大声喊道。“奴才求皇上去见主子一面,奴才给皇上磕头了!” 说完。就在石阶上“邦、邦”地用力叩头起来。不一会,上面已是血迹斑斑。 殿内的汐颜显然听见了外面的声响。皱眉道。“太傅。允子羽又想要做什么?” “恐怕是在明瑟殿闷坏了,只能出此下策。”瑞琛正翻阅着边城送来地急报。把重要的字句勾出,让汐颜一目了然。 汐颜笑了笑,睨向他。“太傅对他动了手脚?” 清润的眼眸含笑望向她,“皇上可是冤枉在下了,允侍人想要得知宫外的消息,在下不过是帮了一个小忙罢了。” 怎么看都觉得瑞琛不是“帮忙”这么简单,不过允子羽让这宫人闹得这么大,显然是逼她前往。想了想,汐颜自恃自己现在中了药,性情大变,倒是可以把他教训一番。思及此,她不禁狡黠一笑。 “太傅,允子羽三番四次来纠缠,也不是办法。倒不如让他吃一回教训,安分一阵子,也好让我们专心应付边城的战事。” 听见汐颜用了“我们”这两个字,瑞琛唇边扬起一抹愉悦的浅笑。“皇上,允侍人可不好对付。这回来请,怕是已经设下了陷阱等着皇上踏进去了。” “这段时日就看出允子羽不想取朕的性命,反倒想要以色诱控制朕。既然如此,朕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汐颜撇撇嘴,起身便往外走去。 瑞琛一把拉住她,将怀中的一颗药丸放在汐颜手心里。“这是林伯给在下地清心丸,虽然暂时看来允子羽没有加害之心,但是皇上不得不防。若有异常,便含住这药丸吧。” 汐颜目光一柔,将药丸收在袖中。“……朕会注意的。” 瑞琛这才收回手,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出了外殿,直到她上了龙撵,突然开口道。“清平,你也跟着皇上过去吧。” 清平迟疑了一下,道。“太傅大人,皇上让属下在此保护您。而且已经有两名近卫在旁保护皇上,应是无碍的。” 瑞琛知道汐颜是担心允子羽用地调虎离山之计,以防万一才留下了清平。薄唇一勾,但是这是他想要的机会。“去吧,皇上问起,便说一切是在下地主意,相信皇上地安危比所有事情都要重要,不是么?” 听罢,清平沉吟片刻,终是追上了龙撵,悄悄跟在了后头。见他走远,瑞琛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细细把玩,唇角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确实,允子羽又怎会放过这么好地一个机会。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机会他瑞琛又怎可能不去善加利用? 汐颜没有察觉到清平违背了自己的命令,悄然跟了过来。一面跟着侍从缓步走入明瑟殿,一面警惕地细细观察着四周。允子羽的手段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她不敢有半点松懈。 内室一阵浓郁的药味飘来,夹杂着淡淡的熏香,闻着这股味道,汐颜只觉脑中有些昏沉,急忙把瑞琛给的清心丸含在嘴里,神思这才略略清明了一些。抬眸见允子羽穿着半透明的纱衣,斜卧在榻上,姿态撩人,不由挑了挑眉,径直走了过去。 “皇上……”不知是否熏香的缘故,平日有些低沉的声线,如今听来,却带着丝丝诱惑。汐颜心思有些恍惚,连忙顿住了脚步,朝他妩媚一笑。 “允侍人这里可真热,难道朕也病了?” 允子羽坐起身来,一双白皙修长的腿在锦被外露出半截,邪魅一笑。“既然皇上觉得热了,容小臣为皇上脱衣可好?” 汐颜暗骂当然不好,不经意地挪至窗前,用力推开。阵阵冷风吹来,室内的熏香霎时散了大半,汐颜这才感觉到神清气爽,回眸朝允子羽又是一笑。“果然开了窗,朕就感觉好多了。” 允子羽一怔,迅速回过神来,凤眸微闪。“皇上……不过来么?” “允侍人一番盛情,朕又怎会拒绝?”汐颜噙着浅笑走近,伸手抱住了他。下巴搁在允子羽的肩上,这个姿势虽然亲昵,却是避开了与他对视的危险。 见汐颜如此主动,允子羽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侧头在她耳边吹了口热气,愉悦地看着洁白晶莹的耳垂渐渐变得粉红。汐颜皱起眉,下意识地退开了他,看允子羽的眼底略略有些诧异,不禁又扯起了一抹笑容。 “允家送来的四个美男子,可教会了朕不少好玩意,允侍人不如也试一试?” 允子羽檀黑的眼眸波光潋滟,想到勾栏院的小倌会的玩意,不外乎是与平常正经人家不一样的姿势,也就不以为然。“皇上有意,小臣又怎会不乐意……” “如此甚好,”汐颜转过身,抿唇一笑。见状,允子羽也报以一笑,而后看见安福送来的盒子,唇边的笑容不由僵住。 汐颜唤了外头的一名近卫进来,将盒子中的鞭子取出,递给他。“朕喜欢艳丽的色彩,但是伤口太大可就没有美感,你知道怎么做了?” 近卫当然明白,执着鞭子便走了过去。允子羽一跃而起,眼中闪过一抹冷凝。该死的小倌,果然勾栏院出来的都不是好东西,竟然教会了皇上用这个? 墨眸瞄了瞄他青白交错的神色,汐颜幽幽一叹。“太傅一声不吭就躺下了,既然允侍人不愿意,朕也不强人所难。” 瑞琛也试过了?允子羽咬着唇,顶着一份傲气,硬是逼迫自己背对着汐颜躺了下去。近卫熟练地一挥,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洁白的背上,留下道道艳红的痕迹,却丝毫未见血。汐颜深知此人擅长用鞭,看起来不过留下些印子,实际上却异常痛楚。眼看允子羽唇上都咬得见了血,可知这鞭子有多么厉害。 想到他教唆杨冠衡,又利用了他,汐颜恨不得让人抽打多几鞭来泄愤。 “皇上,太傅大人他……”安福突然走近,在汐颜耳语了一句。尚未说完,汐颜一听瑞琛出了事,立马丢下允子羽便匆匆回华音殿去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逃亡 看着汐颜神色剧变,而后匆忙离去。允子羽缓缓从地上爬起身,冷眼扫向一旁的侍卫。皇上既然走了,装扮成普通侍卫的近卫当然不会留下,朝允子羽行礼后,便拿着鞭子一道离开了。 小鹊子待龙撵走后,才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嚷嚷道。“主子没事吧?奴才在殿外听到那鞭子的声音,心都要碎了……” 允子羽痛得几乎站不起来,见他鬼哭狼嚎的刺耳声音,禁不住大喝一声。“立刻给我滚出去!” “是,主子,奴才立刻滚!”小鹊子吓得浑身颤抖,真的蹲下身,滚着出了内殿。小喜子一边看着,扶着允子羽坐在榻上,担忧地问。 “主子,需要叫御医来看看吗?” “不必了,把伤药拿来吧。”允子羽摆摆手,小喜子只好去柜子里把药取来,仔细地给他的后背抹上了药。其实外伤并不严重,反倒渗入骨髓的痛楚在上药后并没有缓解。允子羽深深吁了口气,硬是忍耐着剧痛。“方才的事,我不想有人说三道四,明白了?” “奴才遵命,”小喜子行了礼,连忙下去一一嘱咐殿内的宫人。允子羽赏罚分明,那些人也识趣,自然不会把刚刚的事情传了出去。 允子羽侧过身,慢慢挨向软垫,仍是痛得几乎要跳起来。剑眉一皱,他派去的人动手怎会如此迅速?明明已经交待了,半个时辰后才下药,难道…… 檀黑的眸中精光一闪,他抿着唇,面上掠过一丝冷意。好一个太傅。手段果然了得! 汐颜没有等龙撵停稳,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内殿。一名御医正在把脉,看见汐颜。立马跪了下去。 “太傅的情况如何?”汐颜看到软榻上面色苍白的瑞琛,心下一紧。急急问道。 “太傅大人吉人天相,只喝了少许的毒药,服下几帖药去除体内地毒素便可。”御医低下头,恭谨地答道。 闻言,汐颜提起的心这才缓缓落了下去。牵起瑞琛的手,只觉掌心一阵凉意,秀眉不禁一皱。“清平,把太傅抬到榻上去。” 清平一怔,迟疑道。“皇上,此为龙床,太傅睡上去于理不合。” 墨眸冷冷一扫,清平没有再吱声,默默地把瑞琛小心地搬上了床榻。“朕不是让你守着太傅。清平为何擅离职守?” 清平立刻跪地,不知如何回答,这时床上一道呻吟响起。汐颜急忙挨了过去。“太傅醒了?” “皇上,”瑞琛唇色有些发白。虚弱地道。“是在下不放心。让清平侍卫跟着皇上去明瑟殿地,请皇上不要责怪他。” 汐颜叹了口气。“太傅,你明知道允子羽极有可能借故叫走朕,而对你不利,怎能孤身一人留在殿内?” 瑞琛目光炯炯地看向她,微微一笑。“这样,皇上便有理由惩治允家了。” “太傅……”汐颜心下一动,暖气霎时溢满了胸腔。没想到瑞琛为了她,会牺牲到如此地步。“太傅其实不必这样的……” “皇上,边城告急,若允家在此期间煽风点火,从中作梗,将会对澜国极为不利。现在将它拿下,是最好不过地时机了。”瑞琛侧过头,吃力地抬手轻抚着汐颜满是担忧的面容。“皇上不必担心,在下的毒并不深,很快便会痊愈了。” 汐颜点点头,想起正事,朝清平递了个眼神。立马有人把伺机下毒的侍从抓了过来,想来近卫抓到此人之后便立刻审问。这人身上有些伤痕,面无血色,颤抖着趴在地上。“事情问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已经画押认罪了。”清平接获手下的回报,答道。 “把他送到刑部,让杨鼎好好办,不要让朕失望了。”汐颜淡淡吩咐着,回身坐在床沿,关切地瞅着瑞琛。见状,清平等人行礼后,悄然退下了。“皇上,允侍人没有对你下手吧?”瑞琛看向她,低声问道。 “殿内点了些熏香,好在有太傅地药丸,朕还把持得住。”见瑞琛面色有些好转,汐颜说到最后,不禁调侃起来。 瑞琛笑了笑,握住了她柔软的小手。“在下就是担心皇上把持不住,毕竟允侍人容貌俊美,又擅长妖媚之术,平常的女子根本抵挡不住。” “朕是平常的女子么?”汐颜反手握住他,笑道。“太傅好好休息,之后的事朕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好,”瑞琛没有异议,方才的话的确消耗了他许多精力,这会有些乏了,不久便沉沉睡去。汐颜守着他一阵,见他无碍,这才起身出了外殿。 “清平,让方知鸣派人把允家的主宅包围起来,不要遗漏任何一个人。”汐颜想着,又道。“安福,传朕地旨意,与允家有联系的官员与商贾。若然就此与其断绝关系,朕不加追究。否则,将会以同罪审理。” “是,皇上。”清平与安福领命而去,汐颜返回内殿,取出近日章丽娘写来的书信,禀报吞并允家地进展。她仔细一看,吞并的却连三成都没有,不由暗忖此举有些鲁莽。可是允子羽已经公然下毒刺杀太傅,如果再不及时加以处置,恐怕愈发得寸进尺起来。 不料一个时辰之后,清平匆忙来禀。“皇上,允家主宅已经人去楼空,宅内只有少数地金银珠宝与奴仆。另,杨大人奉命捉拿允子羽,却发现明瑟殿内地宫人全数暴毙,允子羽则不见踪影。” “可恶,竟然给他逃了!”汐颜墨眸一眯,不悦道。“封锁城门,大举搜索,允子羽应该跑不远的。” “皇上,方大人已经遣人关了城门并派兵在城内搜寻。”清平抬起头,迟疑道。“属下认为不妥,城内百姓已经出现恐慌。再者,恕属下直言,要在天京搜出一个人来,犹如海底捞针。” 深深地吁了口气,汐颜平复了思绪,沉吟道。“确实是朕一时鲁莽了,清平,让方知鸣暗中注意便好,将人带回来吧。” “属下遵命。”清平松了口气,立刻出了殿外,派人通知方知鸣了。 数日后,刑部下旨,宣读了允子羽地几大罪证。其中包括屡次意图谋害澜国太傅,并为杨冠衡平反。允家所有财产充公,收归国库云云。总之,一代商贾允家在澜国就此销声匿迹,商贾之间再也不敢提起。 此事受益最大的当然是国库,汐颜看着户部连夜赶出的允家财产目录,笑得眼睛都眯成一线了。毕竟有了这批钱财,边城的粮草、武器都有了着落。而另一方面,渭河沿岸的重建亦有了一笔银两来支援,修缮的速度不禁加快了许多。想到流离失所的百姓终于有了归宿,汐颜觉得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拨开了不少。 “皇上在笑什么?”瑞琛看着汐颜从早上开始便一直咧着嘴,虽知缘由,仍不禁有此一问。 “朕想,好在有太傅的妙计,允家来不及把钱财一并带走,这才便宜了我们。”墨眸一闪,忽然敛了笑意,瞪了瑞琛一眼。“下回太傅可不能再以身犯险了,不然……” “不然如何?”瑞琛伸手揽着汐颜的腰,压向他,低声笑道。 汐颜面上一烫,愣是重复了几遍“不然”,没有下文。 “那么,在下为皇上这般以身犯险,皇上是否有赏赐?”轻抚着汐颜犹若绸缎般的墨发,瑞琛低问道。 清清嗓子,汐颜抬眸道。“太傅……想要什么?” 温润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她,指尖不经意地在粉唇上擦过。“在下想要皇上的一个吻,可以么……” 汐颜愣了,只觉脸颊滚烫,又是慌乱又是犹豫。瑞琛哪容得她想清楚,捧着那秀丽的容颜,俯身便吻了下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佑离 这日开始,清平明显感觉到皇上与太傅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皇上总会不经意地把视线飘向一旁的太傅,而后脸颊浮现出几朵红晕。若太傅发现了,更是连耳根都红透了。 太傅身为外臣在皇上的寝殿住下了好一段时日,外面对此事猜测众多,流言蜚语愈发猛烈起来。清平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为了瞒住允子羽的一场戏,如今看来,却是假戏真做了。清平明白,太傅不会对皇上不利,却不免有些担忧。 只因以太傅的性情,不可能甘愿成为等待皇上宠幸的众多侍夫之一。而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如若被皇上收到后宫,则再也不能参政,皇上将会失去一个有力的助手…… 正想着,只见汐颜忽而急冲冲地从内殿走出,手中拽着一张纸条。清平知道,怕是边城送来的急报。 “安福,宣蓝侍臣进殿。”汐颜忧心忡忡地吩咐道,而后望着手中的纸条发起呆来。 蓝宸佑很快便赶了过来,正要跪下行礼,汐颜大步上前扶起了他。看着他好一会,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好把纸条递给了蓝宸佑。 蓝宸佑愣了愣,接过一看,震惊地瞪大眼,一脸悲痛。 “宸佑……节哀顺变吧,”汐颜迟疑了一下,轻轻叹道。原本与闵国的交战,蓝将军他们已经占了上风,后来却突生异变,被一批不知名的人偷袭,士兵伤亡惨重。首当其冲的是蓝将军与长子蓝宸天,军医奋力抢救。蓝将军最终回天乏术,蓝宸天虽然活了下来,却深受重伤。性命岌岌可危。 如今边城群龙无首,原本分裂成的两派互相指责对方的不是。导致现在处于内讧地状态。小别子虽然勉强以监军和御史的身份暂时镇住了他们,但是他毕竟能力有限,又没有实战经验,根本无法统领守军,只好发信来求助汐颜。 蓝宸佑紧紧闭上眼。父兄一死一伤,悲痛在胸口蔓延。强忍着酸楚,他张开眼,目光炯炯。“皇上,小臣守城数年,对边城的布局极为熟悉。小臣恳求皇上,让小臣去守卫父兄牺牲得以保存地地方!” 双膝跪地,他扣下头去,扬声道。“请皇上成全——” 汐颜望着他。没有急着让蓝宸佑起来,淡淡道。“宸佑可知道,如今你是朕的侍夫。后宫不得参政,亦不会有官职。若果你执意要担当此重任。那么只有一个方法。” 顿了顿。她低叹道。“……那便是撤去侍臣地名衔,从此以后再无进宫侍君的可能。甚至于。将要一生留在边城,不能回天京来。宸佑,你意下如何?” 蓝宸佑怔忪一瞬,咬咬牙垂下头,应道。“小臣明白,敢问皇上,小臣何时动身前往边城。以小臣之见,越快越好。” 汐颜伸手拉起他,望着蓝宸佑瘦削的脸颊,心里有些不忍。不可否认,蓝宸佑是最合适领军的人选,但是如今父兄一个亡故,一个重伤,却在这个时候残忍地让他作出选择来…… 回握着汐颜的手,蓝宸佑柔声说道。“皇上,这一个月来,我想明白了许多。经历了那么多地事,我知道自己是喜欢皇上的。只可惜皇上不是普通的女子,我却是个普通的男人。我不奢求很多,仅仅想要一个相濡以沫的女子站在身后,与我共同进退。遗憾的是,皇上不可能成为这么一个人。” 他长臂一伸,将汐颜搂在怀里,继续道。“与皇上一起的日子,相信我都会一直铭记在心的……” 汐颜抱着他,当初遇见的那个单纯暴躁地蓝宸佑已经渐渐不见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心里有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短短地一句。“……宸佑,保重!” “我会的,”蓝宸佑轻拍着汐颜地肩膀,笑道。“皇上就在宫内等我地好消息吧,我一定会把闵国打得屁滚尿流,滚回他们的地方去地!” 墨眸涌起一丝水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蓝宸佑低下头,不舍地将眼前这人的面容深深刻在心上。许久,才开口道。“皇上,容小臣回寝殿收拾细软,尽快启程。” “朕会尽早安排的,”汐颜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光,微微笑道。 蓝宸佑躬身行礼,就要离去时,突然转身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匆匆走远。汐颜覆上脸颊,愣愣地站在原地,直至感觉到身边熟悉的气息传来,这才回过神。 “……太傅,朕是不是太卑鄙了?” 自恃着蓝宸佑对她的感情,让他心甘情愿地到边城为澜国卖命。汐颜对蓝宸佑并非没有感觉,只是最终输给了身为帝王的职责…… “皇上,蓝侍臣并不适合在深宫之中。皇上以前不是常说,若有机会,便让他离开这牢笼么?”清润的眼眸温柔地望着她,浅笑道。 “确实,”汐颜吁了口气,“强行把苍鹰锁在笼子里,只会郁郁而终,倒不如让它回到广阔的天空之中,任意飞翔。” 比起深宫,蓝宸佑更适合在沙场上…… 沉默了一会,汐颜收拾了心情,正色道。“那批突然出现的人,定然不是善类。不但识破了蓝将军的埋伏,甚至重挫了蓝家军。显然不是守军里面有奸细,那便是有人掌控了蓝家军的行踪。” 回身走向内殿,她接着道。“蓝家军全军覆没,只有被众人保护到最后的蓝宸天勉强还剩下一口气。亦仅得他知道当时的情形,蓝宸天一日未醒,我们一日无法获知究竟是何人所为。” “皇上为何不怀疑是闵国所做?”瑞琛跟在后头,沉声问道。 “闵国进攻多次,都未能突破蓝家军的防线,朕不认为他们会突然变聪明,掌握到蓝家军的动向。若是如此,闵国早已攻陷边城,又怎会拖到现在。只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汐颜皱起秀眉,担忧地说道。 “皇上是担心,有其他国家来插手此事?”瑞琛挑挑眉,问道。 汐颜点点头,“若是有他国来淌这浑水,这事便越发棘手了。” 如果闵国与澜国对战,以国力来看,必定两败俱伤,便宜了这第三国了。 “皇上,那明珠公主要如何安置?”瑞琛忽然提起此事,汐颜这才想到,自己着急着边城的事,反倒把明珠公主给忘了。若果明珠公主有什么损伤,闵国的国主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如……把她送回闵国?”汐颜犹疑了一下,问道。 瑞琛摇摇头,“皇上,此举不妥。明珠公主已经与蓝宸天成婚,不论是自愿还是被逼,如果送回闵国,只怕闵国国主会将此事视为挑衅。毕竟哪里有嫁出去的女儿送回娘家的道理,除非是嫌弃她了。” “这场战事便是因明珠公主而起,朕还真不想让她继续留下,免得引来更多的祸端。”汐颜叹了口气,心里也可怜明珠公主莫名其妙被人当作了棋子,有家亦回不得,在这里又定会被人仇视。而今蓝宸天重伤,没有人护住明珠公主,不知守军里的人会如何待她。 加上明珠公主甚得闵国国主宠爱,但是深宫守卫森严,谁又能把公主偷出来,却迟迟未有人察觉到?汐颜暗忖着,要不这明珠公主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受宠,要不便是闵国国主默认了此事,把明珠公主送至刀尖上。 想到此,汐颜不由对明珠公主的同情增加了几分。待会还是传信给小别子,稍微照顾一下这明珠公主,免得她在军营中吃苦。 “皇上,”清平匆匆走入,禀报道。“刚接获消息,国派了船队沿着渭河而下,使者带来了国书,宣称是要与澜国为盟。” 第一百三十七章 所得 与澜国为盟? 汐颜秀眉一挑,视线转向瑞琛。“太傅,你觉得国此举是何意?” 闵国与澜国战争正盛,国却突然派使者前来结为同盟,让人不得不探究其背后的意图。 瑞琛温和一笑,答道。“不论如何,只要国有意与我国联盟,对闵国也有震慑之效。” 汐颜点点头,“清平,船队有经过仔细搜查吗?” “回皇上,内内外外都查探了一遍,未见异常。”清平垂下眼帘,继续道。“属下接获消息,船上有国的五皇子与八公主。” “国想要以和亲的方式结盟吗?”汐颜微微一笑,道。“那么怎会送来一位公主,难道国以为朕喜好同性?” “这个……属下不知,”清平愣了愣,拘谨地答道。 “皇上,在下曾听闻这五皇子早年患了一场大病,常年在皇家别院休养。算起来,有将近十年了。”瑞琛沉吟片刻,看向汐颜。 “国派来一个病秧子,另一个又是公主?”汐颜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不论如何,对他们突然前来,不得不防。清平,让国使团的船队停泊在浏阳城外,用马车将他们送来天京。” 将他们重重监视在眼皮底下,看国的人也使不出什么坏来。汐颜暗忖着,又道。“只护送五皇子与八公主过来,再加上几个贴身侍从,其余的都让他们留在船上。” “属下遵旨。” 见清平走远,瑞琛儒雅一笑,道。“皇上。若果国的皇子与公主不愿孤身前来呢?” 汐颜笑道,“那么,只好委屈他们继续在船上呆下去了。朕相信即使食粮储备得多么充分。总有吃完的一日,不是么?” 清润的眼眸微闪。这么一来,主动权便又落回到澜国手上了。国想要联盟,就必须答应皇上地要求,不然便是他们自己拒绝了皇上的邀请,联盟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一石二鸟。皇上应付国事,已经越来越就手了…… “皇上,既然允子羽已经离宫,那么在下也不便再继续留在华音殿了。许久未曾回府,在下恳请皇上允许出宫。” 汐颜侧过头,看着瑞琛仍有些苍白的脸色,叹道。“宫内有御医在,太傅地毒虽然清除了,但仍需调理。宫中药材齐全。御医亦随手待命,不如留下继续休养吧。” “皇上,在下身为外臣。一直宿在华音殿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再者,调理身子需要较长地时间。不如在下回府中静养。”瑞琛牵起汐颜的手。柔声说道。 汐颜垂下眼帘,也知瑞琛继续留在她的寝宫甚为不妥。朝臣弹劾的折子已经如山那般高。若果她如今不及时澄清,又让太傅回府,恐怕太傅的名誉会受损。心里有些不舍,但是她斟酌了好一会,终是答应了瑞琛地要求。 “待会朕让御医把方子写下来,太傅带回去吧。” “是,皇上。”瑞琛握着汐颜柔软的小手,想着若不是担心外面不知情况的人会错将她看做淫乱之徒,引来不必要的流言,他亦不会急着出宫。念及到以后不能时时亲近汐颜,伸手便将她揽在怀里。 汐颜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前,感觉到颈侧温热的气息,闻着那淡淡的兰香。迟疑了许久,终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太傅,会愿意作她的皇夫么? 她记得自己大婚之前,瑞琛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至今汐颜仍旧觉得,瑞琛的能力若是埋没在后宫,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只是,他们两人要这样不清不白地继续下去吗? 待蓝宸佑走后,原本热热闹闹地后宫将会空无一人,恐怕大臣很快便会奏请汐颜继续选秀,填充后宫。以前汐颜心中没有人,所以她可以无所谓地把那些年轻男子收入宫来。但是自从经过了周海宁与杨冠衡的事,汐颜看着自己亲手毁了他们的人生,明白到她当初地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与残忍。 如今又有了瑞琛,她更加不想接受其他人。但是蓝宸佑不适合留在后宫,瑞琛又何尝不是呢? 想到瑞琛可能会再次拒绝,自己得与他继续“偷情”,汐颜不由头疼,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两全齐美地办法来。后宫不得参政,若然打破了这条百年来地祖训,以后外戚当道更是肆无忌惮了。 瑞琛有能力,有担当,亦有手腕,参政对她来说如虎添翼。但是谁又能保证,以后后宫之首也会出现这样的人?因而修改祖训,汐颜不禁再三犹豫。 瑞琛明显感觉到怀中之人神思恍惚,思绪早已飘远,不由有些不满。他了解汐颜,又怎会不明白她地疑虑。只是,现在时候未到,他既不能退出朝廷,让汐颜孤身作战,又不能不顾念林伯的感受。于是,他便装作看不见,让事情顺其自然。毕竟汐颜而今对他的感觉,还停留在有些喜欢上面,远远达不到瑞琛想要的。 汐颜从未爱过人,亦未曾接触过情爱,因而有些迟钝,有些犹疑。瑞琛等了这么久,当然不会要这样的一个结果。瑞琛要汐颜眼中只有他,而且慢慢地进驻到她心里,一步一步地蚕食,最终让汐颜自己醒悟,而后离不开他。 或许这个过程要很长,瑞琛却没有半分急躁。他深知欲速则不达,也明白眼下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汐颜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瑞琛亦希望自己能站在她身后,助她达成一切。 当初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汐颜的感情会渐渐消散。但是如今看来,却是一年比一年炽热。当年瑞琛从未奢望过汐颜会发现,会回应。但是现在,她却在自己的怀中,安静地依靠着他。 这一刻,瑞琛心底涌起一丝满足。蓝宸佑想要一个在他身后支持的普通女子,静静地等待他,为他洗衣煮饭,相濡以沫。却没想到,汐颜不是普通的女子,却是能够与他并肩而立的人。蓝宸佑的思想太狭小,才会与汐颜失之交臂,然而却成全了他。 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望着汐颜仍然费力沉思的面容,瑞琛俯下身,薄唇密密地贴上那粉嫩的柔软。趁着汐颜呆愣的瞬间,灵巧的小舌钻了进去,温柔地卷起有些抗拒的丁香,纠缠起来。直到她僵直的娇躯变得柔软,瑞琛这才依依不舍地退开了几分,却依旧停留在水润的唇上,细细摩挲。 秀丽的面容满是潮红,墨眸波光潋滟,似是染上了一层迷雾。汐颜轻轻喘息着,只觉全身的热量都集中到了脸颊。若不是瑞琛的手臂托着,险些要跌在地上。虽然先前瑞琛也曾吻过她,却从未像今日这般激烈。可是在唇舌交缠间,汐颜却也隐隐感觉到瑞琛的喜悦与情意,心底不禁柔软起来。 埋首在瑞琛的颈侧,汐颜轻轻唤道。“太傅……” “嗯?”嗅着她发间的幽香,瑞琛含糊地应了一声。 “宸佑要走了,太傅就这么高兴?”汐颜眯着眼,软声问道。 瑞琛轻笑一声,垂下头,道。“原来在下这么一点龌龊的小心思,被皇上看出来了……不过皇上所说的永不在进宫侍奉的话,在下可不记得有看过。” 汐颜抿了抿唇,当然不可能看过,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条规定。只是她不想蓝宸佑离开有半分犹豫,便将这后路切断了。 “再者,取消侍臣的身份后,皇上打算封蓝宸佑作什么?将军吗?” 闻言,汐颜抬起头,微笑道。“不可以么?” 侍夫的品级是她登基后,礼部按照先帝的惯例稍作改变的,内里根本不可能有撤销侍臣之位,而后封为将军一说。既然没有这一条,汐颜当然可以趁机钻空子了。 卷三 不如怜取眼前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送礼 翌日,瑞琛便离宫回府休养,汐颜亦恢复了早朝。列位朝臣看见皇上丝毫不似流言所说,性情大变,便知这定然是皇上的计策。联想到近日一连串的事情,不由大呼皇上英明,喜形于色。 早朝首先讨论的,便是蓝宸佑撤去侍臣的称号,封为将军,此事引来大臣激烈的反对。侍臣为二品,将军却是从一品,在澜国只在皇上与太傅之下,与六部尚书平起平坐,职权极大。原本蓝宸佑在天京是蓝家的质子,如今不但让他回到边城蓝家的势力范围之内,又授予他如此大的权力,朝廷中不少大臣忧心忡忡,担心蓝家因祸得福,掌权后却会趁机对皇上不利。 汐颜高高地坐在上首,不耐地听着大臣们一脸激动,口口声声反对此事,猜测着蓝家造反的可能。却由始至终却没有想过,若边城失守,蓝家无人,那么该由谁去抵挡闵国以及那批神秘的偷袭之人? 身在朝堂,向来安寝无忧,理所当然不认为澜国的边城会有被攻破的一日。反倒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蓝家手握的权力上来,墨眸一冷,汐颜真是想把下面吵得面红耳赤的人,都丢到边城去看看战况,再回来跟她探讨蓝家掌权的问题。 “既然众位卿家反对,那么谁有更适合的人选?”汐颜挑了挑眉,终是开了口闻言,大臣纷纷提出适合的人选。各路人马都有,只是不多不少的都跟提议的大臣都沾了那么一点亲。汐颜了然一笑,抬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淡淡道。 “那么,各位爱卿能保证。你们提议的人能击退闵国吗?” 这话一出,堂上一片寂静。忽然一人出列,恭谨地问道。“皇上。难道蓝侍臣能保证战胜吗?” “安福,宣蓝宸佑进殿。”汐颜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把他召了进来跟这些大臣当面对质。 “小臣叩见皇上,”蓝宸佑早已在殿外等候,这会大步走入,跪在地上。 “刚才地话,想必蓝侍臣都听见了。你意下如何?”汐颜目光炯炯,紧紧地看向他。 “小臣愿意下军令状,立誓只有小臣的一命在,绝不会让闵国之人踏入澜国一步!”蓝宸佑抬起头,黑眸闪闪发亮,誓言掷地有声。 “很好,”汐颜示意他平身,缓缓扫视了一轮。“众位卿家听见了,可还有异议?” 大臣面面相觑。终是低下头,齐声道。“皇上英明—— “那么,蓝宸佑今日起将不再是朕的侍臣。而是我澜国地护国大将军。”汐颜站起身,扬声宣布。 “谢主隆恩!”蓝宸佑再次跪下。眼底涌起一股坚毅。汐颜看着他再次恢复神采的面容。淡淡地笑了。 三日后,蓝宸佑领着北大营地士兵。远赴边城,护送的粮草亦随军而行。汐颜原想要送行,最终却没有去,只派了安福把一道平安符亲手交给蓝宸佑。 此次离别,不知多久才能相见。汐颜面对蓝宸佑的目光,有些愧疚,亦有些歉意。可惜蓝宸佑最想要看见的,并不是这些。倒不如留在宫内好好处理纷乱的国事,稳定后方,督促粮草与武器地送往,让前线的蓝宸佑没有后顾之忧。 听见清平回禀的消息,汐颜略略有些诧异。“你说国的使团答应让五皇子与八公主单独前来天京了?” “是的,皇上。皇子与公主身边各有两名侍从,属下让他们试探了一下,侍从皆是不懂武艺的。”清平垂首应道。 墨眸一抬,没想到国竟然会让步至此,倒让她愈发感到可疑了。“能证实五皇子与八公主是本人吗?” “回皇上,八公主一直带着面纱,听闻国出嫁前的女子都不能轻易示人,因而无法判定。而五皇子从一开始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日日在船舱中休养,亦无法确认。”顿了顿,清平又道。不过两人身上都有证明国皇家的玉饰,此物不轻易离身,属下以为,应是他们本人。” “既然他们愿意来,那便安排国的人过来天京,安置在宫外地驿馆。途中派多些人看着,朕不想咱们的客人有丝毫损伤。”粉唇一勾,汐颜淡声说道。 清平会意,若果国要挑起战事,那么派来的皇子与公主遇难,便会是最好地理由。再者五皇子常年患病休养,八公主又并不受宠,送这两人来,怎么看都像是准备要牺牲的棋子,不得不防。 “将两人地一举一动如实禀报上来,任何细微地地方都不要错过。”汐颜想了想,又吩咐道。 “属下遵旨,”说罢,清平匆匆离开传信去了。 “安福,把库存里面的千年人参送去太傅府上吧。”想着这几日不知瑞琛在府内地情况如何,汐颜便时不时借着赏赐的理由派人去探视一下,回来再详细禀报她。 “皇上,御医说千年人参服食过多对太傅的身子有害。再说,皇上已经连续三日送人参过去了。”安福垂下眼帘,微笑着说道。 “已经送了三日?”汐颜歪着头,苦思冥想。“安福,你说朕该送些什么给太傅比较好?” 看着她烦恼的模样,面上带着几分小女儿家的娇俏,有种女儿初长成的感觉,安福只觉心底一阵宽慰。“皇上,送礼讲求的是心意,而并非贵重。相信连日来的赏赐,太傅大人想来已经感觉到皇上的心意了。” 汐颜微微点头,取来朱笔,在白纸上大笔一挥。而后亲手折叠好,递给安福。“把这个送去给瑞府,要亲手交给太傅。”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安福笑眯眯地把信放入一个精致的木盒里,匆忙出了华音殿。 瑞府对宫里的人已经不陌生了,自从太傅回来后,每日皇上都会派人送来赏赐。只是这回竟然由大内总管安公公亲自送来,倒是让守门之人吓了一跳,急忙唤来了管家林伯。 林伯领着安福进了府,引至上座。安福侧过身,在下首第一个位置坐下。林伯眼中一闪,默然地奉了茶便将瑞琛请了出来。 看见木盒里面的字句,清润的眼眸洋溢着点点柔情,小心地把它重新放入木盒内。起身回房写下几句,朝安福行了个大礼。“有劳安公公了。” 安福接过,细声细气地道。“太傅大人不必多礼,奴才要尽快回禀皇上,就此告辞了。” “安公公慢走,”瑞琛将安福送至大门,直到安福连声说着“留步”,这才微微一笑,看着马车离开。 洛海倚着门框,望着瑞琛唇边一直洋溢着笑容,胡子抖了抖,瞥向一边的林伯。看来老林的主子,好像得手了…… 林伯感觉到他的视线,冷冷地横了洛海一眼,转身跟着瑞琛回房去了。洛海也不气恼,大胡子下的唇角略微一勾,又走回厨房准备晚饭了。今晚得煮多些下火的吃食,要不然老林这头顶得要冒烟了。 糖醋带鱼、凉拌苦瓜,一碗银耳雪梨糖水,还是直接泡一大杯绿茶给他好了? 那厢,林伯跟着瑞琛进了屋,神色犹豫。温润的眼眸一扫,淡淡道。“不必开口了,我知道林伯你想要说什么。而我决定好的事,绝不会改变的。自小到大在我身边的你,不是很清楚么?” 林伯一窒,无言而对,悄然退了出去。 瑞琛打开木盒,将那张纸再次展开,入目的是一行娟秀的字迹: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薄唇一扬,轻轻念道。 “此时愿作,杨柳千丝,伴惹春风……” 一百三十九章 段羽 自从那日汐颜收到瑞琛的回信后,越发对这项“鸿书传情”感兴趣起来。于是,安福便充当了两人的信使,两人虽然久未见面,感情却愈发增进起来。 既然国派了人过来,汐颜也就仔细翻看着关于国皇家的记录。国位于澜国的东北方,国土面积与澜国相差无异,皇帝段锋,膝下有九名子女。大公主段欣为国祭师,掌管为民祈福与祭天事宜;二皇子段沐掌管国库与赋税,三皇子段盛掌管刑狱,七皇子则掌管文职官员的任免、升调与考课。而五皇子段羽因为身体不适,一直疗养,因而没有担任职务。八公主段焉的母妃曾激怒了龙颜而被打入冷宫,因而倍受冷落。四皇子、六皇子皆是出生后不久便夭折了,九皇子则是五岁时病逝,同年其母亦因为悲伤过度抑郁而亡。大公主、五皇子与九皇子都是同母所生,因而感情较其他兄弟姐妹要好些。 一手托着下巴,汐颜沉吟着段锋不会是真的想要他一个病儿子来结亲吧?但是一路看来,却丝毫没有异常。 清平时时禀报着两人的动向,路上没有受到袭击,反而极为顺畅。在驿馆里,五皇子在房中歇息,偶尔向侍卫要一些古诗词的书籍。八公主除了偶尔到花园走走,完全不像一般的皇家子女,刁蛮任性,反倒安静有礼,对驿馆里的侍从态度和善。 至此,汐颜愈发弄不清国的用意,太傅对此亦没有头绪。不过既然国的人没有惹是生非,她也不好对他们下手。 几日后,便在宫中设宴。为两人洗尘。旁敲侧击,还不如面对面地交谈,兴许能从中知晓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 是夜。皇宫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洗尘宴设在霁月殿。汐颜坐在上首,看着不远处地八公主蒙着雪白的轻纱,安静地在位子上。在她身边的一桌,却依旧不见来人。瑞琛淡淡一扫,浅笑道。 “八公主殿下。为何五皇子尚未前来?” 段焉垂下眼帘,柔声答道。“皇兄向来身体不好,兴许是出来地时候有些不适,我已经派人去了驿馆,请皇上恕罪。” 汐颜微微一笑,这么一说,她还能动怒么。“既然五皇子暂时未能前来,那么先开席吧。” 话音刚落,一道笑声从殿门传来。道。“在下来迟了,皇上不会怪罪吧?” 熟悉的声线让汐颜眉头略略一蹙,下意识地睨向瑞琛。瑞琛朝她点点头。暗地里向清平作了个手势,戒备起来。 一袭红影由远至近。俊美地面容在月色中渐渐清晰。檀黑的眼眸直直地望向上首之人,薄唇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汐颜紧紧握住手中的瓷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震惊异常。她知道允子羽的身份非同一般,却未想到他竟然是国卧病多年地五皇子段羽? 宴席上还有不少大臣,显然一眼便认出了允子羽,不由大吃一惊。这个曾为皇上侍夫,又屡次派人刺杀太傅的人,竟会是国的皇子! “在此又见到皇子殿下,确实让在下惊讶。”瑞琛笑了笑,清润的眼眸看向来人,默然地让侍从将他引至位子上。 允子羽薄唇一勾,“见到太傅气色甚好,也确实让我诧异。” 两人对视片刻,殿内的气氛忽然冷凝起来。汐颜适时开了口,“既然五皇子也到了,那么大家开动吧。” 国堂堂一个皇子,隐瞒身份到澜国经商,不用想也清楚为的到底是什么。如今国怕是将澜国上下都摸了个清,积累的财富亦不可能只有允家剩余在宅子里面的那些,恐怕早已送回国作他用了。思及此,汐颜不禁暗暗咬牙切齿。允家在澜国足足有十年,不知搜刮了多少钱财,也说明段锋在十年前早已盯上了澜国,早早就把爪牙伸到这里来。 如此一来,便可以联想到为何允家把美男子送入宫,又企图用药控制她。只要汐颜被操控了,那么澜国等于是国的囊中之物了。允子羽进宫,看怕也是打着这样地主意,得到她而后伺机吞并澜国。 汐颜心想,她是否该庆幸,自己没有被允子羽迷惑,恋上他? 即使她极为不悦,想要立马把允子羽赶出宫去,但是允子羽如今是国派来结盟的使臣,即使有百般不愿,也暂时不能动他,甚至要加倍礼待。 “……皇上,我敬您一杯酒!”允子羽缓步走来,举起酒杯,邪魅一笑。 汐颜点点头,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低笑道。“五皇子的体质远不像传言所说地,看来大家都看走眼了。” 眼眸微闪,他笑道。“传言也说皇上常年居于深宫,懵懂软弱,如今看来,却是世人小看您了。” “朕就姑且把五皇子的话看做是赞赏吧,”唇角扯起一抹冷笑,懵懂软弱,这便是他们想要接近她,掌控她地缘由? “这当然是对皇上地赞赏了,我可是从来没有对旁人说过这样的话。”允子羽瞄了一眼旁边地瑞琛,笑道。“只是皇上一出春色满园的戏,把我们都骗得好苦。更没想到太傅原来早已对皇上存了那样的心思,这回算是得偿所愿了,只是……” 允子羽又挨近了几分,汐颜皱眉退后一步,还是感觉到颈侧温热的气息。“太傅果真心胸广阔,灭族之仇就这般轻易忘记了……” 汐颜一怔,立马推开了允子羽,反驳道。“五皇子未免管得太多了!” “是么?”允子羽笑着站直了身,漫不经心地耸耸肩,便回到了座子上。 刚才他刻意压低了声线,旁边的大臣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见两人动作亲昵,心里正寻思着允子羽与皇上是否有旧情复炽的可能。瑞琛瞧见汐颜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双眼眯了眯,扫了眼下首正自在地吃喝的允子羽,便知他的出现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宴席上的大臣亦上前敬酒,汐颜在允子羽走开后略微有些失神,也没有推托,一杯接着一杯地饮了下去。见状,瑞琛眉头一皱,知道汐颜的酒量其实并不好,大步走近挡了好几杯,最后以皇上身体微恙为由,把汐颜带出了霁月殿。 允子羽看着瑞琛满目担忧,半拉半拖地将汐颜抱进龙撵,一道离开,唇边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旁边一直沉默的段焉瞅了他一眼,调侃道。“这还真不像羽哥哥的作风,既然喜欢,为什么不抢过来?” 凤眸一挑,瞪着她。“皇兄我风流倜傥,身边美女无数,犯得着去拐一个不情不愿的女人回去么。” 段焉眯起眼,轻轻笑了起来。“这世上原来还有女子能抵挡住羽哥哥的魅力呢。” 允子羽索性无视她的取笑,一杯接着一杯牛饮起来。半晌,唇边却缓缓扬起一丝笑意。 汐颜甚少在人前失态,可见刚才的话,她显然是听进去了。即使自己无法得到手,也绝不会让那两人过得舒心。汐颜看起来坚强,内心却固执柔软,有时甚至会钻牛角尖,不容易劝服。看怕这回,瑞琛不会好过了…… 霁月殿内少了皇上在场,大臣们渐渐地不再拘谨,开怀畅饮起来。杯觥交错,大声交谈,殿内热闹非凡。有几人的余光时不时飘向允子羽这一桌,先前皇上下了旨,允家突然获罪,财产被充公,甚至在澜国销声匿迹。 他们之中与允家以前有些来往,如今看见失踪的允子羽,想要上前却又不敢,只能远远地看着。允子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装作不知,安分地低头饮酒吃菜,对大臣的目光视若无睹。偶尔抬起眸,也只不过瞧瞧下面的歌舞表演,看着那些美艳的女子优雅动人的舞姿,心生无趣。 “焉儿,我回去了。”允子羽踉跄着站起身,身后的侍从立刻上前扶住他。礼部尚书沈榕勋见状,便派人送允子羽回驿馆了。 他似是有些醉了,步伐零乱,走出大殿时还不小心撞倒了站在殿前的两三位准备离开的大臣。 清平暗暗打了个手势,隐藏在暗处的近卫立马闪出两人,跟着允子羽一行人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章 惑言 汐颜醉了,却带着几分清醒,看见瑞琛靠近,伸手就要推开他。好在全身发软,没有多少力气,最终瑞琛与安福两人合力把她送回了华音殿。瑞琛看着榻上睡得极为不安稳的汐颜,秀眉紧皱,蜷缩成一团,显出一丝柔弱的神态。 不知允子羽究竟和她说了什么,但是瑞琛看见汐颜如此,不用想也知道,定然不会是好事。汐颜知道自己的酒量不好,宴席上时时注意,向来未曾醉过。现在却是醉得一塌糊涂,甚至三番四次不让瑞琛近身。瑞琛直觉到,允子羽说的是与他有关。 那么他身上有何事,会让汐颜这般失态? 瑞琛轻轻叹了口气,安福已经麻利地帮汐颜脱了外衫,用热水擦了脸,盖上了厚实的被子。外臣不能在皇上的寝殿久留,温润的眼眸深深看了汐颜一眼,瑞琛便告辞离去了。 行至宫门前,看见簇拥而来的允子羽,瑞琛顿住了脚步,想要退开一边,让他先行。 “真巧啊,太傅……”允子羽抬头瞄了他一眼,淡淡笑道。“皇上早早便退席了,今晚真是不够尽兴,太傅也这样认为吧?” 瑞琛淡然地睨了他一下,漠然道。“五皇子醉了,你们还不快送他回驿馆歇息!” 身旁的侍从闻言,急忙扶着允子羽往马车那边走去。允子羽整个人压在那侍从身上,弄得两人走得东倒西歪,许久无法到达车前。 瑞琛朝旁边的守卫递了个眼神,立即有两名士兵上前扶起允子羽,手臂穿过臂下。几乎架着上了马车。侍从被挤到一旁,看着侍卫那般粗鲁地对待他家主子,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允子羽倒是不以为然。躺在马车上朝瑞琛嚷道。“太傅,国与澜国的结盟之事还没有开始谈呢。想必我们两人以后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当然,也包括皇上了……” 听罢,瑞琛皱皱眉头,打算忽略他径直往外走去。谁知允子羽趴在车窗上。懒洋洋地问道。“……太傅难道不想知道刚刚我说了什么吗?” 瑞琛脚步一滞,回过头冷冷地望向他。檀黑的眼眸坦然对上他,低笑道。“以她地性子,恐怕不会告诉太傅的,难道太傅就不好奇么?” “在下又怎可能一点都不好奇,”瑞琛冷哼道,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转眼即逝。转而瞥了允子羽一眼,嗤笑道。“她愿意说。在下便会听;既然她不愿,在下亦不会强人所难,不像某些人那样。会用卑鄙地手段逼迫她说出来……” 允子羽凤目一冷,瞬间敛了笑意。卑鄙的手段?这根本是说他用术法诱导汐颜。在拐弯抹角地在骂他! “太傅好肚量。可惜在旁人看来,却像是别有用心。在下可没有忘记离宫之前。太傅做得好事……你说,她会不会也那般认为?” 那日他原本是要对瑞琛下毒,不想尚未出手,就被瑞琛揪出允子羽买通地宫人来指证他,甚至利用此事扳倒了允家。好一出苦肉计,把汐颜的心也算计了进去,要不然现在两人的态度又怎会忽然明朗起来? 刻意把殿内的宫人都支开,又把侍卫都遣去保护皇上。如此一来,瑞琛身边空无一人,这才会让那下毒的宫人以为得了个好机会,提早动手。可惜,这一切都在瑞琛地意料之中。不然,又怎会刚刚动手便让人发现了? 凤眸微眯,瑞琛果然好手段! 瑞琛浅浅地笑开了,一双温润的眼眸在夜色中闪闪发亮。“这便是在下与五皇子不同的地方,在下相信她,亦了解她。若果她真的因此对在下怀疑、疏远甚至失望,那么,她便是在下一直等的那个人。再者,在下只是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契机,若果她无意于在下,一个巴掌也是拍不响的。而五皇子谋得是什么,就不必在下点明了……” “……太傅对自己未免太有信心了,”允子羽凤目一抬,冷笑道。“以前的她与现在的她怎能同日而语?以前她在旁人的羽翼下长大,如今却是站在顶端,位置不同,心境便不同,城府亦然……” 漠然地打断他地话,瑞琛眸底闪过一丝异色。“五皇子如今这一番话,是在挑拨离间么?若果如此,那么就不必多费唇舌了。在下不是懵懂的少年,亦并非所谓的情圣。只知道,在下认定了她……一经数年,谁又能一直不变?如果在下喜欢地已经不在了,有必要坚持至今么?” 不经意地笑了笑,瑞琛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叹道。“今晚的五皇子……似乎不像是在下所认识地那个人啊……” 说罢,他转身往另一面地马车走去,林伯早已等候多时。两人上了车,便疾驰而去。凤眸一寒,允子羽冷声吩咐回去驿馆,一面靠在车内的软垫上。 今夜地他的确不像往常,就因为看见汐颜与瑞琛亲昵的站在一起,不经意间地对视、微笑,默契十足,亲密无间,仿佛没有什么人可以插入他们之中。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非常不喜欢。 当初遇见汐颜,确实是偶然。后来得知了她的身份,便开始筹划着伺机接近她。只要得到汐颜,便是得到了澜国。可惜到后来,父皇与那些兄长们三番四次地想要刺杀汐颜,在澜国无主的情况下前来攻打,却被允子羽阻止了。此番惹恼了父皇,因而这回才会把他与焉儿作为棋子,牺牲他们来转移澜国的注意力,以便他们行事。 允子羽知道,这里面多多少少是他那帮兄弟怂恿的。父皇谋划了多年,亦不愿功亏一篑,只能将他推出来,放在刀尖上。允子羽微微笑了开来,他的父皇确实是个不错的君王,有耐性,有野心,有魄力,可惜现在老了,却总担心皇位不保,日夜防范着他们这些子女。 大姐虽然是国的祭师,万民敬仰,却没有任何实权,只能终日呆在祈福殿内。二哥段沐掌握国库与税赋,可惜印章却在父皇的手上,根本不能任意调动一笔银两。三哥段盛掌管刑狱,却不能插足大理寺,说到底也不过是看守大牢的,连想要救获罪之人,都毫无可能。七弟掌管文职官员的任免,可惜三品以上的官员根本轮不到他来管,手下那些小小的芝麻官又有何用? 可见,虽然他的兄弟处在高位,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一切还是牢牢掌握在父皇手中,显然父皇在防范他的每一个子女。当年母妃一死,自己在国宫中的地位立刻从天上掉到地上,倍受欺凌。 允子羽斜斜靠着垫子,阖上了眼。想起那时,寒冬中寝殿内却没有一个火盆,桌上从来只有冷掉的凉水。吃的是残羹冷炙,没有一件暖和的冬衣。若然不是大姐时时带些衣服和食物来,说不定自己就要这样死去。想到堂堂国的皇子,最后竟然是饥寒交迫而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自嘲一笑,他不禁有些羡慕自己早就夭折的九弟,没有在宫中继续受罪。允子羽恨父皇,却更恨母妃。若果不是她背叛了父皇,父皇又怎会迁怒于他和大姐? 只因为大姐对父皇还有利用价值,日子虽然清冷,却起码有热饭与暖被。可是他,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因而,当听闻父皇要派人到澜国时,允子羽在他的寝宫外跪了两日两夜,勉强得到了允许,最终离开了国。 纵使当时染上了风寒,高烧不退,允子羽依旧坚持着上路,急切地离开了皇宫,那个让他生不如死的牢笼。可是却要留下大姐一个人在宫中继续受苦,允子羽仍旧记得送别时,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大姐,哭得肝肠寸断。 那一年他暗暗下了决心,待自己回去的时候,定然要颠覆一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冰释 安福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余光却偷偷瞥向在案前批阅奏折的汐颜。翻看折子的手偶尔会停下,神色带着几分心不在焉。自从那晚醉酒醒来后,汐颜便时时如此。这几日,皇上再也没有传信给太傅,安福暗忖,皇上的失神与太傅定然有关系,难道两人吵架了?只是不知那日宴席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安福,宣杨鼎进殿。”放下手边的奏折,汐颜沉吟片刻,吩咐道。 “奴才遵旨,”安福躬身应道,不久便把刑部尚书杨鼎请了过来。 “微臣叩见皇上,”杨鼎躬身行礼,心里对汐颜突然的召见有些疑惑。 “杨卿,朕想要天和三十年刑部所有的宗卷,待会便让人送过来。”墨眸扫向他,淡淡说道。 杨鼎一怔,皱起眉头。“皇上何曾记得天和三十一年时,刑部忽然起火之事?” 汐颜略略点头,“听闻冬日侍从离开时没有把火盆里的火星熄灭,燃起了书桌,但是救火及时,损失较小。” “是的,皇上。当年巡更的禁军发现了,立马将不大的火势扑灭了,只是……”杨鼎面色有些为难,迟疑道。“只是天和三十年的卷轴,全部都烧毁了。” “什么!”汐颜诧异地站起身,墨眸微微眯起。“独独只有那一年的宗卷烧掉了?” “回皇上,正是。微臣当年也甚为不解,以为是有人刻意潜入刑部,将这一年的宗卷烧毁。但是仔细调查后,却未有发现。”杨鼎低着头。恭敬地答道。 “为何此事朕从来没有听说过?”汐颜睨了他一眼,不解道。 “先帝让微臣把这事隐瞒了下来,如今除了微臣与当时调查的一名官员。未有人知晓。微臣对此也只知道个大概,但是先皇既然无意追查下去。此事便不了了之了。”杨鼎想到那时先皇特意召见了他,暗示这事不能被旁人知道,为了保命,他当然不敢传出去了。 “那名官员姓甚名谁?如今任职在何处?”汐颜想了想,如果找出这人。或许能了解到当年的事情。 “回皇上,此人因为贿赂之罪,早已被罢官,听说年初病逝了。”杨鼎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急忙应道。 “那么当年书写这批宗卷地人呢?还有审理、彻查这年里所有案子的官员和侍卫,甚至是下诏书的宫人……” 汐颜一一数着,杨鼎头上地冷汗愈发流得厉害。“皇上,微臣不知。” “不知?”汐颜皱起眉,冷声道。“整整一年办案的人如此之多。杨卿竟然说不知这些人都到哪里去了!朕不得不质疑,杨卿这刑部尚书是怎么当地!” 杨鼎立刻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息怒。微臣……确实不知。书写宗卷的人,为了避免内里的机密泄露出去。因而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换下一批。至于查案的侍卫与官员。新皇登基后,人员有大批地调动。何况宗卷一失。经手的人员众多,根本无从查起……” “好了,你退下吧。”汐颜深知多问亦是无用,挥手让杨鼎离开了。 杨鼎巴不得立即消失,汐颜一点头,他就急急走出殿外了。汐颜看着他仓促地身影,叹道。“安福,朕的面目变得那般可怕了?看杨鼎逃走的样子,朕就觉得自己是吃人的猛兽似的。” 安福垂下头,低声答道。“皇上天人之姿,金龙护体,不止是杨大人,旁人也怕是不敢靠近,以免污了皇上的龙体。” 汐颜笑了笑,听着安福这像是拍马屁,又像是调侃的话,心情倒是好了一些。“当年的宗卷烧掉了,父皇不但不让人重新整理,甚至不让杨鼎继续查下去。看来此事恐怕得到了父皇的默许,所以才逐渐清理掉熟知宗卷地人。” 她伸手支着下巴,抿了抿唇。“父皇是故意的,知道朕以后会去翻查当年的事,就索性一把火烧掉了事。” 轻轻叹了口气,“难道要朕去问当事人?可惜将他心里地伤口翻开来,再撒上一把盐,这样残忍的事,朕不想做。” 安福静静地听着汐颜有些像是抱怨地话,也不吱声。皇上地事情不是他们这些宫人有资格插手的,左耳听到,右耳就必须过去,半分不能留下。毕竟事情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再说,皇上也不是真地在问他这宫人的意见,只是说出来,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因而,安福神色不变,继续扮演着一根会听人说话的柱子。 汐颜心里有些乱,烦躁地合上手边没完没了的折子,蓦地沉思起来。对于瑞家一族灭门之事,瑞琛从来没有提起。面对她的时候,也似是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事一样,态度自然而平和。 难道瑞琛就从来没有报复的念头?毕竟父皇当年下令杀害了他全族,为何他看起来没有半点怨恨,甚至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好? 汐颜不是没有想过,瑞琛可能会接近她,然后借机报复。父罪子偿,天经地义。但是汐颜打从心里相信,瑞琛不是这样的人。他对自己的好,她亲眼目睹。但是越是如此,汐颜对瑞琛的愧疚愈发深重起来。之前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又加之两人的关系忽然转换了过来,若不是允子羽的话,汐颜可能要很久后才会想起瑞家的事情来。 如今,她却不知道应该用何种面目来对待瑞琛。难道装作若无其事,像以前那般对待他?汐颜心知自己绝对做不到,没有知晓是一回事,清楚后却又是另一回事。还是说,就这样分开? 汐颜下意识地摇摇头,几日不见,也没有看见瑞琛熟悉的笔迹,已经让她心神恍惚,渐渐思念起来,更何况分开?想起瑞琛身上长年累月的浅淡兰香,想起他总是温润的目光,想起他宽大的怀抱与温暖的掌心,想起他温柔缱绻的吻…… 脸颊忽然滚烫起来,汐颜趴在案上,吁了口气。没想到在短短的时日里,瑞琛已经慢慢潜入了她的心里。每当想起他,胸口沉甸甸的,一股满足油然而生,暖意溢满了心口。这样的他,汐颜不想也不愿放手。 起身走入内殿,翻出先前瑞琛送来的信纸,一张一张细细看着,暗暗回味了一遍。汐颜微微一笑,连日来的苦闷似是消散了开去,不禁为自己钻牛角尖而暗自赧然。抬手伸了伸懒腰,她转身回到大殿,重新拾起案上的凑着,专心地看了起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打探出国的目的,如今若跟太傅走得太近,恐怕会为瑞琛招来杀身之祸。想了想,汐颜还是用朱笔写下一张纸条,让安福送到瑞府去了。多日没有联系,令瑞琛担忧就不好了。 几日来林伯见瑞琛望着窗前的兰花发呆,不由暗自叹息。明明担心,却逼迫自己在这里等待。知道他不愿逼对方回应,可是又为何这般为难自己? 洛海匆匆走入,大胡子下的嘴巴咧了起来,嚷嚷道。“太傅大人,安公公又来了……” 林伯一怔,尚未回神已见瑞琛匆忙离去,不禁摇头。洛海瞅着他,笑道。“难得看见太傅迫不及待的模样,看来安公公确实魅力不凡。” 没好气地瞪了洛海一眼,林伯抬步就要走,洛海伸手拦住了他,正色道。“老林,太傅在为难自己,你又何曾不是在为难他?太傅重视你,将老林当作是他的亲人,所以顾念你的感受。只是,若然连你都不能设身处地的为太傅着想,那么这世上又有何人能如此?” 闻言,林伯面色不善,却沉默着,没有像平常那般开口反驳。洛海目光一柔,他明白在老林心里,太傅也是他的亲人。既然是亲人,又如何会让对方伤心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献秘 接连几日,国的使臣在驿馆被小心服侍着,除了出去,任何要求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允子羽几次要门外的禁军通传,想要与皇上商谈结盟之事,却久久没有回应。 汐颜似是完全忘记了他在存在,不动声色地冷落他们。允子羽深知两者谁的耐性更好,主动权便在谁的手中。薄唇一勾,允子羽也不急,招来擅长歌舞的伶人,夜夜笙歌,好不快乐。 这日,汐颜接获浏阳送来的飞鸽传书哦,不得不把静养在府中的瑞琛召进宫来。两人将近半个月第一次相见,汐颜理应感到高兴,可惜手里的信却把这份喜悦驱逐地干干净净。 “皇上……”瑞琛快步走入,正要行礼时,汐颜开口打断道。 “太傅不必多礼,过来看看这信吧。” 见她一脸凝重,瑞琛也不多言,立刻上前接过,粗略一扫。“……浏阳何时出现的山贼?” “朕亦大惑不解,”汐颜轻轻摇头,叹道。“韩小落不会说谎,难道仍有官员把赈灾的银两私吞了,流民无法营生,只好当起山贼来了?” 对她的猜测,瑞琛沉吟片刻,道。“以在下之见,若是其他地方的流民,偌大的富庶地方不去,怎会选择偏远又冷清的浏阳城?” 闻言,汐颜赞同地点点头。“太傅说得在理,韩小落也查探不出那些人数到底有多少,更不能确定他们是山贼。只是后山中的猎物忽然大减,又有篝火的痕迹,她让经常上山的猎人去确认过了。并没有人在那片地方露宿……太傅,朕有些不好的预感。” 清润地眼眸扫向她不安的神色,抬臂握住汐颜的小手。轻柔地将她搂在怀里。“皇上,这就让清平侍卫派人亲自去看看吧。毕竟韩姑娘只是怀疑。皇上暂时先不要多想。” “嗯,”汐颜在瑞琛温暖地臂弯里,含糊地应了一声。瑞琛轻抚着她柔顺的长发,看见汐颜惬意地眯起眼,就像平日讨喜地小猫咪。不由会心一笑。 吩咐了清平去调查此事,两人便窝在内殿安静地品茗,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分。 倒是清平对于浏阳城传来的消息,有些疑惑。加之这事由韩小落传来,更是有点不能相信。韩小落他接触了几次,印象并不深,却算不得好。若然不是她,皇上又怎会屡次遇险?因此,清平便让派去的人不必与韩小落联系。暗自去调查便可。 派去的人连日赶路,到达后又直接冲去后山查探,耗费地时日并不多。可惜整座后山前前后后看了几遍。半点痕迹都没有发现,急忙传信给清平。禀告一切。至此。清平对于韩小落的话,更加不愿相信了。 听了清平的回禀。汐颜明显一怔。眼尖的发现一向淡漠的脸上有些不忿,立马便了解到清平对韩小落仍是有些误解,便道。“韩姑娘去山上打探,兴许已经被那些人察觉到了,就将痕迹都抹去了。期间几日的功夫,已经足够他们做好这一切了。” 听罢,清平也不想继续纠缠在这消息是真是假,正色道。“皇上,属下以为,若真有人在浏阳出没,如今很有可能去了别处。” 汐颜抿了抿唇,“清平,注意附近一带的动向,有事立刻回禀。” “属下遵旨,”清平沉声应道,悄然退了出去。 瑞琛转过头,笑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驿馆内里的人?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吗?” “朕的耐性向来很好,再者允子羽在驿馆里面也过得相当逍遥,过阵子很可能完全忘记要跟朕谈结盟地事了。”汐颜撇撇嘴,早就收到驿馆那边的消息。允子羽不但让禁军找来伶人,连勾栏院的红牌姑娘和小倌都叫了去,每晚吵吵闹闹地,外面的禁军都快要受不了了…… “怠慢了他们,国忽然发难怎么办?只能好吃好玩地供着,反正他们出不了驿馆,也使不了坏。” 瑞琛眼眸微闪,没有多说,反倒转移了话题。“皇上,护国将军已经到达边城了吗?” “途中避开了几次偷袭,绕过了往常行军地路线,耽误了许多。好在配给他们地都是难得的骏马,这两日应该就能到了。”汐颜把上供来地好马都送给了蓝宸佑与其部属,便是明白他归心似箭的心情。没想到一出天京,他们便遭人暗算。好在身下的马跑得够快,逃了出去,不然…… “皇上不必担忧,护国将军从军多年,又武艺非凡,不会那么容易被贼人暗算到的。再者有皇上相赠的千里马,定会平安到达边城的。”瑞琛拍了拍汐颜的肩膀,安抚道。 “皇上,顺国派使者送来国书,正在宫外等候。”接到消息,安福急忙禀报道。 汐颜抬起头,与瑞琛对视了一下,彼此都看见惊讶与不解。 “让他到霁月殿去,”思索了一会,汐颜淡然吩咐道。安福应了一声便下去安排事宜了。 “闵国正跟我们打得昏天地暗的,国就派人来结盟,太傅说顺国来做什么?” 瑞琛笑道,“既然派来使者,定然不会是断绝来往了。” 汐颜亦笑,“太傅何以见得?” “若是如此,只要对外宣布便可,怎会派人前来送死?而且与澜国断交,反过来就是支持闵国了,没有必要特意来告诉我们吧。”瑞琛眨眨眼,说道。 “不是断绝来往,难道是结盟了?”汐颜粉唇一勾,道。“朕还不知道澜国这会浑然成为各国眼中的香花了,让国与顺国相继贴了过来。” 秀眉一挑,接着道。“还是说,朕懦弱懵懂的形象,这两国的人已经无所不知了?” “以讹传讹罢了,皇上又何必当真?”瑞琛笑着见她嘟起小嘴,指尖在粉唇上点了点。“皇上,别让使臣久等了。” 两人去到霁月殿,便见顺国的使臣站起身,恭敬地朝他们行了个大礼。一袭素净的青衣,墨发用素白的发带绑着,面目俊秀,看起来年纪与太傅相当,薄薄的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小人张青,拜见皇上。” “平身吧,”汐颜淡淡应道,转身坐在上首。瑞琛亦在她手边第一个位置落座,温润的眼中不见波澜。 张青听到了许多关于澜国女帝的传言,说是软弱、任性,甚至宫中藏有许多美貌的男子作娈童,淫乱且残忍。两名侍才相继死去,都说是女帝下的杀手。而另外一名侍人却不知所踪,张青认为这人恐怕也凶多吉少。 出行时国主给他交待了许多,亦嘱咐张青要对这女帝多加防范。但是而今亲眼目睹,这美貌的妙龄女子一身不怒而威的气势,刹那间张青便颠覆了先前对她的印象,反倒起了几分好感。 瑞琛看张青望着汐颜,久久没有开口,便出声说道。“使臣此次来访,所谓何事?” 张青回过神,从袖中取出一副卷轴,恭谨地道。“吾皇派小人来,是为了与澜国结盟。” “张公子可知道,国早已派人来澜国请求结盟之事?”墨眸扫向他,汐颜淡淡说道。 “此事早就传遍四国,小人当然知晓。”张青将卷轴交给安福,垂首应道。 “那么张公子认为,朕为何要舍弃更为强大的国,而选择较为弱势的顺国?”示意安福将卷轴展开,汐颜看了一眼便问道。 张青抬起眸,一字一句地道。“为了表示结盟的诚意,小人带来了一个消息,献给皇上。” 汐颜饶有兴致地望着他,道。“张公子不妨直说。” “……此次国出使澜国,并非为了结盟,而是引开皇上的注意,伺机攻占澜国!” 第一百四十三章 阴谋 听见张青的话,汐颜略略一愣,瞬间恢复如常。“张公子有何证据证明所言非虚?不然朕倒是要怀疑,这是顺国为了破坏澜国与国结盟,而胡乱编造的谎言。” “皇上,”张青环顾了一周,汐颜会意地让安福带着宫人退出去了,他才缓缓道来。“国的使者是由水路乘船而来的,这些船只里面都藏有大批的国士兵,趁此机会潜入澜国。” “不可能,”汐颜断然道,“当初朕已经派人将船只内外都搜查过了,未有任何发现。” “那是因为——”张青抬起头,皱眉道。“船只是经过改造的,看起来与平常的没有差别。但是船身与内里之间有一层暗格,所有的国士兵就藏身在里面。” “就这样看着根本看不出来,暗格很大,容纳上百人不在话下。里面能藏有食物与清水,士兵生活丝毫不受任何影响的。” 汐颜一脸凝重,睨向他。“张公子这船只的秘密,从何而知?” “皇上,恕小人不能回答,这秘密是通过可信的渠道得知,绝不会有差错。”张青低下头,又道。“若果皇上不信,可以立刻派人去那些船只上查探。想必现在那船上的国士兵,早已随着使臣的离开而下了船,隐匿在澜国的各处了。“张公子,如果这事正如你所言,那就罢了。只是若然不过是你的揣测,朕贸然到国使者的船上搜查,与国结盟的事,恐怕就要毁掉而再难修复。这后果对顺国极为有利。可惜对澜国就……”汐颜顿住了话语,淡然地望向张青。 张青一怔,咬咬牙道。“皇上可以用小人的名义去搜查。若果并非如小人所说,小人就让皇上任意处置。” 闻言。汐颜没有立刻表态。“张公子长途跋涉,想必也倦了。安福,带张公子到丹枫殿歇息吧。” “张公子,请!”安福躬身说道,张青一言不发地跟着他离开了。 “这事……太傅怎么看?”汐颜垂首轻叩着木椅地扶手。低声问道。 “皇上,确实有必要去确认这张青说的是否属实。”瑞琛温和一笑,答道。“只是我们不好出面,以顺国的名义去亦不妥。” 汐颜点点头,“确实如此,不论以哪个国家地名义去搜查,国都有可能以此作文章……” 明的行不通,那就只能在暗地里行事了。只是这人选方面,却需要慎之又慎。 “皇上。这事可以交由章丽娘去办。即使让禁军改头换面,但是平日习惯地举止仍是容易让人察觉出端倪,倒不如用些江湖上的人。功夫了得,行事也够利落。”瑞琛唇角一扬。当然了。事后封口的话,也比较容易推托到江湖仇杀。不会让人怀疑到他们头上,显然这些小心思他不会让汐颜知道的。 “就依太傅说的去做吧,”汐颜想了想,觉得此事可行,也就应承了下来。 章丽娘办事速度果然一流,不过五日,便传来了消息。 汐颜把玩着手里地信纸,秀眉微微蹙起。“国的国主可谓用心良苦,将自己的两个子女摆在刀锋上,好引开我们的注意,方便他们将士兵潜入澜国。” “想必韩姑娘在后山发现的痕迹便是他们落下的,如此看来,人数显然不少。”瑞琛亦感到事态严重,淡淡地扫向下手的清平。 清平垂下头,恭谨地禀报道。“回皇上,以浏阳城为中心,属下已经派人暗地里搜寻。但是国的士兵逃窜到百姓之中,一时难以将他们揪出来……” “清平,你认为国最终的目标在哪里?”汐颜淡声打断他,反问道。 清平一怔,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国公然潜入,显然是为了占据澜国。如今闵国攻打边城,北大营地士兵被调走,天京只余下禁军。最为迅速的法子,便是控制天京,甚至是皇宫内外,逼迫皇上交出玉玺。 不战而屈人之兵么,国打得算盘可真够响的! 既然如此,那些隐匿在百姓之中地国士兵,最终的目地地也只有天京了,只要在通过此处地路上守株待兔,不信就治不了他们! 汐颜见清平一脸顿悟,正色道。“天京的禁军都不能有一兵一卒离开,明白了?” “是,皇上。”清平明白,禁军有任何异动,都会让国地人起疑。若要埋伏,亦只能一网打尽,不然让他们有机会通风报信,余下的可就不容易寻到了。 看着清平带着果断的神色告辞离去,汐颜深深吁了口气。不能借助禁军的力量,那么清平除了州县的官兵之外,别无他选,但是此举亦有可能会让国人生疑。瑞琛看向她,叹道。 “皇上,上回打探的江湖人还在浏阳城附近,召他们往天京这边来,助清平侍卫一臂之力吧。” “太傅,江湖的人虽然向来随性,但是要他们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杀人,似乎也说不过去。”汐颜抬起眸,皱着脸说道。“可是告知他们,也很有可能会走漏消息,这样……”国的漏网之鱼可就多了…… “皇上不必担心,这事在下会办妥的。”瑞琛淡淡一笑,应道。江湖又怎会全然与往日所见的那样淡泊名利,锄强扶弱?只要许他们一些好处,恐怕即使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定然会出手帮忙清除国的人。 听瑞琛语气笃定,汐颜没有怀疑他的能力,也就让他放手去作了。 “太傅,边城的战事,如今已经演变成拉锯战。如此下去,只会慢慢拖累两国,让别人得了利去。”汐颜收到小别子的信函,担忧不已。闵国这回突然发狠,投入了巨大的财力与人力,似乎要与澜国拼死一战。她很怀疑,是否有人在闵国国主跟前挑拨怂恿,不然怎会不要命地加大军力的投入? “闵国的实力与澜国相当,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守军人数增多了数倍,粮草与武器的供给也不断往上加,这样下去,国库支持不了多久的。”纵使将允家的财产充公了,如此庞大的花费很快便会把国库吃空的! “皇上,如今看来,也只有与顺国结盟了。”瑞琛沉吟半晌,提议道。“顺国在四国中最弱,此次突然前来结盟,亦是察觉到国的狼子野心,想让澜国为其抵挡一阵子,争取喘息的机会。既然如此,倒可以让顺国为我们阻挡着闵国,好分出力气来对付国的入侵。” “顺国的国主不是傻瓜,要顺国单独面对闵国,根本就没有胜算。不说闵国的财力比顺国雄厚,军队的人数更是只多不少。要顺国作盾牌,恐怕他们不会答应的。”汐颜招手让瑞琛走近,轻声分析道。 瑞琛笑了笑,大步走在她身边,道。“当然不会让顺国独自作战了,即使顺国愿意,也抵挡不了多久。只是若果顺国在后援方面助蓝将军一把,倒是可以舒缓国库的紧张。如此,又以结盟为由,顺国断然不会拒绝的。” 汐颜揉了揉额角,最近事情太多,让她十分疲倦。见状,瑞琛眉头也是一皱。“皇上,与顺国使者谈判的事就交给在下去办吧。皇上先回华音殿,好好休息一下。” 捏了捏汐颜的手臂,他轻轻一叹。“皇上又瘦了,难为刘御医精挑细选让人做的药膳,现在也没有多少作用。” 汐颜笑着摇头,“怎会没有作用?若不是刘御医的药膳,这会朕恐怕都支持不下去了。” 清润的眼眸一凛,贴近她的耳边,道。“……皇上,解药会研制出来的,不必担心。” 汐颜心下一动,顺势埋首在他的颈侧。说她完全不害怕是假的,“乱红”一日没有解药,她就要时时担忧何处会突然出现“千秋”。即使汐颜把国事排得满满的,以忙乱来分散注意力,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禁不住有些害怕。 “太傅……”伸手抱着瑞琛,闻着他身上浅淡的兰香,汐颜阖上眼,低声叹道。 瑞琛眼眸渐转深邃,伸臂将汐颜紧紧地揽在怀里,许久没有放开。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试药 翌日,瑞琛与张青的相谈进行得很相当顺利。彼此心知肚明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也就不必拐弯抹角地互相试探了。 张青在丹枫殿数日,早已打好了腹稿,准备试探一下澜国的底线,为顺国争取更多利益。谁知见了瑞琛,单刀直入的话让他措手不及,也就只能被人牵着鼻子,顺着澜国的意思走了。好在澜国也不强人所难,结盟对双方来说都有益,也不至于让顺国牺牲太多,他便爽快地应下了。 张青只是有些懊悔,自己在顺国一等一的口才,来了澜国竟然半分没有用上。原本看澜国的皇帝与太傅都年轻,有些轻视了,如今看来,果真是人外有人。 既然盟书已经签下,张青便迫不及待地要回顺国禀报国主了。汐颜也知边城不能拖延,也就立刻派人送张青离开。虽然澜国与顺国的盟约是秘密签订的,但是难保不会让允子羽等人发觉到,因而汐颜索性加派了人手,风风光光地把顺国的使团送出了天京。理所当然的,张青早已脱离了使团,被暗中从另一路护送回顺国。 果不其然,顺国的使团才离开天京不久,便遇到了袭击。内里所有人都是由澜国士兵装扮的,一举擒获偷袭的蒙面人却都服毒自尽,没一人留下。清平亦未在他们身上发现记号与身份的证明,但是汐颜相信此事应该与国脱不开关系。 自张青离开后,瑞琛说是身体已经大好,便重新进宫为汐颜处理政务。午膳后更是让安福点了安神的熏香,让汐颜睡上个把时辰。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这才渐渐有了些血色。 对瑞琛的关切与细心。汐颜开头有些不同意,怕累坏了他。后来见瑞琛坚持,也知道自己的精力有限。便勉强接受了。不过心里暖暖地,对瑞琛又亲近了许多。见此。瑞琛更是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趁旁人不注意,时不时在汐颜那里偷个香,唇边总是噙着愉悦的笑容。 这日,见汐颜已经睡了过去。太傅收拾好手边看完地折子。 便起身叫上清平,往华音殿外走去。汐颜身上的毒不但是她自己地心病,也让他惴惴不安。即使将厨子请到汐颜寝宫的厨房,除了安福所有人不得经手汐颜的膳食,瑞琛依旧不能安 “千秋”之毒只要小小的一滴,便能取了汐颜的性命。纵然安福每日都将膳食检查数遍,银针上根本就验不出“千秋”,即使百般防范,却都防不胜防。 瑞琛带着清平往前走着。走廊上地宫人逐一向他行礼,他都微笑点头了。拐了个弯,瑞琛顿住脚步。在四周扫视了一轮,清平见状。立刻告知其附近没有外人。他们这才踏入了皇宫最萧瑟的殿里。 “刘御医,解药的研制进行得如何了?”瑞琛望向榻上已经能勉力坐起的刘姚庆。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太傅大人,暂时……微臣还没有头绪。”刘姚庆瞅见他越发冷凝的眼神,迟疑了一下答道。 瑞琛冷眼一扫,刘姚庆的两名弟子不禁瑟缩了一下,退到角落去了。“刘御医,可还需要些什么?” “不、不必了,”刘姚庆忙不迭地应道,“太傅大人送来的……已经很足够了,微臣会尽力的。” “不是尽力,”瑞琛眯起眼,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而是必须研制出来!若果刘御医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在下提出来。不打扰刘御医了,在下告辞。” “太傅大人慢走,”看着瑞琛走远,刘姚庆这才抬手擦了擦额上地冷汗,绷紧的身子慢慢松了下来。 “师傅,那些……原来是太傅大人送过来的……”刘姚庆地一个弟子怯怯地说着,眼睛瞪得大大的。 刘姚庆叹了口气,道。“即使研制出解药,也不可能就这样给皇上喝下去地。若果出了什么状况,不要说我们三个人,恐怕九族之内都不会有活人。” “可是,”那弟子瞄了瞄外头,见四下无人,这才壮了胆子道。“我们身为医者,怎么能用那些活生生地人来作实验,这医德何在?师傅不是教我们要救死扶伤,慈悲为怀,如今怎么可以这般草菅人命!” 说到最后,他脸上红红的,气愤不已。另一人也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刘姚庆看着轻轻摇头,不知该说自己地弟子是个死脑子,不懂变通,还是该感叹自己将他们保护得太好了。“傻瓜,他们都是获罪之人。即使没有送来用作试药之用,也活不了的。倒不如最后为皇上作些事,将功赎罪,说不定在阎罗王前面,还能投胎个好人家啊。” 两人瞅着他们的师傅,神色忿然。“师傅,那些人是因为宫内的主子拖累的,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怎能如此对待他们!” 刘姚庆的神色颇为无奈,这宫里头的事情又怎会像他说得那么简单。说是连累,说不定里头就有始作俑者,反倒他们的主子受累了。“……大道理你们都听得多了,师傅也就没有必要再重复。可是,若果你们连自己和亲人的命都保不住,怎么去救别人?何来救死扶伤?” 深深地吁了口气,刘姚庆肃然道。“刚才的话师傅以后不想再听到了,皇上是我们的主子,是这澜国的主人。若果她有一丝差错,就不止让你们去陪葬了。多做事少说话,赶紧把昨天的方子按照师傅的话修改一下,将解药送去给其中一个人喝下,别忘记作记录,不然我们就白忙了!” 两人被刘姚庆的话吓到了,连忙加快手脚,用昨日改良的方子配出了一小瓶药水。昨日试解药的那人今早已经暴毙,可见这解药的药性太浓,只得把药量稍微往下调整。他们眼见着那些被绑着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心里不忍。但是想到刘御医方才说的话,只能咬牙拉过一人,灌下了药水。 送来后院的人,都是锦瑟殿和仪元殿的侍从。因为周海宁与杨冠衡相继死去,他们被怀疑内里有奸细,也被一举抓获,投入大牢。可是不久后又被人送回宫来,侍从还以为皇上查明了真相,放过他们。谁知到了这荒凉的后院才明白,他们只不过是用来试药的人。 侍从都喝了混了刘姚庆的一滴血,也就是有“乱红”的清水,每个人都中了“乱红”,是最方便的试药人。每日,他们就会有一人被灌下所谓的解药,用作观察之途。侍从人人祈祷这解药能生效,他们便不会死,可惜至今还没有一人能侥幸生还。 看着那宫人面上的红晕逐渐消褪,双眼呆滞无神,刘姚庆的两名弟子停下了手中的记录,叹了口气。上前查看,已经没了气息,果然还是不行。挥手让侍卫把尸首抬走,两人也起身离开了。 每天都来这里,起初那些侍从抵死不从,又是叫喊又是挣扎,最后只得让侍卫死命按住,捏着鼻子把药倒进嘴巴。如今侍从也知他们逃不过,看着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神情麻木起来,甚至有些期待早上的来临。只要喝了那药,就不必继续在这无尽头的担惊受怕中度过。 两人正要走回刘姚庆的住处,刚才带走尸首的其中一名侍卫匆匆赶来,神色惊慌。“大人,刚才送走的那个人又活过来了。小人查看了几次,脉搏虽然弱,但是显然还活着。” “什么!”他们一脸喜色,急忙将这个消息告知了刘姚庆,三人立即把那侍从抬了回来。 刘姚庆在旁人的搀扶下,急急为那人把脉,又仔细查看了一番,面上的神色依旧凝重。“方才你们已经看清楚这解药喝下后,这人就断气了?” 两名弟子面面相觑,点了点头。“师傅,我们相继看过了,不可能出错的。脉搏全无,鼻息也断了。学医数年,这活人、死人,我们两个还是分得出来的。” 摇摇头,刘姚庆轻叹着。“师傅不是怀疑你们的医术,而是这解药,恐怕不能用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借口 “不能用?既然有效,为什么不能用,师傅?”两人不明所以,急切地问道。 刘姚庆没有立马回答,眼睛直直地瞅着榻上的侍从,吩咐道。“这几日,你们不分昼夜,都将此人的状况一一记录在案,明白没有?” “是,师傅。”两名弟子应了一声,其中一人又问。“师傅,这个消息要不要派人去告诉太傅大人?免得他总以为我们偷懒不做事,毫无进展一样。” “暂时没有必要,”刘姚庆一念及解药竟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若果出了丁点差错,皇上尚未解毒,性命可能会不保。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这上面的脑袋不知还能呆多久…… 显然,这消息并没有瞒下多久。殿内的侍卫发现了此事,也就事无巨细地一一告知汐颜与瑞琛了。 “皇上,虽然刘御医这解药是偶然研制出来了,但是最好过一段时日让其仔细研究后再服用较好……”瑞琛起初知道这消息亦是十分惊喜,但是一听到刘姚庆不过侥幸发现,这喜悦立马褪了几分。 汐颜瞅着有些紧张的瑞琛,笑道。“太傅不必着急,朕也有此意。朕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也不急在这两日。” “如此甚好,”瑞琛微微一笑,暗暗松了口气。想着今日便去刘姚庆那里看看,服用解药后那侍从的情况好了。 是夜,汐颜与瑞琛在华音殿内用完晚膳,正想到御花园赏月时,清平匆忙赶来禀报道。“皇上。驿馆内突然出现刺客,国五皇子受伤,多名使臣被击毙!” 汐颜大吃一惊。沉吟道。“驿馆内外被重兵把手,怎会有人潜入也不自知?” “清平侍卫。刺客有几人?是否查明了身份?”瑞琛示意汐颜稍安勿躁,沉声问道。 “太傅大人,刺客共有三人,皆是蒙面之徒。身上没有记号,招式看看不出来处。只是……”清平顿住了话语,不知如何解释。 “只是驿馆被禁军包围,却有刺客潜入,身亡的又只有国的使臣。所以他们怀疑是皇上暗地里下令所为,是么?”瑞琛眼眸一沉,淡淡说道。 清平低下头,显然是默认了。 “看来与顺国结盟的事,让他们不得不出手了。借刺客地理由,朕也不能不召见国的使臣了。”汐颜轻叹着。这允子羽的手段真够阴险。将澜国推到理亏地位置,甚至不惜牺牲掉本国人的性命。果然成大事者都要不择手段,允子羽显然将此点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若果他们知道澜国与顺国已经结盟。还急着见朕作什么?”她不解道。 “皇上,张公子一日没有回到顺国。把盟约交给国主。两国地结盟便不算完全成立。相信国的五皇子便是打这一点的主意,想让事情在没有任何回旋境地前。能阻扰一把。”瑞琛暗忖,如果他是允子羽,他亦会借此机会与皇上接触,扭转形势。 “见了朕,一切便会有所改变么?允子羽这是自信,还是自负?”汐颜撇撇嘴,依旧习惯性地唤着他以前的名字,而并非国五皇子段羽。 瑞琛忽然皱了皱眉,看向清平。“驿馆的消息封锁了吗?” “回太傅大人,属下已经叮嘱下去了,消息没有走漏。”清平早就交待清楚,便笃定地说道。 薄唇勾起一丝浅笑,瑞琛淡淡道。“清平侍卫不妨现在出去打探一下,恐怕天京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今晚驿馆发生地事情了。” 清平一愣,立刻明白到这事纵使他们封锁了消息,国的人依旧会趁机大肆宣扬,好利用这局面办事。思及此,他眉头紧皱,双唇紧紧地抿成一线。 汐颜的秀眉也是一皱,事出突然,他们显然没想到允子羽早有准备。那些伶人与勾栏院的人,是最好的宣扬工具,毕竟到勾栏院的商贾与达官贵人相当的多。允子羽又擅长操控、魅惑之术,恐怕那些人已经被他迷得晕头转向,抛却了身为澜国子民的身份,倒戈于允子羽了。 眼神飘向一旁的瑞琛,两人皆是明白彼此都领悟到事情地来龙去脉。汐颜不由有些懊恼,对允子羽的城府了解不深,这段时日见他夜夜笙歌,倒是轻看他了。允子羽又怎可能乖乖地处于被动的地位,任人宰割? “既然他出尽手段为了见朕,那么便让允子羽进宫来吧。朕倒要看看,他究竟要作什么。”皇宫是她地地盘,守卫森严,汐颜就不相信在这里允子羽还能对她耍手段。 “请皇上三思,此人城府极深,又阴险狡诈,再加上会用妖法迷惑他人……”清平甚少在人前诋毁他人,说着说着,倒是词穷了,愣在当场。 汐颜好笑地看向他,道。“朕不会意气用事,傻乎乎的跟允子羽单独见面地。”她可没有忘记,那晚在明瑟殿那里被他用术法迷惑,而后强吻地事情。想到这里,汐颜不禁气得咬了咬唇。 “至于见面的地点,便选在御花园正中央地暖亭里面好了。视野广阔,内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也就不怕允子羽使什么坏,亦能救驾及时。” 说到这里,她不禁瞄了一眼下首的清平。当晚若不是他误会了,自己又怎会被允子羽吻到而没人来帮她?看见清平垂下头,她这才收回视线。“去安排吧。” “……属下遵命。”清平迅速退下,急冲冲地指派人手到御花园布置去了。 瞅见汐颜脸色有些不愉,瑞琛也没有多问,只是两人也没了先前去赏月的兴致了。汐颜往后一倒,倚在他怀里。背对着瑞琛,没有让他看见自己的神色。她想了又想,犹豫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太傅,那个……当年的事……如果你不想说,就不必告诉我了……” 虽然话说得结结巴巴的,但瑞琛又怎会不知道汐颜的意思。听着她紧张得把平日的“朕”都改成了“我”,显然这事在汐颜心里藏了许久,时至今日才拿出来说。瑞琛沉默了片刻,斟酌着答道。 “瑞家灭族一事,是在下与先皇的约定……先皇当初询问在下是否要助那时的公主为帝,在下答应了……皇上不必为此事介怀,这是在下的决定,后果也是在下一力承担……” 听罢,汐颜转过身,伸手抱着他。瑞琛的神色很平静,仿佛是在讲述着旁人的事,但是汐颜却能感觉到,瑞琛的愧疚与忧伤。汐颜粉唇微颤,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用力地,再用力地抱着他。 瑞琛低下头,埋首在汐颜的颈侧,亦抬臂抱紧她。这一年来,内疚一直压在他的心头。即使如此,若果回到当年,瑞琛还是会选择汐颜的。不是说两者相比较后,孰轻孰重,而是先皇既然看中了他,无论自己是否答应,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先皇想要一个人来辅助汐颜,以瑞琛的学识与城府最为适合。再加上他对汐颜萌动的爱恋,更是让先皇非他不选。瑞琛曾想,如果他当年没有跟着爹爹进宫,没有遇见汐颜,现在的境况是否完全不一样呢。 或许他只会和爹爹一样,作一个无足轻重的芝麻小官;或许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或许他与妻子感情不深,两人相敬如宾,便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这辈子;或许爹娘高寿,让他们儿孙满堂,而他也能在榻前侍奉到最后一刻…… 瑞琛不是没有迷茫过,可是却从未后悔,只因无关其它,这是他的选择。 站在离汐颜最近的地方,看着她的一颦一笑,如今更是能拥她在怀,以往没有哪一刻,能令瑞琛感觉如此满足与幸福……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受制 暖亭的四周有一片红梅林,是冬日里在皇宫赏梅最好的地方。亭内四角放了火盆,阻隔了外面的寒风,温暖犹若在殿内。 三人围着石桌而坐,对面俊美的男子轻嗅着空气中浅淡的梅香,抿唇一笑。“没想到宫内竟然有这般美丽的地方,若不是在下此次前来,恐怕要错过了。” 说罢,凤目淡淡地睨向汐颜身旁的瑞琛,意味不明。 瑞琛报以一笑,眼眸点点亮光闪过。在允子羽看来,却带着几分挑衅,不免气结。 汐颜没有察觉到两人目光中的暗涌,开门见山道。“五殿下想方设法进宫来见朕,不会是来赞赏这里的美景吧。” “当然不是,能再见到皇上,是在下的荣幸。”允子羽薄唇一勾,调笑道。 墨眸一眯,汐颜不悦地瞪向他。“若是如此,那么五殿下请回吧。” “皇上还是这般不解风情,”允子羽挑了挑眉,笑道。“与国结盟的事,皇上考虑得如何了?” 汐颜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不解。难道国还不知道他们与顺国已经结盟之事?以允子羽在澜国布下十年的眼线,不可能完全不知晓。那么,这算是试探么? “朕不明白,国为何突然要和澜国结盟。如今澜国与闵国开战,只要国袖手旁观,朕相信得到的好处远远比结盟的多。” 国意图带兵潜入的事,汐颜不确定允子羽是否清楚他们已经知晓,便不动声色地说道。 “四国互相制衡由来已久,如今闵国突然打破这道平衡,国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若皇上愿意。国为此打下闵国献给澜国,也未尝不可……”允子羽倾身向前,挨近汐颜。低声说道。 汐颜不着痕迹地往旁边一挪,淡笑道。“这是朕听见的最好笑地笑话了。平衡一旦被打破,四国中的闵国一倒,恐怕最为弱小的顺国也难以自保。如此一来,这片土地上就只剩下澜国与国了。到时候,国地矛头该要指着澜国了。” 秀眉一挑。又道。“若果五殿下是朕,会这么作吗?” 允子羽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皇上此话差矣,如今没有旁人的帮忙,要对付闵国恐怕不易,最后只会两败俱伤。倒不如让国帮一把,起码损耗要少得多了。至于顺国地话,弱肉强食,这是世间常事。皇上这算是对顺国的怜悯么?” 汐颜唇边扯了一抹冷笑,若果不是知道国狼子野心,借着使团来访带兵潜入。说不定现在听了允子羽话也有些心动。不过既然他没有提起与顺国结盟的事,汐颜也未点明。 “……朕没想到。五殿下的口才这般好。国的国主未免把殿下地才能埋没了。” 檀黑的眼眸一沉,允子羽缓缓笑开了。“皇上。在下床上的功夫恐怕要比口才好得多……” “放肆!”瑞琛皱起眉头,难以忍受地大喝一声。“五殿下莫要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凤目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转向汐颜,笑道。“是在下失言了,请皇上恕罪。” 汐颜已经对他这样的性子颇为熟悉,面上丝毫不见恼意。“朕倒想知道,国结盟的诚意在哪里?” 允子羽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道。“皇上,国将皇子与公主派了来,难道这不就是诚意么?” 粉唇一扬,墨眸却不见一分笑意。“难道国想让朕把八公主收入后宫?” “非也,要收也当然是在下了。”允子羽摆摆手,轻笑道。“不过国派遣我们兄妹两人来,不是为了给皇上暖床,而是送到皇上手中的筹码。在下这样说,皇上明白了?” 汐颜眯起眼,眸底掠过一丝惊讶。国的国主竟然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子女送来澜国当人质,另一面却有派人潜入,可见由始至终就有牺牲他们两人地意思。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看来并不尽然。 思及此,她淡淡笑道。“国的国主子女众多,若送来的是两位皇子,朕倒是能看出诚意来……” 只是其中一位是不受宠地八公主,允子羽也在澜国十年,足见国国主对他的不重视。他们说是人质,不过是掩人耳目地把戏罢了。 这言下之意,允子羽分明听出来了。他笑了笑,道。“既然皇上不满父皇送了我们两人,明日在下便传信回国,让在下地兄长过来,如何?” 然而他那些心高气傲的皇兄愿不愿意来,倒是不在他地控制之内了…… 见允子羽一副了然的模样,提出这么个要求,汐颜怒极。怎么听起来自己就像是个沉迷美色之徒,要求国换人来暖床一样! 瞅着那秀丽的面容一阵青白与尴尬,允子羽笑得更欢了。 “五殿下的好意朕心领了……”汐颜轻咳了一声,忽见那双檀黑的眼眸扫来,心下一凛。余光瞥向身侧的瑞琛,亦是一脸诧异。 允子羽站起身,走上前来,伸手抚上汐颜的脸颊,笑眯眯地说道。“皇上与太傅大人似乎都太轻敌了……以为在下的能力只能控制住一个人么……” 汐颜只觉身子被定在原处,张口竟发不出丝毫声音,不禁着急。清平等近卫就在亭外,只要发出丁点声音…… “皇上不必费神挣扎了,除非有人比在下的术法更强,否则皇上与太傅大人身上的束缚谁也解不开。”允子羽暧昧地贴近汐颜,低笑道。“而在下的功夫,恐怕皇上的侍卫对付不来。” 纵使天寒地冷,瑞琛的额上浮起一层薄汗。他以为术法向来只针对一人,毕竟注意力有限,从未想到这允子羽竟然能同时制住他们两人,可见能力相当的高。眼见汐颜被轻薄,俊颜上不免有些气恼与忧心。 汐颜眼珠一转,暖亭外的近卫很快便会察觉到内里的不妥,只要她再拖延一段时间。她曾听雨疏说过,这术法耗费精力极大,根本无法支持太久的。只是不知这允子羽的能力达到什么程度了,希望不会比想象中更高便好。 正想着,亭外的清平听见内里没了声响,不禁有些担心,掀起幕帘,在不远处恭谨地问道。“皇上可有事吩咐?” 汐颜正想着这会她开不了口,清平定会察觉到异样,谁知允子羽的凤眸一凝,汐颜听见自己竟说起话来。“没事,你退下吧。” “是,皇上。”清平不疑有他,默默地退开去了,一时忽略了汐颜眸中涌起的焦急。 允子羽难得看见她有些慌张的神色,不由想逗弄一下,忽然俯下身,薄唇贴在汐颜的眼帘上。下意识地闭上眼,睫毛犹若羽毛般在允子羽的唇瓣上擦过,引来一阵瘙痒。允子羽心下一动,沿着汐颜的脸颊缓缓滑下,印在那水润的粉唇上。 瞅见她满含怒火的黑眸,允子羽从容地站起身,取出一副卷轴,慢慢在汐颜眼前展开。 汐颜粗略一扫,眼底闪过一抹震惊。林林种种的条款,这分明是让澜国成为国的附属国!国竟然打得是这个主意! 无视她眼中的熊熊怒火,允子羽无奈地耸耸肩,笑道。“这事可不是在下的主意,只是若在下无法完成任务,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皇上这般善心,也不忍心看在下难过吧……” 汐颜愕然地瞥见最下面的那方疑似玉玺的图腾,允子羽好心地解释道。 “这是在下好不容易仿制出来的,皇上看着一模一样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抓起汐颜的手指,往准备好的朱砂上一抹,就要盖上那卷轴的下方。 第一百四十七章 衰竭 允子羽正要把汐颜的手按在卷轴上,忽然感觉到一阵劲风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揽着汐颜闪躲开去。来人避过汐颜,招招攻向他,允子羽只能单手迎击,余光一扫,一道雪白的身影缓步而来,绣着凤凰的面纱在寒风中微微飘起,清冽的眼眸正直直地看向他。 双目对视的瞬间,允子羽已感觉到此人的能力在自己之上,立刻唤出隐在暗处的觉与一干暗卫现身,对付欺身而来的清平与其他近卫。将汐颜的手指迅速印在卷轴上,收在在怀里,胁着汐颜便往亭外退去。 雨疏微微皱眉,迅速解开了瑞琛身上的禁制。眼见汐颜在允子羽手中,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汐颜的颈侧,瑞琛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让他们停手,然后退开去!叫禁军撤去,打开宫门。”允子羽一一要求着,瑞琛看向他,说道。 “五殿下,即使你出了皇宫,离开了天京,胁迫过澜国的皇帝,以为还能逃得了么?” “这点太傅大人不必担心,在下并不打算独自回国。恐怕太傅大人也舍不得皇上受半点伤,那么就请你帮忙开路了!”允子羽亲昵地揽紧汐颜的细腰,下巴搁在她的颈侧轻轻笑道。 清润的眼眸闪过一抹冰冷,允子羽竟然要将汐颜带回国?如今汐颜在他手上,他们根本不能轻举妄动,可是汐颜身上的禁制尚未除下…… 正沉吟着,允子羽显然有些不耐,抱起汐颜便往外走去。暗卫将他们两人围在内侧,亦缓缓退后。见状。瑞琛朝清平递了个眼神,后者眼眸一闪,严阵以待。 大批的禁军急急涌入御花园中。正准备着汐颜一声令下,便冲上前去。方知鸣如临大敌。紧紧握着腰侧的佩剑,视线锁在汐颜的身上。 允子羽冷冷一笑,不屑地看着包围着他们地禁军。只要汐颜在他手上,又有何惧!只是……凤目转向一直沉默的雨疏,有些看不透此人。雪衣墨发。凤凰刺绣的面纱,这个人应该就是久居深宫地澜国国师。 清冽的眸中由始至终未有一丝波澜,从容淡定,允子羽吃不准此人是胸有成竹,还是在装腔作势。看见他,允子羽不知为何,明明局势已被自己牢牢掌握,仍是心有不安。 “殿下,宫外接应地人已经准备好了。但是这样做……”觉恭谨地说着,面有迟疑。允子羽擅自行动,显然扰乱了皇上的计划。回去国。皇上定然不会放过他的。思及此,觉不免异常担忧。 “我已经决定了。”允子羽手臂一紧。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原本想要父皇得手后再行动,但是允子羽已经等不及了。 正说着。臂弯里的人一动,他暗道不好!匕首从汐颜的肩上擦过,汐颜忍着痛迅速跃开,允子羽身边地暗卫已经朝她冲了过来。 汐颜眼看着他们就要抓回她,忽见以觉为首的暗卫蓦地定住了身影。她一惊,已被旁边一人拽了过去,搂在怀中。瑞琛抱着她,看见汐颜肩上的血痕,眉头一紧,撕开衣摆迅速包扎起来。 允子羽满目诧异,虽知眼前这人的能力在他之上,却没想到他竟似是不费吹灰之力,同时解开了汐颜,又制住十多名暗卫。纵使是允子羽,也只能勉强制住三人。他暗暗心惊,却听见那人冷淡的声线传来。 “难得有人没有被在下制住,看来你的能力也不错……” 咬着唇,允子羽缓缓站起身。即使大姐在这里,恐怕也不是这人的对手。“没想到澜国会有这么厉害的高手,在下还以为,除了国,没有人能如此熟练使用这种能力!” 雨疏低笑一声,“你这话是试探在下么?那么,倒是不必费心了。在下的地确确是澜国人,而且在澜国长大的。” 允子羽虽然没有被制住,可惜方才耗费了极大的精力,如今若与雨疏硬碰硬,明显会处于劣势。凤目扫视着挡在他身前被定住身影地暗卫,他要解开他们的禁制,也只有一个方法了…… 电光火石之间,允子羽脚尖一点,猛地掠向几丈外地雨疏!汐颜大吃一惊,也顾不得肩上地伤,疾步冲了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雨疏身子一退,急忙避开,胸前还是中了一刀,鲜血霎时间涌了出来。 允子羽没有恋战,见觉等人已经可以走动,立即喝道。“撤!” 汐颜扶着受伤的雨疏,满脸担忧,也没有理会逃走地允子羽,急急让清平去找御医过来。她忽略了,不等于瑞琛也会轻易放过允子羽。他立即下令方知鸣派人追踪,务必要把那副有汐颜手印的卷轴抢回来! 雨疏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毕竟避开了要害。可是失血过多,一时半会也没有清醒过来,汐颜不由着急,一直在榻前守着。 瞅见御医把脉后,脸色十分难看,汐颜不禁开口问道。“国师难道还伤着其它地方了?” “回皇上,国师大人的伤只有一处,只是……”御医擦了擦汗,自从刘姚庆重伤住入宫中休养后,御医院的首席御医就变成他了。他虽然在宫中待了数年,但是向来轮不到他出面诊病,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有些把握不住,不禁迟疑起来。“快说!”见他面有难色,汐颜眉头一皱,冷声说道。 御医无可奈何,垂首应道。“是,皇上。国师大人的身体各方面正逐渐衰竭,微臣也查不出是何原因。只是照现在这情况来看,恐怕国师大人的性命不长……” 逐渐衰竭…… 汐颜一愣,墨眸扫向榻上昏睡的雨疏,未免惊醒他,起身往外走去。“御医,随朕去外殿详细说说吧。” 御医硬着头皮跟了过去,事实上他也不明白国师年纪轻轻,何以身子衰竭如五六十岁的老人。再这样下去,怕是神仙都救不回来。想到这里,他心下一惊,清楚在宫中知道得越多,这命就越不长久,暗暗叹气。 外殿里,汐颜坐在上首,龙袍在肩膀的位置依旧血迹斑斑。沉吟了片刻,她才出声问道。“刚才御医所说,国师的身体开始衰竭?” “回皇上,是的。”御医谨遵话少错少的原则,简略地应道。 “可看出衰竭的原因?”墨眸渐转深沉,淡声道。 “回皇上,微臣不知。” “……能否医治?”汐颜皱着眉,又问。 “回皇上,这……微臣亦不知。” 闻言,汐颜忍无可忍地拍案而起,怒喝道。“一问三不知,这便是朕宫里头最好的御医了!” 御医立马跪下,惶恐道。“请皇上息怒,微臣……确实不知,亦不愿诓骗皇上。国师大人的情况微臣从未听闻,也不曾从古书中看过,所以……” 汐颜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御医平身吧……” “谢皇上!”御医松了口气,颤着身站了起来。 墨眸淡淡睨向他,汐颜说道。“这件事……朕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晓,不然恐怕得委屈御医了。” “……微臣明白!”御医忙不迭地应道,一脸惊恐,就差举手发誓了。“皇上,虽然国师大人的衰竭微臣无法根治,但是可以稍微放缓其衰竭的速度……” 汐颜点点头,“那么就有劳御医了。” “微臣惶恐,自当尽力而为!”御医清楚自己如果不做点事,怕是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放手一搏,尝试挽救国师。 汐颜对他的态度甚为满意,挥手让御医回去着手准备了,一时也沉吟着是否把刘姚庆抬过来看看雨疏。只是依稀记得,刘姚庆曾为雨疏诊病,为何从未提起此事?不是刘姚庆有意隐瞒,便是雨疏动的手脚了…… 她轻叹了一声,转身回到内殿去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容 瑞琛站在华音殿外,看见守在殿前的安福,叹道。“皇上还在内殿没有出过来么?” “回太傅大人,是的。除了早朝,皇上没有踏出内殿一步。”安福亦是一脸憔悴,躬身应道。 略略点头,瑞琛剑眉蹙起。已经三日了,连续三日雨疏都没有醒过来。虽然御医说这伤口避开了要害,却流血过多才会迟迟未醒。想到汐颜有些闪烁的眼神,他便觉得雨疏的昏迷并不是那么简单。 “太傅大人,已经查到到国五皇子的行踪,方大人正领兵匆匆前往。”清平几次进殿,都被汐颜打发出来了。事态紧急,也就先回禀瑞琛,再作打算。 瑞琛挑了挑眉,似是有些不可置信。“这么快就找到他了?” 清平也知那人狡猾,如此迅速暴露了行踪,确实有些离奇。 “追查到的位置在哪里?”瑞琛接着问道。 “天京三十里之外一座小镇上,看到疑似他身影的人物。”清平如实答道。 “……派人将方大人叫回来,那个人不会是他。”瑞琛淡淡说着,断言道。 看清平不明所以,瑞琛笑道。“若果是你,被人追缉,会选择藏身在何处?” 清平想了想,应道。“属下定然不会出城,城外是荒郊,人烟稀少,很快便会被搜寻到,倒不如留在人多的地方,大隐隐于市……” 他话语一顿,显然醒悟过来,朝瑞琛行礼后。便急冲冲地往外传信去了。 清润的眼眸微闪,对清平一点就通的聪颖很是满意。朝安福点点头,他抬步走入华音殿里。不久便见汐颜趴在案上,睡得正香。 无奈地摇头。把一旁的火盆推近了些,又拿起落下地貂皮裘衣,重新披在汐颜身上。就着这姿势睡下去,待会汐颜醒来定会腰酸背疼,脖子也会不舒服。瑞琛便轻柔地扶起她,就想要送到偏殿去。 汐颜沉沉睡着,本有些冷意,忽然感觉到一股温热靠近,下意识地靠了过去。瑞琛好笑地望着汐颜迷糊中伸臂抱着他,挣了挣竟然拉不开。又怕吵醒她,瑞琛便斜卧在软榻上,索性又当起了汐颜的温暖牌被褥。 这几日她守在雨疏榻前,又分神处理国事。受的伤也未好,明显消瘦了一些。瑞琛抬手覆上汐颜地眉眼,抚平那紧皱的秀眉。暗自叹息。汐颜先前神色有些异常,又忽然对国师过分专注。显然有事瞒着他。 瑞琛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让汐颜睡得更舒服。双眸微微一眯。待国师醒来,事情便会水落石出了吧…… 事实上,温暖地抱枕果然有促进睡眠的作用。原本因为担心雨疏一睡不醒的汐颜,几乎夜夜不能成眠,最多也阖上眼睡个把时辰便会惊醒过来。这日趴在案上打算眯一下眼,谁知这一觉竟然睡到日落西山。 迷蒙地睁开眼,汐颜只觉全身暖暖的,看着殿内淡淡的落日余晖暗暗出神。 瞅见汐颜睡醒一副迷糊地模样,瑞琛轻笑一声,低问道。“……皇上醒了?” 汐颜一怔,转头看见瑞琛,有些愕然。这才发现自己双臂缠着他,几乎是趴在瑞琛身上去了。急忙手忙脚乱地坐起身,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皇上刚才睡过去了,在下本打算送皇上到偏殿去,可是见皇上睡得正沉,就没有出声了……”瑞琛看汐颜面上浮现出一丝窘迫,便开口解释道。 汐颜点点头,又问。“国师可曾醒过?” “尚未醒过来,”瑞琛坦然答道,双眼盯着她。“皇上,国师大人的病……” 见他满脸关切,汐颜以为瑞琛已经知晓此事,也没有追问他为何知道,就答道。“国师的身子正慢慢衰竭,再这样睡下去……难保不会醒过来了。” 瑞琛怔忪一瞬,安抚道。“国师大人是凤凰下凡,又岂会是平常人,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大可放宽心。” “但愿如此,”汐颜叹了口气,应道。 “难道御医也没有办法救治吗?”瑞琛想了想,轻声问道。 汐颜摇摇头,“只能暂时控制住,却无法根治。”紧紧地抿着唇,她用力揪紧瑞琛的衣袖,垂下头道。 “太傅,国师变成这样,很有可能是朕害的。如果不是他费劲心思来帮朕,身体又怎会破败如斯……他,他……” 小别子已经三番四次劝告过她,雨疏每一次使用能力,耗费的不止是精力,甚至是他的性命。刚才为了救她,雨疏一下子动用了那么多的精力,又因此受伤。汐颜越想越觉得是她的错,不禁内疚起来。 瑞琛握住她有些颤抖地手,眸底一柔,说道。“皇上不必介怀,保护皇上是我们作为臣子的职责,皇上遇险,国师又怎会就收旁观……若果没有及时阻止,恐怕国师亦会愧疚的。国师定然与在下一样,不想皇上有受半点伤害地……” 汐颜缩在瑞琛的怀里,点点头。忽然听见一道轻微地呻吟响起,立刻跳起身,往内殿冲了过去。只见雨疏在榻上睡得极为不安稳,额上浮出一层薄汗,眉头紧紧皱着,仿佛陷入梦魇之中。汐颜担忧地瞅着他,面纱因为汗水密密地贴在脸上,显得有些透明。 想到雨疏不愿旁人看见他地容貌,汐颜不由侧过脸,取过手帕轻轻拭去雨疏额上的汗珠。雨疏忽然抓住她擦汗地手,猛然睁开双眼。汐颜愣了一下,唇边扯了个笑意。“国师终于醒了?” 眼眸凝着一层迷雾,转瞬间渐转清明。雨疏习惯性地抚上脸颊,触摸到柔软的面纱,低哑的声线响起。“……皇上?” 汐颜将一杯水递到他唇边,雨疏没有迟疑,掀起一点面纱,一口饮下了。 “这里是华音殿,国师救了朕,却受伤昏迷了。”又倒满一杯温水放在他手中,汐颜淡声解释道。 雨疏一怔,缓缓垂下眼帘。“皇上……已经知道了?” “如果今次国师不是受伤昏迷了……难道你至死才会告诉朕吗?”眼底满是不悦,汐颜冷声质问道。 轻轻放下茶杯,雨疏开口道。“皇上,纵使在下不使用那能力,也活不过而立之年……这便是得到异能的代价,皇上不必介怀的。” 汐颜愣住了,盯着他的双眸,不见丝毫虚假,不得不信了。“国师,御医已经着手用药延缓你身体的衰竭,朕相信假以时日……” “皇上,”他轻声打断道,清冽的美眸定定地望着汐颜。“御医也说是延缓,而非根治。在下从小便清楚自己的命运,所以……” “所以才会在有生之年,将你的能力挥霍殆尽!”汐颜冷声低喝道,秀丽的面容因为薄怒而涌起几分潮红。“国师怎可以这般不爱惜身体,难道国师就不想站在朕的身边,一起看着澜国往后几十年的变化?国师也是澜国的凤凰,难道忍心丢下将你视为神仙的百姓?” 苦笑了一声,雨疏摸了摸脸上的面纱。“皇上可知在下为何一直戴着它?” “当然是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国师的容貌……”汐颜话语忽然一顿,诧异地瞪大眼。“国师,难道你……”早就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索性蒙面示人。日后若然不幸离世,让旁人代替便方便得多了。 雨疏点点头,“正如皇上所想,那是其中一个方面。另外一个,是关于在下的容貌……” 眼中带着几分迟疑,他低着头不语。 “国师?”汐颜疑惑地唤了一声,忽见雨疏猛地抬起头,伸手一把将脸上的面纱扯了下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黄雀 汐颜不是没有猜想过雨疏的容貌,可是,看着眼前那张布满深浅不一的疤痕的脸,愕然得说不出话来。白皙的脸上,一道道在伤口上长出粉红的嫩肉,在脸颊上交错。仔细可见,伤痕相当久远。 颤着手覆上雨疏的脸庞,汐颜的墨眸里满含着痛心。谁如此狠心,似是要将他的容颜完全毁掉。她可以想象,当年的雨疏如何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熬过来的…… “国师,这伤……是谁做的?”汐颜惊疑不定,他在十多年前被前国师带回来的,难道是他…… 清冽的眼眸直直地望向她,轻轻摇头。“是在下的父亲。” 父亲! 汐颜一怔,这世上竟然有这般残忍的人,连自己的子女都下得了手!“这伤口……还痛吗?” 雨疏薄薄的唇扬起,“不痛了,在下从来没有当他是父亲,这伤在下就当狗咬的便是了。” 见他这么看得开,汐颜倒是松了口气。墨眸定定地瞅着雨疏,五官看久了,隐隐熟悉的感觉让她感到不解…… 雨疏没有看漏汐颜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笑道。“皇上心思细密,终是发现了……这也是在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第三个原因。” “那么,”汐颜瞅着他半晌,终是叹息一声。“国师有想要回去的念头么?毕竟那里才是你的故乡……” “不是,”雨疏冷声应道,“澜国才是在下的故乡,在下从小便在这里长大,师傅救下后更是享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自由与尊严。澜国。才是我雨疏的故乡。” “国师就不管你那些兄弟姊妹了?”汐颜迟疑了一下,问道。 雨疏冷笑一声,“皇上。当年在下几乎被殴打至死,所谓地兄弟姊妹为了自保。根本没有人站出来,甚至提出半句异议,纵使是同胞的兄弟也亦然。这样的人,除了有一点相似地血缘,与在下又有何干系?” 汐颜握住雨疏的手。墨眸闪烁。“那么,朕可不会对你那些兄弟姐妹手软地了。” 尤其是伤了你的身,伤了你的心的人! 眸中含着点点笑意,雨疏道。“皇上请便,不过那人……恐怕也活不久了。” 汐颜挑了挑眉,他轻轻叹道。“师傅在临终前为在下占了一卦,国的国主地阳寿,今年便会是尽头了……” 雨疏抬起头,笑得愈发张狂起来。“而且。他还会死在自己的子女手里,这样的下场对那个凡事掌控在手中的人来说,是最不能接受的吧。” 看着这样的雨疏。汐颜不禁有些心疼。“那么这样的人,国师根本无需记挂了……来。躺下好好休息。朕让人送清粥过来。国师暂时就在这里休养吧。” 知道雨疏并不希望旁人看见真容,汐颜仔细地为他戴好面纱。这才唤了安福进来。放下托盘,安福便悄然退了出去。 雨疏躺得太久,手脚无力,汐颜便自告奋勇地取过清粥,拿着勺子喂了起来。清冽的双眸看着面前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勺子递到他嘴边,秀丽地面容平和,墨眸中倒映着自己丑陋的面貌,却丝毫不见半分厌恶与害怕。 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变。雨疏不禁想起两人初次遇见的那日,汐颜一看到自己地容貌,不像其他人那样吓得大惊失色,或者指着自己大叫怪物。而是一脸心疼地瞅着,问他是不是很疼…… 师傅曾跟他说,若不喜欢当澜国的国师,可以安排自己到一处安静地地方生活。雨疏毫不迟疑地留下了,学习着许多复杂难明地知识。想到有朝一日,他能辅助那个对自己温柔的女孩,便愈发努力,度过了那段难熬地时日。 雨疏不知道对汐颜的感情是不是男女之情,鲜少接触旁人的他也不理解这些。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独占汐颜的心,也不想让汐颜为难。只想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直到自己离开的那一刻。 在雨疏单一的生活环境里,他的愿望很小很简单,可是师傅却对他说,这个愿望却很大很难。要注意一个人不难,将对方放入眼中亦不难,但是要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而不厌倦,却不容易。 当时的雨疏没有豪气地回答师傅,他一定能做到。即使是如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可是刚才取下面纱的那一刻,汐颜相同的反应,眸中似曾相识的怜惜,都让雨疏觉得这么多年来所作的,都是值得的…… 吃完粥,汐颜在榻前静静地坐了小半个时辰,见雨疏面上有些倦意,便为他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 “国师的情况如何了?”瑞琛见汐颜走出,迎面而来,问道。 “好多了,”汐颜吁了口气,淡淡应了一句。看她不想多言,瑞琛体贴地没有追问下去。 “皇上,清平侍卫在殿外求见。”安福站在不远处,恭谨地禀报道。 “让他进来吧。”汐颜平复了思绪,转身吩咐道。人是国五皇子。”清平跪在下手,恭敬地说道。 汐颜秀眉一皱,“他们不办正事,这是在做什么?”“回皇上,有人看见与五皇子相似的人在那一带出没,方大人就派了禁军前去抓人。那处宅子表面看起来不过是一般商贾的住处,但是内里守卫森严,方大人直觉有异,便擅自闯入搜查了。”清平说到这里,有些汗颜。好在方知鸣确实在宅子里搜到这两名可疑的人,不然私闯民宅的罪名便要坐实了。 “禁军死伤百人,才摆平了里面的守卫。而后在地窖中发现藏匿的两人,方大人见他们的眉目和国五皇子相似,便带回来了。” “经查实后,这两人正是国的二皇子段沐与三皇子段盛。” 汐颜一怔,笑了开来。允子羽说是不满意,便让国换两个皇子过来。如今看来,确实没有食言。只是,好一招借刀杀人! 瑞琛挑了挑眉,薄唇一勾。“看来五殿下有意将人引到那里,好让我们把他的两个兄弟抓起来。只是没想到国送来五皇子与八公主还不够,把另外两个皇子也一并派过来了。” “显然这两人是怕允子羽抢了头功,瞒着人偷偷过来的。未想这功劳没抢到,还把自己给赔了进来……”汐颜摸摸鼻子,狡黠一笑。“这两人如果死了,可就便宜了允子羽。允子羽想要解决他的两个兄长,又不想弄脏了手,担上弑兄的罪名,就把烂摊子丢给朕。这算盘打得够响,朕偏不要如他所愿!” 瑞琛眼眸闪烁,唇边噙着儒雅的笑容,不发一言。 汐颜沉吟片刻,招招手让清平上前来。清平瞅见皇上一副恶作剧的模样,身子一僵,还是听令走了过去。汐颜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清平怔忪片刻,点点头表示明白,便退了下去。 不久后,天牢遭不知名的蒙面人闯入,禁军发现稍迟,国两名皇子被人救走,不知所踪。方知鸣亲自到华音殿请罪,满目悲愤与自责。皇上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让方知鸣戴罪立功,在皇宫内外加强防范,此事便就这样不了了之。 理所当然,借口叫走方知鸣,又闯入天牢掳走两人的便是清平与一干近卫。清平生怕露出破绽,将脸面蒙得严严实实,甚至改变了声线。段沐与段盛自以为是父皇在澜国暗中储备的势力,也没有多问蒙面人的来历,甚至相信了清平避重就轻地说的禁军发现两人的经过。 段沐和段盛潜入澜国,为的就是阻扰那个五弟立功,在父皇多年的大计实现之前好好表现一番。如今听闻自己突然入狱,便是这五弟暗中所为,气愤难平,立刻飞鸽传书回国告知父皇一切,又派人四处寻找允子羽的下落。所有事情如汐颜预料的一样,她愉悦地听着清平的禀告,一面暗忖。有允子羽熟悉的人帮忙找,恐怕不日就能发现允子羽的行踪了。既省下了禁军的力气,又不用她苦思冥想那人的藏匿之处,何乐而不为? 第一百五十章 良人 原本带着大姐,悠闲地四处晃悠的允子羽,正想说打听那两个兄长的状况,却听说了有人从天牢救走两人的消息,立马苦笑不得。吩咐了觉去收拾细软,准备转移到下一个城镇,大姐段欣不由疑惑。 “好好的,怎么要离开呢?” 允子羽在天京城内置办了好几处房宅,都是独立的小院,清净舒服,段欣甚是喜欢。她以前日日在冰冷的神殿内整天净身、祈福、静思,向往的便是这么宁静安适,又有亲近之人相伴的生活。在这里数日,段欣对此处有了感情,对于忽然要离开,甚为不舍。 朝亦翔递了个眼神,允子羽急急去准备了。亦翔冰冷的面容掠过一丝暖意,抱着段欣幼小的身躯,解释道。“那两个人逃出来了,定然不会轻易放我们继续逍遥。这里的几处宅子他们很快便会查探的到,所以要尽快离开。若是喜欢,以后我们也去置办一处相似的宅子。” “……好,”短短的胳膊搂着亦翔的脖子,段欣嘟着嘴巴,妥协地应道。她一直以幼童的体型生活,心性却向来沉稳。只是在亦翔面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孩子气。亦翔瞅见她撒娇的模样,冷目闪过一抹柔情。 小小的脸埋首在他颈侧,段欣不确定地问道。“亦翔,你以后真要跟我一起生活吗?你知道的,我的身体……可能一直会保持这样的模样,所以……” “起初见到你,我就已经知晓了。”亦翔平板地应道,抱着段欣的手臂一紧。他知道段欣的身体自八岁起便停滞成长,段欣受着旁人害怕与厌恶地眼神。定然没有安全感。所以身边除了傀儡,便没有活人能近身。“段欣……我会老得比你快。” 段欣一愣,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意。自己的身体因为强行灌入能力的原因。处于八岁孩童地状态,可能至死都不会改变。可是亦翔随着年月会老。容貌也会变化,向来冷冰冰的亦翔这么一句话,难得是在安慰她。 她笑了笑,小手臂将亦翔搂得更紧了。“放心,我不会嫌弃你地。”说罢。还轻轻拍了拍亦翔的后背,似是在保证一般。 瞅着段欣眉眼弯弯,一脸愉悦,方才的阴霾散的干干净净,亦翔面上冷硬的线条也渐渐柔和起来。 允子羽原本已经走了出来,听见两人地对话,暗暗躲在了树后。他知道这么多年来,大姐十分介怀自己孩童般的身子。也因为如此,大姐错过了成亲最好的年龄。迟迟寻不到良人,甚至每每被旁人的目光伤害。 在国,她是大公主。是人人崇拜的祭师。但是暗地里,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一个权力下的牺牲品。国的祭师虽然是孩童的身子。但是娶了她之后,家族便有了一层光环。所以年年有人上门求亲。谁不想要这样地殊荣?但是何人会真心待她,只怕娶回去后便会扔到一边让段欣自生自灭了吧。 后来,亦翔出现了,这个人允子羽前后派人查探了许久,甚至让人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看的出大姐很喜欢他,但是允子羽担心大姐会受到伤害。如今看来,他地担忧是多余的了,允子羽深深地叹了口气。在他心里,只有大姐是他地亲人,现在她寻到自己地幸福,他又怎能不高兴? “该走了!”微微一笑,允子羽从树后走出,揶揄地瞅了大姐一眼。段欣知道他定然听见了两人的话,面上一红,脸颊完全埋在亦翔地身上去了。 亦翔看向他,略略点头。与允子羽对视了一眼,他便抱着段欣走远了。望着萦绕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温馨,允子羽吁了口气,正色道。“觉,让替身分开几个方向离开。还有,别让那两个人日子过得太舒心了。” “属下明白,”墨衣人垂下头,恭谨地应了下来,确实是时候给那穷追不舍的两人制造些麻烦了…汐颜皱眉翻开一本折子,扫了眼便丢到木案之下,伸手又拿起一本,半晌折子在空中划了个弧度,掉在地上。安福瞥向扔在四处的奏折,安静地立在一旁。 瑞琛走进华音殿,瞅着凌乱的折子,随手拾起一本,看了看。温润的眼眸一闪,随手也把折子抛了出去,缓步走向汐颜。 “安公公,把地上的折子都收拾好吧。”他淡淡吩咐着,脚下却没有分毫注意,重重地踩在那些折子上。 安福神色一僵,虽然太傅一脸风轻云淡,他却敏锐地感觉到太傅的不悦。 “收拾好了,就都送回那些大臣手上。”汐颜手一伸,两本折子落在了安福脚边。“叫他们以后要么不用写折子来了,要么从哪里来就送回哪里去吧。” 清楚皇上也动了怒,安福一声不吭地收拾好地上的奏折,躬身退了出去。 汐颜咬着唇,那些大臣看见后宫没了人,就立刻想方设法打发人进来了。难道他们就没看见边城的战况,不知渭河一带城镇的重建尚未完成,仍旧有许多老百姓流离失所? 越想越气,她把桌上的折子一推,姿势有些不雅地趴在上面。 “皇上的寿辰快到了,礼部的折子应该送上来了吧?”瑞琛抬手抚了抚汐颜墨黑的长发,温和一笑。 汐颜眨眨眼,道。“前几日送来了,被朕打了回去。国库虚空,还办什么寿辰?倒不如把那些银子省下,给渭河的百姓或者边城的士兵。” 坐起身,她瞅了瞅四下无人,羞赧地靠了过去。瑞琛揽着汐颜的肩膀,拥她入怀。汐颜如今对他越来越主动,他该感到高兴。只是她总是一副担心旁人发现的神情,让瑞琛有些郁闷。 虽然她的做法是明智的,如今瑞琛是太傅,并非后宫的侍夫。公然的在殿内与皇上过分亲昵,恐怕会引来非议。瑞琛只能偶尔与汐颜亲近,感觉自己如今就像是个不能见光的奸夫,唇边不由扬起一抹苦笑。 不过香软在怀,却比其他都重要。瑞琛暗叹着,紧紧搂着她。难得的一刻温存,心里那些丧气又煞风景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 “寿辰那日,在下有份礼物要送给皇上。”俯身吻了吻汐颜柔顺的长发,瑞琛笑道。 汐颜略略抬起头,眯起了眼。“礼物?是什么?” “到时皇上便知道了,”瑞琛卖了个关子,趁汐颜不注意,亲了亲她的唇。 汐颜脸颊一红,迟疑了片刻,仰起头轻轻贴上了瑞琛的薄唇。清润的眼眸闪耀着璀璨的光芒,追上汐颜要退开粉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两人撕磨了好一阵,在外殿的安福悄悄退了出去,顺便遣走了附近的宫人。太傅与皇上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为好。 寿辰那日,汐颜端坐在桌前,往外四处张望。瑞琛说要送她礼物,却至今未出现,她不禁有些焦急。 “皇上,众位大臣说是寿辰不便铺张,但是送来一些薄礼,希望皇上笑纳。”安福恭着身,低声回禀道。 汐颜秀眉一皱,摆摆手道。“让他们将这些礼物换成银两,送去户部,收入国库好了。” 薄礼?想也知道不会可能是平常的东西,肯定贵重得紧。 绕是见惯世面的安福也是一愣,这历代皇帝哪有把寿礼换成银两送到国库去的。不过片刻,便立刻按照吩咐去做了。 外殿的大臣原本想趁着送礼的当口,与皇上接近接近,如今听说把寿礼换成银子,愕然得不知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悻悻地拿着一看便知价格不菲的寿礼到户部登记,不少大臣还想拿个头筹,又捐了不少银两,在皇上面前的名单上好歹露个面,也有些印象。这般争相恐后,大臣家中的财产散了小半,国库倒是得益了,只是那些大臣愈发郁闷起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暴毙 眼看着瑞琛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汐颜愣了一下,抬眸问道。“这……就是太傅要送给朕的寿礼?” 看着碗里粗细不一的长寿面,又瞥见原本白皙的手背有些红,她笑了笑,拾起筷子便吃了一口。“唔……好吃!” “真的好吃吗?”瑞琛薄唇一扬,看着汐颜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迟疑地问道。 汐颜点点头,见瑞琛就要回去再端一碗来吃,连忙开口阻止了。“太傅亲手煮的面,不是都给朕的么?太傅怎能把朕的寿礼也吃掉了。” 瑞琛儒雅一笑,顿住了脚步,自然而然地伸手拭去汐颜嘴边的汤汁。清润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直到那碗面见了底。不由庆幸自己跟着洛海学着煮面多日,颇有成效。 洛海说要栓牢一个女人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他原本不信,如今看来,倒是有些道理。 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精致木盒,放在汐颜面前。汐颜狐疑地瞅了瑞琛一眼,轻轻打开。内里是一块玉佩,通体雪白晶莹,中间还刻着一朵含苞欲放的兰花。 “皇上,这才是在下的寿礼。”把玉佩挂在汐颜脖子上,瑞琛微微笑道。 汐颜双手捧着颈上的玉佩,只觉手中一股暖意从指尖缓缓传来。她怔了怔,疑惑道。“……这是暖玉?” “是的,皇上。这块白玉冬暖夏凉,还有避毒的功效。”瑞琛握着她的手,笑道。“平常的毒药只要在一丈之内,这白玉便会呈现紫红。颜色越深,毒性越烈。” 听见这话,汐颜只觉心底一阵心酸。自己中了“乱红”。却是让他担忧了,于是寻了这极为罕见地暖玉给她防身。 半晌。瑞琛轻轻一叹。“可恨……那千秋不是毒药。” 汐颜心头一震,握了握他的手。“刘御医已经发现解药的研制方法了,朕相信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一震喧哗。汐颜秀眉微皱,安福急急召来宫人一问。回禀道。“皇上,冷宫那边地侍卫匆忙前来报信,说是刘御医忽然断了气……” 瑞琛与汐颜脸上皆是闪过一丝愕然,刘姚庆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好端端又怎么骤然间就断了气? “宣他们进殿,”汐颜立刻站起身,扬声吩咐道。瑞琛亦退开了几步,剑眉紧皱。 “……皇上,”那侍卫显然有些吓到了。匆匆而来,衣衫甚至有些凌乱。 “别急,慢慢告诉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汐颜吁了口气,神色平静。实际上内心却是百般心思猜测着。难道有人潜入宫中对刘姚庆不利,还是他身上地“乱红”数十年后竟然发作了? “回皇上。今夜刘御医与其两名弟子依旧在内殿钻研药理。亥时初其中一名弟子冲了出来,说是刘御医倒下了……属下便进去查看,发现刘御医已经断了气,也没了脉搏,这才急急前来报信。”那侍卫一股脑地说出来,一脸惶恐。 汐颜略略点头,守着刘姚庆的都是方知鸣的亲兵,自然不会怠慢。冷宫向来固若金汤,侍卫分三班轮流巡视,应该不会有外人潜入的可能。 “刘御医那两名弟子如今在何处?” 侍卫连忙答道,“属下没有发现他人闯入的痕迹,便擅自将这两人制住了,让士兵在冷宫看守着。” “太傅,随朕去冷宫看看吧。”汐颜叹了口气,墨眸一扫,示意那侍卫跟上,快步走出华音殿。 皇宫中地冷宫便是寿安宫了,汐颜踏入殿内,便感觉到里面的萧条与阴冷。抬手抚了抚贴在胸口的暖玉,她定定神,加快了步子。 刘姚庆的两个弟子衣衫凌乱地被侍卫绑在一块,见汐颜走来,挣扎着要过来,却给侍卫压住了。汐颜挑了挑眉,示意侍卫放开他们,又朝后边的清平递了个眼神。 清平上前,伸手探了探刘姚庆的鼻息,半晌指尖贴向他的颈侧,略一皱眉。转身面向汐颜,躬身道。“回皇上,刘御医断气应该有一刻钟了。” 汐颜微微颔首,转向绑得严实的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如实道来。” 其中一名弟子垂着头,满脸灰败之色,显然刘姚庆的死让他大受打击。另一人苍白着脸,惊恐地道。“师傅将这解药调配了好几次,让人也试了数回,仍是十分不放心,就……就自己试药了,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去了……” 说到后来,他不禁红了眼,哽咽道。 “试药地那些人都好了?”瑞琛扫了榻上的刘姚庆一眼,淡然问道。 “是、是的,那些人也是断气一会,便醒转过来了。师傅觉得这方子是对地,可是担心药性,才会亲身试药来感觉一下。”那人抽泣着,泪眼婆娑地回答道。“小人已经劝了好久,可惜师傅仍旧坚持……有可能是师傅身上的毒年月太久,这解药没了作用,反倒增强了药性……” 闻言,墨眸一黯,汐颜轻轻叹了口气。医者父母心,刘姚庆为免解药有异,竟然愿意亲自试药。就这样去了,她心底不由涌起一阵惆怅。“其他试药地人一般多久会醒?”瑞琛走近几步,俯身问着那两名弟子,唇边噙着一抹温润地笑意。 两人只觉背后一冷,其中一人怯怯地应道。“每个人有所不同,但是都没有超过一刻钟的……” 刚才寿安宫到华音殿禀报,而后汐颜到来,前后根本不止一刻钟。瑞琛淡淡扫了刘姚庆,说道。“皇上,既然一刻钟已过,刘御医怕是醒不了地,不如尽快将他葬了吧。” 汐颜一怔,转而赞同地点头。“朕正有此意,刘御医舍己为人,定然要好好安葬。” “皇上!”方才回答瑞琛的那名弟子猛地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无措。“一刻钟才刚刚过去,兴许师傅还有的救。不如在这里停放一夜,然后……” 一夜? 这会,汐颜倒是看出些异样来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那名弟子迅速将视线转了开去。汐颜心思一转,倒是猜出了几分,暗自叹气。也不点破,顺着他们的意思道。“也好,就在这里停放一夜。若果明早天亮尚未醒来,便厚葬了吧。” 说完,吩咐侍卫将两人松绑,一行人往华音殿回去了。 “皇上既然看出来了,为何没有点明?”进了内殿,见安福关了门,瑞琛开口问道。汐颜侧过头,睨了他一眼,道。“太傅,刘御医也不过想活命罢了,才会演这么一出戏,朕又何妨成全他?” “皇上,刘姚庆知道得太多了。”瑞琛眸中精光一闪,沉声说道。 “……太傅知道的,不是要更多么?”汐颜抿了抿唇,叹道。 瑞琛双眼一眯,生生退后了一步。见状,汐颜皱了皱眉,垂下眼帘。“刘御医是两朝臣子,侍奉过父皇,朕信得过他。演这么一出戏,也不过是希望朕不要动他的那两个弟子……” “刘御医向来守口如瓶,在下并非信不过他。”瑞琛吁了口气,目光灼灼。“只是他手下的两名弟子,鲁莽冲动,方才皇上也看见了,丝毫不懂得掩饰。在下还曾听说过这两人在背后无礼地议论在下与皇上,好在是方大人的亲兵守着,若是其他嘴碎的人,这皇宫上上下下必定传了个遍。皇上,留下这样的人,始终是个祸害。” “那两人嘴巴确实多了些,医术却是颇得刘御医真传。”汐颜秀眉蹙起,有些为难该如何处理。若是杀了,恐怕刘姚庆有意见,她怕是要失了这么个人才;若是不杀,她得防着这两人以后会弄出些什么乱子来。 总之一个字,烦! “这事若果由朕来办,恐怕不妥,倒不如交给刘姚庆来处理吧。”汐颜想了想,终是作了这样的决定。瑞琛也觉得这么作比较稳妥,亦没有再提出异议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解毒 翌日清早,当刘姚庆缓缓转醒过来时,看着床前双眼通红的弟子,怔忪了一瞬。他还平安的睡在原地,皇上终是同意放过他们三人了么…… 刘姚庆苦思冥想了这么一出戏,不外乎是想着就算放弃他这把老骨头的性命,也要保住两个得意弟子。未想自己竟然亦活着,他一生便赌了这一回,似乎是赢了啊。轻轻地叹了一声,耳边却传来阵阵啜泣声。 “吴谦,发生什么事了?还有,武显去了哪里?”侧过头张望了一下,未见另外一名弟子,刘姚庆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 “师傅……”吴谦双眸红肿,显然哭了许久。他深呼吸了几次,担心刚刚醒来的刘姚庆会受不住,连忙斟了热茶,扶着他饮了下去。 昨夜刘姚庆的确喝下了解药,但是另外也服用了加强药性的汤药,因而假死的状态较先前那些试药的人要长一些,意图瞒天过海。这汤药对身体有害,虽然只服下了小点点,但是刘姚庆也年纪大了,只昏迷了一夜自然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但是看见吴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止不住的心慌。刘姚庆抬手抓住吴谦,急问道。“武显呢?快说!” 斟酌了一番,吴谦伸手抚了抚刘姚庆的后背,顺着他的气后,才缓缓答道。“师傅突然断气,随即又昏迷不醒。太傅大人说定然是有人动了手脚才会如此,所以……” “所以,把武显带走了?”刘姚庆颓然地瘫倒在榻上,神思恍惚。“武显他……昨晚说了什么?” 吴谦低着头,迟疑地道。“太傅大人昨天质问了几句。武显便有些慌了。” 刘姚庆叹了口气,低语道。“这都是命啊……” 定是武显的神色让太傅和皇上发现了端倪,纵使皇上宽宏大量。饶恕了他们。可惜只要有一点点威胁皇上的危险存在,太傅必然不会轻易放手。看来武显昨日因为惊慌露出破绽。让太傅起了杀意…… 伸手拍了拍吴谦的肩膀,刘姚庆叹息道。“好在……还有你留在老夫身边。吴谦,武显的事就这样忘记了吧,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不然……你也不想要作第二个武显吧……” “是,弟子谨遵师傅的教诲。”吴谦用力地点头。恭谨地答道。 “好了,去叫外面的侍卫护送你,待会就把解药的方子送到皇上那里去吧。”刘姚庆摆摆手,吩咐道。 吴谦不解,“师傅,让侍卫送到华音殿不是更稳妥么,为何要弟子亲自过去?而且,把解药送去不是比方子更好吗?” “傻孩子,”刘姚庆摇摇头。“谁知道侍卫里面会不会有他国地奸细?方子若落在旁人手里,恐怕要出乱子的。而知道方子所有配药分量地,如今只有老夫和吴谦你了。仅仅得了方子是没有用的。解药亦然,从寿安宫到华音殿。这么一段距离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保证不了。再者,皇上也不会就这样服用解药的。” 闻言。吴谦只觉一知半解,却还是出去跟侍卫交待了一番,拿着方子去华音殿了。 果然,汐颜看见了药方,便让吴谦与另外一名大夫到药房取药。配制好后,侍卫守着这名大夫喝下了一半的解药,而后送到一处隐秘的地方数日仔细观察后,剩下地一半才回到汐颜的手里。 瑞琛紧紧地盯着案上的白瓷瓶,似乎要看出个洞来。蒙着面纱的雨疏亦是一片凝重,清冽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向汐颜。 汐颜笑了笑,墨眸定定地看着瑞琛与雨疏,道。“遗诏朕已经写好了,一道放在惊鸿殿的牌匾里,一道就在暗道的入口处,最后一道朕现在交给你了,太傅。” 瑞琛神色复杂地接过那道沉重的卷轴,默默地收了起来。“在下……定不负所托。” 点点头,汐颜皱着眉,一口将解药吞下,坐在了床榻上。见两人的神色依旧紧张异常,不禁微笑道。“难得朕有了这么个偷闲地机会,你们两人一直绷着脸,似乎很不满朕把国事都推到你们身上了?” 瑞琛的唇角往上扯了扯,哭笑不得地道。“快躺下吧,最迟明日便会醒来,皇上就想要偷懒也不行了……” 尚未说完,便见汐颜身子一歪,倒了下去。瑞琛一惊,立刻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汐颜已然没了气息。纵使知道这是解药必然会出现的状况,瑞琛仍旧忐忑不安。揣测着下一刻,那双犹若墨玉般地美眸,会不会再也睁不开来…… “太傅,把皇上放在榻上吧。”雨疏探向汐颜的鼻息,手一颤,收了回来。瑞琛睨了他一眼,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把汐颜放在龙床上,盖上了被子。 “国师大人,上次击退国五皇子地事,似乎引来国国主地注意了。”瑞琛敛了敛神,正色道。“当年的事……可否告知在下一二?” “不能,”雨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清冽地眼眸闪过一丝冷凝。“即使他发现了又如何,当年的炘国九皇子五岁便夭折在皇宫之中,这世上根本不会再有段陌此人。” “纵使国师大人如何不愿承认,身份依旧摆在那里。若果他四处宣扬国师大人是国的人,又是诈死潜入澜国,澜国百姓一直崇拜的凤凰神子竟然是敌国皇室之后,恐怕后患无穷。”瑞琛站直身,淡淡说道。“国师大人可能不在乎凤凰神子的身份,但是这样对澜国与皇上多么大的打击,是国师大人想象不到的。” 雨疏深深地看着他,沉吟道。“太傅的意思是,让他们动手之前对澜国上下坦诚相告?” “当然可以不用如实相告,”瑞琛微微一笑,清润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雨疏会意,略微挑了挑眉,应道。“在下近两日便会准备好的。” “有劳国师大人了,”瑞琛朝他作了一揖,说道。 解毒的过程不过一刻钟左右,却似是一年那般漫长。瑞琛与雨疏安静地守在榻前,瑞琛不曾去翻看写着遗诏的卷轴,亦从未想过打开。只要汐颜一日还在,这份东西对他来说便毫无意义。 雨疏面上不动声色,内心亦是焦虑不安。甚至在想,为何他的能力没有治愈这一项,不然就能救她,而不是在此处担惊受怕了。 当汐颜慢慢睁开眼时,看见的便是两双黑眸紧紧看着自己,内里的担忧与不安一览无遗。她朝两人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瑞琛握住汐颜的手,久久没有放开。雨疏只是在一旁看着,直到汐颜因为困倦而又睡了过去。 “刘姚庆曾说,这解药对身体还是有些害处。待皇上醒后,还得慢慢用药膳调理。”瑞琛瞥见雨疏睁大的眼眸,低声解释道。 听罢,雨疏略略安下了心,从容地站起身来,在桌前落座。伸手为自己斟满一杯热茶,轻抿了一口。他的身子也是刚刚有些起色,这下又是担忧又是紧张,也有些倦了。可是看见沉睡着的汐颜,他却不敢到别处休息。只能静静地在一旁陪着她,喝口热茶提神。 昏睡的汐颜作了个梦,想起很久以前与汐原一块玩耍,两人亲密无间,姐弟情深。不想十年后,却变成兵戎相见的尴尬状况。时常望着她的湿漉漉的双眼,甜甜地唤着她姐姐的小男孩,已经不在了…… 她梦见了两人放风筝,一起抓蝴蝶和蛐蛐,第一次爬树险些翻到下来,汐原将一朵漂亮的花别在自己的头发上。想到此,不禁泪眼婆娑。他们两人,为何现在会走到这样一步? “皇上!”清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汐颜蓦地惊醒过来,瑞琛见她神情有异,急忙抱起她揽在怀中。“皇上,怎么了?作噩梦了吗?” 愣愣地睁大着双眼,汐颜仿佛尚未从梦中清醒过来,用力地揪着瑞琛的衣袖。 瑞琛扫了殿门一眼,满目不悦。 “清平,你进来吧。” 清平应了一声,推门而入,禀报道。“皇上,通往天京的两条官道和一条小路都设有埋伏。未时发现两拨人分别从官道与小路前来,人数有近千人,为首之人正是童毅。” 第一百五十三章 袭宫 童毅? 汐颜墨眸一闪,倚着瑞琛坐了起身。“清平,埋伏的士兵有多少?” “不足五百人,”清平垂眸应道,“但是个个身手不凡,我们又处于暗处,属下相信必定能一击即中。” “童毅此人武功高强,不要掉以轻心。”汐颜点点头,叮嘱道。 “是,皇上。”清平迅速退了出去,汐颜又召了方知鸣进殿。 “方大人,命禁军加强皇城的守备。朕觉得炘国不可能只派了这么些人来,恐怕他们仅是探路石。”汐颜想了想,又道。“对外宣称禁军在作夜间演练,让百姓无需在意。” “微臣遵命,”方知鸣瞥见汐颜与瑞琛亲昵地靠在一起,尤其是汐颜大半个身子几乎落在瑞琛的怀中,他不禁把头垂得更低了。不该看见的,还是当作看不见吧。 雨疏早已隐在幕帘之后,毕竟让大臣发现他忽然离开南熏殿而出现在汐颜的寝宫,想必臆测不断。 “太傅,朕想去醉霞殿赏月。”汐颜扯了扯瑞琛的袖子,忽然说道。 瑞琛眉头一皱,看向她。“皇上,夜深露重,尤其是刚刚又服下了解药,身体虚弱……” “就一会儿,”汐颜朝他扯了抹笑容,道。“朕刚刚梦见那里了……醉霞殿,以前朕和汐原经常偷偷去玩耍的地方,这事连父皇都不知道呢。” 瞅着她黯然的眼眸,瑞琛暗自叹息,仍旧心软的取过厚实的衣衫,替汐颜一件件穿上。最后裹起一件披风。抱起汐颜便出了华音殿。脚步在殿前顿了顿,清润地眼眸朝清平瞥了一眼,原本打算上前阻止的清平。最后只得抬步跟上,却不敢靠得太近。与前面两人之间相隔了三四丈。 醉霞殿就在华音殿与露华殿的中间,因而以露华殿为寝宫地汐原,常常绕过禁军,来寻汐颜玩耍,而醉霞殿则是两人最常来的地方。自汐原被封为太子后。他们两人便鲜少再来这里了。 汐颜粗略地环视一周,醉霞殿虽然没有人居住,却是时常有人打理,井井有条,但是她对这里却再也没有以前那般喜爱了。抬起头,望了望隐没在乌云中地一弯新月,汐颜苦笑道。 “太傅,看来今晚这月色,怕是赏不了。” “能与皇上一同来此。纵使没有月色又如何。”瑞琛抱着汐颜的手臂一紧,低声轻问。“皇上还冷么?” 汐颜蹭了蹭瑞琛的颈侧,引得他一阵瘙痒。“不冷……” 他这般紧紧地拥着自己。挡去了寒风,她又怎会感觉到寒冷。看着瑞琛如此体贴。汐颜只觉心也渐渐暖了起来。 清平隔得虽远。仍旧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不由自主地又往外走了几步,却又担心他们的安危。只得又走了回来。挣扎间,倒像是原地来回踱步了。 “好一对浓情蜜意啊!”一道突兀地声音远远传来,清平神色一凛,一面作了手势给隐藏在暗处的近卫,一面迅速挡在汐颜与瑞琛面前,大声喝道。 “什么人?” “回来取回一切的人……”一人缓缓从树影中走来,夜色中他手里的银剑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熟悉的声线让汐颜身子一僵,看到来人的面容,轻轻叹道。“汐原,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里。” “姐姐,这么重要的地方,我又怎会忘记呢!”汐原唇边扯出一抹讥笑,淡淡地睨向她。“不过我倒是要感谢姐姐,如果不是你,那日汐泉发现了我,我必死无疑。” 汐颜抿了抿唇,他们两人在这玩耍时无意发现了一条离开皇宫的暗道。当时未想太多,只知是一条好玩地通道。有日父皇前来察觉到有人,若不是她将汐原推出去,恐怕父皇早已将知晓密道的汐原灭口了。 可是,当年她只有六岁,而汐原才五岁。如果不是父皇在她及笄时将这条密道的事作为礼物重新告知了汐颜,恐怕她至今都不会想起这事。谁会想到,当年只有五岁地稚子,至今仍是记得这条密道! “没想到汐原的心思,比朕想地更深。”汐颜示意瑞琛放下她,抽出了围在腰间地软剑。却见汐原似笑非笑地瞅着他们,对汐颜与清平的抽剑防备丝毫没有半分动容。 蓦地在汐原身后燃起一阵火光,黑压压地士兵悄然无声,汐颜淡淡扫了一眼,不怒反笑。“朕早该想到,你不可能只身前来。但是你竟然将此处的秘密告知了炘国,汐原,看来你定要毁掉澜国了。” “不错,反正澜国最终是我的,毁掉了重来不就行了,区区一点损失,我还不放在眼内。”汐原冷然一笑,瞅着汐颜有些发白的脸色。“看在曾姐弟一场,若果你乖乖把玉玺给我,或许我会考虑留下你身边那个男人的性命。” 将软剑横在胸前,汐颜冷哼一声。“做梦!” “早知你会这样说了,姐姐。”汐原漫不经心地说着,退后了一步。“那么,你去了阴曹地府,可不要怨我了。上!” 一声令下,大批的炘国士兵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汐颜紧握着软剑,表面看来神色平静,内心却焦躁不安。炘国士兵众多,太傅又不懂武艺,他们要如何全身而退? 其余九名近卫已经围在汐颜与太傅外围,阻挡着炘国士兵的刀剑。可惜对方人数太多,转眼间近卫都挂了彩,很是狼狈。汐颜沉吟片刻,扬声道。 “汐原,你如今和国狼狈为奸,可知事情一过,炘国国主定不会饶你性命?你替他辛辛苦苦攻下澜国,恐怕很快就会落在他手上,而你的下场已经能遇见得到了!” 汐原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姐姐有所不知,炘国国主在落难的时候救济我,不但给了我精锐的士兵,得力的侍卫,甚至承诺将会推我坐上这澜国皇帝的位子。我的下场?姐姐,只要拿到你手中的玉玺,这里的一切便是我的了。” 汐颜冷笑一声,墨眸闪过一丝嘲讽。“推你作澜国皇帝,这个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将精兵送你,又把童毅放在你身边,你以为炘国国主是傻子么。好不容易等你占据了澜国,却又将此处奉送给你?如今还未到白天,你便开始做梦了?” “不明白的那个人是你!”汐原被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大怒道。“炘国的国主当然不可能将这里都送给我,只要澜国每年上贡一定数量的钱财给国,我就能逍遥的作这澜国的皇帝!” 黑眸瞪了汐颜一眼,他勾了勾唇角。“别以为我不知道,姐姐你不过是想拖延时间,好让禁军的人赶过来。我劝你,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 闻言,汐颜暗自一惊,墨眸朝汐原那边一扫。难道童毅不过是饵,而真正潜入澜国的国士兵并不止那近千人? 汐原仰头大笑道,“姐姐未免太看小我了,没有把握的事,我又怎会做。如今所有禁军的视线都注意到童毅身上,又有谁会想到,宫内还会有一条密道通进来,澜国的皇帝在守备最为森严的皇宫,却要束手就擒!” 他猖狂地笑着,满脸得意。 “……你高兴的,未免太早了……”在汐颜身后一直沉默的瑞琛上前一步,淡淡笑道。 汐原敛了笑,看着这笑得审稿莫测的男子,黑眸中满满的防备。不可能,这计划天衣无缝,根本不可能被人察觉的到,又如何防范。但是看着瑞琛唇边笃定的笑意,汐原不由有些心慌起来。 “宫内的守卫,可不止禁军而已。”瑞琛话音刚落,只见暗夜中一道道黑影掠来,冰冷的银光一闪而过,炘国士兵霎时惨叫声不断。 汐原面色一白,不想到这紧要关头,竟然被瑞琛瞬间破坏了他近似完美的计划。踉跄的退后了几步,他隐在士兵的影子后,就想要悄悄逃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孤注一掷 可瑞琛又怎会这般轻易让他离开,大喝一声示警,那些前来相助的江湖人士纷纷提剑冲向汐原,将他生生逼了回去。 汐原没有想到,瑞琛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无声无息地掌握了这么一批人,暗暗心惊。随行而来的炘国士兵将汐原围在内侧,护住他的安全。毕竟国主有令,不到逼不得已,不能让汐原有半点损伤,纵然他们根本就不想保护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漓国皇子。 汐颜略略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些墨衣人攻向炘国的士兵,瑞琛握着她的手退到安全的位置,低声解释道。“这是卓家章丽娘请来的武林中人,毕竟禁军守着外城,离内宫甚远,且骑射虽好,但轻功远远不及平常的江湖人。只要信号一放,这些江湖人便能从皇宫外立刻赶过来救驾了。” 秀眉一皱,汐颜疑惑道。“太傅早知汐原会借机攻入皇宫之中?” 瑞琛微微一笑,“在下不善占卜,又如何得知,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汐颜点点头,瞅着不远处的混战。显然国的士兵武艺不及那些武林人士,但是军队之人善于合作,武林中人则是习惯于独自作战。刚开始国的人因为突袭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队形一整,实力便渐渐发挥出来了。江湖的人纵然武艺再好,亦是双拳难敌众手。时间一长,优势逐渐消失,愈发吃力起来。 “皇上,童毅等人领兵攻打天京城门,波及一众百姓。方大人已经带着禁军前去迎战。”近卫护着两人往后撤去,清平迅速回禀道。 “看来他们是调虎离山了,”汐颜皱了皱眉。“童毅只得千人,朕记得禁军足足有五千之多。为何至今未能打退他们?” “皇上有所不知,”清平沉声应道,“那近千人数量看似不多,但是个个都能以一敌十,武艺不在近卫之下。加上他们把天京的百姓捉来当肉盾。令禁军束手束脚,不敢痛下杀手。因而方大人分身乏术,五千禁军被那些人硬是拖住了,只好匆忙派人报信回来。” 汐颜瞥了远处一眼,叹道。“那些江湖人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太傅以为朕该如何?” “皇上,这些江湖人只是轻功最高的一批,其余的尚未赶来,这会怕是要到了。”瑞琛淡定一笑,道。“皇上不要看小他们。这些人虽然是莽夫,但是常年在刀尖上生活,对敌的经验并不比那些士兵少……皇上不如回华音殿安心休息吧。” “太傅以为朕还能睡得着?”汐颜横了他一眼。“朕就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还能立刻逃命去啊。” “皇上这般镇定。难道也是胸有成竹?”瑞琛笑了笑。拢紧汐颜地披风,问道。 墨眸一闪。轻叹道。“这一着,朕原本不想用的。只是汐原……实在欺人太甚,国亦然!” “国狼子野心,筹划多年,恐怕不会轻易放手。”瑞琛淡淡说道。 两人缓步走向皇宫的高处,远眺着两面地火光,忽明忽暗的微亮在瑞琛地俊颜上闪烁。汐颜抬头望着他,却看不清瑞琛的神色。 汐颜点点头表示赞同,“确实,若果是朕,精心布下的局却在此毁于一旦,亦会不甘心的。”侧过头,她取下颈上的印章,迟疑了一下,递给了清平。 “立刻前往醉霞殿,在内室地牡丹画后面有一道机关,把这个印章放进去便可开动。”她顿了顿,才道。“向左移就行了……” 清平没有追问这机关究竟是何作用,沉默地接过印章,身影飞快地往醉霞殿掠去。瑞琛瞅见汐颜黯然的双眼,隐隐猜测到这机关的作用,不由将她搂入怀中,默然地安慰着。 汐颜倚着他,吁了口气。城门的童毅只有千人,但是那些船只的大小推断,跟随汐原进宫的国士兵何止眼前看见的这些。他们必然藏了起来,等待时机,一举攻下。 “太傅,”斟酌了片刻,她终是开了口。“那印章,是开启了炸毁密道的钥匙。今日之后,醉霞殿便要消失在这皇宫之中了……” 藏在密道的炘国士兵,恐怕亦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半阖着眼,人命在这皇宫中是最值钱,也是最不值钱地。只是看着那千人被活埋在地底,即使并非澜国的子民,汐颜的脸上也禁不住有些黯然与怜悯之色。 闻言,瑞琛用力地揽紧她。下一刻,惊天地巨响传来,醉霞殿亦轰然倒下。汐颜一动不动地望着,直到声音渐渐平息。纵使看不见,她也知道汐原现在的脸色定然与这夜色无异。 清平看来在开启机关前,便事先知会了在场地武林之人。他们都在倒塌地前一刻迅速逃离,那时炘国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却已来不及知会密道里面隐藏地人了,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连惨叫声都没有,就这样被活埋在地道里。 汐原显然愣住了,他知道这条密道只有历代皇帝才能清楚,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摧毁它的机关在。瞥见四周的国士兵向他投来的愤恨目光,汐原心下一冷,他们都认为是自己的错么。难道不知密道被活埋的人里面,还有他漓国的同胞! 黑眸内凝着一层冰霜,汐原扫了一眼身边剩余的人,因为刚才的事情,神色有些慌乱和胆怯。刚刚也只是与那批助阵的人打成平手,现在恐怕没有还击之力了。童毅至今未来接应,怕是久攻不下。汐原暗忖着,转眼间心中已有了计量。 “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把他们拖住!”他厉声下令着,让身边武艺最为高强的百人与自己的亲信跟随自己离去。 军令如山,即使国的士兵多么不愿意,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迎战去了。阵阵惨叫响起,让离开的士兵心生不忍,却不得不随着汐原一路狂奔。 汐原的目的地不是其他的地方,正是他以前的寝宫露华殿。露华殿内里的摆设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变化,但是当汐原四处翻找后,根本寻不出想要的东西时,不禁低咒一声。“该死!” 床底的、墙上的暗格都看过了,内里的东西都被人清空了。百名炘国士兵守在殿前,眼看着汐原将内殿翻得乱七八糟,最后才见他眉开眼笑地在角落开启了一处机关,取出一个锦囊。 命人从后院打来一桶冷水,汐原把一瓶药粉倒了进去,冷声道。“一人一口,快!” 炘国的士兵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听令一一喝下了。汐原看他们都喝了,才道。“这是以前一位药师给我的,能在短时间内增强你们的功力数倍之多。” 众人听罢均是一惊,他们习武之人当然明白这样的药不过是把隐藏的功力一并激发起来,但是时间一过,却后患无穷。不是静脉尽断,便是内力尽失,甚至会丢了性命。思及此,众人看向汐原的目光,不由带着丝丝恨意。 汐原轻蔑地扫视着他们,犹若蝼蚁。翻袖取出一块令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金灿灿的令牌一出,炘国士兵不情不愿地跪下了。这面令牌如若皇帝亲临,他们不能不服从命令。 “擒贼先擒王,立即给我杀了汐颜!”汐原冷冷地说道,收回了令牌。 众人一怔,一人愕然道。“汐公子,皇上有令,此次要活捉女帝,得到玉玺后,以其为人质占据天京……” 汐原不待他说完,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胸膛。那人瞪大着眼眸,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喷涌的鲜血,颓然倒下。周围的士兵一看,抽剑就要搏命。 “怎么,你们要违抗我的命令吗?”汐原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冷然道。“难道你们想要跟他一样的下场?” 说罢,抬脚踩着地上死去的人。只闻“喀喇”一声脆响,脚下之人胸骨已然被踩碎,炘国的士兵满腔的恨意,却因为那令牌而生生压下。 汐原满意地瞅见众人一脸敢怒不敢言的神色,笑道。“既然如此,你们还等什么,出发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诛杀 既然没有退路,炘国的士兵只能服从汐原的命令,急急往外杀了出去。第二批的江湖人已经赶了过来,与先前的人合力歼灭了醉霞殿的士兵,便也迎了过来。炘国的人服了药,实力大增,反观那批江湖人的人数不多,迎战得极为吃力。 汐原见两方僵持不下,一时难以分出胜负,不禁从怀中掏出一物,用力地扔向那些江湖中人。只听见一阵轻响,烟雾弥漫,汐原一声“撤后”,炘国的士兵立刻越过那些人匆匆离开。 “汐公子,为何不早些示警!”一名炘国士兵跟了上来,愤愤地质问道。那是毒烟,刚才混战中不少炘国士兵也在那一面,汐原却不分敌我地毒杀了,让他们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同胞中毒而亡,又怎能不令人愤怒。 汐原不以为然地瞄了他一眼,冷笑道。“如果我提前预警,那些人若逃脱了,我不是白忙了?要完成大业,牺牲是难免的。” 那人怒目而视,既然要牺牲,为何只牺牲炘国的人?他望着紧跟着汐原身边的漓国亲信,只觉心里怒火中烧,难以平复。 “找出汐颜的位置了吗?”汐原没有再理会他,转过头问道。 漓国的人骑射一流,而黑夜中视物的能力也较他人好上许多,便分散到各处,迅速便发现了汐颜的所在。“主子,就在高台之上。” 汐原满意地勾了勾唇角,“这场戏,也该落幕了。众人听令,立刻前往高台,不得有误!” 话音刚落。漓国的人率先在前方带路,疾步往高台而去。炘国的士兵有些迟疑,一人上前说道。“汐公子。女帝既然在高台上,我们更不能贸然前往。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他们在高处也对我们极为不利。” 汐原看着这一而再,再而三阻扰他的人很是不悦,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愣,沉声回禀道。“回汐公子的话,小人楚茂生。” “楚茂生?”汐原挑了挑眉。问道。“炘国大名鼎鼎地将军,皇上特意派来辅助我的副将?” “副将”两字,他的语气特意咬得极重。 楚茂生硬是忍下心里地不快,低声应道。“正是小人。” 他从军十数年,在沙场中流血手上不知几多,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成为万人之上的将军。这回皇上命楚茂生听令于眼前这么一个嚣张的黄毛小儿,他震惊之余,只能服从命令。但是打从心里看不起这么个小人。加之方才汐原这般草菅人命,根本不把炘国的士兵的性命放在眼里,更是令楚茂生心生鄙夷。 汐原当然明白他们的不情愿。但是他手里有炘国皇帝给的令牌,谅他们也不敢违抗。便愈发得意起来。“既然你只是副将。就该听从我地命令。刚才我的亲信试探过了,那高台上没有埋伏。你们不愿意去,难道是因为胆怯?” 楚茂生抬眸冷然地瞥了他一眼,嗜血的目光吓得汐原愣是退了一步。迅速垂下眼帘,楚茂生应了一声,便下令身后的炘国士兵准备分两路攻向高台。 站在高台之上的汐颜漠然地扫视着下面的人,淡淡道。“太傅,他们来了,看来朕这个饵确实诱人。” 瑞琛笑了笑,睨了汐原一眼,道。“皇上,这场闹剧,的确该散场了。” 汐颜点点头,倚着他不语,瑞琛抬手作了个手势,身后的清平迅速隐没了身影。汐原眼见着离两人越来越近,甚至能看清他们的神色,不由低笑道。“姐姐这般喜欢手无缚鸡之力地太傅?小弟倒是不介意让你们两人死在一块,携手殉情的。” “那得看你有没这本事了,”墨眸看向他,汐颜淡然说道。 汐原一怒,正想反驳时,忽见自己的亲信扑了过来,大喝道。“小心!” 数十支羽箭从高台上直直地射向众人,通向高台只有一条窄小地楼梯,汐原他们根本躲避不及,甚至有两三人同时被一箭穿心,满脸愕然而死。楚茂生当机立断,让炘国的士兵跳下楼梯,或是扯过其他士兵地尸首裆下了羽箭。汐原眼看着漓国地亲信死死地抱着他,两三人就这样在他面前死不瞑目,不禁怔忪在原地。 汐颜瞅着下面少了过半的人,轻叹一声。她脚下地机关能同时射出几十支羽箭,只要清平领着近卫再装上箭,下面剩余的人根本活不了几个。但是如今看来,汐原显然没有撤退的念头。 楚茂生瞥见汐原拾起旁人的佩剑,气势汹汹地就要冲上去,立马拦住了他。“汐公子,此处楼梯狭窄又藏有机关,贸然靠近只会白白丢了性命。” 汐原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皱起眉。“不是还有你们么?难道区区这么一个小机关就把楚将军难住了?” 楚茂生撇撇嘴,方才不是口口声声说他是副将,这会有事相求又称呼他作将军了。“汐公子,这高台上难保还有其他机关,防不胜防,我们还是暂且退去,等待童公子的支援吧。” “童毅到现在都没有攻进皇宫来,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汐原低喝道,用力推开了楚茂生。“她就在几丈之外,要我现在放弃,不可能!” 看着汐原疯狂的神色,楚茂生暗暗心惊。 “对了,用火烧!”汐原猛地大笑道,取出火折子下令道。“放火,把他们两个烧死,快!” 楚茂生瞅见高台下根本没有可以燃烧的物事,这高台亦是石头所彻,又如何点燃?国的士兵望向他,楚茂生双眼一眯,一个手刀把汐原击晕,扛在肩膀上。众人皆是一怔,看着他跃下楼梯,也接着撤去了。 “皇上不打算追么?”瑞琛望着隐没在夜色中的炘国士兵,淡淡问道。 汐颜瞄了他一眼,应道。“……清平,派人跟着他们。” “属下领命,”清平迅速跟在楚茂生的后头,急急离去。 “拖了这么一段时间,方知鸣也该领着禁军回来了。”汐颜抬手揉了揉额角,望着天色,已是寅时末。百里外的守兵应是到了天京城外,顶替禁军阻挡童毅,只是那些百姓恐怕凶多吉少了…… “皇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若百姓知道是炘国人挟持人质来威胁守军,只会仇视炘国,让澜国守军士气大增。”瑞琛抚了抚汐颜冰凉的小脸,轻声说道。 汐颜沉默不语,她知道两军对敌,不可能完全顾忌到那些被当作肉盾的百姓,如今只能在事后好好的安葬与抚恤他们的家人了。 “皇上,方大人带着五千禁军回宫了。”一名近卫上前禀报道,“属下已经发出信号,相信不一会便能赶到此处。” 说完,远远便见火光朝这边涌了过来,半晌已经看到为首那方知鸣的面容。 “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方知鸣未等马匹停下便一跃而下,跪地扬声说道。 “方大人已经做得很好了,炘国潜入皇宫的逆贼就交给你了。”汐颜从高台上缓步走下,停在他身前,下令道。 “微臣遵命!”方知鸣高声应道,忽而又问。“皇上,该如何处置前太子?” 汐颜怔了怔,“若他愿意降服,就……” 蓦地瑞琛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汐颜叹了口气,又道。“方大人,尽量留他一个全尸吧。其余的人,一个不留!” “是,皇上。”方知鸣翻身上马,手一挥,带领半数禁军离开,余下的人紧密地护住汐颜与瑞琛两人。 瑞琛看着汐颜眼底一闪而过的忧伤,没有再开口,只是用力地握着她的手。两人在冷风中听候了小半个时辰,便见方知鸣策马而来。 瑞琛感觉到汐颜的小手略略颤了一下,便拉着他往华音殿去了…… 奉正元年十二月二十日,前太子汐原带领炘国士兵潜入皇宫欲刺杀皇帝,被兵部尚书方知鸣带领的二千名禁军镇压,并诛杀殆尽。 第一百五十六章 坦白 不过短短的一夜,让汐颜心力交瘁。原本刚刚服下解药,身体虚弱,经历这一晚,不禁雪上加霜,卧病在床。可惜这夜后的残局,却让她不得不一一收拾妥当,只能勉力坐起,打醒精神听众人的来禀。 “皇上,微臣冲进去后,前太子……已经身亡。”方知鸣垂着头,坦然禀报道。 汐颜一怔,墨眸微黯。“派人寻个地方,将他下葬了吧。” “皇上,漓国余孽,根本不能葬在澜国的土地上。”纵然有些残忍,瑞琛依旧实话实说。 “确实,若然不是此人,澜国的将士又怎会死伤如此之多!”方知鸣亦愤愤不平,沉声附和道。 “也罢……”汐颜知道这次汐原带领炘国的人攻入皇宫,稍有差池便会取去自己的性命,让人厚葬,恐怕镇守城门而伤亡众多的禁军首先便不会答应。“方卿,这事便交由你处理。” “是,皇上。”方知鸣说罢,一名传令兵匆匆而来,在其耳边低语几句,悄然退了出去。“回皇上,城外的敌军已经全数歼灭,但是童毅趁乱逃走了,至今未发现踪影。” 汐颜点点头,童毅身手不凡,逃走是意料之事。 清平匆忙走入,恭谨地道。“皇上,属下已经将宫内的敌军尸首清算完毕,共有六百八十七人。至于被活埋在醉霞殿地下的,粗略算了一下,有近千人之多。其中除了炘国的士兵,还有人身穿漓国特有的服饰,应该是漓国的余孽。” “用火将醉霞殿烧了。对外宣称醉霞殿失火,毁于一旦。”处理那些尸首要不露痕迹,又得封锁消息。如此倒不如一把火将那些尸首毁了。只是这样对死去地人甚为不尊敬。汐颜也顾忌不了那么多,毕竟禁军如今需要处理的事情众多。这些尸首的事,倒不如简单清除掉便可。 清平得令而去,安福奉上参茶,汐颜抿了一口,有些困倦地甩了甩头。瑞琛略显担忧地看着她。却在众人面前不能与她过分亲昵,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方大人,禁军重新布防安排得如何了?” “回皇上,守兵退至天京十里之外。严密探查四周,以防炘国的士兵再次突袭。禁军受伤的人员已经妥善安排,轻伤地包扎后继续留守岗位,重伤则送到统一的地点医治。原本的三班轮流改为两班制,加强了皇宫的守备。”方知鸣深知此次汐原能成功将国的士兵潜入皇宫,固然是因为密道地关系。但是禁军亦有疏漏之处,才会让他钻到空子,不由谨慎地加强布防。闻言。汐颜略略点头,对方知鸣的布置甚为满意。这事不能泄露出去。不然会引来天京百姓的恐慌。毕竟炘国的人都能潜入皇宫袭击皇帝。那么他们的人身安全更是难以保证了。因而将受伤的禁军都送到统一的地方安置,甚为明智。而留守的士兵更是没有办法将消息流传出去。 “方卿,待会派人到天京知府那里,安抚百姓的事就交给他来办。想必,元智遥知道该怎么做了。”汐颜摆了摆手,方知鸣应下便退了出去。 “太傅,那批江湖人如今安置在何处?”墨眸瞥向瑞琛,低声问道。 朝安福递了个眼神,殿内地宫人尽数撤了出去。瑞琛几步上前,握着汐颜冰凉的小手,索性将她揽在胸前。汐颜柔顺地靠着他温暖的胸膛,任由瑞琛把毯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那些人都撤出皇宫了,毕竟他们也不想跟这事扯上关系。剩下地事,章丽娘会安排好的,皇上就不必忧心了。”瑞琛轻描淡写地说了说,低头见汐颜眉宇间地倦意,一把抱着她往内走去,轻柔地放在床榻上。 “皇上一夜未睡,还是先眯了一下眼。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下面就交由方大人与清平侍卫来做吧。” 汐颜眯着眼,含糊地应了一声,便沉睡了过去。柔软地床褥让她疲倦的身子舒缓了下来,瑞琛温柔地声音亦让汐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去。听着绵长的呼吸声,瑞琛安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直到一人大步踏入。 来人瞥了一眼榻上的汐颜,见她无碍,作了个手势示意瑞琛出去。瑞琛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跟着他出了内殿。 “皇上,没有受伤吧?”清冽的双眸带着一点担忧,转眼即逝。雪白的衣衫有些凌乱,脸上的面纱看得出是仓促戴上的,可见他是醒后便匆匆而来。 “国师大人无需担心,皇上她很好。只是刚刚服下了乱红千秋的解药,又一夜未眠,有些困顿罢了。”瑞琛与他在桌前坐下,径自为雨疏斟满了一杯热茶。“在下应该早些派人告知国师大人的,倒劳累国师大人亲自前来询问了。” 雨疏抚了抚未曾来得及梳理的长发,幽幽叹道。“在下刚醒,才知道宫内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清润的眼眸掠过一丝诧异,方才醉霞殿倒塌的巨大声音,竟然没能让雨疏惊醒过来?瑞琛暗暗吃惊,视线不由看向雨疏,疑惑起来。 雨疏抬手抿了口热茶,眸底一寒。“若果在下早些醒来,那汐原便断然没有潜入的可能!”他在皇宫的四周布下的防线,只要有人擅自闯入,雨疏立刻就能知晓。但是他身体的消耗实在过于厉害,已近衰竭,昏睡后便察觉不出来,倒是给了汐原这么一个偷袭的机会。 瑞琛听出雨疏语气中的自责,儒雅一笑。“这皇宫的守备是禁军的职责,国师大人没有必要将罪责揽在身上,也希望国师大人多作休息,别让皇上再分神担忧了。” 即使雨疏不说,瑞琛也察觉到他身体的状况每况愈下。以前皇宫从来未有人偷袭之事发生,全赖有国师这样的人来守护。在汐原现身的那一刻,瑞琛便猜测雨疏可能出事了。再这样下去,国师的职务,恐怕需要换人来担当。 两人安静地品茗,没有再开口说话。 雨疏当然明白瑞琛的顾虑,自己的身体如何,他亦是明白的。皇宫的防线一向由国师来负责,师傅虽然没有自己召唤鸟雀的能力,但是“守护”之力却异常强大。 只是,不做国师,离开皇宫,他又能去哪里? 自从流落到澜国,在被人欺负时,师傅救下他后,雨疏便将皇宫当作自己的家,师傅也便是他的亲人了。不自觉地抬手覆上面纱,有着这被毁的容颜,他已经没有勇气面对其他人了,又如何在宫外生活下去?“太傅大人,容在下提醒你一句。”雨疏忽然抬起眸,冷冷地看向瑞琛。“皇上她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请不要忘记这点。” 不要以为他对汐颜的独占欲,旁人便看不见了! 瑞琛笑了笑,不置可否。“国师大人言重了,在下又怎敢独占皇上。只是希望她在需要在下的时候,在下能立刻到她的身边去。这一点,不也是国师大人的希望么……” 听罢,雨疏突然轻笑出声。“后宫不得参政,太傅大人的才能……恐怕不愿下半生埋没在后宫之中。若果太傅大人不甘心如此,不妨早些放手。毕竟这事……却是在下非常愿意做的。” 这般直白的话,倒是让瑞琛略略有些惊讶。他以为雨疏清冷的性子,又对汐颜如此冷淡,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如此看来,只怕是自己看走眼了。 “国师大人打算将这职位传于何人?小别子是宫人,恐怕不能继任国师大人的衣钵了。” “小别子?”雨疏低笑着,放下了茶杯。“他就像是在下的分身,如何担当国师一职?他的能力,他的思想,都是在下所赐予的。待在下的能力散尽,小别子也会恢复到以前一样。” 瑞琛的俊颜上闪过一丝愕然,一直以为小别子是雨疏的亲信,听令于他,难道…… “国师大人用能力控制了小别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收复 “控制?不是。”雨疏缓缓摇头,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挲。“正确来说,他便是在下。” 瑞琛皱了皱眉,“国师大人的身体忽然衰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不尽然,”虽然亦是一个重要的原因,雨疏没有将下半句说出来。“在下不喜欢身边有人胡说八道,这样的人除非是在下自己了。” 难怪小别子的性格改变了那么多,瑞琛曾见过他一次,对小别子的转变倒是印象相当深刻。“那么小别子在边城经历的一切,国师大人都一一知晓了?” “只有小部分,”雨疏睨了他一眼,应道。“最多传音给小别子,但是支持不了一刻钟。” “若果皇上知道,定然不会高兴的。”瑞琛轻轻一叹,这雨疏根本就是拿自己的身体状况开玩笑。纵然他不懂得这术法如何操作,但是消耗的精力何其多,却被雨疏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 “所以这事……不要告诉她,”雨疏眼神一闪,淡声说道。 “朕已经知道了!”汐颜裹着厚实的外衫,缓步走来,披散的墨发垂在肩上,随风飘动,一双沉黑的双眸不悦地瞪向雨疏。 雨疏深知汐颜此次是动了大怒,连忙起身,苦笑道。“皇上……”朕不要听国师的解释,”汐颜急急打断他,苍白的面容掠过一丝薄怒。她知道雨疏所做的都是为了澜国,为了她。但是,难道雨疏不知,这样他的身体如何承受得了? 也知自己理亏。雨疏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发怒的汐颜。瑞琛上前拉着汐颜坐下,微笑道。“皇上息怒。让外头地宫人听见,还以为国师与皇上不和。” 他暗忖着。一向冷漠清冷的国师如果能与皇上吵得起来,倒是大事一件。 汐颜无奈地撇撇嘴,生气归生气,其实也是担心雨疏的身体。若是让他继续担当国师一职,恐怕会这样一直消耗掉身上地能力直到衰竭而亡。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沉吟了片刻,汐颜开口问道。 “雨疏,朕让人代替你担任国师,你意下如何?” 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地神色,雨疏垂首道。“一切……但凭皇上的安排。” “朕这是在询问你的意思,”汐颜看着他,抿了抿唇,说道。“雨疏的身体需要静养,再让你作国师。恐怕身体会吃不消的。倒不如让人替代了你地职位,在一处安静的地方好好调理身子。” 雨疏皱了皱眉,反驳道。“这会闵国来犯。炘国又来插足,在下此时退去国师一职。可能会引来百姓的猜忌。动摇军心。” “确实如此,”瑞琛亦正色道。“在下知道皇上担心国师大人的身体,倒不如现在开始物色适合的接任人选,替代之事,过一段时日后再执行。皇上认为如何?” 汐颜看了看雨疏,叹了口气。“暂时只能如此了……” 墨眸扫向雨疏,忽然问道。“把小别子变回去,国师的能力会收回一些吗?” 雨疏一怔,笑道。“已经吃下去的东西,恐怕不能取出来了。皇上,在下是炘国百年难得一见的祭师人才,术法在皇室中无人能敌。在小别子身上这点小术法,在下还不放在眼内。” 见雨疏笃定的眼神,汐颜这才松了口气,微微一笑。“朕该庆幸炘国的国主不懂得珍惜,不然国师又如何能像这样站在朕面前?” “当年的事……”雨疏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汐颜摇摇头,笑道。“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国师没有必要向朕一一说明。但是若对现在有任何不满,倒是要立刻来告知朕。” “是,皇上。”雨疏望向汐颜,眼眸波光流转,含着淡淡地笑意。 看着两人的互动,瑞琛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有些不愉地牵起了汐颜地手。汐颜侧过头,瞥向他。“太傅一夜没有回府,林伯怕是要担心了。” “无妨,在下已经派人回去通知他了。”瑞琛温和一笑,不以为然地答道。 汐颜点点头,忽闻安福地声音在殿外响起。“皇上,早膳要现在送上来吗?” “都呈上来,”她说着,转向两人,又补充了一句。“朕与国师、太傅一起用膳。” “是,皇上。”安福恭谨地应道,片刻后便将早膳呈了上来,悄然退开了。 一时间,殿内只有他们三人不分君臣,坐在桌前用着丰盛的早膳,乐意融融。 “公子,”觉匆匆走近,在允子羽耳边一阵低语,只见允子羽地眉头渐渐皱起。段欣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父皇让童毅、汐原打头阵,攻打天京,但是失败了。”允子羽简略地说着,挥手让觉退下了。 如今他们身处在一片密林的木屋内,这地方是平日猎人休息的地方,较为简陋。若不是他们赶路时,下起了暴雨,也不会困在这片密林中,只能在如此简陋的地方住一宿。 “那个汐原,一看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回又不知多少士兵被他拖累,困在皇宫之中了。”段欣早前见过汐原,对他的印象极为不好,不由愤愤地说道。“父皇怎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那人,还不事先通知我们?” “恐怕不知会我们,是七弟的意思。至于汐原,似乎是他知道澜国皇宫的密道,父皇才会让他带兵过去的。不料如今全军覆没,只有童毅逃出来了。”允子羽百般无聊地动了动中间的篝火,让它烧的更旺一些,淡然说道。 “童毅受了伤,怕是会来寻我们。”亦翔拢紧了段欣的披肩,冷然说道。 “的确,若是他去找二哥、三哥,他们两人怕父皇怪罪,肯定不愿收留他的。”允子羽深知那两个皇兄的性格,不由笑道。“只是收留他,却是个不错的主意。” “为什么?”段欣一直是孩童的模样,身子自然比他们怕冷得多,不禁往亦翔那面缩了缩,小手更是伸入他的衣袖里。亦翔索性将她抱在腿上,双臂紧紧地环着段欣,掌心在她后背缓缓输了一点点内力,段欣只觉全身暖呼呼的,朝他高兴地笑了笑。 “大姐忘记了,这童毅可是父皇身边的第一暗卫。能将他收复,我们办事就要方便得多了。”允子羽薄唇一勾,丢开树枝,侧躺在地上,懒懒说道。“而且九弟这回献计却惨败,为了明智保身,定然会将罪责都推到童毅身上的。” “羽儿,你真要那么做吗?”段欣看着他,迟疑道。“毕竟,那个人再坏,也是我们的父皇……” “父皇?”允子羽冷笑一声,道。“大姐忘记他是怎么对你的了?若果不是他将上代祭师身上的能力强行注入八岁的你体内,大姐又怎会变成这个模样?若不是他,九弟又怎会死?甚至如今尸首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而我,也不会离开炘国十年,至今都不能回去!” “羽儿,”段欣担心地唤了一声,终是吁了口气。“这是你的决定,大姐也不会阻拦你的……上代祭师,羽儿还是不愿意唤她一声母后?” “母后?她也配得起这个称呼?”允子羽转过身,避开了段欣的目光。“即使到死,我都不会原谅她的。她死了,摆脱了,但是剩下的我们会怎样,那么自私的女人,恐怕从来就没有想过吧。大姐,我倦了,先睡了。” 段欣愣愣地看着他僵硬的背后,似是想要再说些什么。亦翔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将她往胸前搂紧了一些,轻轻摇头。段欣埋首在他的颈侧,重重叹了口气。每次提起父皇和母后,向来冷静的羽儿便会这般激动,一句话都听不下去。她知道那两人对羽儿的伤害极大,但是自己真是不想他因为此事一直生活在仇恨之中。 “睡吧,明早还得赶路。”亦翔抚上她的秀发,凑近段欣耳边低声说道。 她点了点头,的确,他们必须赶在段沐与段盛前面回到炘国。不然,羽儿筹备了十年,怕是要功亏一篑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谈判 望着榻上一身血迹的男子,允子羽瞥向身旁一人,低问道。“觉,他的情况如何了?” 墨衣人如实答道,“回公子,童毅大多是皮肉伤,只是失血过多又逃逸多时,没有即使疗伤,才会至今未醒。属下方才已经帮他敷了药,喂下了独门丹药。” 允子羽点点头,起身与他走入房外。“外面的状况怎样?” “公子,七殿下献计失败,皇上大怒,已经重重地责罚了他,还软禁在府内。二殿下与三殿下已经匆匆回炘国去了,估摸还有五日便能到达都城。”觉跟着他走着,一五一十地回禀道。 檀黑的眼眸掠过一丝精光,薄唇浅浅勾起。“女帝把他们两人放了出去,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原本就想让两人葬身在澜国,如今也好。想必两位兄长安然无恙地回到都城,父皇必然不会再相信他们了。七弟的计划又失败了,如今父皇能依靠的,除了大姐,就只有我了。” “公子英明,相信不日皇上便会召公子回都城去了。”觉垂下头,一脸喜色。 “回去?”允子羽摇摇头,“这情势回炘国,只会处于被动。我可不想日日和暗杀、毒药为伍,或者变成老头子手中的傀儡,如今还是在澜国要安全多了。” 闻言,觉大吃一惊。“难道公子不打算回去?可是皇上他……” 摆摆手,允子羽淡淡打断他的话。“我知道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只要得到他的信任,我们行事就要方便得多了。可惜,我还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安然。” “这……公子的意思是?”觉暗暗有些心惊。忐忑地问道。 允子羽冷笑一声,“我要他失去所有,众叛亲离。最后悲惨地死去。一箭穿心地死法,实在太便宜他了。” 觉愣了一下。心知他与皇上之间的仇恨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便沉默了下来。 “派个伶俐的侍从去照顾童毅,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这人,不过他还有用处,可不要怠慢就是了。” 说罢。允子羽甩袖离去。 足足昏迷了四日,童毅这才醒转过来。睁开眼便看见一个清秀地小厮满脸欣慰地看着他,手中拿着一块帕子,似是要帮他洗脸净身。下意识地,童毅一把抓住这小厮的脉门,满目冷凝。 “……你是谁?”沙哑地声音响起,却让人不寒而栗。 小厮吓得倒在地上,结结巴巴地道。“小人……小人是主人买来服侍公子的,这……没有加害公子的意思。” 探出这小厮不识武艺。童毅也就甩开了他,勉力坐起身来。“你家主人是谁?” “小人也不知道……”小厮战战兢兢地应着,迟疑了一下。问。“公子刚醒来,要喝点水吗?” 童毅早就觉得喉咙干涩。甚为不适。见这小厮没有威胁。也就轻轻点了点头。小厮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颤着手斟满了一杯茶水。恭谨地递给了童毅。童毅单手接过,皱了皱眉,一口饮下。 他不担心茶水里面有毒,毕竟从小服毒,平常的毒药已经对自己无效了,再者,不论这小厮的主人是谁,他昏迷不短地时间内都没有下毒手,更何况是现在呢。思及此,童毅示意小厮又倒满了茶水,一下子把大半壶都饮了,才觉得喉咙清爽了许多。 “我饿了,去寻些吃的来。” “是,小人这就去,公子稍候。”小厮见童毅的煞气收敛了去,心下一松,急急忙忙往外跑去。最重要是第一时间告知主子,这客房内的公子已经醒来了。 童毅当然知道小厮会去通风报信,他也正好想知道这里的主人是谁,才好拟定对策,也就随他去了。在天京城门那一战,可谓惨败。若是只有那些禁军,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后来城外调来的士兵,纵使童毅武艺高强,亦难以阻挡。 在宫内的汐原又迟迟没有得手,原本若里应外合,将那女帝当作人质,此时他们怕是已经站在皇宫内,占据了这天京了。他是逃出来了,那汐原现在恐怕凶多吉少。 正沉吟着,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童毅瞬间就分辨出来的是何人,不禁微微一笑,侧躺在床上等待来人。那小厮率先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将吃地一一取出。 “公子刚醒,还是吃一些容易消化的吃食较好。小人煮了清粥,加了一点肉末,还有几样清淡的小菜,希望公子喜欢。” 童毅淡淡扫了一眼,虽然只是普通地吃食,却是精致非常。低头尝了尝,相当的可口。不一会儿,他便把桌上地菜肴清粥多一扫而空。小厮收拾停当,又送来了温水,绞了帕子给童毅擦手后,这才悄然退了下去。 抿了口香茶,童毅抬头扬声道。“五殿下迟迟不进来,可是不满在下未起身相迎?” “童公子正在用膳,在下不便打扰罢了。”允子羽从容走入,含笑道。 “五殿下地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童毅站起身,肃然朝允子羽就是一拜。 允子羽连忙上前扶起他,笑道。“童公子不必多礼,在下刚好经过,又怎能见死不救?”童毅笑了笑,他逃去的地方是天京地郊外,荒山野岭允子羽又怎么刚好经过。不过他也没有挑明,有礼地请允子羽落座了。 “在下知道父皇派人随行在船队之中,潜入澜国。只是没有想到会如此急躁,忽然攻打天京。好在童公子吉人天相,不然父皇定然要失了一位有力的左右手了。”允子羽挑了挑眉,说道。 “五殿下过誉了,炘国人才济济,区区一个童毅牺牲了,必定有更多的人才辅助皇上的。”童毅谦虚地说着,亲自为允子羽斟满了茶水。 允子羽接过,笑着摇头。“童公子是父皇身边的第一暗卫,曾经打败过我国的武状元。若不是暗卫不能参加科举,此刻童公子定是我国数一数二的武将了。此次攻打失败,过于匆忙,错并不在童公子身上。” 童毅看着他,轻轻叹道。“只怕皇上不会这般想了,这次的计划虽然是七皇子提议的,但是领兵的人是在下,汐原不过算得上是内应。这一回的大败,不算在童毅的头上,又该由谁来担当?” “七弟已经被父皇责罚,在府中禁足了。好在楚将军及时逃出,我国倒是没有失了这么一名大将。”允子羽淡淡笑着,睨了他一眼,目光意味不明。禁足? 童毅自嘲一笑,皇上摆明就是偏袒七皇子,在大臣指责前就定了罪,旁人又能说些什么?只是这几千人转眼间葬身在澜国,这罪过怎能无人来担,恐怕他或是楚茂生便是那替罪羔羊了。他沉默了片刻,问道。“那汐原而今身在何处?” “死了,”允子羽轻描淡写地答道,檀黑的双眸冷冷一闪。“他不听从楚将军的建议,执意强攻,导致失败。楚将军为防他泄露我国机密,便在逃离前将其封口了。” “楚将军一刀下去,的确干净利落。但是此次失败,又怎能无人来担当罪责?”童毅垂下眸,暗忖着若这汐原还在,还能将责任推到他身上。现在,他跟楚茂生两人怕是要遭殃了。如今他是回去不行,不回去也不妥。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眼,望向允子羽。“既然五殿下救了在下一命,在下斗胆,救人救到底,殿下是否能再帮一把?” 允子羽暗笑,说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他才开口道。“女帝早已察觉使臣的船队有异,童公子认为,是何人泄露出去的?” 童毅思索了一会,道。“知道此事的只有皇上和几位殿下,而后便是汐原和楚将 话语一顿,他立马明白了允子羽的意思,眸底渐沉。“五殿下认为,此举可行吗?” “那么,童公子还有其它更好的解决之法?”允子羽也不恼,淡然反问道。“听说那楚将军对童家有恩,若让他顶罪,童公子于心何忍?” 童毅眼神一冷,神色变幻莫测,终是下定了决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连环计 待童毅收拾好细软离开后,觉立在允子羽身后,低声问道。“这人真的会按公子的话去做吗?毕竟他是皇上身边的第一暗卫,即使他不做什么,相信皇上也不会将罪责推到童毅身上去的。” “第一暗卫的候选,你知道有多少人吗?”允子羽冷笑道,“每一年都会有根骨极好的孩童选入暗卫营中,来取代原来的暗卫。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纵使有九分的把握,独独有一分的不可靠,童毅都不会放心的。再者,楚茂生曾接济过童毅母子,这份恩情他不会忘记的。” “确实,若果童毅免罪,那么罪责就在那逃出生天的楚茂生身上了。”觉沉吟着,又疑惑道。“只是,皇上真的会听从童毅的片面之词?” 允子羽轻轻摇头,“二哥和三哥平安无事的从天牢中逃出,还窃以为是父皇在澜国的势力救了他们。虽说是有人劫牢,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帝为了掩人耳目,放走了他们。若说他们跟女帝没有作了什么协议,恐怕无人相信,生性多疑的父皇又怎会不提防。” “若是如此,他们两人此次回炘国,的确凶多吉少了。”觉垂首道,“公子英明,此举杀人于无影,又无需我们出手行动。 允子羽笑了笑,“即使童毅知道这是借刀杀人,却也不得不这么做了。反正我的那两个兄长迟早都要被父皇猜忌而死,倒不如成全了楚茂生的性命,还他一份恩情。” “这样的话,童毅也欠了公子一份人情了,以后若是行事。亦是我们的助力。”觉一脸欣喜,沉声说道,心里越发佩服起允子羽地手段之高明。“属下还有一事未明。公子为何要将船队内藏有士兵的事,透露给顺国。若不然……” “若不是我泄露了,此事便会成,你认为是如此吗?”允子羽睨了他一眼,叹道。“觉,我可以告诉你。纵使没有泄密,这事也成不了。” 觉怔了怔,不解道。“这个计划原本是公子亲手拟定的,为何现在又说是不成?” “不错,这个设想是我告诉父皇地。”允子羽眯起眼,冷冷说道。“只不过这信被七弟截了下来,变成了他的。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七弟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利用。而我在信上也仅仅写了大概,他依葫芦画瓢,便弄成这惨败地状况。” 侧过头。他含笑道。“七弟对澜国的认识,只局限与书本和我平日带回去的消息。又怎会有我这般通透。派士兵潜入的目的。不单是占据皇宫,活捉女帝。而是扰乱人“边城告急,女帝封锁消息,澜国地百姓鲜少知道真正的情况。只要我们稍加利用,民心扰乱,后院失火,前线定然军心大动,这是其一。其二,女帝身边有十大近卫,又有八千禁军,百里外更是有守兵支援,童毅硬攻显然不妥。即使胁迫了城内的百姓作为人质,但是那些人根本无法威胁禁军,也只能稍微拖延一点点时间罢了。” 允子羽转过身,抬手扫开肩上的碎发,继续说道。“其三,让汐原为前锋,楚茂生为副将来辅助他,定然不会成事。汐原其人刚愎自用,有勇无谋,根本毫无担当。这是此事失败的最主要的原因,若果楚茂生为主将,此举倒是有五分的可能会成功。” 耸耸肩,允子羽抬步往院内走去。觉在身后听了片刻,此时不由问道。“经过此事,女帝心生警惕,定然加强了天京与皇宫的防守,公子的计划恐怕不能再起作用了。” “……下雪了,”允子羽伸手接过冰凉洁白地雪花,看着它渐渐在掌心融化,笑道。“这应该是澜国第一场雪,来这里十年之久,这雪景仍旧百看不厌。” 炘国虽然冬日亦下雪,只是都城不常看见。他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澜国遇见大雪时心内的雀跃,而后也是第一次像平常的孩童般,在门前堆起了雪人。那时地欢乐,恐怕永远不会在国那冰冷的皇宫感受地到。 “公子?”觉见允子羽望着雪花沉思,不由轻声唤道。 允子羽缓缓收回手,薄唇一勾。“派去闵国有消息回来了吗?” “是,属下已经按照公子地吩咐把事情秘密地传了开去。”觉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们在闵国国主的身边亦安插了不少人,为何要绕这么大个弯路来告诉他这个消息?” “闵国国主高炽身边安插地人,你我清楚,父皇他们亦是知晓的。那么我们做的事情,岂不是天下皆知了?”允子羽瞥向他,唇边噙着浅淡的笑意。“再说,若是高炽不相信,把事情压了下来,只会不了了之。如今以讹传讹,民间多事之人散播了出去,即使高炽想要大事化了,恐怕百姓第一个便不愿意。” 觉听完这一席话,满脸敬佩。闵国劳民伤财,是为了其爱女明珠公主被掳走,失了脸面之事。而今这百姓之间口口相传,即使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允子羽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凤目一抬。“我们就安心地留在此处等着看好戏吧……” “是,公子。” 汐颜看着刚刚送来的谍报,唇角扬起了一抹笑容。边城有了顺国支援,对付闵国显然事半功倍,蓝宸佑身上的压力也少了许多。指尖在谍报上拂过,密密麻麻的字,一看就知道是蓝宸佑的笔迹。这人为了不让她担心,避重就轻地禀报边城的近况,殊不知她早已从小别子的来信中知晓了所有事情。 包括前阵子的苦战,蓝宸佑杀敌受伤,以及丁磊等人时时的挑衅与散漫,几次险些让闵国攻陷城池。蓝宸佑先斩后奏,已经将一干起哄的将领以军法当众处决了,这才安定了军心,让士气恢复了许多。这过程中的艰辛,怕是汐颜想象不到的。 “皇上看什么这般入神?”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汐颜抬眸看着一身青衣的瑞琛缓步而来,淡淡笑道。 “是边城送来的消息,三日前交战,闵国大败,退居二百里之外。太傅以为,朕要不要立马赏赐众人?” “当然,”瑞琛扫了一眼案上的信函,温润一笑。“众位将士杀敌有功,怎能不论功赏赐?在下亦认为此时嘉奖,更能让守军士气高涨。” 汐颜微微颔首,从一堆谍报中抽出一张,递给了他。“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闵国上下近日忽然出现对炘国不利的流言。” 瑞琛接过看了看,眉头蹙起。“此事有些蹊跷,突然流言四起,怕是有心人所为。” “反正这事对我们没有坏处,”汐颜墨眸一眯,笑道。“流言说是这明珠公主是炘国七皇子掳走,再送到澜国边城来。不论是真是假,而今闵国的百姓都知晓了此事,闵国的国主就无法视若无睹了。” 听罢,清润的眼眸一闪,道。“明珠公主的事,很有可能是闵国与国编排的一出戏。如今压不住流言,炘国很有可能会发难。闵国攻打澜国已久,明珠公主的事正是他们出兵的理由,现在事情突然有变,炘国定然会把矛头指向澜国,好让自己脱身。” “太傅,若果此时炘国的七皇子突然身亡……”汐颜抬起头,墨眸闪烁。 “那么,炘国与闵国之间的合作必然破裂。”瑞琛望向她,唇角一弯。“七皇子此刻死了,等于是变相认罪,承认这事是炘国做的。到时候,炘国不得不怀疑,这是闵国为了维护皇权,才狠下毒手的。” “事情这样一环扣一环,朕觉得是有人刻意造成的。”汐颜一脸若有所思,抬眸道。“但是这样千方百计地陷害两国,也只有澜国与顺国的人才会做。” “在下则以为,动手的人是闵国或炘国皇帝身边的人。”瑞琛抿唇一笑,缓缓说道。“若不是如此,又怎能轻易的在闵国掀起轩然大波,又熟知两国的计划?” 第一百六十章 情不自禁 汐颜疑惑道,“若是闵国的人动手,还说得通,毕竟皇室的脸面他们还是要维护的。只是这国所为,那岂不是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兴许七皇子的死,对炘国皇室中的某人甚为有利。”瑞琛沉吟了一会,说道。“不管如何,这事静观其变就好,反正七皇子的生死与我们无关紧要。” 略略点头,汐颜从厚厚的信函内又翻出一张,秀眉皱起。瑞琛不解地瞥了她一眼,半晌才见汐颜把信函递了给他。粗略扫视了一下,是小别子从边城来的密信,其中提及明珠公主似乎对蓝宸佑有亲近之意,而蓝宸天的身体状况却一日不如一日,始终没有醒转过来。瑞琛抿了抿唇,叹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理?” “边城没有良医,又缺少良药,不适宜让蓝宸天继续久留。朕打算派人将他送去大城镇,再遣御医携珍贵的药材前往救治。”汐颜想了想,淡声说道。 “在下认为可行,那么另外一件事呢?”清润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低声问道。 “虽然蓝家宣称明珠公主与长子蓝宸天成婚,但是没有拜天地,亦未洞房。按照民间的习俗,两人这成亲的事并不能算数。如若蓝宸佑喜欢明珠公主,两人情投意合的话……”汐颜低下头,忽然顿住了话语。 “情投意合,皇上便赐婚于两人吗?”瑞琛接着话头,淡淡问道。 汐颜摆摆手,“反正这是蓝家的家事,朕也不便插手,只是这明珠公主的举动。倒是让人费解。” 瑞琛睨了她一眼,道。“皇上认为明珠公主是有意勾引蓝大公子和蓝二公子?” “朕只是猜测罢了,但是这女子如今算作蓝大公子的妻子。却又对蓝宸佑举止亲密,确实奇怪。”汐颜摸摸鼻子。皱起了眉头。 “听闻当初明珠公主受伤,蓝大公子为了救人,只能冒犯了她,回到军营为了负责就决定娶她为妻。当时恐怕是迫不得已,明珠公主可能并不喜欢这蓝大公子。” 听着瑞琛的话。汐颜心里感觉怪怪地。责任大于情爱,所以娶了明珠公主么…… “太傅的意思是,明珠公主喜欢蓝宸佑,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在下仅仅是借着一点蛛丝马迹推断而已,蓝二公子是个有分寸地人,决战时期定然不会让儿女私情影响了他。”瑞琛淡然说着,眸底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不过朕听说这明珠公主容貌秀美,有沉鱼落雁之貌,不知是不是真地。”汐颜歪着头。朝他笑道。 “在情人的眼里,所爱的人都会是最美的。纵使旁人有多么漂亮,又怎会入得了眼?”瑞琛薄唇一勾。双目紧紧地盯着她。 这般露骨的调侃,倒让汐颜双颊通红。她垂着头。轻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朕已经让小别子密切注意明珠公主地举动,一有异常立刻回禀。边城已经够乱了。若然再多一个明珠公主来搅局,恐怕蓝宸佑要应付不来。” 蓝宸佑对女人最心软了,想必也不会狠下心来拒绝对方,明珠公主肯定会得寸进尺地接近他。思及此,汐颜撇了撇嘴,就想挥笔写信过去,直接以敌军作战为由把明珠公主软禁好了,省得她到处惹麻烦。 正拾起朱笔,忽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瑞琛贴在汐颜的背脊上,从后头搂住了她的细腰。汐颜奇怪地侧过头,瑞琛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一阵阵暖暖的热气就在她的颈侧,引来丝丝瘙痒。“太傅……” 虽然没能看见他的神情,但是汐颜感觉得到,瑞琛心情有些低落。放下笔,想要转过身抱着他,瑞琛却执意从后面揽紧她,汐颜只好一动不动地,顺势倚着他地胸膛。 内殿一片安静,只要瑞琛在,安福都会悄悄地遣退伺候在侧的宫人,关上殿门。 汐颜在等瑞琛开口,瑞琛却不知如何开口。背对着汐颜,他无声地苦笑着。难道要告诉她,自己嫉妒蓝宸佑在汐颜心目中的位置,不喜欢她对蓝宸佑地在意么? 从来没有感觉到他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如今看来,确实对自己知之甚少。国师已经看出他地独占欲,瑞琛以为自己能隐藏得很好,甚至于可以一直将它掩埋在心底,可惜至今仍未做到,这份独占地心,却越来越大。他不禁担心这样下去,自己以后会变成如何丑陋的嘴脸。 “太傅在担心什么?”汐颜抬手轻拍着瑞琛地手臂,终是打破了沉默,柔声问道。 “……在下有了非分之想,希望皇上只属于在下,”瑞琛嗅着汐颜身上浅淡的幽香,呢喃道。“这样的我,皇上会不喜欢么?” 汐颜侧头蹭了蹭瑞琛的脸颊,轻笑一声。“那么朕也有了非分之想,希望太傅也只是朕的,太傅会讨厌这样的朕吗?” 瑞琛一怔,将汐颜转过身来,目光炯炯。“……这样的皇上,真是让人放不开。在下从来没有像现在那般,庆幸当年的选择。皇上把在下内心剩下的那些内疚与自责都驱散了去,以后到了阴曹地府,不知要如何跟爹娘告罪了……” “到时……朕和你一起向他们告罪可好?”汐颜展颜一笑,瑞琛看着这样的她,心下一暖。吁了口气,他忽然敛了笑意,正色道。 “皇上……” 汐颜抬眸瞅着他,一脸疑惑。看着瑞琛神色这般肃然,唇边的笑容也禁不住消褪了去,双眼定定地看向他。 瑞琛俯下身,轻叹道。“皇上,在下想吻你……” 汐颜愕然了一下,才知道瑞琛是故意摆出这样的脸色,不由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瑞琛见她不答,低头寻着那粉嫩的唇瓣,便贴了上去。汐颜作势推了推他,瑞琛却搂得更紧了,让她几乎喘过不气来。 许久,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那水润红肿的粉唇,轻舔了一下汐颜的耳垂,引得汐颜一颤,薄唇沿着优美的颈线滑落,留下一道淡淡的湿润水迹,暧昧而。汐颜双颊酡红,墨眸蒙上了一层水雾,茫然地看着瑞琛。 瑞琛只觉喉头一紧,薄唇在精致的锁骨上略作停留,忍不住轻轻啃咬了一口,继而轻轻舔舐。汐颜身子一抖,一阵酥麻的感觉传遍四肢,低低呻吟了一声。这一道小小的低吟,却让瑞琛立刻惊醒过来。他双眉一皱,望着身下衣襟松散,满脸羞红的汐颜,立即坐起身,迅速帮她整理起凌乱的衣衫。 深深地吁了口气,幸好他此次情不自禁尚未铸成大错。汐颜半晌也回过神来,半坐起身,墨眸中含着几分羞赧与疑惑。瑞琛站起身,抬手拨开她额上的碎发,叹道。“下次若我的举止再越轨了,请皇上不要留情,一掌打醒在下吧。” “太傅这是……不想与朕亲近吗?”听见他的话,汐颜愣了愣,黯然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朕并非清白之身……“ 瑞琛皱了皱眉,叹息道。“皇上怎能这么想,在下的眼里,皇上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可是,朕……允子羽……”汐颜抬起眸,正说着,瑞琛的掌心覆上了她的唇,摇摇头。 “皇上,以前的事就别再提起了。”清润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温和一笑。“在下想要在最美好的时刻,名正言顺的……皇上可是明白?” 汐颜看着瑞琛,眼底渐渐涌起几分光彩。瑞琛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又道。 “到时候,即使皇上要拒绝,在下亦会继续做下去的。” 瞅着汐颜通红的面容,瑞琛轻笑一声,行礼告退了。 好不容易回到丹枫殿,早已进宫随侍在旁的林伯等候在殿前。瑞琛匆匆走入,吩咐道。“打一桶冷水过来,越快越好。” 林伯怔了怔,迟疑道。“主子,这天寒地冷,用冷水洗澡,你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 瑞琛唇边扬起一抹苦笑,林伯见状,默然地让人抬来一桶凉水,又在一侧置了热水。赞赏地瞥了林伯一眼,瑞琛除下外袍,跳入桶中,将刚才隐忍许久的欲火熄灭。 片刻后,林伯在桶内加入了滚烫的热水,冰冷的身子这才渐渐回暖起来。瑞琛双臂搭在桶沿,无奈地叹了口气。 事情还是越快解决得好,他可不想以后都继续用这法子折腾自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和亲 因为顺国的加入,战况转瞬间倒向澜国这一面。闵国一边要镇压民间日益猖狂的流言,另一边又要抵制顺国与澜国的联合反攻,不到一个月便疲于应付。 “太傅,闵国送来了和议的书函,你意下如何?”汐颜低着头,轻声问道。那日两人缠绵后,她便有意无意地躲开瑞琛的目光,神色总是带着几分羞涩与不自然。瑞琛自是知道汐颜的赧然,也不点破,只是视线总是不经意间追随着她。 “以在下之见,两国这无谓的战事该是结束了。既然闵国主动提出和议,若条件适合,答应闵国也是无妨。” 汐颜点点头,“和议的条款这几日闵国便会派遣使者来商谈,只是炘国会这般轻易让闵国放弃么?” “闵国如今劳民伤财,自顾不暇,根本坚持不下去。纵使炘国有意让我们与闵国敌对,闵国也有心无力。加之这战事的导火线,直指国的七皇子,这烂摊子国可不好应付。”瑞琛笑了笑,这么多麻烦事,这段时日,炘国恐怕没有精力分神来对付澜国了。 汐颜微微一笑,狡黠地眨了眨眼。“听说炘国的二皇子与三皇子回到国了,炘国的国主看着他们两个平安无事,气色又好,心里一定不舒服。太傅,不如我们也去搅浑这趟祸水,让国更忙乱一些?” “在下遵旨,”瑞琛想了想,道。“皇上想插手到什么程度?” “只要稍微加深国国主的怀疑便可,不必过分。不然,倒是让他们看出澜国别有用心就不好了。”汐颜敲了敲木案。沉吟道。“让潜伏在国的探子弄个事故,派两个人现身救下他们,没必要刻意。态度冷淡一些就好。” 瑞琛一听便知她的用意,两个带着澜国口音和澜国江湖派别的男子跟随皇子回国。炘国地国主联想到他们为保命泄露船队的秘密,也未曾不可。炘国国主一向猜忌心极重,这事二皇子跟三皇子有理说不清,怕是难以洗脱嫌疑了。 即使国的皇帝没有动这他们两人,只是先入为主。这两个皇子与储君地位子将会越来越远了。 “启禀皇上,闵国的使臣已经到达天京城外,半个时辰内便能进宫见驾。”清平站在殿外,扬声禀报道。 “派人将他们安置在驿馆,今夜朕竟会设宴为闵国使臣洗尘。”两国地和议达成的越快,炘国从中破坏的机会便越少。因而,汐颜也多作拖延,立刻派人唤来了礼部尚书沈榕勋,准备晚上的洗尘宴了。 可怜沈榕勋皱着脸。只剩下不到四个时辰,这晚宴又马虎不得,怠慢了闵国的使臣不好。让他们看不起澜国就更糟糕了。抬手擦了擦汗,沈榕勋也顾不得其它。立即吩咐了下去。又将休假地人都遣了回来。一时间,礼部人仰马翻。忙得脚不沾地,叫苦不迭。 好在人多力量大,沈榕勋把户部、吏部空闲的人手都请了过来,总算在入夜前把霁月殿布置得妥妥当当。瑞琛查看了一轮,微微颔首,沈榕勋累得软倒在凳上,总算吁了口气。 是夜,白雪皑皑,掩去了金碧辉煌的皇宫的血腥与璀璨,添了几分圣洁和宁静。 酒过三巡,闵国的使者满脸通红地站起身,行礼后直言道。“国书在此,请皇上过目。” 汐颜墨眸一扫,放下了酒杯。安福会意,将国书恭谨地呈了上来。粗略地看了看国书上和议的条款,心下一沉。 瑞琛见她脸色剧变,不禁皱起眉。汐颜眯起眼,让安福把国书送到他手中,瑞琛一看,清润的眼眸闪过一丝冷意。 闵国派来的使者名为高厉,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但是与国主高炽血缘极远,是皇室的最远地一支。年约四十,身形有些发福,却隐约可见他年轻时的风采。高厉见汐颜与瑞琛神色有异,连忙躬身说道。 “不知皇上对我闵国提出的条件是否有异议?” “明珠公主已经嫁与蓝家长子,为何现在又要改嫁蓝家二子?”汐颜冷冷地看着高厉,沉声问道。 “回皇上,小人多方打听得知,这蓝家长子伤了后脑,大夫说此人恐怕会长睡不起……”顿了顿,他接着解释道。“明珠公主贵为闵国皇家女子,如今尚未拜堂便要守活寡,我闵国国主于心不忍。而且四国素来有哥嫂改嫁弟弟地习俗,此举也算不上是大逆之事。” 听罢,汐颜只觉心里怒火丛生,却碍于人前不便发作,生生忍下。“蓝家长子尚且在世,明珠公主如今改嫁有违妇道。而且明珠公主因为意外而沦落到澜国边城,既然闵国国主不忍,那么也可以将明珠公主带回闵国,再择良婿。” 高厉一听,眼底掠过一丝愕然。他没想到女帝会直接拒绝,毕竟两国交好,和亲是最好的手段。而蓝家当家已经阵亡,长子昏迷不醒,现在掌权地便是那蓝家二子。纵观澜国,和亲最好地人选除了这蓝宸佑,便只有辅助女帝的太傅了。 思及此,高厉忍不住瞥了瑞琛一眼。那人一袭青衣,素净淡然。虽然唇边噙着一抹浅笑,面容俊美,却透出丝丝冷然,拒人于千里之外。要从太傅那里下手,恐怕极难,因而闵国才会选中那蓝宸佑作为和亲地对象。 只是女帝如此直接地拒绝,难道是不愿蓝家的子嗣有闵国皇族的血统,以后对澜国有威胁么?高厉沉思着,眼珠一转,恭谨地答道。 “明珠公主已经嫁入蓝家,若果贸然回闵国,只会让人徒增误解。这不单会损害贵国和蓝家的名声,公主与皇家的脸面亦会受损。恐怕明珠公主回闵国后,亦难觅良婿。加上驸马爷正四处就医,带着明珠公主恐有不便,倒不如让她留在边城。一来可以照顾蓝将军的起居,两人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互相亲近也是应该的。二来也让澜国的士兵看看闵国和议的诚意,皇上意下如何?” 他有些得意地暗忖着,朝夕相处,公主又美貌如花,温柔体贴,高厉就不相信这世间有男子可以抵挡得了明珠公主的魅力。日久生情,只要蓝宸佑主动提出,不怕女帝会不答应这婚事。 汐颜秀眉一皱,高厉这话虽然合情合理,但是怎么看都是为了让明珠公主有个合适的理由留在蓝宸佑的身边。她瞥了一眼瑞琛,却见他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咬了咬唇,缓缓笑开了。 “蓝家二子刚刚撤去了内宫侍臣的名衔,高大人应该曾有所闻?” 高厉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狐疑着,还是点了点头。“在下曾听说过,似乎是蓝将军执意前往边城助蓝家军一臂之力。而后宫不得参政,权衡之下,蓝将军似乎是选择了放弃侍臣一职,奔赴战场。” 汐颜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开口。高厉不由皱起眉。蓝宸佑刚刚放弃了担当女帝的侍臣,现在若娶了明珠公主,这不是拂了女帝的面子么? 看女帝的意思,恐怕不会这般轻易放开蓝家二子。想到这里,他心下俱是一惊。好在女帝宽宏大量,没有追究。不然闵国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不知死活,女帝让人继续攻陷闵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现在炘国已经跟闵国闹翻了,甚至清清楚楚地撇开了关系,若果顺国与澜国真是联手继续进攻,恐怕闵国支撑不了一个月。抬手擦了擦额上渗出的冷汗,在冷风中高厉身子微微一颤。 汐颜深知而今闵国对澜国甚为忌讳,便难得的仗势欺人,让高厉知难而退了。她对蓝宸佑总是有些情谊,虽然放了手,却也不忍心他再被人当作棋子来耍,尤其是成亲的大事。 当然,她也见好就收,逼得太紧,只会让闵国不顾一切地反扑。如今这场战事对闵国的耗损极大,这两年恐怕都会一蹶不振,汐颜暂时还不想落井下石,其它的条款看起来没有多少问题,她也就不再提出异议,亦未再提起割地赔偿之类的要求。 第一百六十二章 借物 直到晚宴结束,高厉紧绷的神经这才稍微缓了一缓。原本以为这趟出使,没有脱下几层皮都完成不了。不想女帝这般轻易放过了狠宰闵国的机会,倒是让他心底有些感激。 想到那落井下石的炘国,他不由气愤。当初炘国许下的诺言,半点没有实现。国主一时信了那口才极好的炘国来使的鬼话,这才变成如此境况。高厉轻轻叹了口气,可怜那明珠公主,原本作蓝家长子,算作是个体面的将军夫人。蓝家在澜国亦是兵权在握,家世无人能及。原想她也是嫁的风光,不料这蓝家长子被人埋伏,至今仍旧昏迷不醒,纵使以后清醒怕是也会落下病根。 高厉想那蓝宸天沉睡不起,最后衰竭而死也就罢了。现在半生不死的,又有宫中的珍贵人参吊着性命,这活寡公主怕是守定了,还不知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或是二十年。想到明珠公主那如花的笑颜,时时唤他一声伯父,高厉不禁心生怜悯。 国主分明不会在理会她在澜国如何自处,这苦命的孩子没了夫婿的庇佑,不知要遭受多少白眼和暗地里的冷言冷语。高厉有些私心,才会向高炽提议,让明珠公主改嫁蓝家二子。一来此人是蓝家唯一当家作主之人,二来公主在蓝家也可获得更多有利的情报,回禀闵国。高炽听了,也觉得有理,允了高厉的建议,国书上才有了这么一条。 只是,女帝断然拒绝,他怕是要对不住明珠公主了。 “高大人,澜国太傅大人求见。” 正沉吟间。忽闻侍卫回禀,高厉大吃一惊。“快快请他进来,好生招待。我整理一下,这就过去。” 他方才回到驿馆。正打算沐浴,已经脱下了外袍,这会儿只能重新穿戴好,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去。进了大堂,见瑞琛淡然地在桌前品茗。神色一派悠然,丝毫没有半分恼意,高厉暗暗松了口气,上前躬身行礼。 “在下来迟,望太傅大人恕罪。” 瑞琛抬眸一笑,虚扶了一把,道。“高大人不必多礼,在下深夜前来,惊扰了大人歇息。原是在下告罪才对。” “在下不敢当,”高厉揣测不出瑞琛突然来见他的用意,小心翼翼地赔笑道。“不知太傅大人此时过来。是皇上有事吩咐在下吗?” “不,这只是在下自己的意思。刚才在宴席上没能跟高大人详谈。甚感遗憾。便特意前来了。”瑞琛温和一笑,抬手让身后的林伯奉上一个精致木盒。“小小薄礼。不成敬意,望高大人笑纳。”高厉惊疑不定,不知这瑞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碍于脸面,不得不让人接下了这份“薄礼”。“多谢太傅大人,在下代吾皇感谢澜国地厚礼。” 瑞琛轻轻摇头,笑道。“高大人此话差矣,这份礼是在下送给高大人的,作为见面礼罢了,与澜国没有干系。” 挑了挑眉,他指了指侍从手中的木盒。“高大人现在不打开来看看么?若是不喜欢,在下不介意收回去地。” “太傅言重了,大人的礼物在下岂会有不喜欢之理……”高厉一边说着,一边皱眉打开了木盒。当看见内里地一叠厚厚的信函时,眼底掠过一丝震惊,却瞬间恢复如常。 瑞琛眼尖地捕捉到这一点,含笑道。“这份礼物……高大人喜欢么?” “喜欢,在下非常喜欢。”高厉笑得有些僵,用力地点头应道。 “高大人喜欢便好,”瑞琛站起身,漫不经心地道。“说起来,高大人借去的一物,不知何时能归还?” 高厉一愣,扯出一抹笑意,道。“在下愚钝,不知太傅大人想要的究竟是何物?若是在下能办到,定然不会让大人失望的。” 瑞琛瞥了他一眼,早知高厉断然不会这般轻易承认,不在意地笑了笑。“高大人可知,为何在下深夜独自前来,不带一兵一卒?” “在下……不知,”高厉眯起眼,心下一紧。 “方才送给高大人地礼物,还剩下一部分,在下想这礼物,皇上应该相当感兴趣,到时高大人要安然无恙地离开天京,恐怕不易。”清润的眼中冷光一闪,淡淡说道。 高厉神色诧异,澜国的太傅竟然想要私下了结这事,让他不得不疑惑。“太傅大人为何要帮在下?若是把这木盒的东西公诸于世,恐怕闵国与澜国的和谈,根本没有回旋之地,想必澜国得益会更多。” “高大人心里有数,澜国与闵国的关系恶化,受益最大的会是谁?想必你我心知肚明,在下不是在帮高大人,而是在为皇上分忧。两国交战,只会让生灵涂炭,且又便宜那身处在外的黄雀罢了……”瑞琛轻轻摇头,叹息一声。“相信高大人亦了解,闵国如今可承受不住再一次的重击。” 高厉盯着他,在瑞琛脸上未见丝毫虚假之意。斟酌了一番,最终只能妥协。“此物在下未曾带来这里,恐怕太傅大人要等上数日了。” “在下不急,只是剩下地那些,在下这里恐怕保不住多少日子了。”瑞琛睨了他一眼,淡然说道。 高厉眼皮一跳,只得应承。“五日之后,在下定会让人送来,亲手交给太傅大人。” “高大人果真爽快,那么在下等高大人的好消息了。”瑞琛转身走向驿馆外,高厉急忙紧跟其后。忽然顿住脚步,瑞琛恍然道。“在下差点忘记了,高大人的回礼若是少了一份,这木盒里地东西恐怕亦会缺那么一些……” 高厉一愣,瑞琛与林伯已然上了门外等候多时的马车,扬长而去。 “大人?”随行地闵国侍卫见高厉呆站在驿馆门前,不由唤了一声。高厉这才回过神来,一脸忧虑。回房挥笔写下一份密信,交给了跟随多年地心腹。 “将这信送去边城,越快越好!” “是,高大人!”来人不由分说,将信函藏在身上,便急急离开。 高厉颓然地倒在软榻上,只觉额角阵阵刺痛传来,夜色中只余一声重重的叹息…… “公子打算就这样放过闵国?”林伯知道事情地始末,在车内不由问起。 “即使澜国继续进攻,灭了闵国,亦无力收复,说不定炘国还会趁火打劫,只会得不偿失。再说,顺国也不可能会同意。毕竟闵国一灭,该担心的必定是四国中最弱的顺国了。”瑞琛抿了一口热茶,开口解释道。 “闵国经历此次战事,炘国力消耗极大,数年都一蹶不振。即使澜国没有下手,也只能勉力支持,澜国没有必要动手来落人口实。” “公子英明,”林伯不得不佩服瑞琛处理事情的周全,甚至走一步便策划好后三步的方向。“只是澜国不动,炘国很有可能要占这个便宜了。” 瑞琛冷笑一声,道。“闵国明珠公主被掳,炘国的七皇子如今成为众矢之的。若是国对闵国下手,恐怕过不了百姓这一关。” 如果不是国策划掳走明珠公主,与澜国对敌,闵国而今又怎会衰败如此。百姓食不果腹,因为大批士兵战死而余下无数的孤儿寡母。闵国虽然曾经出手镇压,国主高炽却没有出面否认流言,可见他有意让民众的愤怒指向国,好转移百姓的视线,保存皇家的威势。 如此一来,即便炘国以后占领了闵国,也会遭到史无前例的反抗。炘国国主恐怕也看出这一点,他不愚蠢,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又怎可能去做? 经瑞琛稍微一点,林伯霎时明白了过来,却仍是有些疑虑。“那闵国使者真的会按照公子所说的去做吗?会不会在背后使诈?” “他没有选择,”瑞琛冷哼道。“我已经给了闵国机会,若他们不想妥协,就别怪澜国心狠手辣了。纵然不能吞并了闵国,澜国亦有能力让闵国从此之后再也翻不了身!”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试探 五日后,高厉亲自到了丹枫殿,将一个带锁的木盒郑重其事地交给瑞琛。身后的林伯上前接过,瑞琛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有细看。“在下相信高大人定然守约,将此物原原本本地送了过来,只是……似乎缺了一样。” “缺了?”高厉一愣,未见瑞琛查看木盒里的物事,怎知少了?他连忙躬身道。“太傅大人,布局图加上重新描绘的都在此处了,不知还差些什么?” 他心里有些忐忑,布局图是闵国派人从边城偷了出来的,之后为了方便被重新描绘了好几十份。如今瑞琛索要回来,也无可厚非,但是流传开去的实在太多,高厉甚至不能确定炘国是否也握有数份。抬手擦了擦汗,高厉暗忖着,若瑞琛紧咬此事不放,他也无计可施了。 瑞琛显然看出高厉的心虚,其实边城的守备已经重新部署,布局图如今收回来亦没有作用了。但是闵国从蓝家手中偷走此物,澜国却不能视若无睹,不了了之。因而,瑞琛才会软硬兼施地让高厉把布局图还回来。 “高大人,这布局图可不是蓝家亲手奉上的,相信大人明白在下的意思。”瑞琛漫不经心地睇了他一眼,高厉一震,神色不禁又惊又怒。 他这话分明是要闵国将偷走布局图之人的名单交出,可是当初闵国便向这些人承诺过,绝不会透露他们的姓名,保存他们的性命。若果此时闵国毁约,说不定那些人会不会反咬一口,把一些事告知澜国。想来想去。高厉始终下不了决 “太傅大人,这事……在下不能擅自决定,能否致信于吾皇。再作打算?” 瑞琛岂会给他这么个喘息的机会,一来一回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这段时日。杀人灭口,消除痕迹却是绰绰有余了。清润的眼眸淡淡看了高厉一眼,叹道。“在下亦不想强人所难,毕竟闵国现在与澜国和议,做得太绝也不好。但是高大人也要体恤在下地难处。此事由在下一力凯旋,若是结果不尽人意,皇上怪罪下来……” 高厉听得心惊胆战,神色有些迟疑。瑞琛见他动摇,微微一笑,继续道。“这样吧,事关闵国那边的情况,高大人就斟酌来办。但是澜国的,恐怕高大人就不能手软了。” 闻言。高厉明白了瑞琛地意思。窃取布局图,需得里应外合,若没有澜国守军中有人动手脚。这事根本不可能成功,而瑞琛要的。正是这些澜国军中奸细地名单。可是蓝家军向来忠君、律己。那部分人是先前好不容易收买到的,此时失去。恐怕以后再无机会插入到蓝家军之中。这样想着,高厉眼珠一转,愈发不想交出这部分人来了。 瑞琛唇边扬起一抹冷笑,缓缓站起身来。“高大人以为在下完全不知晓军中的奸细是何人么?若果没有几分把握,又怎会要求高大人将名单交出来。” 说罢,冷然地看向高厉,又道。“既然高大人没有诚意,那么在下就不奉陪了。” 见瑞琛抬步就要走,高厉眼底掠过一丝惊慌。瑞琛独自前来,不管是不是女帝默许或授意,澜国都有心大事化小。瑞琛这一走,恐怕这回出使就是要空手而归了。 思及此,高厉急急上前,拦住了瑞琛的去路。“太傅大人息怒,在下一时糊涂,请大人见谅……有话好说,太傅大人请留步。” 看他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瑞琛挑了挑眉,倒是顿住了脚步。只是敛了笑意,神色隐隐带着不悦。高厉想着以后明珠公主留在蓝家,要获得情报也不必要那几个见钱眼开的澜国守军了,愣是咬咬牙,取来了这些奸细地名单。 瑞琛粗略一扫,微微颔首,高厉这才吁了口气。 “高大人这事办得漂亮,在下定会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的。”随即,让林伯把剩下的那些闵国密函留下。 高厉一看,连忙笑道。“有劳太傅大人了。” 待瑞琛与林伯一离开,高厉立即收敛了笑容,吩咐道。“马上送信给国主,边境接应的那些人得尽快处置。” “是,大人。” 亲信应声而去,高厉皱着脸,苦笑起来。此次和谈,怎么看都是澜国得益,待他回国,看怕国主定然不会饶恕他了…… “主子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林伯瞅了瞅瑞琛手上的名单,低声问道。“派人将他们一一干掉,如何?” 瑞琛扫了眼名单,副将丁磊的名字赫然在最前面,不禁皱起眉头。“这些人,万死不能抵其罪,但若是无端被暗杀,恐怕会引来守军的恐慌。毕竟刺客竟然能在军营中横行,刺杀将士,甚为不妥。” “被刺杀而亡,似乎亦保存了这些人的名声,实在太便宜他们了。”林伯眯起眼,冷冷说道。 瑞琛一笑,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既然暗杀不可,那就光明正大地处死他们,以儆效尤。” 只是不知护短地蓝家军,蓝宸佑会不会答应此事。皇上熟悉蓝宸佑的性子,想必也十分为难。瑞琛眼神一闪,淡声吩咐道。“待会让人分别发信给蓝将军和小别子,看看怎么处理。“主子,若是蓝宸佑有意压下此事,要怎么办?”林伯听闻那蓝家军军法严谨,但是丁磊跟着蓝当家已经数十年,蓝宸佑很有可能会设法袒护。 瑞琛薄唇一勾,“若是如此,这边城守军统帅的位子,恐怕蓝宸佑就不必再坐下去了。” 听罢,林伯眼中精光一闪,沉默了下来。确实,徇私枉法地将领麾下管教不严,又如何保家卫国? 望着窗外一片雪白,瑞琛收回视线,转向林伯。“允子羽的行踪,章丽娘查出来了么?” “已经缩小了范围,恐怕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查明。”林伯垂下头,如实答道。 “炘国如今大乱,此时并不是适合回去地时机,允子羽定然还留在澜国。这人若是当上了炘国地国主,对澜国来说,恐怕是心腹大患。”瑞琛眼眸一深,沉声说道。 “允子羽向来不受宠,生母虽为上代祭师,地位崇高,但是去世得早,在炘国皇宫孤立无援。恐怕他早早前来澜国潜伏,是为了保存自己。在皇宫里,没有势力和庇护的他,怕是早就尸骨无存了。”林伯细细分析着,眼神渐冷。“纵使他这些年培养了不少力量,但是都集中在澜国居多,小人不觉得他会有能力颠覆国,坐上国主地位置。”“林伯太小看他了,”瑞琛温和一笑,睨向他。“此人在澜国沉寂十年,我不相信允子羽会在国没有留下一手。而且七皇子如今被卷入流言之中,炘国国主不得已只能将其软禁,以平息事态。可惜这么一来,七皇子在百姓中的声誉必定受损,储君之位已经离他甚远。” 眼波一转,他唇边扬起的弧度更深了。“二皇子与三皇子此刻回国,本就不妥。如今身边又有澜国的人,炘国国主原本对他们有些怀疑,现在怕是已经离心了。如此一来,众多皇子之中,也只剩下允子羽了。” “即使如此,炘国国主也不一定会立五皇子为储君。听闻允子羽在宫中倍受冷落,恐怕亦是国主的允许,不然堂堂一个皇子,又怎会沦落至此?”林伯曾收集了部分允子羽在炘国的情况,不由反驳道。 “若果其他皇子身死,即使炘国的国主多么不愿立允子羽为储君,也没有办法。”瑞琛一手支着下巴,微笑说道。 林伯眉头一皱,“弑君不是更快,为何要绕弯路,先杀死其他兄弟?” “听说允子羽的生母并不是病逝,而是被国主下令处死的。允子羽恐怕不想国主死得那么容易,才会舍近取远。”瑞琛神色淡淡地说着,冷笑道。“倒是我们帮了他一个大忙,离间了炘国国主与他的兄弟了。” 只是,让允子羽如愿,却非他所想……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扶植 “皇上,太傅大人深夜前去驿馆会见闵国使臣。”清平忽然求见,恭谨地禀报道。 闻言,汐颜手中的朱笔一顿,头也不抬,继续翻看着奏折,含糊地应了一声。“朕知道了,还有其它事吗?” “皇上,”清平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斟酌说道。“太傅大人在华音殿来去自如,又私自面见闵国的来使,还掌管商贾与江湖的部分势力……” “朕明白你的意思,不必再说下去了。”汐颜抬起头,淡淡打断道。“太傅私会来使,定然有他的道理,朕知道清平的顾虑,但是朕相信自己的眼光。” “纵使皇上不介意,属下为臣子,不得不进谏此事。太傅列为三公,理应不能掌握实权,而该专心辅助皇上。如今太傅大权在握,若是有异心的话……”清平蓦地顿住了话语,双目炯炯。 “太傅接管的事情较多,只因朕身边没有适合且可信之人。近卫向来守在朕身边,出入也不太方便。”汐颜沉吟着,微微笑道。“清平的话朕记住了,交待给太傅做的事确实太多,忙过这阵子,朕会注意提拔些人上来的。” 清平原本也没想过让汐颜立刻把瑞琛手里的权力收回,意在提醒。见汐颜听了进去,便起身告退了。汐颜低着头,轻叹一声。“安福也觉得朕过分依赖太傅了?” 立在不远处的安福眼眸微闪,躬身应道。“太傅为皇上分忧,确实是身为臣子的职责。皇上独独一人,难以面面俱到。只是清平侍卫也说得在理,太傅为三公之首,地位崇高,若又掌握了大权……”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安福明白,点到即止便可。 汐颜沉默着,忽然笑了开来。“朕有时候觉得,太傅当这皇帝,比朕更为称职。”不论是心机、手段和耐力,都远远在她之上。 此话一出,安福惶恐地双膝跪地。“皇上。这万万不可!” “安福担心什么,朕也不过随口说说。”汐颜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众人说这龙椅是世人梦寐而求的,短短一年,这个位置却让她心力交瘁。她知道清平的担忧。自己对瑞琛的依赖太深了。以前瑞琛因为职位而多为避嫌,鲜少直接参与。只是如今,却事事躬亲,几乎每件事都插手干预,让清平一干近卫担心大权旁落。 侧着头。任由额角的碎发掩去眼底地神色。汐颜暗叹,若是贪恋权势,当初瑞琛又何苦谨守君臣之礼。拒自己于千里之外。早早与她亲近,讨好自己,谄媚自己,得到的可能更多,何必像现在这般时时受累? “安福,你先起来吧。朕明白安福跟清平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这话朕听过了,便算了。朕不想旁人乱嚼舌根,知道了?” “奴才遵命,”安福垂首应下,这点分寸他还是懂得的,也不想汐颜为难。 “皇上。太傅大人求见。”一名宫人站在殿前,恭谨地禀报道。 “宣!”汐颜平复的思绪。见来人快步走来,便起身迎了过去。“朕已经许了太傅,在华音殿自由出入,这会怎么突然让人通报了?” 瑞琛笑了笑,适时地顿住脚步,朝汐颜行礼道。“以往在下前来的次数不多,旁人也不慎在意。如今时时进殿,难免有些非议,这特权在下恳请皇上收回,一视同仁为好。” 汐颜瞄了他一眼,见瑞琛脸上没有不悦地神色,浅笑道。“也罢,既然太傅这样说,就按平日的来。” 暗暗想着清平与安福先前的言行是不是给瑞琛察觉到了,瑞琛才突然提出取消免通报进殿的特权?汐颜偷偷瞥了安福一下,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瑞琛在下首落座,将一个木盒放下。“皇上,这是刚刚从高厉那里取回的。” 安福将木盒呈上,汐颜随手一翻,秀眉蹙起。“这布局图盗走已有一段时日,恐怕描绘多份,分散在众人地手中。这里的十份,恐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确实如此,”瑞琛点点头,端起香茶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墨眸睨了他一眼,笑道。“不过闵国交出这布局图,根本上已是承认了偷取之事,太傅怕是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们吧?” 瑞琛这才唇角一勾,道。“知我者莫如皇上,闵国派人窃取,定有内应,这名单已经落入在下手上。” 从怀中取出一纸,索性起身直接递给了汐颜。汐颜接过一看,挑了挑眉。“这丁磊果然在其中,不知蓝宸佑会如何处置。” “皇上打算下旨到边城,处置丁磊吗?”瑞琛退后几步,淡然问道。 “不,”汐颜摇摇头,轻叹道。“蓝宸佑如今才是边城的统帅,此时理应由他来办。而且这事能表明布局图失踪与蓝家无关,蓝宸佑懂得怎么做的了。” “丁磊从军十数年,是蓝释杰地得力副将,算得上是蓝宸佑的长辈。如今亲手处置,未免有目无尊长之嫌。但是压下不处理,蓝家的声誉将会被玷污。这事蓝将军夹在中间,未免有些难做。”瑞琛轻声分析着,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地笑意。 “再说,布局图失窃之事蓝家总是有些嫌疑,为了避嫌,皇上另外派人去边城处置如何?” “这事拖不得,名单在这里,闵国定然会担心我们顺藤摸瓜,把其他暗藏在澜国的接应都给揪了出来,而先下手为强。而派人前往边城,一来一回定要耗费不少时日。关于避嫌之事,蓝宸佑事发时还在宫中,没有参与也无法知晓消息,算不上有嫌疑,让他处置也没有什么不妥当。”汐颜想了想,坦然说道。 “既然皇上已经有了决定,那么在下也没有异议。”瑞琛垂首应道,汐颜朝殿门守候的清平递了个眼神,他便急急派人传信去了。 瞥见瑞琛默然的神色,汐颜笑道。“太傅这是担心蓝宸佑会滥用职权么?朕觉得太傅多虑了,而且这事交给谁来处置都不妥。丁磊是蓝家军的大将,由现在的蓝家当家来处理,最为稳妥。” “皇上是想让此事变成蓝家军的内务来处理?”瑞琛沉吟着,蓝家军如今是澜国军队中不可或缺的,事情若是闹大了,朝中地大臣联名上书,汐颜不得不处罚蓝家军,而蓝宸佑首当其冲。现在将其划到军中内务处理,确实不必牵连到蓝家军,也就不会因为处决蓝家军而寒了其他将士的心。毕竟蓝家军一心护国,如今不赏反而重罚,难免会让将士心生不满。 “闵国虽然退兵了,但是边境依旧需要严密戒备。布局图的失窃,国肯定有插手,也不知此时会不会趁着边城刚刚经历了战事有些松解而突袭……”说到这里,汐颜忽然想起先前托瑞琛办的事。“派人潜伏到炘国二皇子跟三皇子的事,都办妥了吗?” 瑞琛点头答道,“此事在下已经办妥了,只是……” 不解地望向他,汐颜静静地等着瑞琛地下文,忽见他躬身行礼,歉意道。“只是在下擅作主张,派人杀了国三皇子段盛。” 汐颜一愣,开口问道。“太傅……这是为何?” “皇上,若是炘国二皇子和三皇子平安回去,定会遭到炘国国主的猜忌。而在炘国内地七皇子又倍受流言所害,如此看来,储君的位子只有病弱在床,却时时行善的五皇子适合。只要允子羽以后假借神医之名,说是身体逐渐康复,那么贤明又无过错的允子羽必然是最适合的储君人选。”瑞琛细细分析着,不紧不慢地徐徐道来。 “这与太傅暗杀炘国三皇子又有何关系?”听罢,汐颜蹙起眉,疑惑地问。 “皇上不急,且听在下仔细说来。”瑞琛双眸微眯,继续道。“在下查看了关于炘国几位皇子的情报,四人之中,七皇子段衡生性优柔寡断,又重文轻武,若是登基为王……” “太傅的意思是想我们扶植炘国七皇子登基?”汐颜总算听明白了,不禁有些疑虑。“二皇子与三皇子同行,暗杀了三皇子,难道二皇子就察觉不出端倪?”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陷害 “皇上,在下刻意造了一出意外。二皇子与三皇子先后落入陷阱,派去的人并没有痛下杀手,只不过是延误了三皇子的救治。一前一后进行医治,有人承受不住而先死的事常有发生,不会令人生疑。”瑞琛淡淡笑着,又道。“再说,纵使二皇子看出了端倪,但是三皇子一死,他便失去了一个对手,何乐而不为?但是在下有信心,这事不会被二皇子察觉出任何不妥之处的。” 闻言,汐颜心下一动。“三皇子这一死,恐怕是把七皇子的罪过担了去吧?” 瑞琛点点头,“皇上猜测得不错,在下已经让人假扮成三皇子的一个亲信,让他回炘国后在国主面前无意提起三皇子曾到过闵国与澜国边境的事情。一个是已经身死的三皇子,一个是软禁的七皇子,两相权衡,炘国的国主根本不必选择。” “将闵国那流言的罪推到已死的三皇子段盛身上,不但能减缓与闵国的矛盾,又能平息此次的事情,这是正确的决定。”汐颜望向他,又道。“只是七皇子已经失去的威望,要如何补救?” “七皇子重文轻武,与文官、才子的关系极好。只要这事一平,相信那些人拿起笔杆,即使七皇子多么不堪,也能妙笔生花,将他的形象完全扭转过来。”瑞琛一笑,耸耸肩,说道。 汐颜“扑哧”一声笑了开来,“文人虽然不能抗敌,可是不能小看他们的笔杆子,让说书人在茶楼一宣扬,七皇子的声望确实很快扳回来。只是……那允子羽会这般合作,不去插手?” “五皇子定然不可能让七皇子翻身,我们不如给他摸黑,硬是给五皇子惹的事情来。好让他无暇顾忌七皇子的事。”瑞琛眨眨眼,唇边扬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整治允子羽,朕全力支持。太傅尽管放手去做,狠狠地给允子羽一个教训。”汐颜粉唇一勾,轻笑一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上前牵起了瑞琛的手。 “清平与安福对太傅可能有些成见……看在朕的份上,太傅也别往心里去。好么?” 瞅着她略显担心地神色,瑞琛拍了拍汐颜的手,应了一句。“……好!” 听罢,汐颜笑了笑。“他们也是见朕懒惰,把什么事情都丢给太傅去做。太傅又怕朕累着。其实你们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既然都是为了朕好,朕也不想见你们不和。” “皇上开口,在下岂会有不遵从之理。”瑞琛儒雅一笑,说道。“再说,在下做的事。确实大多都上不了台面,也就很少让他们知晓了。从而让他们有了误会,也是在下的责任。” “太傅不介怀便好。至于整治允子羽的事,也继续交给太傅去办,可好?”汐颜抿了抿唇,看向他,问道。 “这事皇上就放心交给在下,若是可以,让清平侍卫从旁协助在下。一来可以分担一些事务,二来他们参与其中。也就不会再怀疑在下想独揽大权了。”瑞琛淡淡笑着,应道。 汐颜叹了口气,道。“那就有劳太傅了。” “是,皇上。”瑞琛有些不舍地放开她柔软地小手,行礼后转身离去。 俊美的男子看着手中的密信。檀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凝。立在身侧的墨衣人见此,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 “公子,三皇子离奇死亡,炘国主的态度如何?” 凤目一眯,允子羽淡然道。“不外乎把随行的侍从抓到大牢,敷衍地审问一番,杀人灭口就草草了事。一个死了的皇子,没有利用价值,他又怎会多花多少心思下来。不过二哥与三哥同行,最后只有三哥死了……觉,去查探的人有消息回来吗?” “回公子,澜国和炘国的边境有些亡命之徒,因为地处两国之间,谁去管都不好,便一直没人讨伐。二皇子和三皇子途径时,刚好遇到了这一批人,好在身边有些暗卫和武功高强地侍卫跟着,侥幸逃出生天,谁知最后筋疲力尽之时跌入了猎人做的陷阱里面。三皇子在下,当场死亡,二皇子碰巧落在三皇子的身上,虽然受了伤,但是没有致命。” “这话是谁说出来地?”允子羽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信函,沉声问道。 “是三皇子身边一个侍从说的,这人也大命,其他暗卫和侍卫都死了,这人重伤昏迷了一段日子,总算醒了过来。当时他想要救起三皇子,谁知刚好扯到了二皇子的衣摆,让二皇子缓了一下,压在了三皇子身上,这才保住了性命。”觉将所知一一说了出来,疑惑道。“公子,这事有不妥吗?”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巧合未免太多了。”允子羽薄唇一勾,说道。“这个侍从的功夫不可能在暗卫之上,但是暗卫都死了,他却活下来了。身为侍从,理应一直站在主子身边,说慢了一步,抓住的是二皇子而并非他的主子,这话一听,不由让人怀疑事发时,他根本就没有在三皇子身侧,而是靠近了二皇子。” 觉一愣,道。“公子这么一说,这侍从莫非有意救下二皇子,而舍弃三皇子的?” “有这个可能,但这些都是我地揣测罢了。”允子羽凤眸一闪,笑道。“再说,三哥脾气大,向来暴戾,对下人时时用刑。发生意外时,这侍从先救二哥,而弃三哥不顾,倒是有可能。” “不如属下去探一探这侍从的底细,以防万一,公子意下如何?”觉神色一凛,正色道。 “没有必要,这小小的侍从又能做什么。为了保命,他也是作出正确的选择而已。即使他当时舍身救了三哥,恐怕三哥也会认为这侍从护主不力而重罚他。现在他救了二哥,二哥大多会把此人收入府中,收作亲信了。”良禽择木而栖,允子羽并不觉得这侍从弃主有何不妥,反倒一旁的觉神色有些不愉。 “这样地人轻易放弃了自己的主子,说不定下次什么时候遇到危险,也会如此。” “若是如此,又与我们有何干系?”允子羽不以为然地嗤笑道,“反倒这样地人成为二哥的亲信,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觉,派人跟这侍从接触一下,若是可以收买更好,将他吸纳进来,相信会事半功倍。” “是,公子。”觉跪地应道,忽见一名暗卫现身,恭敬地把手中的密函举至头顶。允子羽伸手接过,黑眸粗略一扫。 觉见他的神色渐转阴沉,不由暗暗心惊。允子羽猛地起身,把手中的密信抓成一团,忿忿地扔在墙角。觉鲜少看见允子羽这般显露的怒意,不禁小心翼翼地拾起那纸团,缓缓展开,眼底不禁闪过一丝愕然。 二皇子竟然将泄露船队机密的事推诿到公子身上! “公子,这事……”犹疑了片刻,觉不由开口道。 允子羽冷哼一声,打断道。“老头子虽然怀疑二哥,但是没有证据,最多也是给他小鞋穿而已。但是将这事推到我身上,不说我是随着船队去澜国的,单是我在宫中多时,走之前又与女帝多有接触,以老头子猜忌的性格,定然会相信二哥的鬼话。” 听罢,觉双眉一皱。“公子进宫为侍人,若果二皇子诬陷公子为了讨女帝欢心,出卖炘国的计划……皇上向来多疑,如今公子又不曾回炘国,这事听多了,难免会信了去,到时……” “你让我回炘国解释?”允子羽冷笑道,“恐怕我一踏进宫就要给老头子锁了去,他那性子,你越是解释,他越是不信,只会越描越黑。” 在房内来回踱步,突然脚下一滞,笑道。“上回交待的事,办妥了么?” “回公子,已经寻到媚姬进宫前的情人。听说直至现在,媚姬也经常偷偷派人送些金银珠宝去接济那男子。那男子也痴情,至今未娶,在一处偏僻的宅子里呆着,鲜少出门。”觉想到他们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揪出了一点蛛丝马迹,而后又花费多日寻到了这处宅子,不由暗叹此人藏得真够深的,难怪二皇子与三皇子一直都找不着。 “很好,”允子羽冷然一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让二哥尝一尝这枕边风滋味如何!” 第一百六十六章 雪人 正月过后,国师雨疏亲自主持了迎新祭典,为澜国来年的国运祈福。因为闵国退兵,澜国大胜,此次的祭典盛大而奢华,澜国上下一片欢腾。 看着窗外的雪景,汐颜抱着紫金手炉,轻轻吁了口气。这难得的宁静与舒适,她有些舍不得离开了。祭典期间,原本皇帝要在南熏殿沐浴斋戒三日便可。只是此次雨疏以战事刚刚结束为由,让汐颜留在南熏殿与他一起为死去的将士超度半个 于是汐颜每日除了用膳、沐浴净身和发呆之外,无事可做。想到以前日夜忙着批阅奏折,处理国事,如今忽然闲暇,她倒是不知能做些什么了。 “皇上,”清冷的声线响起,汐颜转过头,看着一袭白衣的雨疏,披散的墨发上还残存着几分水汽,便知他刚刚净身回来。无奈一笑,她开口道。 “今日才是第七天,朕觉得这日子突然变得长了起来,真是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觉。” 清冽的眼眸淡淡瞥向她,径自在桌前坐下。“皇上是念着积累的国事,还是一直未曾见到太傅,所以觉得时日难熬?” 汐颜一愣,面上浮现出几分窘迫。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瑞琛的确很是想念。这段日子以来,两日几乎天天见面,而今一连七日见不着,确实不习惯。当然这事,她不会在雨疏面前承认的。 低着头轻咳了一声,汐颜眨眨眼,道。“国师将朕留在这里半个月,确是太久了。积压的奏折太多,待朕回去可有的忙了。” “无妨,不是还有太傅大人在么?”雨疏不以为然地应道,抿了一口热茶。“太傅大人一目十行,而且向来善于调配。各部的事应该会安排得妥妥帖帖。皇上接手时,定然有条不紊。” 汐颜摸摸鼻子,觉得他说得也在理。只是这大殿中只有雨疏跟她两人,未免有些冷清又沉闷。“国师,今日我们还是下棋?” “皇上想要做什么?”在殿内只有他们两人,雨疏已然除下了面纱,露出真实的脸容。“这里没有外人。皇上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别累着就好。” 墨眸一闪,汐颜略微诧异地看向他,却见雨疏淡淡笑道。 “让皇上留在南熏殿,是在下与太傅的意思。皇上服下解药后。未有好好休息,若一直如此,定会让身子孱弱。刘御医也说皇上需要静心休养,太傅便选了在下这个地方。这半个月的时间,也算是给皇上散心地。皇上随意就好。无论做什么,在下亦会奉陪的。” 闻言,汐颜心下一暖。缓缓放下了手炉。笑了开来。“那么,国师,我们去外面堆雪人吧。” 雨疏一愣,尚未反应过来,已经给汐颜套上了厚实的外衫,又裹了披风,一把拉着他跑了出去。因为南熏殿鲜少有人来往,宫人都退居到外殿。这院内的积雪很深,未曾有人来清理。 汐颜高兴地来回跑着,一路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俯身将雪慢慢堆了起来。抬眸见雨疏呆站在一旁,急急唤道。“国……雨疏。快点来帮忙。” 雨疏一怔,微笑着点点头。伸手帮忙将雪堆在一处。汐颜看着他动作生疏,疑惑道。“澜国每年冬天都下雪,雨疏难道没有出来堆过雪人?” 雨疏手上的动作一顿,摇摇头。“没有,师傅不喜欢我到处走,冬天一直在殿内监督我学习。” 汐颜惋惜地瞅了他一眼,转眼又笑道。“没事,一回生两回熟,明年我们再一起堆雪人吧。” 明年…… “好,”雨疏应了一声,专心地堆着雪。不一会儿,两人的手都冷得红通通地,汐颜吹了几口热气,手上虽冷,身上却暖呼呼的。好久没有这般痛快地玩耍,汐颜只觉自己又回到了登基以前,父皇还在世的日子。 “好了,大功告成!”两人并肩站着,汐颜一脸愉悦地望着那个有点歪的雪人,大声说道。雨疏侧过头,见汐颜脸上轻松的笑容,暗忖着将她强留在南熏殿地主意是对的。 堆雪人可是个体力活,汐颜鼻尖浮出几滴薄汗,雨疏怕她着凉,催促汐颜进了内殿,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衫。两人又回到窗前,汐颜高兴地望向他们弄的雪人,笑道。“雨疏,如果人多的话,我们就可以打雪仗了。以前我还是公主地时候,那些婢女跟宫人会让我胡闹。但是现在做了皇帝,反倒没有人愿意跟我玩了。” 秀丽的面容闪过一丝遗憾,雨疏眯起眼,笑道。“有何不可,皇上的近卫不是就在殿外,反正他们是皇上地亲信,不会胡乱嚼舌根的。” 汐颜想了想,迟疑道。“雨疏,这样好吗?” “南熏殿外有重重禁军把守,都是方大人的亲兵,太傅也加强了皇宫的守备,不碍事的。”雨疏安抚着,轻叹道。“不过在下就不能陪皇上打雪仗了……” “我明白的,”汐颜知道雨疏还不想让外人看见他的真容,连忙应道。“那我这就让他们进来后院了?” 雨疏笑着点头,汐颜急忙把近卫都唤了进来。清平原本以为皇上发生了什么事,又或是有急事吩咐,连忙冲了进来。谁知一听汐颜的要求,差点没晕了过去。其他近卫也是一脸无可奈何,又不敢开口反对。 雨疏看他们满脸不情愿,挑了挑眉。“……清平侍卫这是要抗旨?” 这话一出,清平一干近卫想不答应都不行了。“皇上,属下待会多有得罪了……” 等下那雪球如果击中了皇上,皇上一怒起来可保不准发生什么状况。但是手下留情,玩起来不痛快,皇上怕也会不高兴。清平赶紧在事前请罪,只是近卫之中怕是没人敢击中皇上了。 汐颜见他们不情不愿,又神情拘谨,方才地玩兴被浇灭了不少。近卫不能不参与,又不敢击中她,这打雪仗又有什么兴头? 摆摆手,她亦不强人所难,叹道。“你们退下吧。” 清平一怔,与其他近卫立马双膝跪地。“皇上息怒!” 见汐颜皱了皱眉头,雨疏横了他们十人一眼,冷声道。“皇上的话你们听不见了?下去!” 待他们离开,汐颜轻轻一叹。“雨疏,即使你们想尽办法为我营造一个安静轻松的氛围,可这身份之事摆在那里……清平他们没有错,只是我们强人所难了。” 沉默了一会,她笑道。“来,我们下棋,昨天输的,今日我定要赢回来雨疏随手把面纱摘去,微微笑道。“那就得看皇上的本事了,我地棋艺可是很高的。” 汐颜瞥了一眼,轻笑道。“我怎么不知道雨疏原来不是个谦虚地人?” “这会不是知道了?”雨疏睨了她一眼,径直在她面前摆好棋盘。“皇上,落子无悔。” 脸颊一红,汐颜想到自己昨天下错了一步,死活要重新来一次。反正她的棋艺一般,雨疏也不介意,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悔棋了。摸摸鼻子,她瞅了雨疏一眼,道。“这个……今日让我三子?” 雨疏好笑得看着汐颜讨价还价,懒洋洋地伸出两指。汐颜咬着唇,死死地盯着棋盘,苦思冥想这次要怎么走,耳边忽然传来雨疏的笑语。 “……即使我让五子,皇上这棋还是赢不了的。” 汐颜苦着脸,忽然灵机一动,摇头晃脑道。“这样的话,雨疏让我六子如何?” 听罢,雨疏哭笑不得。汐颜怕他反悔,早早下了第一手,瞪大着眼等他继续。雨疏无奈地摇摇头,还是拾起黑子,放在了棋盘上,叹息一声。 “听说善战者善棋,皇上这棋艺真是……啧啧……” 汐颜一窒,支支吾吾道。“人无完人……善战者……也不尽然…雨疏赞同地点头,“也对,蓝将军的棋艺只怕不比皇上好多少,不过这棋品倒是不错。” 对坐的汐颜大窘,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下棋,生怕错了一步,满盘皆输。雨疏望着这样的她,无声地笑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失忆 十五天的斋戒很快便过去了,当汐颜迈出南熏殿时,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深深吸了口气,朝身后的雨疏点点头,便抬步走了出去。 “皇上,”一道青影立在殿前,俊颜上洋溢着儒雅和欢喜的神色。看见来人,汐颜墨眸一亮,几步上前。 “太傅,这半月……可好?” “本来有些不好,见了皇上,就都好了。”瑞琛温和一笑,轻声答道。 汐颜扫了一眼不远处迎接她的列位大臣,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太傅这就随朕到华音殿议事吧。” “是,皇上。”瑞琛应着,清润的眼眸淡淡睨了四周一眼。见皇上远去,那些大臣行礼后悄然退下。 “这半月有什么突变么?”汐颜坐在上首,随口问道。 “皇上,二皇子如我们所料,将船队藏有士兵而泄密之事推到了五皇子身上。只是炘国国主最为宠爱的妃子媚姬,很奇怪地站在了允子羽那一面,为他说尽好话,让二皇子不但把这罪过担上了,甚至还被怀疑与三皇子的死有关,如今麻烦缠身,很是苦恼。”瑞琛接过宫人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又道。“媚姬先前曾对炘国国主吹枕边风,说了不少五皇子的坏话,这回态度忽变,恐怕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五皇子手中了。” 汐颜低笑一声,道。“这段锋生性多疑,怎么就独独对这媚姬言听计从?” “听说这媚姬天生媚骨,鲜少有男子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以在下之见,这女子极有可能用了药,让炘国的国主离她不得。”瑞琛挑了挑眉,揣测道。 “不管如何,有了这媚姬帮忙。允子羽事半功倍。离这炘国主之位,恐怕只有几步之差了。”汐颜吁了口气,转向他,道。“太傅以为,这二皇子段沐还有机会反击吗?” “炘国二皇子是个胆大心细之人,不然又如何掌管炘国国库与税收这庞大的账目。在下以为,他绝不会这般轻易放弃机会的。”瑞琛笑了笑。又道。“不管怎样,现在炘国有二皇子和七皇子两个对手在,五皇子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的。” 闻言,汐颜亦报以一笑。“只要把这池水搅浑了,其余的就让他们自己互相争斗去吧。相信炘国国主段锋也很乐见。毕竟三个皇子争得越厉害,对他们的势力掌握得更清楚,这三人也无暇去针对他在背后做小动作了。” 相信允子羽应该不会察觉到是他们搞得鬼,就让他自己头疼去吧。想到允子羽如今焦头烂额地模样,汐颜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下一动。汐颜敛了笑,问道。“边城的事,有消息回来吗?” “是的。皇上。那些偷取布局图之人都已经被蓝将军处刑,而且是在所有的守军面前,以儆效尤。蓝将军也送来了书函,禀明了一切,恳求皇上饶恕那些人的妻儿,免了他们九族的死罪。”瑞琛站起身,将一封信函递了给她。 汐颜粗略扫过,叹道。“这些人的妻儿都不在边城。想必也不晓得他们地作为,朕没有必要迁怒于他们。” “皇上,若然这些人的子孙对此事不满,以后蓄意报仇的话……”瑞琛皱着眉,不无担心地说道。 “朕倒是担心这些孩子因为他们爹爹的罪过。而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汐颜若有所思地说着,吩咐道。“太傅。安排那些人的妻儿到另外一个地方,改名换姓地生活,朕不想他们以后都背着这通敌的罪名过日子。” “在下遵旨,”瑞琛双眸一眯,淡声应道。虽然皇上出于好心,想让他们安然生活。但是看怕那些人都不愿意舍下自己的产业与久居的家园,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了…… 再者,汐颜为他们设想,恐怕那些人只会以为她借机将他们迁往偏僻之处,秘密处死后再对外宣称遭劫之类地。瑞琛暗叹着,没有将这些话告诉汐颜。 清润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凛冽,他虽然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却已经有无数人因他而死。瑞琛从来不悔,为帝之道,一明一暗,有些黑暗中的事,他也不想汐颜知晓或者插手。而更愿意让她站在光明地高处,双手没有沾染半分血腥。 “皇上,还有一事。”瑞琛垂下眸,一字一句地道。“蓝家长子蓝宸天,已经醒来了。” “当真?”汐颜面上一喜,笑道。“昏迷了那么久终于醒来了,御医怎么说?一切安好吗?” 瑞琛迟疑了一下,眼神闪烁。“他刚醒来,暂时御医还未看出什么,在下打算让刘御医前去问诊。待有了结果,再告知皇上。” “刘御医的伤都好了吗?路途遥远,他年岁也大了,朕担心他会经不起颠簸。”汐颜有些不解,为何突然突然要刘姚庆前往。沉吟片刻,墨眸紧盯着瑞琛,问道。“太傅可有事情瞒着朕?忽然指明要刘御医过去,恐怕蓝家长子的情况不太乐观。” 瑞琛唇边扯起一抹苦笑,摇摇头。“果然这事瞒不住皇上,蓝家长子是醒过来了,但是至今仍下不了床,而且前去照顾的明珠公主……”他默默抬起头,叹道。“明珠公主,他丝毫认不得了。” 汐颜愕然地看向他,“认不得是什么意思?难道蓝家长子昏睡了个把月,把明珠公主的相貌完全忘记了?” “除了明珠公主,一直跟随的几位副将,他倒是都认出来了。”瑞琛皱着眉,道。“在场的御医怀疑,蓝大公子是失去了这段时日的记忆了。” “只是把明珠公主忘记了?”汐颜秀眉一蹙,神色有些古怪,这蓝宸天不会是为了掩饰什么,所以假装失忆地吧。“那么我们不就无法得知当时究竟是谁伏击蓝家军了?” “的确如此,所以在下才想要刘御医亲自前往诊治,希望能让蓝大公子恢复记忆。”瑞琛说着,幽幽叹息。“御医还道蓝大公子的双脚受到重击,恐怕……以后都不能再骑马了……” 汐颜心下一紧,不能骑马,换言之蓝宸天再也不能领军作战。一个从小在军旅中长大的将士突然连马都骑不了,不能不说是极大的打击。“太傅,让蓝宸佑去看下他吧,说不定能让蓝大公子恢复记忆来……” “边城地状况刚刚稳定,这个时候蓝将军离开,恐怕有些不妥。”瑞琛沉吟片刻,如实说道。 “路途不远,又有小别子这个监军在边城,离开数日应是无碍。太傅,照朕的吩咐去作吧。”汐颜想蓝宸佑听说他大哥醒来了,这会怕是要偷偷去见他了。倒不如她先下旨,让蓝宸佑正大光明地离开。 瑞琛看出汐颜特意下旨是为了维护蓝宸佑,也不多说,派人传书去了。 几日后,炘国突然传来一个惊人地消息,二皇子段沐被人发现在后宫意图冒犯媚姬,被炘国国主段锋撞破,一怒之下将其杖毙。当时皇宫立刻封锁了消息,但是不知为何此事还是散播了出去。一时之间,炘国主残暴,为了一个妃子连皇子的性命都不放在眼内,顿时令炘国百姓心冷。 段锋极力查处泄露消息之人,当日曾途径或在场的宫人都被一一赐死,宫内的侍从终日人心惶惶,战战兢兢。不少外臣也拿着此事大做文章,朝廷上下为抚平众怒,只得指责媚姬魅惑国主,联名上书,请求炘国主下旨赐死媚姬。 炘国主段锋深知这事闹大了,若果不处死媚姬,恐怕会牵扯更远。媚姬跟着他数年,没有情分是假的,段锋压下了要赐死媚姬的折子,打算拖延一段时日再作打算。谁知几日后收到一封匿名的书函,段锋大怒,立刻派人将白绫送往媚姬的寝宫。不过一夜便骤然改变了态度,赐死了最为宠爱的媚姬,引得朝廷一片哗然。 交给段锋这封匿名信的,不是旁人,正是炘国国主最为信任的第一暗卫童毅! 第一百六十八章 毒瘤 童毅大步走出方才还热闹非凡,如今却死气沉沉的宫殿。挥挥手让潜藏在媚姬寝宫内的暗卫退去,他慢悠悠的在这皇宫中被喻为最美的花园内走着,双目扫视着千金难得的奇珍异草,眼底闪过一丝讥嘲。 昨日还满心宠爱的女子,赏赐了宫中最美的宫殿,转眼间却命他送来一条白绫,甚至不屑再看媚姬最后一眼……这便是皇家的荣宠,童毅冷笑着,唇边的讥讽愈发深了起来。 想到媚姬最后震惊、哀怨、愤怒,最后的绝望与悲伤,即使是心如硬石的童毅也不由起了一分恻隐之心。“……你的遗愿,可以说说。” 冷硬的声音,不过允许她说出,却丝毫没有完成的意愿。媚姬深知段锋的性子,这人死前让她说话,怕是私自决定的事情。眼见周围的暗卫眼神飘向那人一瞬,却又不动声色,媚姬知道此人定是暗卫之首,不由柔媚一笑。 “这位大人,奴家没有什么心愿,只是不明白,为何五皇子要置奴家于死地。”媚姬见童毅眼瞳一缩,隐隐掠过丝丝杀意,不以为然地继续说道。“奴家自认没有招惹到他,一切……皆是身不由己,只希望他不要迁怒在那人身上。毕竟,是奴家先负了他,至今他都不知媚姬深陷在此……” 说罢,径直站在凳子上,将白绫拉至颈下。“媚姬仅得这个心愿,请大人成全。” 童毅冷眼望着她,终是将事实说出。“那人……早已先你一步,这是皇上的意思。” 媚姬一怔,转而笑了开来。“奴家倒是忘记了,国主又怎能忍受自己的枕边人,心里却没有他……奴家要感谢他,给了我们相聚的机会……” 脚下一蹬。凳子应声落下。童毅没有细看,让人上前查看脉搏和气息,确认媚姬已然死去后,草席一卷,命人随便葬了。国主的命令是让人把这尸首丢到后山喂野兽,童毅暗叹着,其实国主又何必跟一个死人较劲。不过命令就是命令。他也懒得理会,让手下的人往后山一扔,自生自灭便好了。 只是媚姬最后说的几句话,这会国主怕是知道了。童毅向来明白,他的手下里经常有人私自给国主通风报信。只要不出格,童毅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他们去了。不过这消息,本就由他告知国主地,如今被媚姬这么一说。倒是有五皇子吩咐童毅特意而为的意思在里头了。 童毅自嘲一笑,没想到最后心里一点怜悯,倒头来却让那女人反咬一口。惹得一身腥。想到先前二皇子的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国主很有可能会联想到童毅已经与五皇子联手这上面来。童毅知道自己下面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自己的位子,这一点小辫子被谁揪住了,恐怕都难以脱身。 国主生性猜忌,童毅也不打算特意去解释,反倒转身往宫外走去。这段时间,国主应该不会再派遣任务给他了。如此逍遥自在的日子怎能浪费。甩甩头,唇边扬起一抹愉悦的笑意。东街那面自己许久未去了,不知能不能哄哄那老鸨,把珍藏的女儿红拿出来,还有那些新来地姑娘。不知姿色如何…… 了唇瓣,童毅也不怕后面的人跟踪。大摇大摆地往东街去了。 “公子,那媚姬被皇上处置了,接下来那童毅是不是要……”觉抬起手,在颈上一横,满目杀意。 “这事不急,”允子羽端起瓷杯,微笑着感叹一声。“这酒又香又醇,我已经很久没有饮过这般好的酒了。” 觉无奈地看着他连饮了两杯,迟疑道。“公子,那童毅会不会将我们的事告知皇上,那样的话……” “童毅是个识时务地人,所以我才敢将事情让他来做。”允子羽摇摇头,低头嗅着酒香,笑道。“若是将我们的事情告诉老头子,连他都活不了,童毅不会作这样的傻事。再说,他开了口,老头就一定会信么?这倒是不见得,反而会怀疑童毅心里有鬼。” 觉撇撇嘴,“国主就是过于谨慎多疑,才会失了那么多亲信。” 檀黑的眼眸冷冷扫向他,觉惊觉自己失言,立即双膝跪地。“公子息怒,属下一时多嘴……” “起来吧,”允子羽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说着,方才的怒气似乎从未出现。“若果他不是这样多疑,我们地计策又如何成功。” 冷冷一笑,他凤目中满是讥诮。“而且,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枕边人的背叛。二哥非礼媚姬,已经让父皇心生疑虑,只要将媚姬地情郎显露出来,无论真假他都不会放过两人的。” 从来不会想,媚姬一直在深宫之中,如何去私会情郎。隐藏在段锋心里的毒瘤,只要一日不清除,允子羽就有办法在上面再三地撒一把盐。 “公子英明,现在国主应该会全力彻查后宫所有姬妾的身世与过往,恐怕死去的人不止是媚姬了。”觉讥笑着,入宫为妃的女子,谁没有怀春的时候。不论事情真假,恐怕国主都不会善罢甘休。嫔妃大多是大臣的血脉,国主此次定然失尽人心,迟早会众叛亲离。 抬头见允子羽怔怔地望着手里地酒杯,暗自出神。觉不由下一叹,当年的祭师也是爱上了别人,想要离宫私奔时被国主发现,当场拔剑杀死。自此以后,国主便对公子不闻不问,更是怀疑那九皇子是否自己的血脉,常常对其拳打脚踢,发泄怒火,最后九皇子甚至下落不明……这事已经十多年了,公子至今却仍未能释怀。 “觉,童毅如今在何处?”凤眸一挑,淡淡问道。 “回公子,童毅去了东街怡红院,唤了两个姑娘进房伺候,一个时辰已过,尚未出来。”觉知道童毅武艺高强,派去的人也就没有近身,只在附近监视。 “童毅可真有兴致,刚从媚姬那里出来,就去风流快活了。”允子羽薄唇一勾,起身整了整衣襟,笑道。“觉的手下可有女子?弄个人装成丫鬟进去瞧一瞧好了,我还真担心童毅快活之时,有人会痛下杀手。” 觉一愣,皱起眉头。“公子,童毅是暗卫中地第一把手,即使偷袭也不可能轻易得手。我们的人潜进去,恐怕会打草惊蛇。” “若是乌合之众当然不可能得手,但是如果全部暗卫出动,倒是不一定了。”允子羽凤目一寒,唇边地笑意更深了。 “公子,暗卫没有国主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动。即使童毅手下的人想要他的性命,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违抗国主……”话语忽然一顿,觉神色诧异。“公子的意思,难道国主……” “觉,皇家的丑事又怎能传出去。这里知道得最清楚的只有动手杀了那男人和媚姬的童毅,老头那么爱面子,定然不会让知情的人留在世上。纵然这是他的第一暗卫,也是一样的。”允子羽漫不经心地说着,睨了觉一眼。“既然他不要,这棋子我便接手好了。童毅是个不可多得的手下,武功高强,应变能力超群,只是为了皇家脸面这样的理由被杀,连我都觉得太可惜了。” “童毅此人城府极深,恐怕不会轻易为公子效力。而且这一出,很有可能是国主和童毅联手的苦肉计……”觉担忧地说着,却听允子羽淡声打断道。 “就是担心这一点,我才会让你派人潜入看看。若情况不对劲,便出手帮童毅一把,将人带回来。记住,不到童毅生死关头,让他们不要出手。” 允子羽就不相信这样冒死救他,童毅还不愿归顺。 “属下遵命。”觉凛声应道,忽然眉头一皱,问道。“公子,那楚茂生应当如何处置?” “他怎么了?”允子羽听闻此人回去就被关进大牢,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应该还没死的……“天牢里大多是他的属下,楚茂生在里面应该最为安全。” “公子,楚茂生的属下都以避嫌为由,被皇上调到外面来了。内里的狱卒全部换下了三皇子的旧部……” “什么!”允子羽脸色一变,拍案而起。三哥段盛的手下向来跟楚茂生的人不对盘,如今落在他们手中,这楚茂生还能活命么! “觉,立即派人去联系楚茂生的属下,尽快将他营救出来。”允子羽满目冷凝,这楚茂生是国最得军心的大将,若果他出了什么事,这国可就没人可守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预谋 童毅睁开眼,只觉全身剧痛。沉着气闭目调理内息,谁知竟然丹田空空,心下异常震惊。重重地吁了口气,想起当日到东街玩乐,与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手下前来突袭。国二十四暗卫,国主段锋真是看得起他,竟然派出了除了他之外的二十三人来伏击。 纵使童毅武功盖世,那些人不但对他的武功路数了解得很,又趁着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来袭,童毅坚持了半个时辰,最终不支。身上中了十多刀,又接下了数掌,如今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了。 想了想,他依稀记得在倒下前瞥见有人救了自己,不知是何人…… 眼眸在房内一转,锦缎轻纱,檀香木的桌椅和床榻,桌上的紫砂壶,无一不显示着主人身家超凡。墙上的字画一看便知是名家珍品,还有角落的香炉,分明燃着的是少见的龙涎香。童毅眼睛眨了眨,救他的人,非富即贵,目的恐怕不简单。 如今他内力尽失,又深受重伤,童毅苦笑着,自己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童毅侧头一看,是个粉衣女子,看装束应该是婢女。女子对上童毅的黑眸,愣了一下,立刻冲了出去。不多时,便有一位蒙面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 “童公子果然不愧是炘国第一暗卫,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但没有死,甚至比平常人早醒了好几日。” 童毅看着她绾起的长发,淡淡笑道。“夫人相救之恩,童某没齿难忘。” 蒙面女子轻笑一声,朝他矮身一福。“救童公子之事,并非妾身之意,童公子无需感谢。” 挑了挑眉表示惊讶。童毅笑道。“不论如何,童某如今身在夫人的府中,借宿之恩也是有的。” “童公子不必多礼,妾身也是听命行事。说真的,其实妾身并不想将童公子留下。炘国上下到处贴了童公子的画像,罪名是暗杀皇上,包庇刺客。若被发现,妾身可担当不起。”妇人抬了抬手,方才那粉衣女子端着一碗汤药,放在童毅面前。 “这是童公子的药,妾身也不是冷情之人。待童公子地伤势有了起色,就自行离去吧。” 童毅勉力坐了起身,瞥了眼那汤药,一声不吭地大口饮尽。 妇人双目闪过一丝赞赏,轻叹道。“童公子就不怕这汤药里下了毒?” 童毅浅笑道。“若要下手,何需如此,在童某昏迷时。夫人补上一刀就足矣。想必童某对夫人听令的人来说,还有活着的用处。”“既然童公子明白,妾身也无需多言了。那么,请童公子好好保重,若没事不要离开这个庄园。如果被官兵发现,妾身可救不了公子的。”说罢,妇人睨了他一眼,转身离去了。 童毅了唇。他从小就在刀剑和毒药中滚爬到现在的位子,如何不知这汤药里下了散功的药粉。只是药量并不大,亦是暂时压制而已,他便毫不犹豫地喝下了。反正他们下药,也不过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没有害他性命的意思。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好好留下养伤。 无视全身叫嚣地疼痛。艰难地躺回榻上,童毅唇角弯了弯……。这里好吃好住,又有人免费治伤,他脑子没坏,这么大的便宜怎么会错过。 可想而知,童毅接下来的日子非常安分地留在房间内。送饭来就吃,送药来就喝,困了就睡,反正有多配合就有多配合,身上的伤势也教预期中痊愈得快。 “人丢了?”允子羽皱起眉,冷冷地看向一旁的墨衣男子。 觉连忙跪在地上请罪,“公子息怒,我们地人赶到时,童毅已经被一群蒙面人救走了。看那些人的功夫,并不像七皇子身边的人。他们分成三路,一时迷惑了追兵,所以……”“都城已经封了,他们带着一个重伤的人也出不了去,立刻派人秘密搜索。”童毅知道事情太多,若落入七弟段衡或者父皇段锋的手中,都对他极为不利。“可以地话便活捉回来,实在不行……就杀了他!” “是,公子。”觉领命而去,允子羽又召来另一名暗卫。“楚茂生如今在何处?” “回主子,正在往这里来的路上。”那人垂下头,沉声禀报道。“至少还要三日才到。” “太久了!”允子羽不悦地喝道,凤目一凛。“派人去接,明天我就要见到人!” 那暗卫大吃一惊,无奈地应下了。要将人送过来,除非是快马加鞭。听闻那楚茂生伤的不轻,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支持到这里。但是主子地意思不能忤逆,作为属下并不能有异议,他立马飞鸽传书,又将这事告知了暗卫觉。 觉听闻这事,知道允子羽的决定鲜少会改变,也就随他去了。“公子,国主已经让暗卫将都城几乎翻了个遍,都未曾发现童毅的行踪。属下猜测,童毅已经被人带出了城外。” “这么短的时间不但营救出来,甚至派人假扮童毅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如今还将人运出了都城,看怕是早有预谋。”允子羽冷笑着,檀黑的眼眸一寒。“能动用那么多江湖中人,显然不是普通人。觉,我记得上回进攻天京之时,汐原和楚茂生也遇到了一批江湖人,才会被拌着,延误了先机。” “回公子,确实如此。那批人来去无踪,属下查探了多时,似乎与卓家有所牵连。”觉恭谨地答道,又问。“公子,要派人去卓家一探吗?” “卓家的势力竟然伸到国去了,真是让人惊讶。”允子羽薄唇一勾,神色却丝毫没有讶异之色,反倒显出几分兴味。“卓家原本只是个小商贾,自从允家没落后才渐渐露头。这藏在背后的人不简单,不仅提供了钱财,又扫除了卓家壮大地障碍……” 允家是澜国最大的商贾,在它下面不知有多少的实力在卓家之上,怎么也轮不到卓家坐大。财力、声誉和权势,卓家一下子都得到了,未免太顺利了一些。允子羽指尖点了点桌面,微微笑道。 “卓家如今还是刚刚崛起,打压下去也容易。卓家不过数年,根基还是单薄了一些……” 说罢,让人写了几封信送到澜国几大商贾当家的手上。这幕后之人,就不相信不能把他逼出来! 不出半个月,为卓家供货的商家频频变卦,将货物卖给了澜国几大商贾。几大商贾更是成立了联盟,矛头直指卓家。卓家一月间损失了几笔大买卖,好在另辟货源,信誉有些受挫,总算挽回了不少。只是常此以往,卓家恐怕难以应对。 这个消息瑞琛知道了,身在宫中地汐颜亦收到了。汐颜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信函,她知道瑞琛极力让自己避开血腥与黑暗,便也装作不知他地所为。只是让瑞琛一人受苦,汐颜心生不忍。望着下首跪着的人,她淡然吩咐道。 “立刻把人从国撤回,几大商贾必然受人挑拨,才会公然针对卓家。如今刚刚联盟,他们之间的矛盾可不是一日两日能说清的了,趁机离间这些大商贾。最好打压下去,省得以后还兴风作浪的。” 墨眸一闪,若然以后卓家垄断,很有可能会跟先前的允家一样。纵然瑞琛与他们谈妥了条件,但还是不得不防,不由叮嘱道。 “清平,打压他们适度便好,稍微留些后路,让那些商贾能够维持下去。过一段时日,适时隐瞒身份给他们一些恩惠,助他们东山再起。” 卓家的事一向由太傅独自负责,清平迟疑了一下,现在突然插手,不知太傅是否会阻拦,若是如此…… 看出清平的顾虑,汐颜秀眉一皱。“太傅那边,朕会亲自说明,立刻去办吧。”“属下遵旨,”既然皇上作了保证,清平便匆匆离开了。虽然看不惯太傅手握大权,然而让其与皇上之间有嫌隙,却并非清平所愿。 第一百七十章 狙杀 童毅叼着一根草,悠哉游哉地走在小道上。面容瘦削,稍微作了一点修饰,一身普通的布衣,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起来不过是寻常赶路省亲的百姓。童毅要的正是这个效果,谁也不会想到,堂堂国第一暗卫竟然会这幅打扮前往澜国去。 那位收留他的妇人并没有为难童毅,待他的伤势好转,便依言给了些盘缠,就让童毅离开庄园了。理所当然的,离开庄园的时候,童毅的双眼是被蒙上的,被马车送去了炘国与澜国的边境,便放下了他。 那妇人应该不是普通人,竟然在戒严的炘国,轻而易举地就把他送了出来。童毅仔细考虑好了,炘国他是呆不下去的,闵国又潜藏了众多国的探子,自己的行踪迟早会被发现。顺国的居民人数不到十万,他很快便会无所遁形,而顺国显然也不会愿意得罪国,若发现了他,恐怕很快就会将童毅交了出去。 思前想后,童毅也只能到澜国躲避了。那妇人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才会把他送到这澜国的边境来。 眼眸一扫,他感觉到身后一直尾随的人消失了。童毅猜测应该是那妇人的手下,只是从未现身,亦没有对他出手,童毅也就装作不知,未加以理会。原本以为他们会始终跟着,一路监视他的行踪,不料进入澜国后,尾随的人就离开了。 童毅猜不透那妇人的意思,难道是要护着他到澜国?自嘲一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竟然会帮助到这份上,可叹他追随数年的国主却突然翻脸无情,甚至四处通缉他…… 眼神一凛,他冷笑道。“没想到你们跟到澜国来了,要动手就快,磨磨蹭蹭地算什么男人!” 说音刚落。十多个墨衣蒙面人现了身,明晃晃的刀剑在阳光下极为刺眼。童毅双眼一眯,淡淡道。“你们不是炘国的二十四暗卫,难道国主以为其他人能奈何得了我?” 蒙面的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没有回应半句,便提剑攻向他。童毅讥讽一笑,国主连半点情分都不愿给他留下么。伸手抽出腰上的软剑。迎了上去。蒙面人显然不是童毅地对手,不到一会便败下阵来。他们迅速退后,按照一定顺序围成一圈,齐齐扑向童毅。 童毅暗暗一惊,这套剑阵威力无穷。却从未听闻,他不由小心翼翼地只守不攻,细心地观察着。半晌后发现这些人对剑阵并不十分熟练,变幻时不太流畅。蒙面人想来也知道这一点,加快了手上的剑招。要速战速决。 对敌之时大多会使出自己最为擅长的招式,这批人却反其道而行,用了不熟悉的剑阵。童毅揣测着这些蒙面人恐怕是想掩饰自己原本的功夫。不想让他发现他们的身份。 思及此,他剑势一变,往剑阵较为薄弱的一处攻去。那蒙面人见童毅突然冲了过来,下意识地横剑一挡,怔忪一瞬便往后退开几步,剑阵因而乱了。蒙面人见此,也不恋战,匆匆离去。 不过区区一挡。童毅未能看出那人地功夫路数,但是蒙面人急急撤退却证明了一点,就是不想让童毅发现他们的身份……。 双眉一皱,若不是熟悉之人,又怎会这般急于逃走也不愿暴露身份。童毅沉吟着。眸底却越发阴霾。原本他并不想背叛国,毕竟炘国是他的故土。无论国主段锋对他如何,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但是童毅此时却不禁疑惑,自己真的要继续效忠于这样忘恩负义地帝王么? 接下来的日子,童毅赶路相当顺利。半途遇到一队回程的镖师,编了一出回乡遇到盗贼的遭遇,镖师便让他加入,一道走了。童毅在暗卫学得不单是武艺,还有装扮与改变气质,因而镖师与他同行大半个月,愣是没有发现自己身边这人是武艺超群的暗卫之首。 到达了靖盛,童毅便与他们分道扬镳。他不知要往哪里去,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刀光剑影下过日子,突然这般清闲,倒是让童毅有些无所适从。他漫无目地地在市集上游荡,累了便寻个酒家吃饭喝酒,倦了就打尖休息,过得好不惬意。 可惜这样的日子才过了十天,一个不速之客便前来拜会。童毅皱眉看着眼前高瘦的男子,只见对方有礼地拱手道。 “童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你家主人是谁?”倚着门框,童毅审视着来人,淡然问道。此人地功夫不错,自己勉强能跟他打个平手。这样的人却是传信的奴仆,童毅心下有些惊讶,不知他的主人会是怎样的人。而且童毅对自己的装束与脸上的修饰很有信心,不料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发现了…… “童公子前去便知,请!”对方垂着眼,任由童毅地目光在他身上巡视,丝毫没有半分不悦之色。 如此好的涵养,倒是让童毅有些赞赏。微微一笑,他对这人的主子起了几分兴趣。内与在国时醒来时所见一模一样的摆设,童毅便知那高瘦男子的主人,就是当日救下他那妇人地主子,倒是放下了心来。这人无缘无故救了他,不可能没有要求。童毅也不想欠人情,若这人的要求他能办到,自己也不会多作推辞。 但是看见推门而入地那人,绕是一向冷静的童毅也不禁大吃一惊,蓦地站起身来。“你……” 来人笑了笑,缓步走近。“多日未见,莫非童公子已经忘记在下了?” 童毅脸色变了变,瞬间平复了思绪,笑道。“皇上亲临,让童某受宠若惊。” 没想到在炘国救下他的,竟然是澜国的女帝! 汐颜仍旧是一身男装,缓缓上前落座。方才领着童毅而来的高瘦男子恭谨地站在她身后,此人便是汐颜的近卫之首清平。 “童公子似乎有许多疑问,不妨说与朕听听?” 眼眸闪烁,童毅淡笑道。“皇上若有事要童某效劳,也不妨直说。” 墨眸淡淡地睨向他,汐颜抿唇一笑。“童公子果真够爽快,可惜你真会愿意为朕效劳?” “皇上救了童某一命,童某会为皇上完成一事。”童毅沉吟了片刻,正色道。 “难道童公子以为,我们澜国上下没有人能为朕效劳么?童公子的好意,朕心领了。”汐颜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童毅一愣,这人出动那么多人手,冒了那般大的风险救下他,难道不就是要自己为她效劳吗?现在却拒绝他,莫非救他只是女帝一时兴起?眸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亮,还是说,以退为进? “童某虽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但是知恩图报这一点,倒是清楚的。皇上不想要童某效力,但是有些事也只有童某能做到。” 汐颜扫了他一眼,手臂支着下巴,淡然问道。“童公子才能做到的事情,会是什么?” 童毅抬起头,一字一句地道。“炘国在澜国潜藏的暗桩,以及在朝廷中里应外合的官员名单……这些难道不是皇上目前最需要的?” 汐颜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道。“童公子,炘国在澜国的暗桩,多得贵国的二皇子与三皇子,已经铲除得差不多了。至于朝中与炘国暗中来往的朝臣名单,朕也心里有数,连根拔起也是迟早的事。” 童毅诧异地看向她,前些日子二皇子与三皇子在澜国到处寻找五皇子的行踪,动用了不少暗桩的力量,没想到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随后的澜国探子逐一清除干净了。 眼珠一转,童毅突然想起一事,唇角一扬。“难道皇上不想知道澜国国库突然消失的库银如今在何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攻心 汐颜一怔,墨眸闪烁一丝兴味。“难道童公子想说,那批消失的库银,正是你动的手脚?” 童毅轻笑一声,道。“皇上太抬举童某了,那失踪的库银何止二百万白银,皇上以为童某有那么多钱财,还会落魄至此吗?” “朕当然相信这笔钱不是童公子私吞了,那么就是在炘国了?”汐颜抿了口热茶,猜测道。 “不错,那批库银经由原来的户部尚书孔织之手,已经送给了原太子汐原。而汐原为了对炘国表示效忠,将它转送给了国主。”童毅垂下眼,淡然说道。 “与朕揣测的差不多,只是朕不明白,那么大笔白银,是怎样无声无息地运出澜国的?”汐颜见童毅神色有些迟疑,浅笑道。“这事便算作童公子的报恩了,如何?”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童毅想要拒绝也不得了。他暗叹一声,道。“这笔库银是分批从国库调包出来的,先是运往允家。允家在澜国的渠道不少,就把白银都渐渐换成黄金,派镖师从河道运了出去。他们的买卖在别国也有,官道疏通得不错,便轻而易举地把库银都送到了炘国。” 闻言,汐颜神色微变。商贾出钱疏通向来多见,只是不想这样送出境外的货物,官员竟然不严加检查。纵使下旨严令秘查来往的货物,显然没有得到响应,这批官员不要也罢。 唇边扯出一抹笑意,汐颜缓缓站起身来。“童公子的恩已经报完了,朕只希望今日与童公子的见面,不会有旁人知晓。” “当然,这点童某还是能守口如瓶的。”若然此事被国发现,想必童毅连最后一线生机都不会留下了,显然童毅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汐颜点点头。身后的清平将一个包袱递到童毅的手上。“想必童公子要在澜国生活一段时日,里面有一些盘缠,足够童公子过活了。” 说罢,带着清平与一干侍卫悄然离去。 童毅皱着眉,打开手中的包袱。千两银票足足有一大叠,只要他有心,一辈子留在澜国都花不完。内里还有一颗药丸。一看便知是极为难得地疗伤圣药。显然女帝知道他身上的外伤无碍,但是内伤一时半会还痊愈不了。 双眸一眯,屏气探查了四周,方才隐藏在暗处的气息全部消失殆尽。童毅知道女帝身边的暗卫都随着她离开了,心内不由有些惊讶。他以为。女帝没有开口,但是总会让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今这般放任,到底有何目的? 童毅眉头深锁,越发猜不透这女帝的心思了……想归想,他也不愿在此久留。拎着包袱便往外走去。既然要在澜国久留,还是寻一处安身之处好好休养,在伤好之前得注意避开炘国地爪牙。虽然女帝说国的暗桩大多被毁。但是童毅知道炘国十多年处心积虑埋下的探子,又何止这些。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出了庄园,汐颜瞥了一眼跪在脚下的妇人,笑道。“这事有劳卓夫人了,就这样放任他,没必要继续监视了。” “是,皇上。”章丽娘没想到皇上会突然驾临,虽然她明白太傅所下地命令大多是皇上的意思。但是除了第一次。她连太傅都未曾再见,每次下命令都是飞鸽传书,最多是太傅的仆人来此传令。怎知这皇上会亲自过来见她,让章丽娘受宠若惊。 “主子,卓家的铺子到了。”清平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汐颜瞥向章丽娘,笑道。 “今日地事就到此为止。下去吧。” “是,皇上,奴家告退了。”章丽娘就着跪下的姿势,恭谨地下了马车。今日她原本就是要四处查看卓家商铺的情况,这一下车,掌柜便迎了上来。看了看远去地马车,章丽娘淡淡笑着,神色自若地与热情的掌柜寒暄起来。清平从车外转了进来,跪在铺满软毯的车内。“皇上,属下有一事不明。” 墨眸微微眯起,笑道。“可是这童毅的事?” 见他略略点头,汐颜淡声说道。“清平,童毅武艺超群,亦是个自尊心极高之人。常年生活在黑暗中,更是不会轻易相信旁人。若是要收复他,此人软硬不吃,不能表现得过于急切。反正他现在伤势尚未恢复,又害怕炘国的暗探找到他,这段时日童毅只会深居简出,隐藏踪影,不会弄出什么乱子来。” 听见汐颜的话,清平若有所思。“皇上出钱让人在边境暗杀童毅,就是为了消除他对炘国的留恋?” 粉唇一勾,汐颜笑道。“无论炘国国主对童毅做了什么,童毅始终是炘国的人,要他立马背叛炘国,根本不可能。刺杀童毅,一来试一试他地身手究竟达到什么境界,二来也是稍微增加他对炘国的敌意。” 清平一怔,“所以方才皇上要的,只是那库银的下落?” 若是询问关于炘国的秘密之事,恐怕会引来童毅地反感与警惕。库银的事对于炘国来说不值一提,刚刚皇上问起,也只是表现出一点点兴趣罢了。清平暗暗叹息,皇上满不在乎地态度,怕是让童毅迷惑了。 汐颜微微一笑,“自尊心高的人,最不容忍便是欠人情。钱财易还,但是人情却是一道枷锁。用库银的下落来换取救他一命的恩情,清平以为谁轻谁重?” 答案显而易见,清平沉声说道。“皇上是要将童毅收归麾下?恕属下直言,童毅的武功与属下不相伯仲,甚至在属下之上。若是归属皇上,这近卫之首的职务,非他莫属。” “清平过谦了,这近卫首领的位子,除了清平朕从未想过其他人选。”汐颜淡笑着,墨眸闪烁。“朕的近卫首领,可不止是武功了得,清平跟随朕数月,难道不明白么?” 清平身子一震,叩首道。“属下……誓死追随皇上!” 汐颜摆摆手,“起来吧……这童毅的事急不得,慢慢来便可。童毅知道的事情太多,相信允子羽正到处找他,这事就交给你了。” “是,皇上。”清平悄然退了出去,汐颜半躺在软垫上,正想着怎么让那个浑身带刺的,又狡猾多疑的童毅服软,马车忽然一顿,停了下来。 她怔了怔,忽闻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皇上,在下可否上车一见?” 汐颜连忙坐起身,抬手抚额。偷溜出皇宫的事,还是被他发现了,无奈道。“太傅上来吧……” 瑞琛冷着脸,在汐颜对面坐下。林伯迅速关上了车门,马上继续前行。 汐颜鲜少见瑞琛这般动怒,缩了缩脖子。清润的眼眸看着她,终是叹了口气。 “尚未查出炘国五皇子的所在,他还潜藏在澜国之中,皇上私自出宫,又只带了几个近卫,难道就不知有多危险么?” 进宫后迟迟未见汐颜出来,等候在殿外的他深感不妥,旁敲侧击好不容易从安福口中知道汐颜偷偷出了宫,急忙带着林伯冲了过来。瑞琛连续几日缩小了范围,可以肯定允子羽就在这天京之中,想到允子羽屡屡对汐颜无礼,他又怎能不担心?何况汐颜要见的是国国主身边的第一暗卫童毅,若然他对汐颜动手,如果有了什么损伤…… 汐颜看瑞琛神色有所缓和,担忧地瞅着她,连忙笑道。“朕一点事都没有,太傅就看朕怎么把那个硬石头的童毅收复过来吧。” 瞥见她这般笃定,瑞琛叹息道。“要从童毅口中掏出东西,用国师的药粉也是可以的。” “不必了,”汐颜知道雨疏所说的药粉,其实是掩饰他的能力,苦笑道。“那药粉很难研制的,是国师呕心沥血之作,能不用是最好了。” 瑞琛点点头,眼眸一寒。“留下此人,始终是心腹大患。若然皇上收复不了,需尽早除去。” “朕知道了,”汐颜眨眨眼,抓起瑞琛的手,迟疑道。“朕瞒着太傅去见章丽娘,太傅会不高兴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奸情 瑞琛反手握紧汐颜,瞄了她一眼,道。“在下当然不高兴了。” 汐颜神色一窘,摸摸鼻子。“太傅不必担心,朕命人在房内燃了熏香,无色无味却能暂时压制内息的。清平事先服下了解药,童毅不会是他的对手。” “即使童毅没了内力,也不能小看他。”暗卫的训练瑞琛并不了解很多,但是林伯倒是知晓一二,纵使暗卫手中没了武器,亦失了内力,依然有对敌的法子。“以后不要再冒险了,虽然皇上此举用意在收买人心,但是在下不希望看见皇上犯险。” “童毅这人不容易对付,朕不亲自去,这效果恐怕要折上一折。”秀眉一蹙,汐颜嘟嚷着。“朕的武艺一般,但是在突袭中自保还是可以的,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瑞琛轻叹一声,他明白汐颜此行是明智的。房间内外有近卫把守,清平又在她身边,再点燃了无色无味的熏香。汐颜没有冒险,只是他放心不下罢了。 “太傅先前进宫,可是有要事禀报?”汐颜倚着他,低声问道。 顺手将她揽在怀里,瑞琛皱眉道。“在下刚刚接获消息,明珠公主腹中的胎儿……流产了。” 汐颜惊得几乎跳了起身,瞪大眼问道。“怎么回事?明珠公主在蓝宸天身边,按理说应该受人保护,为何还发生这样的意外?” 难道是有人蓄意而为?但是谁要跟蓝家的子嗣过不去…… 她正沉吟着,瑞琛轻拍着汐颜的后背,安抚道。“似乎是天雨路滑,明珠公主出外散步时在石阶上滑了一下,才造成了意外。当时身边的婢女因为天冷,回房去取披风了,侍卫远远守着,来不及救下明珠公主。” “事发时只有明珠公主一人?”汐颜挑了挑眉。疑惑道。“既然天气不好,明珠公主身怀六甲,怎么还四处晃悠?” “公主素来有饭后散步的习惯,他们也是习惯了,所以没有多加防范。刘御医赶去时,那胎儿已经保不住了。”瑞琛叹息着,惋惜道。“可怜那快出生的胎儿。就这样没了……” 汐颜眼神一黯,“蓝宸天对这事的态度如何?” “他对明珠公主已没印象,只是去探望了一回,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刘御医查看了几日,传信来说是明珠公主身子无碍。不过偶然发现了一事。”瑞琛话语一顿,眼中冷光闪烁。 汐颜一怔,不解地瞅着他。“关于明珠公主地吗?” 瑞琛微微颔首,“刘御医为明珠公主诊脉时发现她先前曾一直服食一味药,这药对身子无害。有防孕之效,只是一日不可断。但长期食用,女子会容易小产。照他看来。明珠公主服食那味药,已经数年有余。” “明珠公主为何要时常服用这种药,甚至达数年之久?她常年在深宫之中,若非公主身边的人,如何下药?”汐颜墨眸一眯,冷声道。 “皇上为何不想,这是明珠公主自己下的药?”瑞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汐颜肩上的发丝,低笑道。 “一个未曾出嫁。而在深闺之中的公主,有必要时时防孕么?”汐颜咬着唇,有些理解不了。“难道在闵国皇宫,这明珠公主与人有……奸情?” 迟疑了一下,她红着脸……。道出那有些不雅的字眼。 瑞琛笑了笑,“这事已经派人到闵国去查了。若果真是如此。那么明珠公主腹中的胎儿也并非蓝家子嗣,蓝家有足够地理由将明珠公主送回闵国了。” “的确,若她还留下,蓝宸天的发妻该如何自处?”汐颜叹了口气,明珠公主如今不清不白地跟着蓝宸天,是她迟迟压下的结果。如果明珠公主真是诞下了蓝家的子孙,又贵为闵国公主,恐怕蓝宸天地发妻就得退居为妾了。这样一来,蓝家与皇家的嫌隙要更深了。 “这事得尽快查明,不过明珠公主若回了闵国,恐怕日子不好过了。” 瑞琛揉了揉汐颜的墨发,笑道。“若事情真相大白,如我们所想那般。闵国让明珠公主前来,又嫁给了蓝家长子,刻意隐瞒她已然怀孕的事实,那么澜国就有足够的理由,索取损失了。” 墨眸一亮,唇边扬起一抹狡黠地笑容,汐颜瞅着他,正色道。“太傅,还是要顾及闵国的脸面,逼得太紧,闵国恐怕要翻脸的。” “皇上放心,在下自有分寸。”瑞琛儒雅一笑,闵国若走投无路,很有可能会投靠国。两国联手,对澜国极为不利,不如先下手为强…… 汐颜看见瑞琛亮晶晶地双眸,抿了抿唇。太傅这神采奕奕的目光,闵国怕是要倒霉了。 明珠公主小产之事,最后以她伤心过度,抑郁而亡收场。当然,人已经秘密送往闵国边境。毕竟她还是闵国皇室的子孙,最后处置还是交由闵国来作比较妥当。只是自从以后,便再也未曾听闻明珠公主的任何事。闵国皇室似乎从来没了这女子的存在,汐颜暗叹着闵国皇室为了顾全大局,恐怕是牺牲了明珠公主。 明珠公主腹中胎儿的生父始终是个谜团,闵国国主高炽被亲信提醒,这才想到护送明珠公主到边境的侍卫中,大多是国派来的人,不禁将视线频频转向国。国为了缓和两国地关系,将当日护送之人都送到闵国,任由高炽处置。 为了补偿蓝家,汐颜下旨赏赐了抗敌有功的蓝家兄弟两人。并赐了一座大宅子给蓝家长子夫妻两人入住,蓝宸天被保留了原职,俸禄不变,他的妻子也被御赐为一品夫人。蓝大将军蓝释杰的骸骨送回了蓝家,择日厚葬了。 “太傅以为,闵国国主会如何处置那批送来的将士?”汐颜抱着手炉,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笑眯眯地问道。 瑞琛温和一笑,将一杯热茶递给汐颜,笑道。“闵国地国主这次该头疼了,若是处置,恐怕会引来炘国不悦。但是不处置,好像也咽不下这口气。只是不论他如何处理,这事一过,炘国与闵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裂缝。” “闵国与炘国地关系从来没有好过,如今合作也是半信半疑,纵使太傅没有动手脚,两国的合作也不会持久的。”汐颜饮了一口茶,吐了吐舌头。“好苦!” “这是驱寒的好茶,林伯前阵子带回来的。苦口良药,皇上多饮一些吧。”瑞琛侧头笑着,瞥见汐颜皱着脸,一脸无可奈何地喝下了手里的茶。 “林伯知道得真多,总是从外面寻些少见的茶叶回来。”上次是苦丁茶,这回不知名的茶还是苦得要命,汐颜把茶杯放在桌上,心里腹诽着。 “林伯以前是个江湖人,四处游走,知道的就比较多了。”瑞琛盯着手中的茶杯,轻描淡写地说道。“见多识广,结识的人也多。这回能调遣武林中的人来帮忙,也多是看在林伯的面子上来的。” 汐颜诧异地看向他,“林伯以前是什么人,怎会这般厉害?” “在下也不太清楚,林伯很少提及以前的事。”瑞琛淡淡说着,放下了茶杯。“在下亦无意去探询,毕竟是过去的事了,没有必要深究。不过可以肯定,林伯在江湖中的名声不错,再者应该是巡捕之类的人。” 巡捕? 汐颜一愣,开口问道。“太傅为何觉得林伯会是巡捕……之类的人?” “在下记得洛海曾说起过,当初与林伯相遇,就是因为林伯是逮捕他的人。只是阴差阳错,洛海被人陷害,险些丧命。林伯可能见山寨没了,瑞府又缺了个点心师傅,就顺手救了回来。” 闻言,汐颜心下一动。“这点心师傅,是太傅特意为朕寻来的?” 瑞琛轻咳一声,撇开脸,道。“……时辰不早了,在下不打扰皇上歇息了。”瞅见他渐渐变成粉色的耳垂,汐颜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看着瑞琛神色窘迫地行礼,匆匆而去,她唇边的弧度更深了。 “……安福,给朕把茶斟满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棋子 “公子,刚传来的消息,皇上病重……”觉一脸凝重,迟疑地禀报道。 允子羽不以为然地挑挑眉,笑道。“被气的吧,策划了十年,如今却功亏一篑,老家伙肯定不甘心。” 听到主子称呼国主为“老家伙”,觉愣了一下。“公子,七皇子已经趁着皇上病倒,掌握了不少权力,如此下去……” “狐假虎威罢了,无需担心。”檀黑的眼眸淡淡地扫向他,抿唇一笑。“七弟不过是借着老家伙的名义行事,这实权还是在老家伙手上的。觉以为,他几十年的皇帝是白当的么?” “炘国的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欠东风。为何公子迟迟不动身回国,掌握大权?”觉眼眸一闪,沉声问道。 “澜国太傅日以继夜地派人搜索我的行踪,近几日这附近已经出现他的手下的行迹。觉,不要小看他,我们现在出去只会打草惊蛇。”允子羽与瑞琛交手几次,对此人颇为忌惮。“再说,时机尚未到,现在不是回去炘国的时候。” 闻言,觉垂下头,沉默了。 允子羽睨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但是这事急不得,不然恐怕会得不偿失。” “是,属下谨记公子的教训。”觉双膝跪地,恭谨地应道。 薄唇一勾,允子羽笑了笑。“七弟而今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自我感觉一定极好。你说,当他跌下来的时候,不知会有多痛?” “公子,皇上如今病重,说不得我们可以动一动手脚。”觉抬起头,提议道。 “即使我们不动手。老家伙也坚持不了多久,没必要冒险。”允子羽端起热茶,轻抿一口。“童毅的行踪,掌握到了么?” “是,公子。童毅曾在天京出现,属下相信他一定仍旧在此。” 允子羽凤目一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没想到童毅跟我的想法一样。若我们能把童毅交上去给老家伙,恐怕我的地位会抬升不少。觉,务必要把童毅寻出来。” 觉一怔,不解道。“公子真的要把童毅送还给国主?童毅是个不可多得地人才,若回了炘国。国主怕是不会放过他的性命。” “我就是要让童毅知道,他回去只有一死。但是若愿意归顺于我,就能有条活路。”允子羽瞥向觉,道。“纵使老家伙怎么待他,童毅跟在老家伙身边有十年了。怎么说还是有些感情的,此时不断,更待何时?” “公子英明。”觉一脸敬佩,恭敬地应道。允子羽低头看着碧绿的茶水,虽然他不喜欢童毅,但是童毅知晓的事情足够多,活着才能发挥作用的棋子。若然死了,确实可惜了。了。”瑞琛大步走入华音殿内,淡声禀报道。 汐颜接过一看。双眼一亮。“守城将士身上的乱红都解了,真是太好了。太傅,你说朕该赏刘御医些什么?” 想着刘姚庆已是太医院首席御医,品级最高,已经无法再提上去了。汐颜皱眉想了想。看来只能赏赐些金银和少见地药材了。正打定主意,抬眸见瑞琛一脸若有所思。不由疑惑道。“太傅有事?” “皇上,按照惯例,蓝将军要回天京述职。”清润的眼眸微微眯起,淡淡答道。 汐颜怔了怔,蓝宸佑要回来了? “既然是惯例,那么就只能让他回来天京了。”她低下头,漫不经心地说道。 “蓝将军此次大胜而归,澜国上下一定都想见见他勇猛的身姿,这上门求亲的人,恐怕要把门槛给踩烂了。”瑞琛上前几步,淡笑道。 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汐颜丢下手中的朱笔,忿忿道。“太傅……是故意地。” 瑞琛看向她,忽然正色道。“皇上,如今蓝家战胜,声名如日中天。若然蓝将军以后娶妻,他的亲家借着他的势力胡作非为,恐怕后患无穷。” “太傅的意思是……让朕赐婚?”汐颜诧异地抬起眸,定定地望向他。半晌摇摇头,“朕已经说过,不再勉强蓝宸佑的,这成亲之事还是由他自己做主吧。相信他地为人,定会约束身边的人,免得发生仗势欺人之事。” 瑞琛轻叹一声,“皇上对蓝将军总是有些歉疚,这一点怕是会被有心人利用。纵然蓝家以后犯了什么错,皇上看在蓝将军的面上,可能会手下留情。” “朕是这般是非不分地人么?”汐颜不满地撇撇嘴,说道。“蓝宸佑以前或许年轻冲动,但是经历这么多的事,已经有所成长,做事理应有分寸了。” 听罢,瑞琛垂下眼帘,道。“既然皇上这么说,是在下多虑了……只是蓝将军刚刚丧父,兄长又再也不能上战场,皇上须得好好安抚一番。” 汐颜秀眉一皱,脸色渐沉。“太傅是想朕用上这美人计?” “皇上,”瑞琛叹了口气,道。“在下曾言,一旦动情,便是一道枷锁。能在不伤蓝将军的前提之下,何乐而不为?” “朕……不想欺骗他,”汐颜墨眸闪动,低声叹息。“还是说,太傅能忍受朕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之中?” “在下不愿意,但这是掌控蓝家最好的方法。”瑞琛斩钉截铁地答道,眼眸一沉。 “太傅不必多言,朕不同意!”汐颜拍案而起,脸颊因为愤怒而浮现片片红晕。 “皇上心知这是最好的法子,却一味拒绝,是担心弄假成真,最后喜欢上蓝将军吗?”瑞琛靠近她,汐颜似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连忙撇开脸。 “不论如何,朕……唯独不愿这样对蓝宸佑。”汐颜侧过头,退后了一步。瑞琛却又挨近了些许,手臂一把揽住了她,无奈地道。 “皇上,总是这般心软。在下亦担心,与蓝将军朝夕相处一段时日,皇上的心就要偏向他了。” “太傅,”汐颜瞪了他一眼,不悦道。“蓝宸佑一直留在宫中,朕都没有……区区见几次面,就会有所不同么?” 手臂一紧,汐颜被揽在他怀中,瑞琛垂首道。“皇上,往后蓝将军为朝臣,你们需得日日见面。在宫中之时,因为规矩,侍臣必须要皇上地手谕才能召见,反倒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汐颜伸手抱着他,抬眸看着瑞琛的神色,忽而顿悟。“太傅这是担心朕,会对蓝宸佑余情未了?” 瑞琛面色一僵,转开了头。“在下……没有。” “太傅吃醋,总是与旁人不同。”汐颜低笑着,埋首在瑞琛颈侧。“朕选了太傅,自然不会反悔的,太傅怎么突然对自己这般没有信心了?” 温润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汐颜,猛地俯身吻上那粉嫩地唇瓣,止住了汐颜一肚子的疑问。一如既往地美好触感,让瑞琛暂时忘记了心底的担忧。汐颜越来越独立,帝王的架势已经渐渐显现出来。似乎在转眼间,就逐渐蜕变成美丽的蝴蝶,振翅高飞。 这样的汐颜,是他一直所期望的真正的帝王。可是,她的身边,仿佛已经失却了他存在的位置。汐颜,就快不再需要他的相助了吧…… 汐颜感受到瑞琛的不安与担忧,揽着他的肩膀,眯起眼任由他予取予求。瑞琛的气息有些乱了,身上向来引以为傲的淡定在这一刻却失却了踪影。汐颜心底一软,直起身学着瑞琛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生涩地尝试回应着。 瑞琛略略抬起头,看着汐颜如水的墨眸与红肿的粉唇,低低的叹息从唇边溢出。一手抚着那绸缎般的长发,他再一次覆上汐颜的唇,这回却是温柔缱绻,不舍而缠绵。 原本有事打算禀报的清平在殿前生生顿住脚步,眼神示意暗处的近卫退开,眼中隐约闪烁着担忧…………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逼宫 揉了揉额角,汐颜皱着眉,轻叩着木案,低叹着。“太急躁了,密报说炘国内里蠢蠢欲动,似是有谋反的意向。” “七皇子段衡应该是担心仍旧没有踪影的五皇子,才会这般急于掌握先机,逼宫夺位。”瑞琛淡淡笑着,清润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炘国的国主段锋,这会恐怕已经有所察觉。听闻炘国皇宫的戒备较以前低了不少,禁军甚至被调开了,现在逼宫正是最好的时机。” “太傅的意思是,段锋此举是故意引段衡行动?”汐颜瞥向他,撇了撇嘴。“果真是皇家无父子,为了皇位,全然不顾血亲的关系。不过若然段衡成功夺位也就罢了,如果失败,不就便宜了允子羽?” “在下担忧的正是这点,七皇子段衡相对五皇子来说,还是有些冲动鲁莽,城府不足。到时他登基,也不是五皇子的对手。”瑞琛眯着眼,淡然说着。 汐颜挑了挑眉,缓缓笑道。 “朕怎么不见太傅脸上有丝毫担忧的神色?怕是已经胸有成竹了吧。” “既然七皇子这逼宫的事已经势在必行,倒不如帮他一把。”瑞琛不紧不慢地说着,双目炯炯。 汐颜秀眉一蹙,“即使帮了段衡,他还是弑父夺位,这事落人口实,登基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所以我们要作的,正是让七皇子登基名正言顺。”瑞琛眼眸一闪,笑道。 “逼宫还能名正言顺?”汐颜不解地瞅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如今炘国的律法对百姓来说虽然还是有些残暴,但是总的来说,段锋是个不错的皇帝,打着‘清君侧’这样的理由并不可行。” “皇上。逼宫当然不可能光明正大了,但是若果逼宫的人不是七皇子呢?”瑞琛睨了她一下,微笑道。 汐颜一怔,立马明白了瑞琛地用意,低笑一声。“这么一来,允子羽只怕会恨死澜国和朕了。” “谁叫他的才能与手腕太厉害,对澜国是莫大的威胁。”瑞琛漫不经心地笑道,起身拱手道。“皇上。这事就交给在下去办吧。” “也好,”汐颜点点头。禁不住抿唇一笑。“如此一来,允子羽看怕想不现身都不行了。” “确实如此,”瑞琛赞同地颔首,唇边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半月后,炘国果然有人趁机带兵攻入都城,直逼皇宫。原本被调离的禁军突然出现,将这批叛党迅速剿灭。而叛党的头目在严刑拷打后,吐出了五皇子的名字。炘国国主段锋震怒,明令道,若然发现五皇子段羽。立刻绞杀。 此事一出,五皇子段羽被驱逐出皇家族谱,此生亦不准踏入炘国。 这样的结果,确实出人意外。原本在炘国名声极好地五皇子段羽,忽然变成弑父的罪人,丧失了成为储君地资格。对段羽的登基抱有期望的大臣,此事后纷纷流散到中立与七皇子段衡的党羽之中,也有一部分人回归到国主段锋那一边。至此。炘国朝廷的形势转眼间发生剧变。 “太傅用了什么法子,让七皇子改变主意,命人假装逼宫?”汐颜粉唇一勾,饶有兴致地问道。 瑞琛看向她,儒雅一笑。“皇上,这逼宫并非假装,而是真的。” 汐颜一愣,“这逼宫是真的?那么七皇子为何到最后会冲了出来,还护驾了?” 她可没有记错,段衡在叛党闯入皇宫时。就挺身而出,巧合地救下了国主段锋。此事还被人刻意宣扬了一番,七皇子段衡也因此一时间成为炘国有名的孝子。 “如果那些禁军没有出现,这逼宫定会成功。可以说。七皇子不过是留有一手了。”瑞琛说到这份上。汐颜立马就明白了。 “就是说,如果成功了。巧合出现在国主身边的段衡就会出手击杀。如果没有成功,那么他也担上了一个救下父皇的美名,亦与叛党撇清了关系。”汐颜摸摸鼻子,笑道。“这主意不错,太傅怎么教会段衡地?” 瑞琛眨眨眼,说道。“皇上为何认为这方法,是在下告知七皇子的?” “若果七皇子段衡身边一早就有这样的谋士,他也不会一直被打压至今了。”墨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嘟嚷着。“太傅就别隐瞒了,速速道来吧。” “皇上可记得当时三皇子身边的那个侍从?”瑞琛笑笑,问道。 汐颜挑眉道,“朕记得,这个小侍从救了二皇子,被收在身边了。二皇子被杖毙之后,难道去了七皇子那里?” “正是,”瑞琛淡淡笑道,“二皇子到后宫私会媚姬,被炘国国主‘刚好’碰见了。皇上以为,这真是一场意外?” “太傅想说……是这小侍从通风报信给段衡,然后……”汐颜心下一惊,略略瞪大了眼眸。 “不错,而七皇子也没有错过这么一个扳倒二皇子的机会。所以顺理成章的,炘国国主就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后宫,这小侍从也就成了七皇子的心腹。”瑞琛淡然答道,神色不变。 “这小侍从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原主,段衡竟然敢将他收为亲信……”汐颜怔忪一瞬,苦笑着摇头。“朕不得不佩服七皇子的胆色和容人地气度。” 听罢,瑞琛笑着摇头。“皇上,这与七皇子无关,而是出在这小侍从身上。这小侍从在三皇子那里时,却让二皇子感觉到他的心是向着自己的。当他到了二皇子府上,却让七皇子觉得此人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他着想。” 汐颜眼角一抽,显然觉得这事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 “皇上,他并没有刻意而为,自然的态度反倒让对方信任。当初救下二皇子之后,这小厮背着他翻过两座山才寻到大夫医治,之后又守着二皇子足足两日三夜,直到二皇子醒来才累晕了过去。”瑞琛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继续道。 “二皇子进了后宫,小厮派人给七皇子传信,将以前做的所有事都归为得到二皇子的信任,其实心里是希望为七皇子效劳。然后又偶尔透露出七皇子曾经救过他一家的事情,这样一来,帮七皇子的事,便顺理成章的有了缘由。” 汐颜若有所思地瞅着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太傅从何处找到这么一个妙人?一连铲除了两个皇子,又让七皇子完全按照我们地想法去做,相当不简单。” “回皇上,这人以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二罢了。在下偶然遇见,看他被人陷害,就顺手救了他。在下见他聪明伶俐,在酒楼做小二的时日不短,极为懂得察言观色,便让林伯训练了一阵子。如今看来,他的存在对皇上还是有一点用处。”瑞琛垂下眼,淡然笑道。 这用处何止一点……汐颜腹诽着,摆了摆手。 “不管怎样,允子羽此次被扣上了谋反弑父地大罪,即使以后想要取而代之,亦是相当不易。” 沉吟片刻,她又问道。“段锋此次请君入瓮,这病重地消息恐怕不过是幌子吧。” “不,皇上,段锋确实已经久卧在床。”瑞琛轻轻摇头,回答道。“只是他并非生病,而是中毒了。至于中的到底是哪一种毒药,暂时还查不出来。” 汐颜嗤笑一声,“段锋在朕身上下毒,如今他自己却也中毒了,这算不算是……自做孽不可活?段锋不会跟朕一样,中了那个‘乱红千秋’吧。” 瑞琛温和一笑,道。“在下可以肯定,并不是‘乱红千秋’。听闻这毒药在炘国国主至少服用了十年之久,段锋忽然骨瘦如柴,迅速衰老,毒素已经渗入心脉。除非是神仙,不然怕是救不回来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蹊跷 “十年啊……”汐颜若有所思地低吟着,墨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朕记得,允子羽离开炘国,也刚好十年了。若非亲近之人,又如何下了十年的毒,段锋亦不自知?” “亲近之人……皇上有所不知,这炘国国主自从他的皇后去世后,身边宠爱的妃子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更换,而媚姬恐怕是他宠幸时间最长的妃子了。”瑞琛淡淡笑着,说道。“听闻炘国国主对皇后一往情深,但是为了皇家着想,只好宠幸其他的女子,好诞下子嗣,为皇室开枝散叶。” 汐颜冷哼一声,道。“一听便知是借口!若是真的爱他的皇后,又怎会在她死后不久就立刻重新选秀纳妃。段锋喜新厌旧,还要把事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想到雨疏脸上的伤痕,她不禁怒火中烧。连皇后的亲子都这般对待,她真的看不出段锋对他的皇后究竟如何一往情深! 瞥见她神色不愉,瑞琛安抚一笑。“为了皇族的脸面,纵使是黑的,都要掩饰成白的。更何况炘国的皇后便是上一代的祭师,祭师在炘国的地位好比澜国的国师,若果炘国国主没有表现出对皇后的深情,这人心怕是要失了去。” 汐颜点点头,秀眉一皱。“关于炘国的皇后病逝这事,朕觉得我们可以从这里着手。” “皇上,炘国皇后的死有何蹊跷?”瑞琛清润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她,不解道。 咬了咬唇,汐颜不知是否要跟瑞琛说起雨疏便是炘国九皇子的事,看见他脸上的伤疤,她便知那皇后不可能是病逝那么简单。如果只是病逝,段锋又何苦为难皇后最后留下的儿子? “这……是朕的直觉。太傅不妨着手去查探一下。若是从这里下手,段锋地名声定会一落千丈!”让雨疏这般不好过,她也不会让段锋逍遥!汐颜忿忿地想着,瑞琛见她面上愤恨的神色,隐隐觉得疑惑。 “在下明白了,立刻会派人着手去追查当年的事。只是已经十多年前的事情,在下认为发现真相的机会并不大。”瑞琛沉吟片刻,答道。 “这事倒是可以借助童毅来查。他身为段锋的暗卫已久,应该会知晓一点蛛丝马迹。”汐颜不想瑞琛去打扰雨疏。下意识地提起了童毅。毕竟已经十多年了,雨疏可能早已不愿想起当年的事,她也不希望再揭开雨疏心里的伤,甚至残忍地再撒巴盐。 “是,皇上。”见汐颜迟疑了一瞬,瑞琛心底闪过一丝黯然,行礼后躬身退下了。 与汐颜朝夕相处,他显然能迅速发现她隐瞒了一些事。亦知道汐颜不愿说地事,谁也不能让她开口。瑞琛暗忖着,汐颜已经很少有事情瞒着他了。 此次是因为什么苦衷,还是为了什么人…… 眉头蹙起,瑞琛不愿是后者。若是汐颜心里介怀的人,除了他和蓝宸佑,就只有一个人了。 “太傅大人,”一名宫人快步走来,恭谨地说道。“国师大人请太傅大人到南熏殿一见。” “现在?”瑞琛眼底掠过一丝诧异,他跟雨疏见面寥寥数次。几乎都是因为汐颜地关系才遇见他,如今忽然求见…… 他神色不变,淡笑道。“有劳了,请带路吧。” ******* 当瑞琛迈入南熏殿时,室内一阵暖意。瞥了眼殿内的四周,如今已是初春,这角落的火盆却依旧点燃着。淡淡的茶香飘来,他脚步微微一滞,跨进内殿之中。 “国师大人,”他略微躬身行礼。儒雅一笑。 “太傅请坐,”雨疏坐在桌前,一双雪白的手正熟练地泡茶。阵阵清淡的茶香缓缓飘散在室内,瑞琛对茶极为喜爱。不用多想便知此茶正是他最为喜爱的一种。但是这一刻。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这茶艺之上,而是雨疏已经除掉面纱下的容颜。 白皙俊美的脸容。一道道深深浅浅地疤痕尤为突兀。虽然一看就知这伤痕年代久远,已经结了疤,长出粉嫩的新肉。 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雨疏的脸上,并非因为伤疤的狰狞不通贵为国师的雨疏,为何面颊会有如此多的伤痕。 不过片刻,瑞琛惊觉到自己的失礼,不着痕迹地转开了目光。由始至终,雨疏都没有抬眸看向他,也仿佛对他近似无礼地关住视若无睹。 脑中闪过一丝模糊的光亮,瑞琛一怔,清润的眼眸再次扫向雨疏,缓缓眯起。这张脸刚看时,他只注意到伤痕,如今再看,便发现雨疏的容貌与那炘国的五皇子有五分相似,难道…… “……太傅大人看够了?明白了?”雨疏端起新泡好的香茶,垂下眼帘细细闻着茶香,轻抿了一口,低声叹道。“果然是好茶,难怪太傅大人这般喜欢。” 几步上前在他对面坐下,瑞琛径直为自己斟满一杯香茶,沉声说道。“国师大人不为在下解惑么?” “太傅想要知道些什么,雨疏知无不言。”唇角一勾,他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淡声说道。 瑞琛瞅见他愈发消瘦的身子,眉头紧皱。“御医不是已经开始着手调理国师的身体了,为何……” “固本补身的汤药对我没有多少效力,我所缺失地,是自身的能力。”雨疏幽幽地瞥向窗外的春色,吁了口气。“此事还望太傅不要告诉皇上,免得她担心。” “难道没有解救之法?”瑞琛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或许他跟雨疏的关系浅薄,但是瑞琛能肯定,雨疏变成这样是为了汐颜地关系。爱屋及乌,也不禁多了一分亲近之意。 雨疏摇摇头,“除非寻到与我一样地人,将能力渡给我……不说此人的能力必须在我之上,再者若果中间有半点差错,我与那人都会没命。” “这是唯一地办法了,不是么?”瑞琛眼底一凛,淡淡说道,心下便有了计较。 “太傅大人没有话要询问我?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的。”雨疏低下头,轻声说着,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必了,”既然汐颜刻意避开雨疏,便是不愿在他面前提起炘国皇后的事,瑞琛成全她这点又如何。“在下想要知道的,定会自个去查探出来,不劳国师大人了。” “……我就知道,太傅会这么说。看来皇上对太傅的影响,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雨疏清冽的眼眸一眯,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起来。 瑞琛皱皱眉,睨了他一眼,道。“上次国师大人提起的事……可是当真?” 想要替代他,留在后宫陪伴汐颜…… 雨疏挑挑眉,笑道。“那事……我已经忘记了,没想到太傅大人还一直记着。” 面上一冷,瑞琛不悦地站起身。自身的涵养,让他还是规矩地行了礼,这才抬步离去。 “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线,瑞琛不禁顿住了脚步。“……可惜,她跟着母后去了,汐颜很像她……” 他那一出生,就被人遗忘的妹妹。父皇甚至没有让她在世人面前出现过,除了雨疏跟母后,都不知道妹妹的存在。都说段锋只有九个儿女,其实却还有一个不被期望出生的十公主。可惜母后死的那一年,妹妹也因风寒没有药物医治,随着母后离开了人世。临死前,小他一岁的妹妹,墓碑上甚至是空白的,只因父皇连一个名字都不愿施舍给她…… 瑞琛沉默着,缓步向前,只在走出内殿时,回头瞥了一眼。 窗边瘦削的雨疏,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孤寂而萧瑟。空荡的大殿中,仿佛只剩下他一人。那一瞬,瑞琛似乎能明白他,一心看着汐颜长大,或许只是想要一个依恋的对象,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第一百七十六章 传人 澜国国师病危的消息几日间不胫而走,引得庙宇天天人满为患,百姓都挤破头去为国师的身体祈福。寺庙的香钱教平日一下子多了数倍,主持与寺内的小僧却满脸忧色。若是如此一来,国师的身子却没有起色,那些人一怒之下,岂不是要把寺庙给拆了? 担心之余,主持打定主意闭关祈愿,使出浑身解数,让福泽降临在国师身上。 反观宫内却一片平静,南熏殿向来是宫中的圣殿,向来鲜少有宫人经过。 没有得到国师允许接近南熏殿,都被视为对国师的冒犯与不敬。因此,虽然宫内的侍卫与侍从担心国师的安康,依旧没有人贸然会打扰国师的静修。 皇上每日都到南熏殿走动一回,次次踏出殿外都是一脸沉重,满目忧心。这样的表现更是加重了宫内的流言,认为国师恐怕不久于人世。对于下一任的国师人选,朝中大臣已经开始加紧物色。毕竟国师一职意义重大,虽然没有实权,却是澜国的神。即使他们多么想插入自己的势力,但是看在神灵的面上,不敢造次。 有名的寺庙主持,盛名的驱鬼道士,偏远山里通灵的圣童,德高望重已过百岁的睿智老人……各色各样的人选由折子递到了汐颜面前,她无奈地皱着眉,瞥向下手端坐的瑞琛。 “太傅大人,这些都是从哪里找出来的奇人?”翻看着手边的折子,汐颜不禁好笑道。“这寺庙的主持一身神力,千斤鼎双手便能举起……驱鬼的道士把鬼庄谋害路人性命的游魂野鬼消灭了,不费吹灰之力……圣童双目失明,但能一语道破天机……过百岁的老人,世间鲜少能有难倒他地事情。” 瑞琛笑着听汐颜嘀嘀咕咕地念着。道。“都是朝中大臣担忧国师的身子不能继续胜任,所以有备无患,选出了这么些享有盛名的人给皇上过目。” 汐颜把折子一丢,叹道。“真是胡闹!难道他们不知国师的力量在于守护皇族,不是什么通天之能么?” “他们当然不会知晓,毕竟人云亦云,国师对澜国来说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瑞琛苦笑着摇头,只是大臣的眼光实在独到。主持也就罢了,驱鬼的道士在宫中有何作用?未满十岁的孩童就能担当国师一职?还有那过百地老人。难道当国师几年,就要准备换人了? 汐颜轻轻一叹,“雨疏根本就不是神仙,只是个凡人罢了。血肉之躯,即使有通天的本领,还是救不了自己,有何作用?” “皇上不必担心,国师地身体还有救的。”瑞琛笃定的语气让汐颜回过神来,淡淡笑道。 “朕很期待……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定要救回国师。”汐颜沉声说着。墨眸渐深。 “在下遵命,”瑞琛儒雅一笑,清润的眼底掠过一丝精光。那么,现在只需等待那药引出现了…… ******* 是夜,月色明亮,淡淡的光华散落在地上,犹若轻纱,飘渺而美丽。 一道黑影迅速掠进南熏殿中。足下一点,已然站在内殿之中。看着榻上苍白的男子,那人眼神一眯,却见原本该睡着的人缓缓张开了双眼。 “我等你……很久了,皇姐。” 清冽的声线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来人不得不显露了身形。小小的身板从墨衣人身后跳了下来,清丽地面容噙着一抹淡笑,此人正是炘国大公主段欣。 “不愧是我的弟弟,这么快就发现了。” 双眼在殿内一扫,她笑得更欢了。“周围的侍卫都倒下了。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不妨跟姐姐说。” 雨疏抬眸淡淡睨向一旁的墨衣人,段欣眼波一转,笑道。“这是姐姐的男人。算不得外人。弟弟大费周章把姐姐引来。不会就这样浪费时间,让我们呆站着吧。” 说罢。也不理会雨疏,径直拉着亦翔在桌前坐下。当然,落座的是亦翔,段欣则搂着他的脖子,跳到他的腿上。 无视两人暧昧地姿势,雨疏淡然问道。“皇姐早就知道我在澜国的皇宫之内?” 段欣摇摇头,低叹道。“若果早知九弟在这里,姐姐肯定会来接你回家的。” “回家?”雨疏冷 缓缓坐起身来。“皇姐觉得那地方会是家吗?若是何不在‘家’好好呆着,要跑到这澜国来?” “九弟变得牙尖嘴利了,想当年,你还是在我身后叫着皇姐的小孩童。那粉嫩的模样变了,人也没有以前可爱了。”段欣一脸遗憾的神色,眼底却没有半点波动。 雨疏皱了皱眉,不悦地眯起双眸,一把扯开脸上的面纱。没有意外的,段欣瞪大了眼,诧异地看向他。“以前?皇姐可记得,那时候我一直求你带我离开皇宫,可是皇姐一心记挂着五哥,没有理会我的要求。看见我脸上的伤痕很意外?这都是拜我们地父皇所赐,为了什么,皇姐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皇姐对不住你,”段欣敛了笑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年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保住羽儿已经太难,再加上你……” “所以最后皇姐便想要牺牲我,好让五哥活下去。我不明白,同是母后的儿子,为什么差别会这般大。还是说,皇姐也相信宫内的谣言,认为我并非母后与父皇的骨肉?”雨疏冷冷地看着她,开口问道。 段欣撇开视线,沉默了半晌。“……你地能力懂事后就在我之上,所以九弟肯定是母后与父皇地亲骨肉。只是,当时母后想要逃离,带走的只有九弟你。” “所以皇姐怨恨我?”雨疏嗤笑一声,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皇姐可知道,母后当年为何独独带走我?那是因为,皇姐是母后唯一地女儿,只得你有资格作祭师,父皇根本不会为难你。五哥的野心极大,要他以后过着平民的生活,根本没有可能!” 段欣一怔,“就因为如此?” “不然皇姐以为如何?”雨疏唇边勾起一抹讥嘲的笑意,道。“不过若不是你们对我漠不关心,让父皇将我处之而后快,我也不会这么快从那吃人的皇宫中逃了出来。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们。” “九弟……”段欣心里有些乱了,她一直对这个鲜少见面的九弟怀有愧疚。她以前年少不懂事,觉得母后离开却扔下她与羽儿,不禁对雨疏有些愤恨。如今长大了,渐渐生出了几分悔意。不论怎么说,九弟也是她与羽儿的亲弟弟,他们两人却为了自保,见死不救。 若不是羽儿见识到雨疏的能力,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九弟还存活在这世上。所以在听到他病危的消息时,段欣瞒着允子羽偷偷潜入了皇宫,想要尽力救他。雨疏虽然勉力支撑,但是苍白的脸色,瘦削的身子,以及周身逐渐消褪的光华。段欣知道,这是能力衰竭的征兆,若是这光华完全褪去,便是雨疏身故的一日。 雨疏尚且年轻,为何身体衰败至此?段欣脸色一沉,冷声问道。“你不要命了,为了那个女帝这般挥霍你的能力,若不是今晚我来,九弟你根本支撑不到几年了。” “要怎么用我的能力,没有必要向皇姐一一禀报。这是我自己的事,也无需皇姐插手。能力散了,命没了,我就能到地府与母后团聚,有何不好?”雨疏神色淡然,仿佛对生死已是丝毫不眷顾。 闻言,段欣又是气愤又是心疼。“为了那个女帝,九弟你值得吗?” “为了杀害母后的凶手,皇姐你也值得么?”雨疏冷冷笑着,反问道。 段欣一时语塞,确实她亲眼目睹父皇如何将母后身上的能力全数灌注在自己身上,眼看着母后因为能力散尽,衰败而亡。整个过程,段欣由始至终都看见了。但是,为了羽儿,她依旧留在了皇宫,代替母后成为祭师,继续为父皇效力。 值得? 段欣只知道,若不是如此,她跟羽儿都会没命,怎敢违背父皇的意思。亦有可能,她看着能力超凡的母后亦受制至此,对父皇潜意识惧怕了起来…… 见段欣久久沉默着,雨疏挑了挑眉,道。“皇姐深夜来此只为了与我叙旧?如果是的话,皇姐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抵命 段欣轻轻一叹,从亦翔的怀里跳了下来,走向雨疏。 “九弟,能救你的,现在就只有我了。你也明白,能力在你之上的人才能救得了你。” 雨疏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角,讥笑道。“难道皇姐要牺牲自身的能力,把母后的那一份给了我?” 身子一僵,段欣顿住了脚步,皱起眉头。“……我还有想要做的事情,只能给九弟一部分。” “一部分能支撑多久?一月两月?还是一年两年?”雨疏淡淡笑着,清冽的眼眸定定地看向个头小小的段欣,神色淡漠。“如今我已是延口残喘,一个将死之人,就没有必要浪费皇姐的力气了。今晚就到这里吧,皇姐,九弟不送了。” 段欣心下一紧,急急道。“九弟就不能接受皇姐的一片好心么?只要能活下去,管它是一月还是一年!” “说到底,皇姐也只是想借此让自己的愧疚少一些罢了。”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雨疏眼眸微微眯起。“当然能活下去皆大欢喜,但是……如果我不想活了,皇姐又待如何?” 段欣眉头紧皱,道。“我不否认,这么多年来,我的确很内疚当时没有出手救九弟。但是若非当年的选择,羽儿根本活不了……” “所以皇姐想说的是,即使回到当初,你的选择依旧不变?”雨疏低笑着打断她的话,眼底一片冰冷。“我明白皇姐的意思了,既然当时你选择了五哥,那么现在就别假惺惺地来找我。真的要恕罪,那么就将你的性命还给我!” 亦翔猛地站起身,骤然冰冷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雨疏神色未变,目光依旧停留在脸色苍白的段欣之上。 “皇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我真地不知道,当年母后逃离,是你告的密。不然父皇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追上我们,还迅速压制住了母后。” 段欣踉跄着退后一步,软软的身子倒在亦翔的臂弯里。亦翔收敛了杀气,低头关切地看着怀中的段欣。雨疏似是没有看见她惨白的脸色,继续说道。 “当时如果母后使出术法。在场根本无人能抵抗。但是那个时候,皇姐站在哪里?”雨疏垂下眼帘。仿佛在回想当年的情景。“……母后怕是做梦也想不到,她将压制我们唯一地符咒传授了给你,最后却是用在了她身上。你站在父皇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母后地术法被击溃,甚至反噬。那一刻母后的神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够了!”段欣尖叫一声,喝止了雨疏的话。“不要再说下去了……我错了,我没想到那符咒抑制了术法之后,还会反噬施术者……” 她每回在梦中看见母后浑身鲜血,眼底的愤恨与绝望。禁不住痛苦起来。父皇将母后当作一个重要棋子,不爱她却占有她。后来,母后爱上了一个侍卫,策划着离开皇宫,到偏远的山脚隐居。因为自己的使命,不忍荒废祭师的传承,才会把事情告知于她,甚至将对付他们唯一的符咒交在段欣手中。 段欣那时候只是想着不让母后离开。为什么她走了,却带着九弟;为什么母后可以逃开,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却把他们丢在这冰冷的皇宫,自生自灭……她不甘心,所以她亦没有让母后如愿。 那个侍卫死了,被人挖去双眼,砍断了四肢,涂满糖浆丢在山林之中,下场可想而知。母后也死了。身上潜存地能力被父皇用秘术,全数注入到她身体里,她成为了新一任的祭师。九弟被父皇日夜打骂泄愤,最后甚至生死不明。被抛在荒郊之中。 这件事情一直缠绕在段欣的心里。她无法原谅自己。成为祭师后,她更不能离开皇宫。甚至父皇担心她像母后那般逃走,圣殿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她的脚上,还绑着一条锁链,钥匙在父皇的手里。 除了平日必须出席的祭祀和圣典,段欣根本不被允许离开圣殿。殿内除了伺候的婢女,再无旁人,而这些婢女亦被父皇用药毒哑了。不会泄露圣殿的 也无法协助她逃离。 段欣孤单地在圣殿中生活,一年又一年。她时常想着,这就是当年一念之差地报应吧。连羽儿最后也不得不离开炘国保存自己,皇宫之中,又剩下了她一人…… 眨了眨眼,双目隐隐有些刺痛,却干涩地落不下泪来。这么多年,自己的泪也留干了罢……段欣自嘲一笑,缓缓转向雨疏,一字一句地答道。 “九弟,我答应你……” “不行……你……”.着她,谁知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意识已经迷茫,依旧抓住段欣的手,直到再也支撑不住。 段欣温柔地看着亦翔,一眉一目,细细地端详着,深刻在心底。亦翔,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她爱的男人。段欣不止一次想着有一日,也像母后当年那般,寻个清净偏僻的去处,两人过着神仙般自由自在的生活。最好能生下一堆儿女,抚养他们长大,然后,儿孙满堂…… 段欣半阖着眼,握着亦翔的手。她曾经不止一次,跟他诉说着自己的梦想。亦翔抱着她静静地听着,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段欣抬手捂住双眼,她一早便知这一切不可能会实现。她这样的身体,因为并非正式地传承,强行接收了上一代的能力变成的。不但不会长大,甚至于,她根本不会有生育的能力。 她是个骗子,欺骗别人,却又欺骗自己…… “九弟,我要你放过亦翔。答应我,那么我们就可以开始了。”抬起眸,段欣双目直直地望向雨疏,说道。 雨疏看了地上地亦翔一眼,点了点头。“我没有必要为难他,只要他也别来为难我就好。” 段欣伸手吹了个口哨,一人跃了进来,抱起晕倒地亦翔便掠了出去,瞬间不见人影。雨疏眼看着那人离开,淡笑道。“让傀儡将他带出去,皇姐是不相信我的承诺。” “不,只是不想让九弟为难。南熏殿突然出现一个炘国人,会引来旁人非议地。”段欣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愿将亦翔的性命付托给他人。傀儡不会伤害他,这一会应该已经出了皇宫,寻到个安全的地方放置亦翔了。 雨疏唇边扬起一丝弧度,淡然道。“皇姐竟然这般为我设想,真是让我受宠若惊。那么,皇姐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没有迟疑,段欣大步走了过去,跟雨疏面对面地坐在榻上。神色凝重,双手一把抓住雨疏的双臂。动作一顿,她迟疑道。“九弟,即使是我也不能肯定,此法能不能让你痊愈如初……” “我明白,这方法很危险,而且皇姐的并非纯正之气,恐怕我们两人到最后都会性命不保。”雨疏歪着头看向她,神色自若。“皇姐若是怕了,这会放弃还来得及。” “既然答应了你,我便不会食言。”段欣用力抓紧他的双臂,凝神静气,双眼紧紧地闭上。 雨疏只觉从手臂有股冰冷的气息慢慢向他全身蔓延,难以名状的痛楚让他禁不住紧咬唇瓣。他不敢挣扎,他亦不敢张口痛呼,怕影响段欣。只得默默地忍受着,唇瓣咬得鲜血淋漓也不自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身上的痛楚终于缓缓散去。原本紧抓手臂的力度一松,雨疏颓然地倒在榻上,额上浮现一层冷汗,面色却晕染出几分绯红。反观段欣唇色苍白,双手更是隐隐有些发黑,清丽的容颜渐渐显出衰败与憔悴。 “皇姐,”雨疏轻声一唤,感觉到段欣的气息渐弱。即使她以前作了些什么,看见这样的段欣,他的心底难免有些感伤。 雨疏想要活下去,那么就只能让这世上唯一一个能力在他之上的段欣牺牲。若母后泉下有知,会不会怪他太残忍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承诺 “结束了?”纤瘦的身影缓步走近,瞥见榻上面无血色的段欣,汐颜淡声问道。 “嗯,”雨疏含糊地应了一声,四肢依旧虚软无力。汐颜小心地将他扶起,将软垫枕在他身后。瑞琛随后而来,望着室内的三人,神色淡然。 “皇上,此人不便久留于此。” 汐颜看了看段欣,叹道。“她救了国师,这个样子也活不长了,送她到刚才那人身边去吧。” “皇上,那人极有可能会来寻仇,真的要留他活命么?”瑞琛眼眸一眯,低声问道。 “国师已经应承了,最后的愿望为何不让她达成?”汐颜正说着,忽闻一道啸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突兀。瑞琛一惊,下意识地挡在汐颜的身前。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了进来,转眼间就把段欣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 雨疏强打着精神,警惕着看向来人,是方才与皇姐一道前来的男子。 瑞琛亦是严阵以待,此人竟然能突破布置在暗处的侍卫轻易闯进来,身手定然不凡。 亦翔低头望着气息渐弱的段欣,深沉的黑眸中凝着浓重的伤感。抬手抚上她微凉的脸颊,似乎仍旧不相信,之前活生生的段欣,如今只剩下一口气。仿佛感觉到他的哀伤,段欣紧闭的双眸微微张开,定定地看向他,满目祈求。 轻轻叹了口气,亦翔苦笑着。她是不想自己为难这些人么,但是她又为何这般为难他…… 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亦翔转身跃出窗外,几个起落,身影已然消失。三人这才一松,瑞琛正要开口。汐颜摆摆手,道。“放他们安全离开,将外面守候的人也撤了吧。” 瑞琛低下头,应道。“……是,皇上。” “刘姚庆已经随军回到天京了吧,让他明日过来南熏殿诊脉。”汐颜看着雨疏明显红润了不少的脸色,仍是不放心地吩咐道。 蓝宸佑……也该到了吧…… “刚好小别子也回来了,让他照顾国师。朕就安心多了……国师好好休息吧,朕就不打扰了。”汐颜笑着。起身说着,与瑞琛一道离开了南熏殿。 此计是太傅的提议,能救雨疏的人,只有炘国的现任祭师段欣。为了将她引到皇宫,太傅派人散播国师病重即将不至地消息。不论段欣怀着怎样的目的,总会前来一探。只要她来,雨疏就有办法让段欣心甘情愿地救他。 汐颜不知雨疏究竟和段欣说了什么,让她愿意牺牲自己来救他。她与瑞琛担心会惊扰到殿内的两人,尤其是其中一人的武艺高强,因而不敢贸然靠近。瑞琛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是对雨疏能劝服段欣,深信不疑。 原本汐颜不答应如此冒险的方法,毕竟若段欣前来是为了除掉雨疏,她身边又带着这么一个厉害的侍从,雨疏性命堪忧。只是雨疏坚持,有一丁点活下去地可能,都不能放过。 “祭师身死的事,很快便会传回去。想必对炘国是个极大地打击。而允子羽……兴许会来找我们复仇吧。”汐颜不紧不慢地往华音殿走去,淡淡说道。 “大公主段欣与五皇子段羽的感情最为深厚,在下已经加强了皇宫内外的戒备。皇上亦最好不要一人独处,以防万一。”瑞琛略显担忧地望着她,建议道。 “无妨,要来的总会来的。”汐颜不以为然地笑着,“我们一直找不到允子羽,如果他主动现身倒是不错。只怕,他不会这般轻易出现的。允子羽向来冷静,不可能这般鲁莽行事。要报复。不一定是前来刺杀朕……太傅就不必担心了。” “皇上,”汐颜对自己的性命这般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瑞琛眉头一皱。不禁有些遗憾自己不懂武艺,无法在她身边时刻保护她了。“蓝将军已经回京。或者可以请他近身保护皇上……” “外臣如何能进宫。甚至长时间地留在朕的身边?这会引来朝臣非议,太傅不是很明白么。”汐颜摇摇头。拒绝了此事。“蓝宸佑与兄长远回来的,应该不想再参与到这宫中之事来,我们就不必强人所难了。” “可是……”瑞琛张口就要劝解,汐颜偷偷瞪了一眼四周,突然上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让瑞琛立马失了声。 汐颜瞅见他诧异又呆愣地神色,不禁低笑起来。“让太傅不说话的方法,还是这个最快了。朕明白太傅的忧心,但是……太傅也没有必要勉强自己的。” 几步走在前头,浓重的夜色掩饰了汐颜如今满脸的通红,但她仍旧不敢抬头直视瑞琛。这会她不由庆幸,瑞琛不识武艺,而今自然看不出她的赧然。 闻言,瑞琛柔和一笑。伸手抚了抚汐颜的长发,应道。“谨遵皇上之命……” ****** 觉满目担忧地望着窗前地身影,已经整整三日了,那人就这样站着,面无表情。他可以感觉到那人身上浓烈的哀伤,可是这样不吃不喝,即使是铁打的身子也难免会受不住。 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开口唤了一声。“公子……” 那人转过身,神色有些憔悴,却依旧俊美如初。只是在觉看来,却多了一丝冷然与沉静。 檀黑的眼眸越发深不见底,让人愈发看不清思绪。觉怔忪间,允子羽薄唇一掀,道。 “炘国最近有什么消息传来?” 三日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出声,觉一怔,连忙答道。“国主接获大公主逝世的消息,已经下旨让人寻公子回去。想必下任祭师人选,非公子莫属。” “祭师?”允子羽冷笑一声,“谁稀罕去做他的走狗,为老家伙卖命。若不是大姐死了,老家伙又怎会想起我来!” “不过,这倒是让我们正大光明地回去的机会。”他挑了挑眉,瞥向觉道。“收拾一下,我们这几日便出发吧。” “公子,听说九皇子就在澜国的皇宫里头……”觉的话尚未说完,被允子羽冷冷打断。 “大姐将性命都赔给了他,那人不再是九皇子,更不是我的九弟……此事不要再提,下去吧!” “是,公子。”觉识趣地住了口,悄然退了下去。 允子羽抬手抚着额,凤目闪过一丝黯然。大姐以为瞒住了,其实他早已当年地事。大姐总是这样,将所有的罪责一力承担,把话都藏在心底。可是,他从来没有怨恨过她。长姐如母,大姐对他的好,允子羽没齿难忘。母后是死有余辜,背叛必然要付出代价,即使大姐没有出手,母后终是难逃一死。 母后想要逃离,原本就是一场梦罢了,却变成了大姐的噩梦。他恨母后,恨她地自私逃离让父皇对他们百般刁难,更恨她让大姐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地阴影。 对那个几乎在记忆中模糊接近消失的九弟,允子羽没有怨,也没有恨。那人也不过是因为母后地冲动,而被累及的最为无辜之人。他想要活下去,而利用了大姐的愧疚,也是无可厚非。 大姐被强行被灌注了母后的能力,弱小的身体其实也熬不了多久。让她解决了多年的遗憾,又在幸福的时候死去,未免不是好事。 自嘲一笑,他这是不是在自我安慰,让自己好过一些? 国师病危的事,若不是女帝默许,又怎会传得人尽皆知。允子羽辛辛苦苦将大姐从皇宫救了出来,想让她余下不长的日子里,过上惬意的生活。可惜到头来,却是做了旁人的嫁妆。以他有仇必报的性子,又怎会给女帝好过? 看着觉在屋外交待好一切事宜,推门而入,他抿唇一笑,道。“三日内,让陈浩明来见我!” 第一百七十九章 脱壳 皇上,刚刚接到禁军的消息,在城内的三面都发现了可疑,但是却并非炘国五皇子,说是有人雇佣他们戴上斗笠在那里走动,就能得到一大笔钱。”瑞琛温润一笑,禀报道。“那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征,身材与炘国五皇子极为神似。” “金蝉脱壳吗?”汐颜摸摸下巴,微微笑道。“炘国看来暂时将祭师离世的事情压了下去,但是恐怕隐瞒不了多久。除了国师,就只有允子羽能继承。国主段锋已经平反了允子羽的谋害之罪,看来是希望允子羽回去继任祭师了。” “他与国主之间的情仇难以说清,回去接任祭师是万万不可能的了。”瑞琛眼底一闪,沉吟道。“只是我们断不能让他回炘国兴风作浪,七皇子的势力依旧单薄,暂时还抵不住五皇子的反攻。” “炘国七皇子做事拖泥带水的,难为太傅为他谋划,至今还是事倍功半。有朝一日他登基为王,确实不足为患,炘国也保不了多久的。”汐颜墨眸扫向一旁的瑞琛,说道。 “若七皇子不是如此,我们又怎会选中他?”瑞琛笑了笑,反问一声。 汐颜点点头,“现在允子羽定是想尽办法离开天京,虽然禁军已经封城,但允子羽狡猾非常,那些人不过是个幌子,朕担心他早已离开。” “禁军将内外百里都严守,除非炘国五皇子能飞天遁地,不然恐怕难以脱身。”瑞琛皱着眉,让几拨人那么粗劣的掩饰,不像是允子羽的性子。 清平突然匆匆而来,禀报道。“皇上,北大营的火药库刚刚被人纵火。波及守营的士兵,死伤过千。 ” “怎么回事?”汐颜秀眉一皱,急急问道。“朕记得火药库的具体位置,只有少数人知晓。而且军营有重兵把守,又怎会被人偷袭得道?” 清平一脸凝重,道。“皇上,听受伤地士兵所言,似乎在起火前看见了前兵部尚书陈浩明的身影。” 汐颜咬着唇。当初汐原叛国,陈浩明追随其离开。却再也没有出现。后来汐原身死,她以为炘国定不会容下此人,便没有多加留心。没想到这人竟然会在此时出现,定是受到旁人的指使! “让禁军立刻调出一队去帮忙救火,救出受伤的士兵。派人去查探士兵的伤势,让太医院的御医都过去。”没有迟疑,汐颜一一吩咐着,清平领命而去。 “皇上,这事有些蹊跷。”瑞琛眉头紧锁,淡声说道。“刚好在我们大肆搜捕炘国五皇子的时候。陈浩明突然出现,然后发难,恐怕是他的授意。” 但是他要离开天京,不该是悄然无声地,怎会刻意弄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瑞琛隐隐有些不解。 汐颜冷哼一声,“我们间接杀了大公主,允子羽这是借机报复。再说,北大营死伤严重。我们不能为了他一个而不调派禁军前去帮忙。他则可以趁乱离京,这算盘打得真够响地。” 墨眸一冷,她粉唇一勾。“太傅,我们就成全他,让允子羽回炘国去。” 瑞琛想了想,抬眸道。“……皇上是想要借刀杀人?这恐怕不易,毕竟祭师继任的人选独得他一人,国主定然会保全他的性命。” “那么,就给段锋一个杀允子羽的理由便可。”汐颜垂下眼帘,冷然说道。“炘国的祭师拥有神力。但是这神力并非只有一脉传承,太傅明白朕的意思么?” 清润的眼眸微眯,瑞琛应道。“皇上,在下斗胆。此事交由林伯去办可好?” “求之不得。”汐颜知道林伯的身份不简单,这事由他出面是最好不过的了。也就没有多加思索,应承了下来。 “七皇子那边,进行得如何?”顿了顿,她轻叩着木案,沉思道。“虽然七皇子的势力还是有些单薄,然而机不可失,这会说不定是推他到上位最好地时候。” 闻言,瑞琛轻轻叹道。“皇上已经了然于胸,此事在下已不必多言了。” 汐颜一怔,半阖着眼。“此事一了,太傅还会到朕的身后来吗?” “在下等这一日,已经够久了,又怎会拒绝皇上?”瑞琛儒雅一笑,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喜色。“只是以后,皇上怕是要倦了……” “朕倦了,定会借太傅的肩膀好好休息的。”汐颜唇边噙着一抹浅笑,眯起了眼。“只是若太傅倦了, 有什么可以给你。” “有皇上这一句……在下便足够了,”瑞琛低叹着,薄唇勾起一丝弧度。 ******* “公子,我们已经出城了。”觉小心地扶着被低劣的马车摇晃得头晕的允子羽,轻声说道。 允子羽略略点头,嗅着身上浓厚的脂粉味,俊美地脸颊掠过一丝不悦。“觉,附近可有河水,我要沐浴。” 觉无奈地道,“公子,天京城外离渭河极远,方圆百里都不会有河流足以净身。 ” 听罢,允子羽忿忿地将身上的外衫除去,丢在地上。为了出城,他与觉藏匿在一辆妓院的马车里。任谁都不会想到,炘国的五皇子段羽竟然会藏在妓院的花车之中。而特意让陈浩明前去北大营闹事,导致城外的禁军人数减少了一些,守备也有所松懈,还有那些以假乱真的几批人…… 计划算得上是没有漏洞,暗卫也分批出了城,如今他们已然汇合。就是错算了妓院里的庸脂俗粉,一身浓厚的脂粉,把他熏得几乎想要立刻跳车,逃之夭夭。 觉认命地捡起地上的袍子,从包袱里取出一套崭新地衣裳为允子羽披上。允子羽厌恶地甩了甩衣袖,似乎这样能让身上的味道要少了一些。 暗卫从禁军营内偷来的马匹牵了过来,众人翻身上马,策马狂奔。女帝虽然在澜国各处设下了关卡,但是茫茫人海如何寻到区区一个允子羽,因而百密始终有一疏,允子羽在其中找到一条直通炘国的捷径。若以身下地骏马狂奔,恐怕半月就能到达边境。 允子羽愉悦地笑了笑,女帝为禁军配置地马匹虽然并非一日千里,但是一日百里却是不难。这算不算是,她的失策便宜了他呢? 一路顺畅,果然在半个月后,他们一行人已经进入了炘国地边境。可是到城门前,却被守城的侍卫拦截了下来。觉将手中的金牌一亮,大喝道。“五皇子在此,谁敢拦路。” “五皇子?”守城的士兵显然没有见过皇家的大人物,面面相觑后,将顶头上司请了过来。这小小的官员听说五皇子驾临,身子已是矮了一大截,谄笑着将他们迎了进城。还不忘呵斥了守城的小兵几句,这五皇子是他们这些粗人拦得了的! 允子羽冷淡地拒绝了这小官员的设宴洗尘,带着暗卫继续前行。路途只停留了两次,大多是在郊外露宿。毕竟如今在炘国,只有他和七弟有储君的资格。虽然段锋有意让他担当祭师的职位,但是难免段衡会对他下手,允子羽只得小心防范,不敢随意食用外面的东西。宁愿和暗卫在荒郊吃打来的野味果腹。夜晚暗卫也分批值夜,严阵以待。 谁知一路平安,到达都城后,国主段锋更是出城亲自迎接了他。回宫也立刻大摆宴席,仿佛他理所当然的是国主最为疼爱的皇子那般。允子羽心下冷笑着,想起以前他这所为“受宠”的皇子,冬日在皇宫中没有一件厚衣物,连火盆都不曾有,不知那些人会作何感想。 “五哥,七弟敬你一杯!”段衡一身华服,满脸笑容,朝允子羽举起了酒杯。 允子羽凤目淡淡瞥了他一眼,径直仰头一饮而尽。段衡略略皱眉,没有当场发难,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看着他丝毫没有破绽的笑脸,允子羽撇撇嘴。没想到这个一向软弱又冲动的皇弟,竟然也变得这般深沉,情绪不再外露。 不经意地环顾着四周,大臣们恭谨守礼,上首之人时不时瞥来探究的目光。允子羽轻笑一声,这里什么都没有变。真要说变了的,便是少了大姐的位置,而在场的所有官员,却未有一人提起…… 他垂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早已瞥见上首那人灰白的脸色,没有了大姐压制他体内的毒素,老家伙命不久矣。 即使对上位之人如何厌恶,允子羽依旧守礼,从容地让身后的侍从斟满酒杯,缓缓往那人走去…… 第一百八十章 酒杯跌落的响声传来之时,素来冷静的允子羽也不禁眼前的人应声倒下,他的耳边听见段衡一声高呼。“父皇!” “五哥,父皇免了你的罪责,特意去迎你进宫,你竟然恩将仇报,毒害父皇……你好狠的心啊!”段衡一脸愤恨地望向他,大声指责道。 原本在酒席上的官员对国主突然晕倒,心有疑惑。 听见七皇子这么一说,惊讶地望向那呆站在原地的允子羽。 允子羽冷眼看着这么一出戏,唇边止不住的讥笑。这在众多大臣的眼中,却似是阴谋得逞后的表现。禁军很快便冲了进来,御医上前诊脉,半晌后只得一脸沉重地摇头,宣布道。“皇上驾崩了――” 众人一惊,禁军已经将允子羽重重包围。允子羽不以为然地站着,他的骄傲不允许这么一出闹剧便让他身败名裂。如果现在逃走,只会坐实下毒行刺国主的罪名。唇边上扬的弧度更深了,却是越发的讥讽。 一路通行无阻,原来便是为了让他加入这么一出戏当中来。以为这洗尘宴,众目睽睽之下断然不会有人下手。却没想到段衡会如此大胆,为了除去他而甘愿在所有臣工的眼皮底下毒害段锋。 允子羽暗忖着,他真是小看这个七弟了。一直以为二哥和三哥才配当他的对手,如今这胆大心细的七弟,曾经软弱无能的人,也懂得如何反咬他一口。在他敬酒的这么一会,就让父皇中毒身亡。时机恰到好处,听起来简单,却委实不易。毕竟老家伙常年服毒,普通的毒对他根本无效。而七弟下的毒竟然没有让老家伙发现。允子羽不得不赞赏他的手段。 “七弟一口咬定是本王下毒,但是本王离国主足足有两步之远。况且这酒壶,可不是在本王地手中,如何放毒?”允子羽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肩上的长发,问道。 “谁不知允家是下毒的高手,皇兄在允家呆了十年,以皇兄的聪慧,这本事肯定学得七七八八了吧?”段衡眯起眼。冷声说道。“再说,父皇先前让皇兄放逐。皇兄向来爱恨分明,说不定早已怀恨在心,因此借机毒害父皇。” 凤眸瞥向他,方才只有老家伙跟他两人,好像还有一个普通的侍从……“让那斟酒的侍从出来,本王跟他当面对质!” “七皇子,那侍从早已服毒自尽,这是他身上搜出的书信。”侍卫匆忙将信函呈了上来,段衡看了看,交给了身边的臣子。一一传了下去。 书信里隐晦地说出了允子羽逼迫他加害国主之事,心中愧疚难当,只得自刎来谢罪,恳求解救他的亲属云云。总而言之,五皇子毒害国主之事,人证物证俱在! 允子羽仰头,放声大笑,这嫁祸果真巧妙。让他抵赖不得。如今人证已死,死无对证,他还能对质什么。翻袖手中惊现一把匕首,身影一动,转眼间几个禁军便身首异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允子羽已掠出大殿,身形却是一顿。 包围着大殿足足三圈地弓箭手,数百支羽箭直直地对着他。以允子羽的眼力,甚至能看见箭头隐隐的绿光。冷笑一声,段衡这次真是下了重本。非要置他于死地了。御林军所有的弓箭手齐集,仅仅为了对付区区一个他,允子羽自嘲一笑,这算不算是他的荣幸? “公子――”一道墨黑的影子飞掠而来。允子羽眉头皱起。暴喝一声。 “不要过来!” 闻言,觉身影一滞。不过一瞬,百来支羽箭便在他身前擦过。他立刻退开几丈之外,忧心地望向围在中心的允子羽。 段衡没有现身,却用真气将声音传了过来。“若是皇兄束手就擒,皇弟念在兄弟的情分上,可能会留下皇兄的性命。” 凤眸闪过一丝讥讽,允子羽冷哼一声。会留下他的性命?真是天大地笑话,若是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把他引进宫内,在殿外调来如此大批的弓箭手来对付他? “七弟难道不想见为兄最后一面?”允子羽嗤笑着,说道。“莫非真如传言所说,七弟也不过是个贪心怕死之徒,缩头乌龟罢了。 段衡张扬的笑声传来,说道。“皇兄就不必用计逼皇弟出来了,皇兄的功夫高强,皇弟恐怕不是皇兄的对手。若让皇兄劫持了去,可对不住外面苦守的御林军众位将士。父皇泉下有知,也会哀叹继任无人啊。” “那么,七弟是不打算放本王离开了?”允子羽眼波一转,凤眸一挑,竟然生出几分媚态。“皇弟可否为本王解惑,这么一出闹剧,是何人的主意?” “皇弟不明白皇兄的意思,”虽然大臣都以安全为由,请到了偏厅,但是难免会听见两人地对话。纵使那些朝臣也看出了端倪,但已是大势所趋,显然不会跟他过不去。但是以防万一,段衡没有正面回答他。 “若果七弟早已有这般绝妙的手段,又怎会至今尚未出头?”允子羽讥笑着,站在屋檐上的身姿依旧未见半分颓然与绝望之色。“不会是你养着的那批无能的食客,如此谋臣在炘国亦不可能默默无闻,那就只能是你新近收的那个侍从了?” 段衡听着他自言自语地便一语道破,恼怒地喝道。“既然皇兄不愿降服,将别怪皇弟无情了。御林军听令,放箭!” 话音刚落,却见允子羽翻袖亮出一把贴身匕首,冲向方才段衡发声的那处。段衡惊慌地退后数步,侍卫涌了过来挡在他身前,而御林军迟疑的瞬间,允子羽已侧过身冲向一处。 阵阵惨叫声传来,方才在另一面的墨衣男子带着一批黑衣人已经从后面斩杀了数十名御林军,甩手丢下一些银弹,殿前霎时烟雾弥漫。 “放箭!放箭!”段衡望着团团模糊的身影,立刻叫嚷道。只要允子羽不死,那么以后他将永无宁日。 御林军听见他地命令,却担心误杀了同伴,而迟迟不敢开弓。段衡气急败坏,眼见烟雾散尽,哪里还有允子羽和那批黑衣人的身影,咬牙切齿就要斩杀那些无用的御林军。 “七殿下息怒,小人已经在宫外布置好了,无需担心,他们走不远的。”身后一个不起眼地侍从悄然走近,在段衡耳边低语了几句,段衡立马火气全消,甚至微微笑了开来。 “还好有你,那些饭桶一点用都没有,这么多人竟然对付不了区区一个段羽。” 侍从低眉顺眼,谦和地说道。“殿下过奖了,若没有殿下地提拔,小人又怎会有侍奉在侧的一日。能为殿下分忧,是小人地荣幸。再说,殿下早已胸有成竹,小人不过是跑腿罢了。” 一番话下来,说得段衡眉开眼笑。“这会我们该做什么?下令捕杀五皇子段羽吗?” “七殿下顾念兄弟之情,又怎会派人追杀五皇子,不如这样……”侍从轻声细语地说了主意,段衡满意地点头。 “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办。” “小人遵命,”小侍从应了一声,恭顺地退了出去。看七皇子眼底的杀意,很快便要取了他的性命吧。如此显而易见的过桥抽板,他已是见怪不怪了。原以为经过一番提点,段衡已经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想法。但是最终,却连那人一成也学不会。难怪说段衡纵使坐上了皇位,依旧一事无成。 快步走出皇宫,小侍从钻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迅速在脸上抹了一层药汁。本是蜡黄的脸颊立马变回了白皙,换上一身华丽的服侍,小侍从转眼变成玩世不恭的贵公子。马车在小巷停下,穿过走廊,他上了另外一辆宽大华美的马车,车厢上显然刻下了一个小小的“卓”字。 车前的马夫恭敬地点头哈腰,唤道。“少爷,卓当家让小的来接您回去,您看……” 斜斜地瞅了马夫一眼,他淡淡道。“我们出来够久的,该回去了。” “是,少爷。” 第一百八十一章 终局 听了瑞琛的回禀,汐颜沉吟片刻,呢喃道。“允子羽真的死了?”    如此简单便败了,让她有些不可置信。    “我们在宫门设下了两重陷阱,他断然不可能逃得了。”瑞琛一脸笃定,淡淡说道。“羽箭上抹了剧毒,纵然没有射中要害,炘国五皇子也不可能活命。”    汐颜点点头,“听说七皇子已经发了国书,对外宣布五皇子不顾父子之情,毒杀国主。他顾念兄弟之情,不再追杀于允子羽。”    说罢,她冷哼一声。“假惺惺地摆出一副仁慈的模样,这国书在炘国一出,允子羽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了,谁敢窝藏弑君的罪人?允子羽若还在炘国,只怕会被急于向新皇邀功的人追杀了。”    “皇上,七皇子已经定了月底登基,邀请澜国使者的信函已经送过来了。”瑞琛瞥了眼那送来的精致木盒,勾了勾唇角。    “如今离月底不过半月有余,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准备好登基的一切。”汐颜笑了笑,眉眼弯弯。“恐怕七皇子早已着手准备,就等炘国国主暴毙了。”    如此急躁,不就让旁人都看出端倪来么。她眯着眼,粉唇一扬。“段衡的耐性本来就不足,如今没了人在身边提点,更是迫不及待地要露出马脚了。难道他不知道,如今朝廷上的三股势力,显然他还在弱势的那一方?”    瑞琛微微一笑,道。“我们安排在他身边的那侍从已经趁乱离开 了,七皇子动了杀机,他便提早撤离开去。卓家已经收了他为义子,会继续留在炘国为我们搜罗消息。”    “卓家收了他作义子,难道不怕段衡发现?”汐颜抬眸。低声问道。     “卓耀一直易容,如今转换了容貌,即使面对面七皇子也很难认出他来。不过以免发生意外,这段日子卓家都会以他抱恙为由,在别院中休养,拒客来访。”    听见瑞琛的话,汐颜好奇道。“怎样换了容颜,让朝夕相处好长一段时日的段衡辨认不出来?若是如此。朕倒是想去学一学。”    “这是林伯的一门手艺,其实并非完全改变他的容貌。而是转换他地气质。不一样的身份,会有不同的神态、举止和眼神。作为小厮时需要卑微和恭顺,尽量减少自己在人前突出;作为少爷,则要有最贵和威势,人上人的自觉。”瑞琛简单地解释着,好笑地看见汐颜一面听一面用力点头。    “原来如此,难怪朕出门总会被人察觉到身份,却是这举止和神态的问题。”汐颜浅笑道,“有空也让林伯来露一手,朕以后出门就方便得多了。”    瑞琛望向她。含糊地答了一声。应了似乎是默许她私自出宫,不得不担心汐颜的安危;不应似乎又于心不忍,最后只能折中,没有应承。     汐颜皱皱眉,睨了他一眼,转开了话题。“那么说来,卓家的买卖已经扩展到炘国了?”    “是的,皇上。允家在澜国被连根拔起。但是炘国依旧势力不减,卓家如今只能勉强站稳脚跟。七皇子因为五皇子与允家联合地事,三番四次打压允家,引来允家的不满便保持了中立,卓家就趁机向七皇子效忠,得到了不少采买、河运特权。”瑞琛回答道,暗忖着,卓家此次算不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七皇子要笼络人心,没有钱财地支持什么都做不了。允家不愿意和他合作,另外寻求一处金库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但是允家公然跟七皇子作对。他登基之后,怕是会借口打压允家。”汐颜思索着,轻叩身前的木案。“卓家有趁机将人手安插到七皇子身边吗?”    “进展比较缓慢,毕竟不想引来注意。如今也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手进去了。但是只在外围。尚未能深入到七皇子的身边。”瑞琛如实答道。     “欲速则不达,卓家做得很好。反正新王登基,我们暂时也没有能力把炘国吃掉,慢慢来好了。”汐颜缓缓笑开了,“七皇子段衡和前国主段锋最为相似的地方,就是多疑。相信再过不久,他的心腹就要渐渐换下一批……”    瑞琛会意地微微颔首,他跟卓家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好了,国事说完了,太傅,过来陪朕到御花园品茗吧。”汐颜伸手拉着瑞琛往外走去,“最近回暖,百花齐放,现在该是赏花最好的时分了……”    瑞琛愣了一下,任由汐颜牵着他往前走。经过殿前,清平淡然地瞅了一眼他们相握的手,默默地跟在两人后头。    御花园内,果真鸟语花香,春意迷人。清润的眼眸轻轻一扫,唇边噙着一抹愉悦地笑意。汐颜见他高兴,摆摆手让清平留在花园凉亭外守着,与瑞琛走了过去。    两人正就着点心,惬意地品茗时,清平匆匆来禀。“皇上,蓝将军求见。”    瑞琛明显感觉到汐颜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神色不变,道。“让他进来吧。”    数月不见,蓝宸佑消瘦了许多,却是目光炯炯,全身散发着摄人的风采。汐颜望着他,淡淡笑开了。这才是蓝宸佑真正的模样,留在宫中之时,何曾见到这般神采奕奕?    “……宸佑,过来坐吧。”    “谢皇上,”蓝宸佑正要行礼,听到汐颜的话,恭谨地拱了手,便依言坐下了。看了看身旁风轻云淡的瑞琛,亦朝他有礼地点了点头。   “这几个月,宸佑辛苦了。”汐颜放下瓷杯,淡笑道。“朕已经赏赐了边城的守军,而宸佑想要什么?”    “微臣愿意驻守边城,为皇上分忧!”蓝宸佑黑眸闪耀着光芒,一字一句地答道。“微臣的兄长……会终生留在天京,希望皇上成全。”    汐颜一怔,墨眸微闪。他地意思是,让蓝宸天留在天京为质子,而他自己则留守边疆,以保存蓝家么?    不自觉地抬手抚上了额角,什么时候她跟蓝宸佑的关系变得如此尴尬?    “宸佑刚刚回京,这些事稍后再说吧。难得与兄长团聚,多在府邸陪他说话,边城暂时比较安定,无需担心。”    蓝宸佑应了一声,便沉默了下来。瑞琛由始至终没有开口,低着头,仿佛在用心地品尝着新茶,但汐颜知道他将两人的对话都听了进去。     原本轻松愉快地赏花,亭内只余一片沉闷。蓝宸佑没有品茶的心情,神思恍惚地将茶水饮尽,便起身告辞了。汐颜暗叹一声,并未出声挽留。    时间与距离,总会改变很多东西。她深深地感觉到,与蓝宸佑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复从前了。    “……皇上,蓝将军回来时,身边多了个女子。”瑞琛垂眸,轻轻叹道。“听说不久后便会成婚,若皇上后悔,此时出手还来得及的。”    汐颜背对着他,低问道。“那个女子是何人?”    “边城久居的一个普通女子,正是蓝将军一直想要的贤妻良母。”瑞琛薄唇一勾,轻抿了口香茶。“蓝将军受伤时,在身边细心照顾,寸步不离。”    “是么……”含糊地应了一句,汐颜抿着唇,没有继续追问。知道又如何,她早已放开了手。这是蓝宸佑的选择,汐颜尊重他的选择。   “太傅,择日下旨……祝他们两人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瑞琛叹了口气,上前握住她地手。汐颜眨眨眼,忽然道。“如今只剩下朕跟太傅两个孤家寡人了,一起过日子如何?”    说罢,汐颜顺势倚着瑞琛,双臂自然而然地抱着他。瑞琛一怔,反手揽着她,柔声应道。“……好的,皇上。”    ******    奉正二年五月,澜国女帝汐颜迎娶太傅瑞琛为皇夫。瑞琛撤去太傅之位,赐住怡景宫。从此之后,鲜少在人前出现。    同年炘国新帝段衡登基,年号天福,寓意天降福泽于炘国。册封太师之女为后,左将军么女为皇贵妃。天福二年,借右将军之事在朝廷铲除异己,炘国上下骤然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奉正四年,女帝诞下一女,赐名慧。出生时红霞满天,被誉为大吉之兆,后被国师雨疏定位下一任继任之人。    奉正六年,女帝诞下一字,赐名徽。    天福八年,左将军被指蓄意谋反,国主段衡大怒,左将军九族被诛杀殆尽,皇贵妃被潜入冷宫,终生不得出宫。时年,国主段衡沉迷酒色,太师大权在握,外戚当道。    奉正十年,澜国将军蓝宸佑带兵进攻炘国,横扫千军如卷席,十日直取炘国都城。奉正十一年,炘国大败,国主段衡宣告天下,尊澜国为主,甘为附属之国。    同年,顺国与闵国结盟,抵抗澜国的吞食。至此,四国平衡被打破,澜国成为大陆第一大国。    ————    昨天太兴奋,忘记第180的小标题了,汗。。。 >  bug吧。。。    正文到此完结了,很感谢各位亲一直以来滴支持呢!    如果问有没番外,额,其实是有地,不过在偶纠结了好几天之后,写了滴都删掉了。。。 在是自己都看不下去啊!偶果然是番外无 能,一写就完全觉得是败笔呢。。。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